一曲终了，慕念气息威喘，额上也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看得出这首曲子让她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她偏头，看顾思轩已经有些愣神，随手在钢琴上敲了几个极其不和谐的和弦出来。
刺耳的声音让顾思轩从往事和音乐中清醒过来，他理了理思绪，看着眉目间带着隐隐疲倦的慕念，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慕念的手很热，顾思轩觉得他就像是在握着一团火苗，灼烫着他的手，灼烫着他的肌肤，也灼烫着他的心。
“还想听什么？我的演出费很贵的，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一下？”慕念咯咯笑起来，半开玩笑半认真 ，甚至刚刚有些倦怠的神色一扫而光，反倒是染上了层层叠叠的笑意。
顾思轩看的心动，手掌不自觉收拢，想要将慕念整个揉入怀抱。但是在看到慕念扑闪着的眼睛时，他忽然有些松了手上的力气。慕念趁机将手抽离，去翻琴谱。顾思轩站在那里，心中竟有着错觉，觉得慕念这是离开自己了。他不管不顾按着慕念双肩让她面对自己，慕念被顾思轩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手上的琴谱咚的一声掉在地上，顾思轩这才回过神来。
“累了？休息一下，我们就去顾宅吧。”顾思轩迅速地转身，生怕自己的不正常让慕念感到惊异害怕。
慕念拾起地上琴谱，看着顾思轩的背影，眼中满是疑惑，但到底没问出口。她看了看时间，想到顾思轩刚才说的等会儿就要去顾宅，不禁问道：“这么早就去了吗？你不是说下午？”
“去顾宅那边做年夜饭，做点你喜欢吃的。”顾思轩转过身，他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面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翻涌的情绪，现在一派的从容淡定，饶是慕念都看不出他刚才有什么不对。
听了顾思轩的话，慕念咬了咬嘴唇，将拿出来的琴谱收拾整齐归了位，合上琴盖，回头看顾思轩：“好了，可以走了。”
在驱车去顾宅的时候，顾思轩脑中其实一直回放着两个片段，一个是大学时音乐会上弹钢琴的慕念，一个是刚才在家慕念弹钢琴的模样。明明都是同一个人，但是跨越时光的感觉，竟然是那样的奇妙。
“你在想什么？”等红绿灯的时候，慕念看出顾思轩的心不在焉，“开车要集中注意力，不然很容易出事的。”
“只是在想等会儿要给你做什么，现在想好了，等会儿不会再分心了。”顾思轩侧目给慕念递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慕念也就不再说什么。
到了顾宅，慕念看到顾宅的门上已经贴上了春联挂上了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的感觉。慕念凝神看了看春联上的字，扭头对顾思轩说：“这字写的真好。”
顾思轩听慕念这么说，也留神看了看，笑道：“是二伯写的。”
“你们家是不是会保留一些传统的习俗？”慕念看着春联问道。
顾思轩想了想：“也还好，大约就是比其他人家多了一些规矩。”
慕念没再接话，顾思轩牵着她的手进了顾宅。
与外面的红火一样，顾宅里面也是颇为热闹。不过这个热闹并不是有多少人上门拜访才有的热闹，而是自己家里人在说说笑笑。
看到顾思轩和慕念走进来，顾母当先站起来笑着走到两人面前。其实慕念一直觉得顾母这样从容大气婉约沉静的风度不完全是因为她是大学教授才有的，后来她私底下问了顾思轩才知道顾母也是出身当时的名家，教养气派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么早就来了？”顾母含笑领了两人进屋，边走边问着顾思轩。
“早点过来做几道菜。”顾思轩答得随意，顾母微微扫了他一眼，再看看一旁安静的慕念，嘴角勾起一个了然的笑容。
慕念和屋中众人一一问好后，便坐在椅子上陪顾母聊天。聊到一半，顾老发话了：“你们俩，还有思轩，和我去书房。”
顾父和顾二伯站起来，顾思轩明白顾老又要和他们说教育方面的问题了，有些无奈地看了顾母和慕念一眼。
“快去吧，等会儿就该做年夜饭了。”顾母示意顾思轩跟上前面的几人，慕念也笑着和他点头。顾思轩走过来，在慕念额上落了个吻，捧起她的脸：“等会儿就回来。”
慕念脸上刷的带上了红晕，顾母看着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心中觉得很是欣慰。坐在一旁的顾非穆看着慕念摇摇头，反倒惹来他母亲的人一通小声询问感情问题。
☆、第 34 章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顾母交代了几句，就去了厨房做准备。慕念觉得不能让顾母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于是也跟了过去。
顾思轩之前就给顾母打过招呼说慕念是不会做饭的，所以现在看到慕念进了厨房，顾母自然是觉得有些讶异。但是顾母面上神色却保持得很好，只是温温和和问道：“怎么不在客厅坐着，厨房里冷，小心冻着。”
