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妻——海的挽留
时间:2018-05-09 14:40:35

  一旁的握雾满面忧色,低声劝说桓澈离开:“殿下,此处不可久留,万一那伙人还想对付您……”
  桓澈兀自指挥拏云等人在废墟上翻找:“不妨,他们的目标不会是我。”
  握雾不解,但殿下正忙着,他也不敢问。
  一炷香的工夫后,桓澈一片一片地查看了翻出的火器残片,面沉如水。
  不一时,拏云来报说一个叫宋文选的曾提前离席。
  盏茶的工夫,宋文选便被叫到了顾家一间厢房的暗间里。
  顾家的那几门亲戚听说顾家来了个姓王的官家子弟,都想过来瞧瞧,争奈外头守着几个军牢,他们不敢靠近。等里头的人终于出来,众人瞧见出来的是个风神绝盛的少年郎,身边还跟着个不住攀谈的宋文选。
  宋文选见众人都立在廊檐下往这边瞧,心知众人心思,挥手道:“你们想上来倒是上来。”
  宋文选瞥见身边的王公子朝顾家亲戚那边看去,笑道:“王公子究竟去不去观潮?我听闻倭寇这几日已退到乍浦以北了,短期内应当不会再回来了。届时我与顾家几位表公子都要去的,我们可以给您……”
  桓澈忽而打断宋文选的话:“几位表公子?”
  宋文选点头:“没错。”微扬下巴指了指不远处攒三聚五凑在一处的一群少年郎:“那几位都是。不过还没来齐,顾大人今日请的客人多,还有几位表公子估计在屋里抹牌耍子。”
  宋文选自认在与人交际上极少失利,但今日却碰到了壁。方才王公子对他离开顾家之后的去向与所见一通审问,他觉着王公子可能只是跑来瞧新鲜,但官家子弟的面子是要给的,所以他配合着答完后,就试着套起了近乎。
  他可还记得之前斗纸鸢之事,王公子脾气那样大,来头小不了。王公子起先不接茬儿,后来不知听见了哪句话,直是盯着他看,那眼神,盯得他心里发毛。
  眼下王公子再度露出了那种眼神。
  那种类似于野兽被抢了地盘的凶冷眼神。
  宋文选想再问问王公子究竟是否去观潮,就见王公子倏地转身,拂袖而去。
  宋文选一怔,这是去还是不去?
  顾云容得知倭寇已经退走浙江后,便决定前去观潮。万一她真搬去外祖那里住,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看这等奇观了。
  八月十八这日,顾云容与顾家一众人等并几家亲戚、附近几家街坊一道抵达了海宁县的盐官镇。
  位置最好的观潮台和观潮楼都早早被达官显贵们定了,他们只能在较远处挑个地方远眺。
  因着这个时节的酒肆茶馆雅间价钱格外高,素日几个街坊之间又都处得不错,几家便兑了银子提前包下一个雅间,供同行女眷们一同用,余人在隔壁另开雅间。
  大潮未至,顾云容便坐着喝茶吃点心等着。她跟姨母家的表姐林姣正说着话,就听身边几个邻家姑娘小声说起了亲王选妃的事。
  “听说这回来浙的衡王殿下生得神仙一样的样貌,又到了婚配的年纪,你们说,咱们能否参选?”
  “你敢怕是疯了,参选的淑女不都是官家贵女么?”
  “但我听闻上回给王爷选妃的圣旨上写的是‘于大小官员民庶之家用心选求’,民庶之家说的可不就是咱们么?”
  说话的是跟顾家住斜对门的杜家女儿杜兰。杜兰比顾云容大一岁,到了说亲的年纪,但杜家人不急着挑女婿。后来顾云容得知,杜家人之前去庙里进香时,杜兰似乎抽到了一根了不得的签,解签的说辞也颇为吉利,大致似乎是说杜兰将来婚事上会有大造化。
  杜兰自打得了这根签,就变得有些骄矜。如今居然将主意打到亲王选妃上了。
  皇帝圣谕上头虽是那么写的不假,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实则还是从官家里面选的。而且亲王选妃多限于京畿,极少大范围遴选。
  顾云容摇头,封建迷信害死人。
  林姣戳戳顾云容:“今儿怎没见二房的玉姐儿同来?她不是最爱热闹,我怎觉得她嫁了人后就没甚声息了。”
  顾云容道:“大约堂姐是想做个贤妻良母。”
  她听徐氏说,顾妍玉婚礼被搅和了之后,二房跟郭家那头很是闹了一场。她知道二房会这般是因为郭家的欺瞒。
  二房夫妻俩一心想找个乘龙快婿,以期让二房两个哥儿少奋斗几年,但到头来却是信了媒人和郭家的鬼话。那日席面办成那样,大抵也是因着郭家实是拿不出银钱打肿脸充胖子了。
  众人正说着话,忽闻下头一阵扰攘。杜兰不知想到了什么,奔到窗边往下看,却见是一顶锦绣软轿停在了离此处稍远的观潮楼下。
  杜兰很是失望,又转身坐了回去。
  观潮楼外,沈碧音与曾氏下轿后便径直上了三楼。
  沈碧音也不知衡王殿下今日是否会来,但总是要有备无患才好。官吏们为殿下预留的观潮位置在江畔位置最好的观潮台,她选的位置正对着那里,若是殿下今日来了,很容易看到她这边。
  曾氏坐下来啜了口茶:“我还道这回的事有多大,末了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曾氏指的是沈家旁支挑头走私之事。
  沈碧音嗤笑道:“咱们家可是正儿八经靠着军功起来的,不似别个靠嫁女儿得的爵位。女儿听说当年老太爷在一场什么战里面立了大功,这才换来了沈家如今的富贵。当初好些与老太爷一道入伍的,都赶不上老太爷的运道跟神勇。”
  母女两个说着话,就听外头的人忽然喧嚷起来。沈碧音以为是殿下大驾到了,一喜起身,但紧跟着就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她听到了疑似火器的轰隆声和人群的惊叫声。
  曾氏大惊起身:“莫不是倭人来了?”
