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姬——希行
时间:2018-05-09 14:42:10

  说是柴房,其实布置的比薛青母子住的地方还要好,精巧的拔步床,柔软的被褥,熏着香插着花,趴在床上穿着花绸亵衣的十三四岁的少年圆头圆脑,此时正划拉着胳膊表达愤怒。
  “莲塘哥,你说他不该揍吗?”他喊道,“这种打秋风的没脸没皮的货色!”
  莲塘少爷在他床边坐下。
  “揍可以揍,但不能没轻没重。”他说道,“以往教你们的怎么打架都忘了吗?”
  子安少爷顿时垂头。
  “是那小子怂包自己跳进水里的。”他说道,“乖乖的被打一顿不就没事了。”
  莲塘少爷笑了笑,并没有问他打架的具体经过,而是沉吟一刻。
  “这薛青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道。
  子安少爷哼了声。
  “那就是个废物孬种怂包无耻之徒...”他恶狠狠的捶着床咒骂,“什么都不会,话都不会说..”
  这完全不是他今天看到的人,莲塘少爷想道,制止了子安少爷的咒骂。
  “文竹是谁的丫头?”他问道。
  子安少爷愣了下,这话题转的快的他有点糊涂,旋即又挤眉弄眼嘻嘻一笑。
  “莲塘哥你看上这个丫头了吗?是我的,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咿,好像要配人了,不过玩玩嘛,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屁股大...”他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莲塘少爷用手敲了下头,将他敲在了床上。
  “休要胡说。”他说道,“叫她来,我有话问她。”
  子安少爷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的听话让人喊文竹来,却听到说文竹不舒服告假在家歇息。
  “死了也得抬过来。”子安少爷干脆的说道,“本少爷的话还敢有人不听!”
  他的小厮在一旁嘻嘻笑。
  “少爷只管让人去抬,她可不是病了,她是被人偷看洗澡丢了脸不敢见人。”
  子安少爷咦了声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
  “竟然被人偷看了洗澡?少爷我还没看呢。”他喊道,“快叫过来给我看看。”
  莲塘少爷不理会他们主仆的打诨安静等着,片刻之后一个丫头娇弱怯怯头也不梳的进来了。
  “你这小蹄子竟然去给别人看...”子安少爷立刻喊道。
  文竹噗通就跪下来伏在地上呜呜的哭。
  莲塘少爷抬手制止子安少爷的插话,看着地上的丫头。
  “你抬起头来。”他说道。
  文竹心里乱跳,当路上悄悄打听是莲塘少爷要见她时就胡思乱想了。
  莲塘少爷是长安张氏大族的长房少爷,张氏可是长安真正的大族,诗礼之家,这莲塘少爷在家很是受宠。
  莫非是看上她了?
  文竹努力的想着日常这莲塘少爷可曾窥视过她……能被莲塘少爷看上,做不了侍妾,做个侍婢也是跳了龙门了。
  心里很是后悔半路才知道这个消息没有梳妆打扮,此时听到让抬头更是后悔,但并不敢违背,娇娇羞羞怯怯的抬头看向莲塘少爷。
  莲塘少爷果然看她,点点头,似乎很满意。
  “你可知道,那两个人进了你洗澡的院子,是受了薛青的指使?”他忽的说道。
  文竹一怔,旋即大喜。
  今日的事正懊恼无法收场,那俩个小子品德再败坏跟夫人也没关系,反而听到她出了事,夫人更加恼怒,连配人也不要,说要把她卖了出去呢。
  无凭无据的她也没办法拉扯上薛青,讨不得夫人欢心。
  没想到莲塘少爷竟然主动提及了,如果有莲塘少爷说句话,不管有没有证据,夫人也会相信的,别说夫人了,大老爷也会相信的。
  文竹顿时向前跪行几步俯身在地呜呜的哭。
  “是的,是的,莲塘少爷,正是薛青他品德败坏做出的事。”她说道,“就是他干的,他是个品德败坏的人啊,我们少爷打这样的人被罚实在是冤枉......”