“没关系的伯母，我就是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慕念在小凳子上坐下，看到一把还没有择过的芹菜，询问了顾母后就拿了个小箩筐开始择菜。
只是这样各做各的倒也无聊，顾母和慕念聊起了天，从慕念小时候的事情聊到了顾思轩和顾非穆小时候的事情。顾思轩给慕念的感觉一向是从容镇定处变不惊的，但是顾母讲顾思轩小时候也是调皮捣蛋和顾非穆一起疯玩，倒是让慕念对顾思轩有了种全新的认识。
顾思轩进厨房的时候，正好看到慕念抿嘴偷笑的模样，再看到自家母亲大人看到他来了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大约是知道自己的母亲大人又把自己卖了。
他向顾母投去了一个无奈地眼神，顾母却完全不被顾思轩这个眼神影响，继续坐着手上的事情。顾思轩弯下腰，将慕念手上尚未择完的芹菜抽走。慕念顺着顾思轩的动作抬起头，嘴里嘟囔着：“还没择好呢……”
“我来就好了，你到外面去和爷爷堂兄他们聊天吧。”顾思轩一手拿着芹菜，一手轻轻扶起慕念。慕念看着顾母，有些不好意思：“伯母还在这儿呢，你就不能注意点吗？”
顾思轩眼睛里含着浓浓的笑意，向慕念身后看着，不说话。慕念察觉到了什么，默默转身，就看到顾父和顾二伯站在厨房门口，饶有兴致看着慕念他们俩说话。看到慕念转过身，和善地向慕念点点头。
慕念吸了口气，自如地和两人打了招呼，然后走出厨房。刚走出没几步路，就听到顾思轩在后面问：“糖醋排骨要甜一点还是酸一点？”
“都可以，随你。”慕念答得自然，但是听在几位长辈耳中却是两人融洽默契，感情极好。于是，厨房里的几位长辈都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顾思轩看在眼里，弯了眉眼。
慕念到了客厅，并没有看到顾非穆，只看到了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顾老。慕念不敢打扰，只好一个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感觉到了客厅里面有人进来，顾老睁开眼，看到了慕念，就拍拍自己边上的沙发，道：“丫头，坐这儿，和你聊聊天。”
慕念从椅子上挪过去，按着顾老的意思坐到了他身边。
与上次的拘束相比，这次慕念多了几分自在镇定。顾老看在眼里，蓦地说了句：“丫头，最近还好吗？后面有没有什么安排？”
“最近挺好的，刚忙完最后一个课题，后面就要准备毕业和乐团考核的事情了。”
顾老点点头：“这方面思轩有经验，你有什么困难就问问他。”
两人就着慕念的学业聊了很久，顾老显然对慕念很满意，听着慕念的话不自觉地点头。
“听说上次你家里有人出了车祸？现在怎么样了？”
慕念想大概是顾思轩和顾非穆在顾老面前提到过什么，也没多想，照实回答：“上次是我表哥出了车祸，现在已经出院了，恢复的不错。”
顾老看了慕念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好像本来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住了口。慕念看出了顾老的欲言又止，但是毕竟是顾老自己不愿说下去，慕念也只好装作不知道。她抬腕将碎发夹到耳后，这样一个稀松平常的动作，慕念做起来却有种别样的大方好看，就看慕念今天整个人透出的气质一般。
抬腕的时候，慕念右手腕上的玉镯露了出来，随着慕念手上的动作自手腕滑下。玉镯本就莹碧通透，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汪碧泉倾泻而下。
顾老凝神看着那枚玉镯，半晌笑道：“这玉镯和你很配。”
慕念则笑着应道：“是爷爷和奶奶眼光好。”
提到顾思轩奶奶，顾老低头沉默片刻，正当慕念以为自己失言想要给顾老道歉时，却听顾老说：“其实有些话本来应该是他奶奶和你说，但是她奶娘不在了，这些话也就只能我来说。”
一听顾老这么说，慕念不由得有些紧张，坐直了身子，认真听顾老讲话。
“思轩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但是唯独感情，他从来没有碰过。我老头子看的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上次在书房，有的话我也和你讲透了，你心里明白就好。”顾老偏头盯着慕念的眼睛，慕念眼神明亮清澈，没有丝毫的杂念，这让顾老很是满意。
“上回你也说了，你们两个要到下半年才会考虑结婚的事情，我也尊重你们的意见，下回有空找个时间，和你父母约约，把你们俩的事情定下来……”
顾思轩在厨房到客厅的一处隔断听着顾老和慕念的话，心中溢满了欢喜。顾非穆从书房走过来，正巧看到顾思轩偷听的样子。他站在远处冲摇摇头：偷听别人讲话可不是个好习惯。
顾思轩看到了，也不反驳，只是弯着眉眼遥遥看着顾非穆：我乐意。
顾非穆没话说，钻进厨房去帮忙了。
听着顾老和慕念的对话，顾思轩已经在心里开始规划之后见慕念父母应该是什么样的言行举止，应该要怎么样的状态。虽然上次去慕念家吃饭，慕念父母对自己好像还是比较满意的，但是下回就是正式商议两人的婚事了，那应该要表现的不一样一点。于是，顾思轩倚在隔断后面，开始想象遥远的事情，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那种镇定。
