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妻——海的挽留
时间:2018-05-09 14:40:35

  倒不如让他们见上一面。若是两人因俱在气头上彻底闹翻,那再好不过。
  于是才有了他今日之举。但顾云容似乎当真只是心中意难平,而衡王也很聪明地敛了锐气,顾云容竟是被他说动了。
  他留意到顾云容盯着衡王胸前那个护身符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那物件是否具备特殊的意义,令她想起了什么往事。
  小姑娘终归还是念旧。
  他之前也想到了两人有和好的可能,但他总要制造一个契机做个了结。他对自己所走每一步的必然性都一清二楚,但眼下仍是禁不住懊悔。这份懊悔不断在心里翻搅,搅得他心神难宁。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札上秀逸的字迹上摩挲,思及自己将离境,心头滋味更是难言。
  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合上手札,起身步至窗口。
  他一双漆黑无底的黑眸与沉沉暗夜融为一体。
  衡王能一次次追赶上来,除却本身确实聪敏之外,还应隐着另一层缘由。
  他身边一定埋着衡王的暗桩。
  上巳节那日,衡王能知他出门并寻到杏林来,显然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宗承一哂。
  皇帝跟衡王从未打算放过他,不过是要慢慢榨干他的价值,然后要了他的命。
  顾云容被桓澈撩拨了一晚上,不得安寝,翌日起身后,没精打采。
  她见碧珠过来,询问何事。
  碧珠一礼:“姑娘,主人今日便要离国往倭,主人想让姑娘前去送行。”
  桓澈立时冷声道:“去跟你家主子说,世上没有这等好事。”
  顾云容看了眼桓澈,对碧珠说她便不过去了,又转向桓澈:“国朝与倭国之间路途遥远,打个来回也得几月之久,你想去送行便尽管去。”
  桓澈一愣:“我为何要去送他?”
  顾云容道:“你难道都没有舍不得他?”
  “我才没有舍不得他,他赶紧走。你离他越远越好。”
  顾云容沉默一下,点头:“也是。”
  两人说话之间,宗承的身影已出现在了门口。
  “果然不肯来送我。”
  宗承望向顾云容,缓擎手,将一个精巧的蝶恋花缠枝纹青花釉里红小瓷罐呈到她面前。
  “虽则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想问问你,能否收下这罐樱花。这是我去岁赴京之前,在倭国京都摘的,亲手制干了带来的。去年来京后便仔细选了罐子封好了,只是迟迟没能送出去。此前离开会同馆时,我犹豫之下,又将它归入了行囊。”
  宗承心下苦笑,精心制好却没能送出去的礼物,怕是世间最令人神伤的物件之一。
  他就是明知顾云容不会收,才会说出这番话。东西送不出,但心意却要表到。
  顾云容回绝的话尚未出口,桓澈已抬手朝宗承手里的罐子扫来。
  宗承迅疾收手:“殿下想要,我还不给。”
  桓澈无声冷笑:“可敢借一步说话?”
  宗承收好罐子:“如何不敢。”
  顾云容望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院门口的身影,默默想,嘴上说着不去送行,末了还不是约着人家去说话。
  桓澈与宗承原就惹人注目,走在乡间道上,更是引得乡民频频驻足。
  宗承见一村妇眼风不住往桓澈身上招呼,道:“尊驾约我出来却不言语,莫非便是专为招引男女瞩目的?”
  桓澈在田埂边停步,看左右旷野无人,道:“你可查出了那日在杏林里动手的那伙人的底细?”
  宗承敛容:“尊驾不是已然查出眉目了么?”
  “的确。一切证据都指向太子,这似乎也好解释。太子兴许是受了沈碧梧的蛊惑,出手为沈家报复,也兴许是为了激怒我,毕竟我就藩在即,却迟迟无甚动静,倘若冲冠一怒,约莫会阵脚自乱,马脚多多,他正能在我就藩前剪除我。总之,太子有理由这么干。”
  “但我总觉并非这样简单。所以,我想问问你查到的结果。”
  宗承道:“我查到的跟你的一样,想法也跟你一样。不过我觉着那人短期内不会再对云容下手。”
  桓澈眸光一转:“怎么说?”
  “我那日抓回了两个俘虏,虽二人自尽,但观其形貌穿戴特征,肖似倭国伊贺间者。而我发觉之后,即刻知会了随行的伊贺间者,查到了那两人的身份。我将二人身份详细列下,附于尸体上,摆回杏林原处。隔日再看,尸体果然不翼而飞,且痕迹一干二净,显是被人刻意清理了。”
  桓澈敛眸。
  所以那人收到了宗承的示警。
  宗承继续道:“示警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到倭国后还是要仔细查查。但想来也是不易,间者就是专靠这个吃饭的,轻易不会泄露雇主身份。你还是要多上心,护云容周全。”
  “另外,”宗承转头,“拿五百万两白银让你父亲换掉你的王妃人选,算是确有其事。你父亲嫌先前的一百万两不够,又以利相诱让我再出五百万两。我跟他提了几样请求,其中有一样便是换掉你的王妃人选。”
  “你父亲怕你耽于情爱,这便顺水推舟应了。但他不知我的筹谋,在他看来,我也是看上了云容的美色,且只是你我针锋相争,而云容因此暂避了起来。你以为云容被我带走,这阵子才在外头折腾的。懂么?”