  莲塘少爷点点头。
  “果然如此。”他说道,“原来如此。”
  是啊是啊,就是如此,打一个品德败坏的人可不算欺负人,少爷小姐们的罪也就轻了些,家里的老爷夫人也要感激她这个证人,文竹还要继续哭,莲塘少爷抬手指了指。
  “将她拉下去吧。”他说道。
  文竹一怔,屋子里的小厮也一怔,但莲塘少爷在这里说话比子安少爷还要管用,小厮回过神便立刻将文竹揪起来往外扯。
  文竹不知所措呜呜的哭着被拉出去了。
  子安少爷犹自茫然中,这刚进来说一句话,他还没听明白呢,不过薛青品德败坏他是赞同的。
  “莲塘哥,你要为我报仇了吗?”他激动的说道。
  莲塘少爷看他一眼,站起来了。
  “我本来是打算为你说情放出去。”他说道。
  子安少爷顿时感激又崇拜的看着他。
  “莲塘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他说道,“你快去跟大伯父说。”
  莲塘少爷伸手按住他的头。
  “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他说道,将子安少爷啪嗒按回床上,“我觉得你还是吃些教训的好。”
  “为什么?”子安少爷惊讶的抬起头喊道。
  莲塘少爷笑了笑。
  “因为那个小孩可不一般呢。”他说道。
 
 
第七章 街边
  薛青并不知道因为这一件事被莲塘少爷看做不一般的小孩,当然,就算莲塘少爷当面这样说她,她也不过是点点头笑一笑。
  她本来就不一般,她薛青是个很看重自己的人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自贬。
  这段小插曲薛青并没有在意,因为听吴管事说郭怀春没在家,也就没再急着去见,只是每日走动活动身骨,不再去小花园,而是往门外去。
  “…青子哥哥,青子哥哥..”
  薛青刚走过夹道就听到孩童们的喊声,她微微一笑,不抬头便提衫抬脚.....一只滚过来的球被她踩在脚下,再脚尖一挑脚背一推,这个皮革包裹米糠的球就飞了出去。
  球穿过竹竿门洞,咕噜咕噜的滚开撞到乱堆放的筐柴上。
  孩童们呱唧呱唧叫着摆着手追过去。
  院前杂乱破旧,这些孩童们穿的衣衫也寒酸,有的甚至没穿鞋子,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玩乐,一个个争抢皮球笑的开怀。
  薛青仿佛在看一副顽童蹴鞠图,但市井气息浓厚又真切。
  “青子哥哥一起玩。”几个孩童喊道。
  自那日一脚踢球后,这些孩童就认得了她,孩童们尚小也不知道什么外来户什么做姑爷什么癞皮狗的话,只记得薛青的名字会踢球就足矣。
  薛青倒也没有觉得与这些四五岁的孩童玩有什么不妥,这两日从这里来去便会混入其中。
  这一次亦是不例外,她将长衫微微向上扎了扎,便混杂在一众孩童中带着球左转右转,直到穿过庭院,才转身一脚将球挑进门洞,长衫一放轻拍,人便迈出了门,身后孩童们叫闹声乱乱。
  巷子里安静些许,两个小女童蹲在地上抓羊拐,一个小女童扎着冲天小辫子举着一架小风车围观。
  薛青走过去站在一旁看了会儿,还忍不住蹲下试着抓了一把,小女童们大约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男孩子跟她们一起玩这个,目瞪口呆的看着也没有阻止。
  薛青并没有抢了小童的玩乐,玩了一两把就放下算是歇神,然后才向巷子口走去。
  春意渐浓,街上人多热闹,叫卖声说笑声扑面,薛青站在街口不由一阵恍惚,似乎走到了哪个仿古景区,但这来往的男女老少,以及街边的房舍布置又不是那些人造景观能比的。
  薛青并没有走去街上,而是在街边的上马石上坐下来,旁边一个小童正骑在上面,见他坐下来便咕噜滚下来跑开了。
  薛青看着那小童穿戴的虎头帽虎头鞋不由笑了笑,视线又游移到街上,观看着市井风貌人情。
  这并不是最繁华的街道,多是售卖散酒吃食玩物的小街,其间还有不少临街而居的民户,此时天晴日好,不少妇人裹着头巾在街上说笑,手里或者纳鞋或者摘菜。
  看着风貌似唐似宋,年景过的也不错,到处洋溢着繁荣安乐,薛青心中默想,视线向另一方看去,却见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妇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走来,她的视线微凝。
  那女童头上插着草标。
  这是卖孩子。
  那老妇一边走一边对街边的人喃喃行礼,路人或者多看两眼或者避开,但也不是没有人买,一个坐着轿子经过的人停下来,从中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带着金镯子染着鲜红指甲的手招了招。
