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更发生那么多事,摩肩接踵目不暇给一件比一件刺激......
至今晚上还会做噩梦惊醒。
“不过你说这个干吗?陛下此事怎么考虑的?是不是顶不住王烈阳的压力了?你要跟陛下说,哪怕我们来背负矫诏恶名也愿意陛下得万世无双之功。”康岱急急道,过去的事还说它干什么,眼下要紧。
他们三人说着话脚下不停,裹着大厚斗篷已经走出了御街站在一道桥上,前方可见夜市灯火如星海。
方奇没有理会康岱,继续道:“那时候陛下瘦小文弱有些不起眼。”
康岱道:“那是假扮男儿嘛,怎能露出天子真容气度,你看现在陛下,可还不起眼?”
石庆堂哈哈笑了:“康大人口中是不会有不敬的。”
方奇笑了笑道:“但虽然不起眼,陛下说话举止进退有度,没有任何的不妥,我还记得青霞先生说陛下很懂事,有什么事只要给她说清楚,她就能做好。”
只是当初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后来....凡是不跟她说清楚的事,就都被她砸了,而且砸出了她自己掌控的精彩。
念及过往,多少物是人非,再想到他们这些时日的提心吊胆日子艰难,康岱石庆堂都有些戚戚。
“现在和过去一样。”方奇的声音继续,“陛下还是那个陛下,说话举止进退有度,心里对什么事都清楚明白,她没有因为战事的伤亡百姓的流离立刻就接受议和,成大事不动小情,现在又没有因为战事大胜而贪功好战,不管是王烈阳还是我们都没有干扰到她,她一直都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做到了就立刻收手。”
石庆堂和康岱点点头。
“那你还没说议和这件事...”康岱又道。
方奇打断他,道:“我说了这么多,她做事我们放心就是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康岱一怔,石庆堂再次哈哈笑起来。
“是,是,我明白了。”康岱笑了,耳边也传来嘈杂,抬头看原来已经走到了夜市街上。
街上各色摊铺已经开张,虽然天气寒冷但并没有阻止人们在其中游走吃喝说笑的兴致。
闻着饭菜烤肉烧酒香气,康岱忍不住动了心。
“来来,既然诸事无忧,我们今晚就好好的喝一场。”他招呼道,大方的拍了拍胸脯,“我请客。”
方奇和石庆堂都笑起来随着他向一间烤肉的铺子走去。
“你说,陈相爷要是没有被蒙蔽,现在还在,该多高兴。”石庆堂忽道。
这话让三人的脚步都微微一顿,陈相爷如果没有被蒙蔽,陈相爷自小教过宝璋帝姬写字,陈相爷会不会被蒙蔽.....
“这些过去的事不要说了。”康岱道,冲着摊铺后的老板扬手,“老卢,切两斤猪肚,捞一盘姜萝卜,加点莴笋梅干,再烫两壶酒。”
店主在蒸汽腾腾后拉长声音应和,石庆堂和方奇笑呵呵的走进来,拉凳子推桌子坐下,三人的身影说话融入在夜市的喧闹中。
皇宫勤政殿里皇帝还在握着奏章视线凝注,几案旁的灯照耀着她肃重的面容。
不知又是什么重大国事要做抉择。
“当皇帝苦不苦?”薛青道。
旁边站着的两个小太监点点头:“苦。”
薛青道:“这么冷的天,每一天都要早起,你们知道多痛苦吗?”
知道的,两个太监点头,其实他们起的更早,这话当然不能说,按照叮嘱听皇帝诉苦就好了。
“大朝殿里连个火盆都没有,朕的坐在龙椅上每次都要被冻僵,想打个盹补个觉都睡不了。”
“朕说多摆几个火盆,或者换个地方,竟然一群人说不合祖制。”
“这日子还怎么过?”
这边殿内嘀嘀咕咕声未落,有人疾步进来:“陛下,陛下。”
声音欢悦,肖彩子抬起的脸上也是笑容满满。
“您吩咐过的宵夜,今日终于备好了。”
宵夜为什么说今日备好了?往日也有啊,殿内的内侍宫女们一时不解,这边薛青已经轻叹一声。
“吃宵夜是为了什么?为了更辛苦的早起批奏章以及跟大臣们扯皮打嘴仗。”她道。
肖彩子对殿内的内侍宫女们摆手,内侍宫女会意低着头退了出去,见外边暗夜笼罩的地方影影绰绰站人,今晚的宵夜看起来不少啊.....
