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忖着他只是想体验一下田园劳作的野趣,被他带到地方才发现他说的是木瓜园。
顾云容陷入沉默。
他是嫌她……那里小?这是想给她补一补?
桓澈见她眼神怪异地看着他,上前解释道:“而今大多瓜果时令已过,我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一处尚未摘完瓜的园子,虽然好些瓜都已经熟过头掉落在地,但好歹是个消闲之处。我今儿将这里包下来了,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
顾云容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他为何带她来摘木瓜。
“我听大夫说,吃木瓜对女子益处多多。”
顾云容嘴角一扯。
只知道益处,难道没问是什么益处?
两人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棵合眼的木瓜树。
木瓜树不高,但顾云容个头尚未完全抽起来,只能够得着下面的木瓜,但她看中的都是上面的瓜。
她忽然想起能丰胸的好像是青木瓜,不是这种黄木瓜,倒觉得自己冤枉了他。
桓澈余光里瞥见她正出着神不知在想甚,不动声色地往她面前挪了一步,顺道把脚边一颗石子踢了过来。
他身量极高,手臂手掌又长,其实只要稍微伸直手臂就能轻松够着最高的瓜,但他只是抬手在瓜前面虚晃了几下,就猛地后退一步,倏然捂住肩胛蹙起眉来。
顾云容方才满脑子青木瓜黄木瓜,一回神就看到他这副模样,第一反应便是他摘木瓜时牵拉到了伤口,心里一紧。
他的伤才刚见好,大夫说若是再崩裂,短期内很难长好。
她欲伸手扶他时,没留神脚下,不慎踩上了一颗石子,低呼一声,身体瞬间失衡。
她将要摔倒在地时,桓澈奋不顾身地伸臂抱住她,电光火石之间,他把她护在怀里,两人双双倒地滚了一圈。
停下之后,桓澈发现两人是侧着身躺在地上的,又顺势滚了半圈,将顾云容彻底压在身下。
他伏在她颈窝处,不由便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些绮丽靡艳的梦。
梦里的他也是这样伏在她颈肩处,鼻端是她身上氤氲的淡淡幽香,下巴微动,还能磨蹭到她被汗水浸湿的柔软发丝。
他禁不住又嗅了嗅。
气息似乎跟梦里的是一样的,只是身下的人小了两三岁……
“闻到什么了么?”
他的遐思被耳畔一道遽然冒出的声音打断,一转头就对上了顾云容的瞪视。
他缓缓起身:“只是一时牵扯到伤口,喘息不匀而已,不是轻薄你,你不要误会。”
顾云容默了默。
这一身隐隐透着流氓气的人真是她上辈子认识的那个?
“你不是看我不顺眼么?相处些许时日兴许就会改观的,你想一想,若是我们彼此有意却因成见而错过,日后忆起,岂非追悔莫及?”
顾云容拍拍身上的灰土站起身:“若我还是不答应呢?”
“那我就……”
他后半截话尚未出口,就忽冲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顾云容一瞬间还以为他是要给她下药,使劲去拽他的手,但紧跟着也发觉了不对。
果园的院墙外似乎来了一队人马。
桓澈顺势半拉半抱着将顾云容挪到有树丛掩映的角落,以眼神示意她千万莫要出声,而后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顺理成章地拥住了她。
顾云容是真有些懵,桓澈难道为了不让旁人前来打搅,连护卫也赶走了?
她心里犯嘀咕时,蓦地瞪大眼。
几个护院打扮的人翻墙进来,三下五除二抽刀斩掉几十个木瓜,拿麻袋装了,又原路翻墙跳了出去。
虽然穿着不起眼,但神情步态都透着狠戾,个头也矮小。
不多时,外面逐渐没了人声。
顾云容松了口气,转头问了桓澈,才知他的护卫其实一直都在暗处盯着。
桓澈见顾云容红着脸瞪他一眼,知她在想什么,趁机抓住她的手:“他们不敢乱看的,你放心。”又即刻转了话头,“回去之后,若是沈家人登门要跟你们往来,一定记得否了。”
顾云容一把抽回手:“你怎知沈家人预备跟我们往来?”
桓澈低头看看空了的手,又一把拉住她紧紧拽着:“我知道便是知道。总之他们不安好心,不要理会他们。也不要怕得罪他们,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顾云容动了动手腕,没能抽回手,瞪他一眼:“我今日也随殿下出来了,殿下该依约放我走了。”
“我只说让你再随我出来一趟,何时说过再出来一趟就让你走的?而且,我更没说这是最后一趟。”
“你!”顾云容隔空戳了他半晌,一时竟是语塞。
这家伙果然是奔着流氓的路子去的!