  顾云容也是作此想。上回在郭家那是虚惊一场,眼下却是很可能实打实地跟倭寇遇上了。
  但她想不明白的是,倭寇已经往北退散,怎就这么快就折回来了?而且为何倭寇来袭,烽烟台那边都没有报信?
  但眼下来不及想这些了。顾云容跟几个女眷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各去寻家人。但这些姑娘素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些还穿着高底鞋,又兼过度惊慌,几乎走不动路,一时场面混乱。几酿踩踏。
  顾云容无比庆幸阿姐因拨不开空闲而没有跟来。她动作倒快,一路拉着徐氏跟林姣飞奔而出,跟父兄汇合后,顾云容便与众人一道往楼下狂奔。
  因着前来观潮的人数众多,顾家的马车停在离观潮楼较远的一片空地上,而楼外扰攘不堪,摩肩接踵,要挤过去实是艰难。
  顾云容抽空飞快地往江边看了一眼,瞧见已有十几艘悬着八幡大菩萨旗的倭船在江畔集结。船上一定装载了火炮,若是朝人群这边开炮,后果不堪设想。
  由于逃生人群过于惊慌混乱,顾云容举步维艰,又在挤搡之中与顾家众人分开,两厢被人潮越冲越远。她眼瞧着倭寇已经开始登岸,急得满头冒汗。
  正此时,她忽觉自己右手手腕一紧,跟着一股巨大的拉力拽得她身子一偏。她心下一惊,以为是倭寇来掳人了,急怒之下力气颇大,反手就是一拳狠狠砸过去。
  但她的拳头尚未落到实处,就被人准确无误地一手扣住手腕,跟着腰被一股大力紧紧箍住,身子彻底偏斜,天旋地转之间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被一双手臂牢牢拥住。
 
 
第十九章 
  顾云容受惊之下使劲挣揣,却听头顶上传来一道紧绷的声音:“别乱动,”
  她的动作一顿。
  是桓澈的声音。
  如若不是周遭人声嘈杂,她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对,她做梦也不会做这么荒诞的梦。
  桓澈迅速环顾左右稠密的人群,估摸打横抱着顾云容在其中前行会十分艰难。
  顾云容还懵着。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不明白眼下这般是何状况,在她尚在愣神时,只觉身子一轻,再回神已被他扛大米白面一样扛到了肩上。
  顾云容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奈何倒着脑袋挂在他身上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拉扯他的衣摆,问他能否去救顾家其他人。
  桓澈未作言语,稳稳扶住她,扛了就走。
  顾云容脑袋朝下,只觉得晕晕乎乎了一阵,再次脚踏实地,已是在一辆宽敞的马车前,远处还布陈着上百上千甲胄分明的兵士。
  “你先上去躲避少顷,顾家余人随后便来。”他交代罢,回身就要走。
  顾云容情急之下叫住他:“殿下如何寻人?”
  这是连日以来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桓澈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他侧过头:“我自有法子。”
  半个时辰后,顾云容与顾家一众人聚齐。由于四周已经戒严,他们暂且回不去。桓澈将他们的马车安排到了距离守军临时扎起的营帐不远的一片空地上,命拏云留下照应,便回身带着几个参将去前面调度了。
  桓澈走后,徐氏便一把拽过顾云容,低声道:“你还说你不认得王公子,你不认得人家,人家凭甚帮我们?”
  顾云容惊道:“王公子?”
