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玉藻将一身揉成咸菜干的衣服换下,重新选了京都的当季新款穿上,闪亮登场后,发现自己的一对儿女已经围在小猫面前,齐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问东问西了。
“小瑶后来去哪了?父上和奴良叔叔送你去见土地神后,就再没见过你了。”爱花抬手,摸了摸猫咪的毛。
唔,手感还是那么好。
“大概一周前,有个纸片儿人来到这里,递了封信,然后父上就去京都了,今天是我们约定好的,他要来带我们去见母上。”
羽衣也顺便撸了毛,而后,两只小狐狸均颦眉道:“小瑶,现在你身上味道好杂乱呐,都闻不出原本那香香的味道了。”
瑶池嗅嗅爪爪,答:“桃子味挺香的呀。”
爱花摇头,“葛叶的味道几乎不见了。”
终于,瑶池捕捉到到这个槽点了。
当初玉藻会挑上自己,也是因为气味,小狐狸们对于葛叶似乎有种执念,和葛叶有相似之处的事物都会优先择取的样子,所以当初接纳自己也是如此之快。
但那段日子,她都是和晴明呆在一起的,身上沾的应该都是这个小阴阳师的味道。
想到这,瑶池大概也搞清楚小狐狸们的执念了,借此机会,猫咪解释:“之前我是晴明养着的,他是葛叶的儿子,味道当然像葛叶,我不过是凑巧沾光,得了那种气味,这外边流浪一段时间,味道自然就消失了。”
“原来是这样啊……”
听到如此朴素的前因后果,两个娃都面露失望之色,恰好此时,玉藻拍了拍手,吸引了两个小狐狸的注意。
“孩子们,在等什么呢?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话落音,羽衣和爱花各自拎起小竹篮,三步并两步走到父亲身边,爱花顿了下,又折回来,把猫咪抱起来,也塞进竹篮里:“小瑶和我们一块去吧,妈妈喜欢可爱的东西,像是小孩子,小动物,她一定也想看看你的。”
猫咪蹲在篮子里,绿眼睛瞅着玉藻。
九尾狐问她:“要去看看吗?那里种着许多植物,环境也很好。”
见正主都不介意了,猫咪这才点头。
春庭的范围很大,走过水上廊后,是一处僻静的小院子,因为此地另设有结界,所以上次瑶池召唤一对凶残的大猫来春庭造作时,她们没找到这个地方。
否则打扰了伊人安眠,那就真是罪不可恕了。
春日负暄,百花于此地停驻。
巫女的墓地被修葺地很美,一点没有凝重肃杀之感,两棵樱花矗于园中,中间空荡荡的,立着芳草坟茔,再往上,就是晴空白云,突兀若开天。
小狐狸们捏着铲子和花肥,替院子里生长的花儿们松土施肥,花朵们长得好,长眠于此的巫女便能一只目睹此等美景,所以羽衣和爱花上坟的方式就是如此的日常化,没有烧香祭拜那些规矩。
玉藻前把一个小雪人放在坟茔前,看那新鲜度,应该是从结界外的雪地里现做的,在这至多支持一刻钟吧。
小家伙眼睛很亮,因为玉藻照料有佳的,他们并不会感到太过伤心,但瑶池看九尾狐,就觉得对方比平时沉默很多了。
见御影时,对方提过玉藻的过往,说他曾经重伤御建雷神,因为这个布施劫雷的神明直接害死了玉藻当时的爱妻,九尾狐伤心至极,妖气影响天气,使得京都连下了七天大雨。
至于葛叶,推算看来,葛叶该是玉藻的同族,这位狐妖帮不会带娃的公狐狸照顾过羽衣和爱花一段时间,甚至教会了小狐狸化为人形的法术。
这样看,出生时便失去了母亲的小狐狸,唯一接触过能给予母爱的人,只有葛叶了,要么就是变身后的玉藻,但这样的“巫女”,小家伙年纪稍大就能看出来了。
所以,羽衣和爱花对葛叶执念之深,也是情有可原的。
念着九尾狐也算是好妖怪,瑶池安慰道:“爱花和羽衣被你指导地很棒呢,不会大哭大闹,而是选择这种安静美好的方式怀念母亲。”
听到猫咪的话,九尾狐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道:“嗯,他们从没见过母亲,照顾孩子之事,我是同葛叶学的,所以羽衣和爱花常说让葛叶成为母亲的傻话,这一点上,我没法指责他们,只能任他们来,前提是不能打扰葛叶的生活。”
瑶池嘴角微抽:所以找上了有晴明味道的我吗?