吃过年夜饭，顾思轩带着慕念到了院子里。冷风瑟瑟，直灌进慕念的脖子。慕念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将围巾摘下放到了衣帽架上，现在没了围巾，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待在外面。
忽然，一朵烟花窜上高空，在高空绽开，绚烂的色彩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原本有些黑的院子。被这一朵烟花引着，后面陆陆续续又有好几朵烟花升空，砰砰的声音和明亮的颜色让慕念有了种小时候过年的感觉。以往城市里面提倡过年不燃放烟花爆竹，慕念这些年就没怎么见过烟花，现在见了，难免的有些欣喜。
正当慕念仰头看烟花的时候，觉得脖子上一暖，低头一看，顾思轩的围巾已经到了她身上。顾思轩还低着头替慕念细心调整着围巾的角度位置，确定围巾将慕念包裹的严严实实后，才停下手。
围巾上还残留着顾思轩的体温，暖意直达心底。慕念转过身去看顾思轩，发现他穿的单薄，尤其是将围巾给了她后，冷风直接就能穿透他那件灰色中领毛衣。慕念有些心疼地问：“会冷吗？”
顾思轩揉揉慕念的头，然后顺势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慕念的脸贴着顾思轩的胸膛，可以清晰听到顾思轩的心跳声，稳而有力。
“不冷，有你，就不会冷。”顾思轩温和清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胜过了漫天烟花绽开时的响声，成了这时候慕念全世界唯一的声音。
按照惯例，顾宅这一天是要守岁的。慕念虽然从来都没有这个习惯，但是还是陪着他们一起守岁。顾家聊得大多是教育类的话题，慕念和顾非穆作为唯二的两个不是教育行业的人，理所当然地凑对开始聊天。好在两人是师兄妹的关系，能聊的共同话题还是很多的。
聊着聊着，慕念就觉得有些困意。一来慕念家从来没有守岁的习惯，二来慕念自己也几乎不熬夜，现在一下子要熬夜守岁也很不适应。慕念一手托着腮，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但是还是无济于事。慕念渐渐的觉得眼皮子发沉，客厅中众人的说话声都开始模糊，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顾非穆见慕念这个样子，刚想和顾思轩说，就看到顾思轩已经从对面的座椅上起身走过来，显然是一直在关注着慕念的情况。客厅另一端的人看到顾思轩这突兀的动作，都停下话头往他们那边看过去。
顾思轩在慕念面前蹲下看了一会儿，确定慕念已经睡着了，就从椅子上打横抱起慕念。顾母跟着站起来去安排房间，剩下的人也都只当这是一个插曲，继续谈着天守岁。
走廊那边，顾母在转角处停下来。转角左侧是顾思轩的卧室，右侧则是客房。顾母停在顾思轩卧室门口，看着顾思轩。顾思轩猜透自己母亲的心思，苦笑一声，小声道：“妈，你想什么呢，当然是客房。”
顾母点点头，替顾思轩推开客房的门，帮着安置了慕念。走出客房的时候，顾母还是严肃地叮嘱了一句：“你自己注意点。”
顾思轩无奈，跟着顾母又回到了客厅。
天光微亮，慕念醒转时看着这间陌生的房间，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看样子，她又和跨年夜一样，睡着了然后被顾思轩抱到了客房。
慕念从床上坐起，理了理头绪，下床开门。在她开门的一瞬间，原本斜靠在卧室房门上的顾思轩借力起身，挑眉含笑：“醒了？去我房间洗漱吧，母亲给你准备了洗漱用品。”
跟着顾思轩，慕念进了他房间内的浴室洗漱。等到慕念出来的时候，顾思轩却不见了踪影。慕念索性就在顾思轩的卧室里面看了看，发觉顾思轩在顾宅的卧室比他在锦江小区的卧室要稍稍显得规整一些。装饰的风格倒都是一样的干净利落，黑白灰为主色调，但是蓝色冲淡了黑白灰带来的压抑感，显得温和许多。
慕念看了看顾思轩书桌上放的照片，有和顾非穆的合照，有上台领奖的照片，也有大学毕业照，摆在正中的是一张顾家的全家福。照这张照片的时候顾思轩应该还是个学生眉宇间尚带着些许的青涩，但是整个人的气质温润平和，与现在所差无几。
慕念看着顾思轩桌上的照片，好像将顾思轩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全都看了一遍。只是在看到其中一张音乐会的照片时，慕念的思绪陡然一顿，觉得这张照片的内容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这个熟悉的感觉一闪而过，然后就消散在脑海中，怎么也想不起来。
大概是最近没休息好，所以产生了错觉吧。慕念也没有再多想，将照片放回原位，转身打算离开。刚一转身，就看到顾思轩坐在床上好整以暇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儿？”慕念被顾思轩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就是这样一句话。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这里是顾思轩的卧室，他想怎么出现就能怎么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