殿门关上,内里灯火点亮更多,看来今晚殿下又要勤政到深夜了。
啪的一声,龙椅前端坐的薛青将手里的奏章一抛,打落堆积的奏章哗啦散在几案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她道,抬手侧身斜躺下。
伴着这一躺,一旁站着的肖彩子抬手一挥,殿内一字排开的十几个内侍将身上裹着的斗篷甩开,伸出手来.....
他们手中并不是御膳房的食盒,而是一把把折扇,内里穿着的也不是内侍们的衣衫,而是青袍,两边明亮的灯火照着他们形容。
这是一群或者清秀或者俊美或者英武不等,身材高瘦相似的十六七岁少年。
一旁幔帐也随之拉开,有几个乐工安坐,皇帝吃饭时有乐奏也是祖制,虽然多数用于正宴,但宵夜也是饭,这些小细节就不用太过于纠结了。
斗篷跌落,少年们伸出手将折扇举起在眉前,位于队末的一位少年摇扇一步而出,乐声随之而起,那少年手持折扇滑过队列,随着他飘然而过,肃立的少年们或者举扇身前,或者执扇相看,或者半蹲或者踮脚或者斜肩.....
箫笛悠扬,柔缓婉转,鼓点挝响,折扇清响,如风吹林间,少年翩翩。
薛青斜倚在龙榻上,手搭在身侧轻轻打着节拍。
“这才叫皇帝的日子。”
“这才叫穿越,这才是主角。”
冬日的殿内薰然如醉。
......
......
冬日的醉仙楼里温暖如春,亦是令人沉醉,来这里享乐一番,是招待远途归来朋友最好的方式。
在朋友们的说笑声中,几杯酒下肚柳春阳脸上的风尘疲惫都消散了,门也在这时拉开。
裙角飞扬环佩叮咚迈进门,其后的小婢立刻将门拉上,隔绝了屋内的喧嚣。
年轻人们都抬起头看向门前,春晓拉长的脸闯入视线。
屋内的说笑一顿。
.....
.....
春晓日常在醉仙楼并不招待长安府的年轻人们,既然今日她来了,外边必然已经周全,可以放心的说话。
“春晓啊,你来的正好,春阳刚完成重任回来,我们......”楚明辉笑道。
话没说完被春晓打断。
“现在不要跟我说重任这两个字。”她道。
灯下盛装打扮的女子樱唇微撅,气呼呼。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请师
既然春晓来了这里,这间房内便没有再有女妓进来,张双桐在一旁懒坐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琴弦,发出不成曲调但也不刺耳的声响。
春晓扶着袖子斟茶,香茶袅袅,旋即被一口气吹散,茶一饮而尽。
“说什么重任,原来是让我找一群男人给她享乐。”她哼声道。
室内嘘声顿起,制止春晓说话,其间夹杂着张双桐的笑声。
“不要乱说。”柳春阳道,“她不是那种人。”
春晓竖眉:“她怎么不是,以前她就跟着你们逛青楼吃花酒,我那时就看出来了,就是个花花肠。”又指着在座诸人,“你们这些读书人都一样。”
室内年轻人们顿时叫屈:“我们是无辜的。”也夹杂着其他的声音:“春晓,也找来让我们看看呗。”诸如此类的的打趣。
室内嘈杂又别有轻松。
张莲塘敲了敲桌面制止了喧闹,含笑道:“不要说气话,让你选一些伶人来给她歌舞,就像我们读书时候,蹴鞠玩乐消遣一样,虽然现在她不用读书了,但也是很辛苦的。”
春晓哼了声:“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享乐也能说得这般理所应当。”
室内诸人再次都笑起来。
“这可不是享乐,这是苦中作乐。”楚明辉道,“说起来三次郎也怪可怜,困在那皇宫里一个人,没得玩没得吃。”
将面前的酒杯端起滋的一声嘬尽,又捡起一块辣鸭头大嚼,油手一甩点张双桐。
“来,唱个惊梦。”
张双桐手拨琴弦,扬声一啭,曲调摇曳:“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室内顿时齐声叫好,鼓掌,举杯,绚烂薰然。
身在这般其中,春晓拉长的脸忍不住噗嗤笑了,对张莲塘娇嗔:“可是好气人,冬至大祭不让我跳主舞,竟然还好意思说我是自己人,让我替她做事。”
张莲塘道:“正因为是自己人,才不能让你如此露面,如今相爷尚握大权,我们要韬光养晦,你跳了主舞,天下人聚焦与你,反而会给你引来麻烦。”
春晓哼哼两声:“在莲塘少爷看来,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张莲塘一笑道:“因为她做的都是对的啊,不是因为我说才对。”
春晓撅嘴:“反正当了皇帝就是欺负人。”
“不当皇帝的时候也欺负人。”张莲塘笑道。
春晓哈的一声,眉眼笑开:“你看你看,我说得对吧,她就是坏的很。”
张莲塘笑而不语,这种话天下大概也只有在这里能听到了吧,因为此时在这里的人,没有人真的认为她坏,没有人真的生她气,他们知道,她也知道。
“春晓的重任我们知道了。”楚明辉道,看向一个方向,“春阳你的呢?”
