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厅内陡然爆发的吟诵声让外边街上的兵丁们吓了一跳,将官更是皱眉,这群酸少年,早晚成酸儒。
夜风盘旋,与这边少年们大笑吟诗畅快不同,双园里一片凝重,口鼻间满是血腥气。
大厅里的火已经扑灭了,在一众官兵拥簇下疾步冲来的李光远李知府看着其内躺着的宗周。
“好”他道,“…大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劳
虽然半边头歪挂在脖子上,宗周的美貌也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在这大厅里依旧格外的亮眼。
李知府神情不可置信,甚至有些可笑的矮身探了探宗周的鼻息,确认真的毫无生机,目光复杂难言。
“竟然...遭此荼毒。”他道,站起身来,“速速捉拿凶徒,不许放走一个!”
.........
“好。”
小镇上酒楼里的吟诵声叫好声落大笑声起,看着其内举杯的少年们,将官回头神情不悦又几分羡慕。
“好什么好,少年不知愁滋味。”他嘀咕一句,收回视线挥手,街上铁蹄蹬蹬向夜色中疾驰。
少年们举着酒在美人灯下说笑指点议论屏风上的水调歌头。
“诸位,诸位,你们看,这不仅诗词好,薛青的字也是极妙啊。”几个少年指着屏风道。
少年们又是一通议论,柳春阳在后一动不动面色越发惨白,少年们倒也不奇怪。
“.....估计这次又被吓的什么诗词也做不出,认输了。”
“不知道他这次赌了什么,上次是叫哥,这次不会叫爹了吧。”
少年们低笑在一起。
而面对围过来的少年们的询问称赞,薛青一一认真谦虚的答了,又左手摊开指了指自己,道:“恕罪恕罪,我先去洗个手。”
因为适才的狂草,浓墨沾染了她满手,身上也溅不少,尤其是肩头胸前,墨腥气有些刺鼻。
裴焉子含笑伸手:“请。”
薛青笑着说声抱歉抬脚向后院去了,少年们则继续围着屏风赏析诗词字体,忽的见柳春阳腾地起身向后院疾步而去,那婢女也忙忙的跟上。
裴焉子看了一眼,神情略有迟疑,旁边的少年唤他道:“....这狂草颇有几分张旭的神韵。”
裴焉子道:“倒是更像怀素之风。”
少年们便议论起来。
后院里薛青已经跨入净房,才迈进人直直的就向地上倒去,柳春阳和蝉衣冲进来掩嘴发出低呼,蝉衣更是扑过去呜呜的哭起来。
柳春阳手脚无处可放,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必须找大夫了。”
薛青道:“嗯,可以找大夫了,不过找大夫之前要先麻烦春阳少爷你。”
柳春阳道:“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客气了,快说吧。”
薛青抓住他的胳膊用力的坐起来,又左手费力的向后伸去,蝉衣忙哭道:“要什么要什么我来。”
薛青已经将背后的铁条从衣裳下拔出来,一手握住这边的尖头,将另一边递给柳春阳,道:“拿着。”
柳春阳虽然很畏惧这东西但还是依言握住,道:“做什么...”
话音未落就觉得大力一拽,噗的一声,薛青将铁条刺入了肩头.....还扶着她后背的蝉衣溅了一脸血,看着陡然穿出的铁扁头,再也无法抑制的发出尖叫。
薛青看着柳春阳,道:“应该周全了,那么余下的事,就麻烦你了。”说罢向后倒去,噗的一声,柳春阳手中握着的铁条被带出,他整个人也向后跌去,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铁条。
外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净房的门也被撞开了,裴焉子最先冲进来,喊道:“什么事?”然后便愣住了,其他的少年也接连冲进来,看到这一幕都呆住了。
血,一地的血,倒在血里昏死过去的薛青,尖叫的满脸满手血的婢女,以及握着铁条的柳春阳,铁条上还有浓浓的血在滴落。
有少年最先回过神,怒道:“柳春阳,你比不过竟然伤人!”
裴焉子一步冲到薛青面前,伸手将薛青扶起,但看起肩头血如泉涌不知道伤的如何也不敢乱动,催道:“快找大夫!”
