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阿真——长安小郎君
时间:2018-05-09 14:33:04

“真儿!”
时近中午,正低头沉吟的我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喊声,他竟回来了!疑虑一下子全部打消。
“你怎么了?头发不理,鞋子也不穿!”
“啊?哦……”我昏了头,这才看见自己落魄的模样,“你怎么走得那么早?我还以为……”我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多疑,却又一思这时辰他不该回来,便问:“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呵呵……”他蓦地笑开,“你是不是又在乱想?”
“我……”我确实是他说的这样,但昨日之事他难道都不记得了?这时看去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一样。
“来,进屋再说。”他也不要我答,只笑着将我抱进了屋子,又放回了寝床。
“你今日不用上职吗?到底有什么事?”我急急问他。
“真儿,我们离开长安吧!”
“离开长安?!”我以为至多是他公务上的事,却不料他这一开口竟是这样一个天大的决定。
“我今日之所以回来得早,就是去递辞表的。真儿,你知道我现在的一切官爵田产都是为了你才得来的,但事情生出许多变故,这一切就变得一文不值了。我本就不属于长安,而你虽生于斯长于斯,却也从来没有融入过,你也不属于这里。我昨天说要带你走,就是这个意思。这天下不止长安一处繁华,还有很多你没有见过的美景,你再也不会觉得你的世界很小,也不会再觉得孤单,更没有人利用你,逼迫你。我们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玩累了我就带你回曹州,那里还有我徐家的老宅。”
他说得无比动情,无比憧憬,好似眼前便是名山大川,天下奇秀,原来,他一夜都在想这个。我先也无措,只一点点体味着他的这份心思,终究,我向他重重地点下了头。
记得从前游灞水时,我十分羡慕那些离去之人,我毫不觉离别伤感,只羡慕这些人有地方可去,有理想可追,羡慕那份洒脱。那时我不敢想自己有这样的机会,如今却一下子要实现了。
依徐道离说,凡官员请辞,表文层层上递,至中书省审核,有时还需报告皇帝,总需要几天的时间。如此,在等待结果的同时,我们开始陆续安排离开前的内外事务。徐道离与他这几年结交的朋友一一告别,而我则召集家奴,散钱遣归。不到三日,大体妥当了。
六月十六这天早晨,正是徐道离递上辞表的第五天,他见还未有回信,便早早去了官署打听消息。我却无事,则整理起衣物行装,想的是一切从简,二人四季衣衫倒也没两个箱子。只是,整理过程中有两样东西被重新翻出来,却令我一时陷入了深思——一件是那幅白绢,二来是李世民赐下的氅衣。
我细细想来,这白绢必是不能再随身携带的了,它牵系着我不堪回首的往事,若不丢开,则对徐道离太不公平,于自己也太过可笑;而这氅衣,是李世民对我的一片心意,与他送我的马意义截然不同,我可以和他一样爱马,却不能带着这片心意和徐道离一起生活。
“真儿!真儿!”忽地,徐道离一阵风似的呼喊着跑进了房间,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真儿,准辞了,我们今天就走!”
“真的?太好了!”我亦甚为惊喜,向他点头笑笑,也在这一瞬间想好了要怎么处理那两样物件,只道:“行装已经备好,只是有件事要拜托你。你能不能想办法将陛下赐予我的氅衣还给他?”
“办法倒是有的,冯盎将军的公子冯智戴是卫尉少卿,能直接面见皇帝。可你为什么要还呢?”他很是不解。
“呵呵,”我一笑,“我不是还衣,是还情。”
徐道离先是一惊,眼睛微微瞪大了些,但沉默片刻后还是向我点了点头,他应该能明白的。
于是,我们很快整装出发,一辆马车,两匹幼马。车驾绕到冯少卿府邸暂停,徐道离进去交代了事情,不过片时便出来了。我问他是否要从东边出城,他说是,则便正合了我的心意。
东边啊,就是灞水。
车驾在申时左右出了城门,不久就到了灞水,那数里长提,仍然在上演着一幕幕离别之景。过桥时,我让徐道离将车驾得慢些,我说再让我看一眼长安的落日。
“怎么了?舍不得?”他在车帘外向我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从袖口掏出那幅白绢,然后毫不犹豫地从车窗扔向了滔滔奔流的灞河。它去了,我也要去了,永不相见,永不相欠。十六年了,我觉得这会子活得最明白。
“真儿,怎么了?”许是见我不答,他倒停下车来,也进了车内。
“呵呵”我拉起他的手笑道,“璟郎,我问你,你为什么听到我说心里还有他,都没有怪我,也不难过?”
他一怔,似有些意外,却又很快明朗起来,道:“我不是不难过,只是更记得你另外一句话,你第一次叫我璟郎之时说过,你要为我改变的。”
是啊,我要为他改变的。
车驾继续驶离,古道连绵,音尘断绝,四围山色,一鞭残照,长安城已经望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悲剧的人生总归没有一个过于悲剧的结局
他们各自都要开始新的生活!
作者也调整心态准备开新坑了!
不过!!!!
还有尾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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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m……想要评论,想要灌溉,还想要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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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此情已自成追忆(尾章一)
徐道离递上辞表那日,整个右监门卫一片哗然。众人都觉得他一定是疯了!他是立过战功年轻有为的小将,又才显露不同凡响的身世,更是刚刚被皇帝赐婚赏爵,正是前程似锦,意气风发的时候,却突然选择退隐,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然舆情虽杂,这份辞表还是按规矩层层上递了,至第四日,送达中书省。原本,徐道离任职的胄事参军乃是正八品下阶的微末之吏,虽有子爵系身,在朝堂上也不算显达,辞官是无须皇帝过目的,但因其特殊的经历与身份,中书省的官员们还是决定让皇帝亲自定夺。
 