  桓澈冷声道:“不必你教我,若连这个都处置不好,这个衡王不如由你来做。”
  宗承睃他:“这主意好,我连媳妇也代你娶。你去做倭王,我把产业都给你。”
  桓澈与宗承折返后,宗承又在桓澈阴冷的目光中与顾云容话别几句,这才一步一顿往外行去。
  他步至门口时,蓦地回头。
  顾云容已经转身往堂屋去。
  他只来得及看一眼她的背影。
  他自嘲笑笑。
  他从来行事必求成,即便不择手段。但到头来,终究也没将这件事做绝。
  不知下回相逢会是怎样的情形。
  后会有期,我的小姑娘。
  与桓澈启程前一日,顾云容提出去附近山上采些山货带回去。
  她来这里大半月,出去转悠过好几回,对地形还算熟悉,这便带上家伙,跟桓澈一道出了门。
  为便于扛货,桓澈带上了他的那头驴。顾云容偶然回头一瞥,看到他扛着锄头牵着毛驴,没绷住,喷笑出声。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就是金尊玉贵的王爷。
  半路遇见张大。张大惊闻两人竟是夫妻,不禁问桓澈为何要翻墙。
  桓澈道:“媳妇与我置气落脚至此,我此番是来接媳妇回去的。”
  张大惊奇打量二人。
  这家相公长得跟仙人一样,娘子容貌倒是寻常。
  桓澈知张大眼神含义,等走过去,微扬嘴角,问顾云容他理了胡茬是否更好看了。
  顾云容的容貌太招眼,这些时日一直都易容,也学会了卸掉伪装的手法。宗承走前,还命那女忍者将一应药水工具都给她留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桓澈甩给他三百两银子,权当买下。
  两人采挖了些野菜野果,牵驴下山时,桓澈提起了顾云容写给他的那封信。
  “这世上当真有前世今生么?我还是不太信。”
  顾云容转头,忽然顺着隐于衣领之间的红线牵拉出了那枚护身符。
  “阿澈,你一直戴着这个么?我从前都没留意。”
  “也不是,偶尔会取下,”他语声一低,“我一般都将之匿于衣襟内,你来扒我衣裳才能瞧见。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么好看,你都不想睡我么?”
  顾云容手一抖,红着耳朵默默将护身符给他塞了回去。
  “等到了京畿,我先使人将你暗送回庄上,我随后便回。我昨日翻了历日,估摸着咱们的婚期应该在十月到腊月之间,具体还要看钦天监那边如何择日。”
  顾云容此前提出在杨村这边盘桓是有缘由的。
  促使她此次逃离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她想在京外度过前世的死期。
  之前她与宗承说的一月之期便是她算好的,过了这段时间,理论上来说她就安全了。
  眼下也已经过了日子,可她心里终究是不踏实,毕竟真相未明。
  然后,她还要想想婚礼之事。今生的婚后生活,应当与前世迥然。
  十日后,顾云容抵京。
  九月初八,延宕两月的两道诰谕终于颁下,择定崇山侯李愈之女李琇云为淮王妃,怀远伯顾同甫之女顾云容为衡王妃。
  钦天监特依序齿前后,分别拣定腊月十八、来年正月初六为两位亲王的亲迎日。
  桓澈不意自己的亲迎日定到了转年的正月,但礼部已依日子拟定了两场婚礼的仪注,他也不好说什么。
  横竖媳妇这回不会跑了。
  光阴捻指,转眼已入腊月。
  婚前一月,桓澈正在卧房试穿礼服,忽见拏云满面尴尬地进来报说,宫里面送来了几个宫人,而今内侍还在外面等着他接皇帝的口谕。
  桓澈微攒眉,看了眼刚换上的中单,随意披了一件重绡绒衣便出去了。
  过来传话的是司礼监秉笔孙吉。
  入冬后已经落了好几场雪,孙吉内着羊绒鹤氅,外头还罩着斗篷都还冷得袖着手,抬眼瞧见殿下竟是裹着一层绒衣就出来了,不禁惊叹。
  年轻人就是火力旺。
  孙吉见了礼,便笑着道:“殿下想也知晓宫中规矩,万岁爷让老奴来带个话儿。原话儿是这么说的,‘婚礼在即,送来几个端稳的,给七哥儿伺候床笫,以免他届时失措’。”
  桓澈嘴角轻扯。
  他父亲是知道他府里没有姬妾的,这是怕他洞房的时候抓瞎。
  还真了解他。他近来确实也在研究这个。
  但他要试,也是跟顾云容试。
  桓澈挥手:“烦请公公将那几个带回去,就跟父皇说他老人家的好意,儿子心领了,人却是不必留下。”
  孙吉为难道:“这……这恐怕万岁爷那头……”
  桓澈摆摆手:“没那么些恐怕,公公只管照着回话便是。”又忽压低嗓音,“公公此番只送了几个宫人来?没旁的?”