  那老妇欢天喜地的牵着孩子走过去,推到轿子前给人看,具体的情形薛青就听不到了,只看到不多时那轿子里的手就扔出一串大钱。
  老妇跪地叩头,轿子前行,那女童就被催促着跟上带走。
  直到这一刻那神情木然的女童才哇的哭起来,似乎要扑回去,然而被轿子边的仆从捶了她两下,揪住小胳膊推搡低声喝骂,那女童便被挟裹着而去了。
  老妇犹自跪在地上迟迟不起身,过了许久街上的轿子远去不见了,她才颤颤而起。
  薛青看到老妇哭红的眼,口中喃喃神情呆滞蹒跚过去了,轻叹一口气。
  总有日子不好过的。
  也怪不得崔氏舍不得离开郭家,孤儿寡母的在外求生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带个女子,做营生抛头露面也处处受限制…还好崔氏一时贪心荒唐将自己假扮男儿。
  男儿家只要有力气有头脑识字,要挣口饭吃并不是什么难事,薛青正思索着做什么营生,有人在身边停下来。
  “薛青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
  薛青抬起头,见是一个女孩子,穿着青布衣裙,扎着丫鬓,并没有什么头饰,只有两只红绳,倒也显得清丽可爱。
  这是宋嫂子的幼女,今年十二岁的蝉衣。
  不知道是不是生下来时正好看到蝉蜕,还好没有叫蝉蜕,蝉衣好听些,虽然本物并不怎么好看。
  薛青心里想着,对她笑了笑,这小姑娘常来探病,说话安抚崔氏,是个懂事又乖巧的孩子。
  “看人。”薛青笑道。
  蝉衣嘻嘻笑,待要说什么,见薛青往石头另一边挪了挪,伸手拍了拍身边。
  “你坐。”她说道。
  蝉衣微微惊讶,想着这薛青以前都不跟人说话,更别提主动邀请她坐了,还紧挨着。
  她已经十二岁,知道男女有别,心里想着该如同家里那些大丫头们摆出矜贵的姿态不坐,但又觉得心里不愿意…..到底是个孩子,更愿意遵循本心,她抚了抚衣裙依言坐了下来。
  “你要看人就该今天跟我去城隍庙。”她主动开口说话,说完又想到薛青才大病一场,“不过你不能去,有点远人又多,你去了可受不了。”
  “城隍庙有什么事?”薛青问道。
  蝉衣咦了声。
  “你怎么知道城隍庙有事?”她说道,“是听大宅里的人说的吗?”
  是因为如果城隍庙一直人多的话,你也不用特意点出今天。
  薛青笑了笑没说话。
  蝉衣也丢开了。
  “我是早上才听到大宅的姐姐们说,今日城隍庙郭家摆供。”她说道,“还请了锣鼓戏班呢,我去的还晚了,站在后边看不清小虎登翻了几个跟头。”
  虽然不太清楚摆供是什么,不过也可以想象看戏的热闹,薛青含笑听她叽叽咯咯讲述。
  蝉衣比手画脚,见薛青安静的听她说话,以往薛青也是安静,但那是避人躲闪,让人根本说不下去,现在这少年人眼神清亮温和,偶尔微微点头,听得很认真也很感兴趣,似乎催促她讲下去。
  就连爹娘都没这样听过她说话呢。
  蝉衣没由来的觉得开心,嘻嘻一笑,歪着头看薛青。
  “说起来这还跟薛青你有关系呢。”她说道。
  薛青嗯了声。
  “难不成是为了庆贺我成为郭家的姑爷?”她说道,眼带笑意。
  蝉衣咯咯笑了。
  “怎么会。”她脱口说道,又忙吐吐舌头掩住嘴,神情不安的看着薛青。
  ......
 
 
第八章 碎语
  薛青一不是高门士族子弟,二不是高中了状元,成为郭家的姑爷有什么可祝贺的。
  祝贺他被郭小姐踹下湖水差点死了吗?
  现在闹了这一出,薛青成了城里的笑话,他自己也觉得丢人吧?
  蝉衣对于自己失声笑出来很是后悔。
  但薛青并没有羞恼拂袖而去。
  “那是什么呢?”她问道,似乎在说别人的事。
  蝉衣忐忑不安的审视一刻,确定这少年人真的没有半点羞恼,心内很是奇怪,又想不明白。
  “倒也不是庆贺什么。”她试探说道,“城隍庙很是灵验,但也不是谁都能单独摆供的。”
  薛青哦了声。
  “这么说郭家以前竟然也不能?”她问道。
  蝉衣又咦了声,心道薛青怎么又知道了?莫非有人已经说过了?虽然薛家母子来的时候尚短,但杂院里人多嘴杂,就算都受郭家的恩惠,也难免背后说恩主笑话,被薛家母子听到了吧。
  “倒也不是别的事,你也知道郭家是武将之家,郭大老爷更是一方将帅。”她斟酌一番说道,“也是这城隍庙公太刻板,非说郭家杀气重,会冲撞城隍爷。”
  只是这样吗?薛青哦了声,并没有追问。
  蝉衣松口气,她可不想说郭家的坏话。
  “这次薛婶子带着你来投亲,大老爷剖心相待,当真是有情有义…”她忙忙说道,避开了先前的话题,说到这里又羞羞一笑,“这不是我说的,是城隍庙里的人说的,说大老爷虽然杀气重,但却有君子之节,正合城隍君守方土爱百姓的秉性,所以特请郭家进供城隍神君。”
  “那可真是可喜可贺。”薛青点头说道,“难得如此,肯定要大办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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