李世民当晚便看到了辞表,甚觉稀奇,不禁深思。一来,他刚刚放弃自己的私心,成全了徐道离与阿真,认为徐道离应该好好知足,善待妻子,为国尽忠;二来,诸事不论,单论徐道离的才能,李世民也是很看重的,就算最初不知他乃李勣长子,也将他卓拔为禁军,一向是有意栽培的。因事涉阿真,李世民怕自己的判断有失偏颇,思来想去,就把这件事诉诸了长孙氏。世民觉得长孙在有关阿真的事情上一直比自己清醒得多。
 
“二郎,我一直觉得,你当初是可以将她留下的。”
 
静夜无声,世民与长孙在甘露殿相对而坐,长孙听罢所有的事,却是一派淡定地说了一句似乎不太相关的话。
 
“她……她的心不在我这里,留下无用。”世民一愣,颇感意外,但还是很直接地回答了。
 
长孙笑笑,仍柔声道:“你没有留下她,怎知后来的事?当初父亲将我许给你们李家,我可也不认识你,更不知你是什么样的人。如今过去二十年了,连丽质都已经完婚了,你我还能分得开吗?”
 
“呵呵……”世民听着这番玩笑一般的闲话,倒觉得有趣,也很赞同,便执长孙之手感叹道:“如果我当时做出决定之前问过你,现在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长孙非常理解世民的心思,此刻她不把世民当成一个君王来对待,只道:“说来也是我的安排,你们才能再见,我以为你们是有缘的。然世事多变,非人力所能勉强,你不要过于伤感了。”
 
“那你告诉我,我这次该如何做?”世民认真地看着长孙。
 
长孙思索了片时,一片真诚地讲道:“若你想为大唐留下一个未来的将帅之才,就不准,若你更想成全阿真,就准。”
 
“成全阿真?这怎么说?”世民觉得长孙话中有话。
 
“徐道离有唾手可得的名位与不可限量的未来,他难道不自知?他的辞官,不过是为了阿真啊!你想想,阿真一直想要出宫,就是向往自由,而徐道离先前未曾透露一丁点自己的身世,直到阿真即将册封,才有了曹国公为子请婚之事,这其中的道理还需我明说吗?这徐道离啊,与你一样,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世民听罢一腔惊异地看向长孙,他觉得长孙的理论实在透彻,自己果然没有问错人。原来,这不是一个准不准辞官的事情,而是又一个“成不成全”的问题。
 
“二郎,你既然已经将她赐婚,就算她还在长安,你又能怎样?不如再成全她一次,准他们离开长安,彻底自由。”
 
世民此刻的心结已全部打开,他有了自己的判断。“你啊,不是一向不干政的吗?”临了,世民调侃似的问了长孙一句。
 
长孙心知肚明,只作一笑,道:“官员请辞是政事,可你的情私则是我的分内之事。”
 
长夜将阑,李世民召来近侍,往中书省传达了一则口谕,准徐道离辞官。近侍领谕离开甘露殿后,李世民不自觉地走到了殿外的廊庑间,他看着中书省的方向,忽然惆怅丛生。他觉得,阿真这次是真的要离他远去了,今后中宫宴请官员内眷,阿真也不会进宫了,他再也不可能听到一丝关于她的消息。
 
徐道离与阿真离开长安的第二天,卫尉少卿冯智戴捧着徐道离所托的那件氅衣进宫面圣,行至两仪殿外,迎面碰见了前来禀询内事的皇后长孙氏。长孙并不识冯智戴,却一眼认出他捧在胸前的氅衣,那是李世民从少年时便常用的东西。
 