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柳春阳神情一顿。
现在,他也不太想听重任这两个字,尤其是听完春晓的重任后。
只说春晓的重任,大家还可以认为是享乐。
如果在加上他的,那几箱子书,送进去,然后,看书,看男人歌舞,看
不能再深想!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任。”他端起酒杯道,“就是帮她拿了些藏在外边的书。”
“所以说嘛,春晓你不对,我们三次陛下就是个真正的读书人。”楚明辉拍桌子道,“都当了皇帝了,还惦记要读书”
别看我,别说了,别问,柳春阳将酒杯端起挡在眼前,但世上的事到底是难如愿。
“春阳,都是些什么书?说来让我们也跟着读一读,我们知知堂也有些日子没有一起读书了。”
“我没看,那么多呢。”
“咿?你没看怎么知道那么多?”
“我天生聪明,你不知道吗?”
“所以还是花钱买的聪明,真的读书人就是随便扫一眼也能记住书名的。”
“张双桐,你有钱你也买一个试试!”
“我不。”
聚在一起还是会吵闹争执,就像少年时一样,张莲塘微微一笑,斟酒一饮而尽。
那个她,当年陋室草堂坐,案前也不忘有野花长草摇曳。
那个她,岂是几场歌舞就能腐化奢靡沉沦。
冬深夜寒,天色将明的时候,醉仙楼的热闹也散去了。
环佩叮当响,春晓在廊桥上缓步而过,走进了一间房内,这里是阔朗的大厅,此时灯火依旧明亮,照着或者坐或者站着十几个少年,他们有的说笑有的抚琴有的则在轻甩衣袖活动腰身,看到春晓进来,大家都停下动作。
春晓缓步在他们面前走过,视线一一扫过这些少年的脸。
“哪有我好看。”
“根本就没我好看。”
“长的没我好看,跳的也没我好!”
“凭什么不看我跳!”
“真是气人!”
伴着娇嗔嘀咕恼怒恨恨掠过,春晓在厅内站定,抬手挥了挥。
“开始吧,一个一个来,让我看看你们跳的怎么样。”
伴着京城零零散散响起的爆竹声,年节一步一步临近,几次朝会争论商议,与西凉王的合议终于达成了。
西凉王同意索盛玄为质,西凉的使者会在不久之后来到京城,而索盛玄太子则会早一步被笃大人的兵马护送进京。
“索盛玄本有我大周进士身份,所以进国子监当学监很合适。”
“翰林院如果他愿意也可以,我大周包容四方。”
“请陛下恩准。”
坐在龙椅上神情专注的薛青含笑点头:“准。”
虽然索盛玄为质,但还是要有个好听的名义,索盛玄钦慕大周儒学人尽皆知,又考过大周科举,让他在大周为官长留,这是合情合理又皆大欢喜。
此事算是尘埃落定,官员们还要忙碌应对西凉使节等等琐碎后续之事,但足矣告慰大周臣民过个安心的年了。
国泰民安,盛世终于在望了。
但朝堂的纷争并没有因此而散去。
“陛下,一开始就提议要索盛玄为质,结果也必然如此,议和还能早一些以及少些伤亡。”王烈阳道。
“那可不一定。”方奇道,“如果不是索盛玄被俘,西凉王又怎会同意他为质。”
“那就不议。”王烈阳淡淡道,“正可以看西凉王是否真有诚意,他若无意,我大周百姓则知此战之荣,殿下之功。”
“现在议和又岂不是大荣大功?”方奇道。
“方大人,你没接到西北那边弹劾笃的奏章吗?御史台这边都堆积如山了。”有御史出列道,对薛青俯身一礼,“臣一直压着奏章,唯恐影响战局。”
方奇怒道:“战事刚结束,你们就要弹劾将帅,岂不是要寒了天下兵将的心!”
“奖罚分明,那笃矫诏贪功,在议和停战之际,以数万将士换取索盛玄被俘,揽功自夸,因为他有功而恕罪,那才是寒了天下将帅的心。”那御史冷笑,“秦潭公之祸可是还未散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