顾云容走后,桓澈便作速回了听枫小筑。
他将拏云叫来,让他盯着沈兴那边。
拏云不明所以,问他具体盯着什么。
桓澈沉声道:“我今日隔着瓜园的院墙,听见外面的人言语之间提到了沈家二老爷。那伙人可能是倭寇那边的线人。”
拏云心中感叹殿下真是长了一双好耳朵,面上则是一沉:“难道沈家打算再做一笔走私的勾当,把头先被迫拿去修葺城防的那些银钱找补回来?可沈兴不是个蠢人,他明知您一直在查走私,怎会冒这个险?要是再被您揪住,那就没脸了。”
桓澈摇头:“我觉着应当不是走私之事。而且兴许,沈兴这回背后有人指使。”随即又问起了那青衫男子之事查得如何了。
拏云递上一份薄册子:“这是宗承的家谱,那人许是宗承的本家子侄。”
桓澈接过来来迅速翻看。但看了半晌,却没寻见一个能令他觉着对得上号的,不由攒眉。
解决了宗承,他就可以回京了,他想尽早将他与顾云容的事定下,但是宗承之事似乎比他预想的更棘手。
正此时,一小厮敲门行礼而入,递上了一份名帖,说是门房那边才送来的。
桓澈接过打开一看,便是一声冷笑。
“请皇兄进来,”桓澈慢慢将名帖折起,“与他说,我稍后便到。”
第二十六章
少刻,桓澈入了正堂。他甫一露面,就见荣王搁下茶盏,疾步迎上来。
“七弟!总算见着你了!七弟何必亲自过来,我原就是来看望七弟的,怎能劳动七弟,”荣王一把拉住桓澈,语带哽咽,“我听闻七弟出了事,忧心如焚,奈何我已就藩,多有不便,后头跟父皇几番上奏请求,才得准许来见上七弟一面……七弟眼下伤势如何?”
桓澈看着眼前声泪俱下的荣王,深觉太子不及荣王。
太子做不到眼泪说来就来。
他懒得跟荣王一道演,请荣王落座后,便开门见山询问荣王来找他作甚。
荣王眼眶犹红:“七弟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来看自家兄弟而已。”
桓澈示意小厮给荣王添茶:“二哥不肯说也无妨,喝了这盏茶,二哥便可以走了,届时也莫说弟弟不肯招待。我养伤期间公务积压,如今忙碌得很,不能与二哥畅谈了。”
荣王叹道:“七弟果真还是从前的性子,不如二哥送你几个美人解解闷儿……”
桓澈当即冷了脸,吩咐小厮将茶端走:“那盏茶也不必喝了,二哥眼下就可以走了。”
荣王未曾想桓澈这样开不得玩笑,尴尬半日,终是道:“此番来,一来是为探病,二来确有事与七弟说。”
顾云容回去之后就在自己屋里独自坐了许久。
出神半晌,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了桓澈送她的那双高底靴。
她抚着靴面上精致的刺绣,心头五味杂陈。
桓澈说的那些她都明白,但她无法一下子抛却她的顾虑,而且她曾在心里做过决定,若有一日,他转回头求娶她,定要磨磨他,好解她心头之气。
顾云容忽然将靴子按到了桌上,哼了一声。
机会给不给看她心情,但气是一定要出的。
隔日,林姣来寻顾云容。
林姣再三套问顾云容折返钱塘县的缘由,顾云容被她问得顶不住了,便反将一军:“我听说姨母给你定了一门好亲事,你不在家中老老实实地待嫁,出来晃悠什么?”
林姣闻言果然收敛了:“别提了,那家有个远房表姑娘,说是什么荣王妃的妹子,我那日见了一面,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我就没见过那么骄矜的人。”
林姣轻嗤道:“原本就是来做客的表姑娘,又是远房的,也不是多近的亲戚,还这个不吃那个不要的,挑三拣四,我坐那儿就看她摆谱儿了。还时不时提起王府何等富贵,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王府出来的郡主呢。”
顾云容拈起一个青团慢慢咬了一口。
林姣说的是荣王妃的庶妹,万珠。她那日在山门外就看到万珠跟在荣王妃身边。荣王妃应当是跟荣王一起来浙的,万珠应当是随着荣王妃一起来的。
荣王妃多年无所出,倒是府内姬妾争气,给荣王添了个儿子。这个孩子也是迄今为止皇室唯一的皇孙,物以稀为贵,荣王宝贝得什么似的,皇帝也看重这孩子,还因此破格将这孩子的生母吕氏立为荣王次妃。
荣王妃气得恨不能给吕氏母子扎小人儿,但面上还要佯作大度。只是荣王妃娘家不肯坐以待毙,便将万珠送入了荣王府,但这是后来的事了。
顾云容对荣王妃的记忆总是跟沈碧梧连在一起的。不知是否因为两人都饱受不孕不育困扰,加上荣王跟太子走得近,荣王妃与沈碧梧私交甚好。
顾云容想起上辈子她死前去朝天宫的时候,荣王妃也在随行之列。
她觉得没准儿杀她的人就在那日随行的人里面,可能是沈碧梧,可能是其他妯娌,甚至可能是冯皇后。
前世她跟人无甚冤仇,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来取她性命,所以未曾留意,今生若有机会得见那些人,兴许能从旁观察一二。
林姣又说道万珠半日,戳了顾云容一下:“后日有庙会,你随我出来好不好?”