长孙因而问起详情,智戴深知帝后情深,向来一心,也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地禀陈了。长孙闻言深为震惊,也在那一瞬间做了个决定。她自行收走了这件氅衣,又叮嘱智戴不可再对世民说起,智戴无不遵从,随即告退。
长孙太明白世民了,他刚刚放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要是再见到这送出去又还回来的氅衣,岂不更加难过?这氅衣藏着世民对阿真的一片深情。
 
整理好心绪,长孙命侍女将氅衣送回承香殿细细收好,自己仍旧进殿去见世民。
 
可长孙进去的第一眼便看到,世民没有在处理政务,他握着那把阿真写了四句血诗的团扇,神情黯然,几案上还摆着一支光彩晶莹的蓝莲花琉璃簪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完结
三更奉上
 
稍晚更一篇“后记”
简单谈一谈这部小说
留评送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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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此情已自成追忆(尾章二)
七月流火,夏日将逝,永和坊兰陵公府上迎来了一件大喜事。兰陵公萧鉴之妻虞秀姚怀胎十月,平安诞下一个男婴,萧鉴为子取名萧愔。可就当各方亲友纷纷前来祝贺弄璋之喜的同时,初为人母的虞秀姚却并不十分开心。她认为萧鉴为孩子的取的名字不好,愔者,深沉静默也,似有消极之意,也似是对往事含沙射影。
 
自从虞秀姚撞破萧鉴与阿真的私情后,这夫妻二人之间就冷淡了许多,即使是怀孕的喜讯也没有令他们重归于好。萧鉴虽知自己举措不当,但更痛恨的是萧虞两家之间的权势勾结,他迫不得已才抛弃了阿真。虞秀姚则因受了不小的刺激,性情大变,她觉得自己清高的出身与纯洁的情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不甘也不愿成为一个傀儡妻子。于是,二人虽还能照常度日,却也因各自天差地别的想法渐行渐远。
 
“十八郎,你为孩子改个名字吧。”晚上宾客散去后,虞秀姚平静地对萧鉴提出了请求。
 
萧鉴岂不知秀姚所想,却是无意修改,只道:“此名已入我萧氏家谱,更改不得。”
 
对于萧鉴的决绝,虞秀姚一阵心痛,不禁反问:“愔有沉默寡言的意思,哪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做个甘于埋没的人呢?这孩子可是你的长子啊!你取这个名字,难道是不喜欢他吗?”
 
“我的孩子我自然疼爱,你何出此言?”萧鉴有些急了,立马站起身来,“愔是有沉默之意,可更是静默谦顺之意,倒不是好的?你如此曲解,不过自寻烦恼而已。”
 
“呵……”虞秀姚冷笑一声,“是我曲解,还是你心里有鬼?”
 
“思礼!”萧鉴怒意上来,重重地喊了一声,“我念你产后身子尚弱,每每忍让,可你一定要这么过分吗?”
 
“十八郎!过分的人是你!”秀姚不敢相信萧鉴会对自己这么大声说话,这是长久以来的第一次,她也不想再留情面了,“阿真那个女人受我家恩惠那么久,居然只字不提她还是个将军之女,与你交往那么久,也未对你提及,她就是个心机深沉的骗子!不仅如此,她见你不能娶她,就另择了一门贵婿,可这贵婿呢也不简单,我听你长兄说起,那人还曾经是隐居你们萧府的门客。所以啊,最终都是什么人配什么人,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够了!你闭嘴!”萧鉴忍无可忍,指着虞秀姚大吼道。
 
“我偏不!她已经走了,跟她的夫君离开长安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怎么想都没有用了!”虞秀姚不甘示弱,仍以十足的底气还了回去。
 
“疯子!”萧鉴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再也不愿与虞秀姚理论下去,愤恨不已,甩袖离去。
 
其实,早在阿真与徐道离成婚之际,因为李世民赐婚、赏爵的两道圣旨,他二人各自离奇的身世就尽人皆知了,而前不久徐道离辞官离京亦是一件轰动百官的大事,故而,萧鉴和虞秀姚都很清楚。只是,萧鉴还比虞秀姚多知道一点:阿真的马奴生涯是在萧家度过的。萧鉴也曾对阿真隐瞒身世百思不得其解,也曾怀疑徐道离和阿真是不是早有私情,否则不会这么巧就给他们俩赐了婚,可这一切猜测都无法得到解释了。事到如今,萧鉴只想保留那段美好的回忆,他不想再受到任何指责,更不想听虞秀姚去诋毁那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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