当年初见九尾狐时,那段乌龙的求婚经历,还有在春庭被小狐狸赶鸭子上架当新娘的经历至今难忘,瑶池道:“他们其实是明白你的苦心的,会那么说,估计是怕你一个人呆着,太辛苦了。”
“哈哈,我懂,他们虽然小,但心智早就成熟了。”玉藻展开折扇,悠悠为自己扇风,紫眼睛看过一小只,道“现在他们对你的兴趣,已经淡了许多了,是不是感觉放松很多?”
“啊哈哈……当年被赶鸭子上架,小孩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逼婚事件历历在目,猫咪扶额无语中。
“我当初那些话也给你造成困扰了?”九尾狐语焉不详问着。
结果,猫咪摇头道:“没什么,现在我知道内情了,你采取的都是情理之中的措施。”
背后那点事说清楚后,一切行为就都能理解了,瑶池理解玉藻的难处,会根据气味挑自己,那不都是迎合孩子们的喜好嘛,毕竟爱妻去世后,这世间对九尾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羽衣和爱花了。
小猫格外宽容豁达,对比之下,九尾倒是慢慢瞥开目光,嘀咕道:“哎呀,好薄情的回答,非要把对方的行为理解地如此有目的性,多伤人心呀……”
猫咪听到了,有些奇怪地看向九尾狐。
男人则收起折扇利落起身,将一杯花酒倒在坟茔前。
酒液入土,玉藻这才回过头来。
“瑶池,”九尾狐收起惯用的魅惑之术,语气认真,目光直视前方“吾再问一次,你要不要留在这里?”
春暖花开,湛湛青空,悠悠白云。
这里是世间难求的仙境,有九尾的妖力支撑,一切都能被打理地至臻至善。
然而,小家伙摸了摸腰包,感觉到那沉甸甸的时间穿梭器的分量,还是如实摇头:“别了,我还有好多事没干呢。”
她手上时间不多,哪有充裕的日子在春庭享受呢?
可惜了……要来好好玩,只能等一切结束后了。
结果,九尾狐合眼,慢慢点点头。
“嗯,我懂了。”
第85章
巫女的忌日, 哪怕是天快塌了,玉藻都会赶回春庭,带两个孩子为亡妻扫墓。
这一趟连夜从京都赶回春庭,玉藻本就规划好了,第二天立刻返程京都,一点空闲都没有。
胧车让山风砍得零零碎碎,当瑶池和玉藻回到前院时, 就看到胧车愁苦的大脸正对自己, 一帮呱拿着麻绳、稻草、纸和黏性的浆糊, 勉强把车子给补回不漏风的状态。
坦白说,那补丁遍地的模样一点都不好看, 且颠簸稍微大一点可能会再度裂开。
见状,玉藻倒是一点不掩饰, 捂住眼道:“丑到我了, 一点都不想坐进去。”
于是, 胧车那愁苦的大脸更丧了, 眉眼挤成一个“囧”,他哀愁地背过身去, 拿屁股对着主子。
这姿势瑶池也会, 是和主人闹脾气了。
薰也在帮忙抢修胧车, 小姑娘抱着浆糊罐子站在边上, 听到玉藻的话, 不由心生愧疚。
胧车是让山风的刀子切成这样的,小姑娘扭头看自家兄长, 见对方一动不动地抱着胳膊,一脸冷漠看着玉藻,毫无反思之意,见状,薰忍不住,抬手又是一下拍在对方后脑勺。
平日薰打山风打习惯了,反正这个哥哥皮糙肉厚特别耐打,自己扇到手疼对方也一点事都没有,可今天这一巴掌下去,年轻的妖怪居然脚下不稳,被拍的往前栽了好几步,最后拿刀鞘杵在地上才稳住身形。
“……哥?你怎么了?”薰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小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山风魂不守舍的样子。
“咳,走神了。”山风支起身,平静地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维持他高冷大妖的人设。
看过那破破烂烂的胧车,妖怪深吸一口气,深沉道:“切了你的车,作为补偿,你看谁不顺眼,我可以帮你砍了他。”
瑶池觉得,这道上混过的妖怪就是不一样,开口允诺点什么都染着浓重的江湖气息,但作为一只天性热爱和平的好猫猫,瑶池果断摇头。
玉藻抱着猫,笑盈盈看过小家伙的反应,再抬头,嗓音低沉磁性道:“轮不到你来帮我收拾,手下败将。”
山风:“?!”
九尾狐哪壶不开提哪壶,山风都把手搁在刀柄上了,明显是想拔出刀子和玉藻再战三百回合。
见状,玉藻的紫眼睛微微眯起,语气染着隐隐的威胁道:“你还想被摔?”
“摔?”瑶池看看九尾狐,再看看山风,只见年轻的妖怪脸色极差,慢慢放下了握刀的手。
哦,原来胧车之战最后那几下“咚”,是玉藻摔山风的声音。
瑶池登时来了兴趣,喵喵问:“怎么摔呀?”