顾云容摇头说徐氏不在不方便出来,林姣不以为意:“别与我说这些,我跟母亲来接你便是。我今儿就是来与你说这个的,你若不应,我可要认为你与旁人有约了。”
林姣似乎是怕她再行推辞,说罢便告辞去了。
桓澈简直料事如神,林姣前脚才走,沈家人后脚就到了。
竟是来下帖子的。
上头说曾氏后日要在沈家在浙的别院治酒,思及沈、顾两家祖上有些渊源,欲请顾家一众人等前去吃酒。
不要说顾云容,顾同甫父子两个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沈家来浙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先前都一点动静没有,如今忽然来下帖子?
顾同甫与顾嘉彦合计之后,拒了沈家的邀请。
原本顾同甫对沈家印象尚可,但听顾嘉彦说了曾氏与沈碧音之事后,就完全息了与沈家往来的心思。
沈家人的态度,从沈碧音母女身上就可见一斑。
小厮回来奏报说顾家人没收帖子,曾氏倒松了口气。
她将帖子收回来,转身就进了屋。
“姐儿真是糊涂,把那顾家女儿叫来又如何,”曾氏在沈碧音身旁坐下,“回头若被王爷知道,这笔账可是要算在沈家头上的。”
沈碧音一挥袖扫落了妆台上的钗环脂粉,恼道:“竟然不收帖子,还没攀上高枝就已经开始傲了么!”
曾氏知女儿在恼甚,一时也不知如何劝她。
观潮那日,倭寇忽然来袭,众人措手不及。
她们听说倭寇除了劫掠之外,还会将女人抢回去做俘虏,白日役使她们裸身缫丝,夜里就拿来淫乐。
即便不至受辱,一旦被倭寇掳去,以她们的身份来说,也只能以死殉节。
当时为着观潮方便,她们选了观潮楼最高的一层雅间,结果逃生时几乎因此要了命。
她们当时着急忙慌地往楼下冲,中间因慌不择路摔了两回,衣衫钗环乱得不成样子,身上多处擦伤,额头也磕了好大一块淤青。
她们还从未那样狼狈过。
后来好容易连滚带爬跑出来,却发现沈家的护卫已经跑了大半,沈兴不知去向。
她们在混乱的人潮里立足不稳,几乎被冲散,又不知往哪里逃,惶惑无措,只能无助哭喊。
后来沈兴寻过来,才算是将她们母女两个接了回去。
她们这才知道,原来衡王也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几千军队。只是根本未曾过问沈家这边的死活,倒是牢牢护着一顾姓人家。
音姐儿当时就把手里的燕窝羹砸了。
她晓得音姐儿在恼恨什么,但她们又不可能去质问王爷。
沈碧音根本听不进曾氏的劝告,起身又摔了几案上的杯盏:“他纵然不喜我,看在沈家的份上也应当援手!即便不援手,那也不应该去救什么顾家!顾家算个什么玩意,不就是出了个色相好的女儿!”
沈碧音此刻已经知道她初见衡王时,随驾的那个美貌少女就是顾家的幺女,而那顾家,据说跟沈家还有些渊源,但顾家却是个不起眼的小户,根本不能与沈家相提并论。
知道真相的沈碧音恨得牙痒痒。
她想会会顾云容,于是背着曾氏给顾家下了帖子。
“姐儿千万莫要去惹那顾家,姐儿想想,”曾氏拉女儿坐下,“王爷不过一时被那顾家女迷了眼,等腻味了自然就丢开手了。纵然真是想纳她,那也是做小,掀不起什么风浪。”
沈碧音觉得母亲这话在理,心口那股气稍顺了些,但想到顾云容,总还是觉得是个威胁。
父亲也是感叹,衡王哪怕做个样子也应该帮沈家一把,但他却连这个样子也没做。
依照这个势头,她岂非做王妃无望?
沈碧音攥了攥手。
顾云容并未将沈家下帖之事放在心上,隔日便与林姣母女出来逛庙会。
此间庙宇林立,庙会也极多,基本隔上几日就有一场。
林姣主要是想趁着庙会买一些出嫁要用到的零碎东西,她母亲小徐氏又跟她眼光凑不到一起,这便拽来了顾云容。
顾云容帮她挑拣时,总觉得身后似有人盯着她,但转过头又只能瞧见熙攘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