  孙吉一愣:“殿下指的是……”
 
 
第五十五章 
  桓澈略一比划:“就是……避火图之类的。”
  孙吉了然,却是更为作难:“这个……并无,万岁也未交待。”
  孙吉说着话心里便止不住地犯嘀咕,避火图这东西还不好找,外头哪儿哪儿都有卖的不是。
  桓澈瞧见孙吉的神色就知他在想甚。他自然知道避火图这玩意儿不稀罕,但宫里的避火图跟外头的兴许不一样,说不得能有点更有用的东西。
  既然他父亲没安排,那他回头自己弄几册来便是。
  孙吉仍踟蹰于那几个宫人的事,委婉劝说桓澈将人收下。
  桓澈道:“公公不必白费力气,回去后照孤所言便是。父皇但问,也是来问孤,怪不到公公头上。”
  孙吉看他坚持,只好作罢,领着人施礼作辞。
  桓澈看了眼众人背影。
  其实遇上这种事,最好的法子是将人收下。他可以不碰,但长者赐,不可辞,何况是他父皇那样的长者。
  但这种女人留在府里就是根刺,顾云容倘若知道了,必定不悦。而且这种女人因着来源特殊,处置起来也麻烦。
  总之,还是拒收最干净。不过他今日此举,必定惹来他父亲的不满。
  贞元帝正坐在东暖阁内批奏疏,闻听孙吉回来复命,挥手命传他进来。
  孙吉入内行礼后,便将适才之事原原本本地敷陈一番。
  贞元帝听罢,手上的玳瑁笔一顿。
  “不肯收?真是越发本事了。这是宁负君父之意、宁担抗旨之罪,也要博美人欢心。”
  贞元帝在奏疏上批了几笔:“敢怕往后便是娶了媳妇忘了爹。”
  孙吉帮桓澈圆了几句好话,却忽听贞元帝道:“你说朕这几个儿子里面,谁最孝顺?”
  孙吉僵了一僵,陪着小心:“诸位殿下对陛下各有敬孝之心,老奴眼拙,瞧不出哪位更胜。”
  贞元帝眼皮不抬:“你知你为何只能当个秉笔,总是越不过郑宝么?”
  孙吉跪地:“老奴惶恐,老奴自来不会说话,掌印比老奴资格老……”
  贞元帝摆手:“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跪。资格老只是一层,方才那一问若是让郑宝来答,他必先恭维太子这个诸子长兄一番,而后再赞一赞几个亲王。”
  孙吉额上直渗冷汗。
  他一时紧张,竟是失了分寸。太子居长又是储君,当为楷模,自然应特显于诸王,怎能与诸王一般。
  贞元帝叹息,命孙吉退下。
  孙吉有此一答,似乎也不能全赖他。太子虽正位东宫多年,也一直尽力表现,但威望始终不高。
  太子的资质实在寻常,倒是亲王之中很有几个能人,尤其是他那个幺儿。
  若是太子与老七的心窍头脑对调一下,那就天下太平了。
  顾云容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宫里派来的女官镇日教授她诸项仪礼,并再三让她温习婚礼仪程,交代她万不可出错。
  大约因着前世婚礼仓促,她记得当时婚前没有这样繁琐。
  腊八这日,她正窝在房里喝腊八粥,徐氏进来,屏退左右,坐到她身畔。
  顾云容抬头,与徐氏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终是禁不住问她过来作甚。
  徐氏略顿,道:“你先前究竟去了何处?”
  顾云容听她又问起这茬,支手揉脸。
  她此前回来后,徐氏跟顾同甫便联手审了她好些时日,她只道是趁着尚在闺阃之中,出外走走。
  夫妇二人见问不出,她又的确安然无恙,末了敲着她的脑袋教训了一顿,让她往后安生些,不要犯傻。
  尤其是徐氏。
  徐氏从前是经过苦日子的,又深谙女子之不易,连番敲打,告诫她出阁之后定要老老实实的,王爷既肯求了陛下让她做正妃,那想来是实心实意喜欢她。她定要专心一意跟王爷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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