玉藻得意道:“尾巴捆着手脚,着家伙就动不了了,然后举起来,往下这么一掼~”
九条尾巴立了战功,这会儿跟孔雀开屏似得在男人身后晃啊晃,骚气十足!
山风看着牙根痒痒,只恨自己双拳难敌九尾,没资本跟玉藻正面怼。
实力怼不过,口才也怼不过,山风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却见薰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山风:“……你那是什么眼神?”
薰:“哥哥……你们是没有结果的。”
小姑娘语出惊人,山风身形晃了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仓促解释着:“我不是……”
小姑娘慢慢摇摇头,彼时,两个小脑袋从薰的身后探出来,一男一女,都长着和九尾狐如出一辙的紫眼睛。
羽衣:“我们父上是标准的白富美,打出生起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爱花:“小年轻别想太多,没有感情能一蹴而就,不如脚踏实地从零开始,先把人车修好再说?”
山风不能怼两个小鬼,只能看向薰。
薰点头应和:“我觉得很有道理。”
山风:唯一的队友只会卖自己,这日子没发过了。
堂堂山林之主的正牌候选人,只得认命地扛起木材搞维修,砍怪的大刀拿来劈木头做车厢,山风每砍一刀,嘴上都要碎碎念一句。
偶然路过的呱们曾细细聆听过,发现妖怪正唱着一首诡异的歌:人家的妹妹有胧车,你哥钱少不能买,混蛋九尾毁初恋,扒皮做出大皮草,给我薰酱穿起来,穿呀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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胧车破成那样子,九尾是不愿意再乘坐了,大妖点了辆游走于各地运输的龙猫公交车,带着自家小猫坐上了前往京都的直达专线。
“还有这样的交通工具?”瑶池好奇打量龙猫车,大动物的肚子里是一排排座位,椅子上铺满了柔软的皮毛,和龙猫的花纹同色系。
“不是随便哪个妖怪都能上车的,龙猫会挑选乘客,它看不上的,压根别想拦下车。”
像是为印证玉藻的话,瑶池亲眼看到一帮天邪鬼在路边上蹿下跳想引起龙猫的注意,但大家伙撒开蹄子狂奔,根本不愿意停的。
或许,龙猫车是刷脸上车?
猫咪蹲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逐渐变成丛林,忽然,她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身后远去的风雪之中。
似乎是个银发的小男孩,扛着一把和身高不符的长刀,默默站在风雪之中,目送龙猫离去。
猫咪觉得,那孩子挺特殊的,遂对玉藻道:“我好像看见一个背着刀的男孩子走在雪地里。”
玉藻正查看着指尖的丹寇,漫不经心解释:“你看到的应该是雪童子。”
“你认识?”
“唔,新聘来的雪山守护者,上一个雪女被不知名的家伙挖墙脚,一声不吭就跑了。”九尾狐耸耸肩,觉得自己现在的打扮没问题了,这才抱过猫咪,细细嘱咐起京都的事。
“你消失了大概一个月的样子,这段时间呢,京都发生了不少事,我住的远,消息多少会滞后些是,所以伪装完毕再来皇城时,一些事已经很难迅速挽回了。”
玉藻前挠着猫咪的下巴,不断安抚,希望对方能接受接下来的事。
“晴明被关进牢房了,当然,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先冷静点。”
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猫咪瞬间变得僵硬,毛毛也惊得竖了起来,九尾狐按住一小只,免得她忽然乱窜,结果在高速行驶的龙猫车里摔跟头。
“有人指证,说晴明和妖怪有勾结,现在有些不利的‘证据’,外加有皇妃谣传晴明勾引皇帝的女人,这可让老人家动了肝火,也没多问,就先把人关起来了。”
九尾狐说着,双目直视前方,目睹两旁的景色如旋风般倒退流逝,他回忆着自己接到纸人的信件时,也是无法相信,这些人能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混乱。
“我去京都就是为了帮晴明洗脱这些罪名,这些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啊,不过跟长辈撒娇是小辈的权利,我受用着了,小瑶若是想要撒娇,我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虽然在春庭里刚被拒绝过,但九尾狐谈事情之余仍然不忘撩上一把。
晴明这“高堂”正蹲大牢呢,哪有时间给小家伙定亲做主?
没定那就还有机会,不能白白放过,狠命撩起!
猫咪哪知道对方的私心,分析过玉藻的话,她有点奇怪道:“即使晴明被诬陷,那他也该有个证人啊?因为当时为了调查皇妃中毒的事件时,他是和我,还有荒一起的。”
有荒这个神明作证,晴明哪里可能被诬陷?
听到荒,玉藻忽然不笑了。
男人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清冷,良久,他缓缓道:“荒他身上有许多限制,很多情况下,他并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