  徐氏奇道:“就是方才将我们领至此的那位公子——你莫岔题,你快些答我。”
  顾云容装傻只道不知。事实上她确实也是不知,她至今想起桓澈之前的作为,都觉得那是她的幻觉。
  林姣打量着表妹的神色,又往桓澈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觉得表妹没说实话。
  到晚,拏云为顾家人提供了饭食。桓澈说是让拏云留下来照应,其实也无甚可照应的,四周全是守军,安全得很。
  顾云容这一日下来又是逃命又是奔波,疲乏不已,用了晚饭就开始犯困,顾家这回连表亲算在内来了四五家,因着马车有限,便让女眷们挤在两个车厢里,爷们儿们凑在另一辆大马车里。
  不知桓澈是疏忽还是怎样,头先只将顾同甫并一众女眷们带来了,等徐氏焦急提醒还有一批人,桓澈才命人去将几个表公子提溜回来。
  顾云容见几个表兄过来时一个个形容狼狈,活像是逃荒回来一样,不禁倒抽一口气。
  看来前方形势很严峻啊。
  她正打算躺在徐氏怀里睡会儿,却见一个丫鬟掀起帘幕,先行了一礼,跟着朝她笑道:“姑娘适才不是说要去方便么?奴婢寻见地方了。”
  顾云容本是昏昏欲睡,但听见这把嗓音,猛地睁眼。
  这丫鬟竟然是青黛,前世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之一,也是前世唯二见证她被刺杀的人。
  桓澈身边没有贴身的丫鬟,但料理杂事的丫鬟还是有的,毕竟事情不能都让小厮来做。后来她嫁入王府,他给她拨了几个丫鬟过去,青黛就是其中之一。
  青黛这话莫名其妙,她根本没提过什么去方便之事,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青黛的意思。
  “我如今不想去了。”
  青黛面上笑意不减;“姑娘还是去一趟的好,如此也好安眠。”
  顾云容心知逃不掉,跟徐氏打了声招呼,在青黛的搀扶下下了车。
  在青黛的带领之下,顾云容到了离营帐较远的一片林子边缘。青黛将她带到地方之后就躬了躬身,趋步退下。
  顾云容一回身就看到林峦之间立着一道颀长身影,她不用看脸也知道是谁,因为她对他的身形实在太熟悉了。
  桓澈从阴影里缓缓步出,估摸着远处火光能照到他的脸了,才停了步子。
  他等了须臾,才终于见顾云容动了一动,却是朝他行了一礼,对他今日的举动再三称谢,表示今日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往后凡有差遣,定当效劳。
  她在谢他,但他并不高兴。他不想她跟他这样生疏客套。
  “想还人情?”
  顾云容微抬眸:“自然。殿下有何吩咐?”
  “你只要……”桓澈忽然打住了话头。
  他好像不能太直接,循序渐进比较稳妥。
  凝思一回,他开言道:“将你叫来,是因着有件事想问你——你那日在茶肆,为何跟我那般生疏?”
  顾云容奇道:“何谈生疏?难道民女从前与殿下很是熟稔?”
  桓澈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他自认善察人心,但在顾云容这件事上却有些困惑。从顾云容之前的表现来看,她应当是喜欢他的,可顾同甫出狱之后,她对他的态度就显然冷淡许多,甚至还有些躲着他的意思。
  这样看来,她之前在他面前有那般表现就应当只是因为顾同甫了。可他还是觉得他不可能看错她的眼神意态。
  顾云容见他久久不语,便道:“殿下若无旁的事……”
  “且慢。”他出声打断她的话之后,接下来却又不知说什么。
  他鲜少这样无所适从过。
  他不说话,顾云容却是憋不住好奇问他今日为何会帮他们这个大忙。
  其实她比较想问,他跑来把她扛走那会儿,是不是被谁下了蛊了。
  顾云容这个问题其实很好答,但桓澈就是卡了半晌没有作声。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有今日。他出身皇室,在各路倾轧中都向来泰然处之,却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窘迫起来。
  他担心顾云容看到他脸上的薄红,往阴影里后撤一步。
  他决定先问出这些天来的困惑:“你头先在我面前诸般作为皆因你父亲?譬如斗纸鸢时,买杨梅时……”
  顾云容脑中灵光一现。
  他不会是以为她是因为喜欢他才会那么殷勤的吧?他这个人对于烂桃花最是厌恶。但若果真如此,他又缘何要帮他们?
  但他不肯答她,她只好将疑问暂且丢开,只点头称是,为着撇清,又特特加了两句:“殿下莫要误会,民女无甚不安分的心思。”
  桓澈一时僵在原地,竟是进退不得。
  难道真是他搞错了……
  一股难言的沮丧在心底搅动。
  他沉默半日,拳头握了又松,几番反复之后,径自转身:“你且回吧。”
  原本还想解释一下那日在茶肆他并非刻意刁难她,但如今看来是不需要了。
  顾云容觉得他的反应很是古怪。但他既这般说,她便也顺势施礼告退。
  桓澈听见身后没了动静,脚步顿住。
  四下里一片阒寂,他的内心却是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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