少年们顿时向外飞奔,有人不忘冲过来将柳春阳架起,夺下他手里的兵器,酒楼里里外外再次陷入混乱。
柳春阳人看着眼前的奔乱的人,再看自己手上的血,停滞的心终于猛烈的跳动起来,跳的他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他猛的伏在地上,哇的大哭:“娘,我要回家。”
薛青知道自己晕过去了,甚至有可能会死,因为伤的真的不轻,上一次死的时候好像没什么感觉,意识一清醒就成了这里的薛青,除了感觉到浑身无力伤口隐隐作疼外就没有什么。
大概伤痛都被真正的薛青体会然后带走了。
迷迷糊糊,意识昏昏,剧烈的疼痛,应该是伤口在被包扎处理。
“….穿透了…”
“呜呜呜…”
“不要哭….伤的还算不幸中的万幸…血还能止住…”
“若不然命真的保不住了…”
只言碎语不断的传入,是的,这个大夫分析的不错,她以逃跑诱宗周来抓自己,且将脖颈暴露的时候,用左手刺穿肩头拿捏的不仅是对宗周的一击即中,也是对自己身体伤害到最小….至少能保住命。
不过如此重的伤女子身份肯定会暴露吧,更稳妥的是到家门口再晕倒,但那是不可能的,她已经坚持不到了,跟暴露女子身份相比,还是性命重要。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该死…”
“..不,戈大人,是我不好…疏忽至此…罪该万死…”
耳边哭声自责声断断续续,意识没有恢复清醒,似乎是薛母和郭大老爷在说话,但戈大人又是谁?
疼痛将她的意识拉扯成碎片....应该不会被抓到,不在场的证据该做的都做了逻辑也差不多顺好了.....宗周的死会被推到那群刺客身上.....这伤的话她心里也有底,只要不让她自己昏迷在野地一夜就不会死....可以休息一下了,薛青再一次陷入黑暗中。
.......
火光烈烈将夜色驱散,双园附近无数兵马奔驰,四周的一草一木都不放过,地皮都恨不得翻过来。
“…凶徒不肯能会留在这里。”有兵丁一面举着长枪在路边搜寻,一面低声说道。
“..就别管这个了,上头让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另一兵丁低声道。
正说着话,探向草丛里的长枪忽的被什么一撞,那兵丁顿时打个机灵。
“什么人!”他大声喝道,双手握紧了长枪。
这一声喊让四周的兵丁们都瞬时聚拢,无数长枪对准了草丛中,火把照的如同白昼。
草丛里坐起一人,似乎被火把照的睁不开眼,抬手揉眼也挡住了脸,片刻之后才放下来,看着围住自己明晃晃的长枪,他也呆住了。
“出,出什么事了?”张撵喃喃道。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纷说
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兵丁们有些意外,但鉴于凶徒善于伪装,不能因为外表就轻敌,他们再次将长枪向前,神情戒备。
“大胆狂徒,束手就擒,否则杀无赦。”他们喝道。
张撵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将手举起,道:“我,我只是来看看我妹妹…”
他的话音未落,四周的兵丁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掀翻在地。
“…抓活的…”
“小心凶器…”
嘈杂的喊声充斥,张撵被掀翻脸贴在地上,土腥气扑鼻而更擦的火辣辣的疼,旋即被拎了起来只觉得天翻地覆头晕眼花…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只是想来看看妹妹,怎么睡在路上了?还有凶徒是什么?
“我不是凶徒我是六道泉山社学的学生…”他张口喊道,话音未落就被卸下下巴,余下的话便再去声息。
“…别让他给同伙传递消息…”兵丁说道。
几个人拎着张撵疾奔而去。
夜色褪去,日光洒满大地,双园里夜战已经惊动了整个长安城,长安府以及附近的营军都被调动缉拿凶徒。
宗周的死讯还没传出去,不是宗周还没有死,而是宗周的身份太贵重,长安府上下官员不知道该怎么承受。
太突然了也太可怕了。
“这些凶徒潜入长安府,竟然毫无察觉。”
“双园内外清查凶徒五十人,外间在逃的不知多少。”
“全城已经开始搜查,又发现三人…哦四人。”
“抓住了吗?”
“剿杀了三人,活捉了一人。”
“潜逃的肯定还有。”
长安府的官员们聚在双园的大厅内,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的议论着,李光远坐在几案前伸手按着额头。
“告诉他们,抓活口抓活口。”他拍着桌子道。
一个官员闻声道:“大人,不是不抓活口,那些凶徒甚是狂暴,死士一般。”
李知府再次身后按着额头,道:“来历查到没?”
一个官员摇头道:“衣衫兵器查不出来历,口音也是乱七八糟,哦抓住的那个活口还自称是社学的学生。”
李知府坐直身子道:“什么?学生?”
那官员点头道:“是啊,说是六道泉山的学生…就在双园外不远处的草丛里发现的,这大半夜的哪个学生会跑这里来?”
李知府要说什么,有另一个官员咦了声道:“说起学生,昨晚双园附近的学生还不少,还闹了乱子出了人命呢。”
怎么回事?屋子里的人都看过来。
“一群学生在春盛阁开什么昙花夜诗会,有两个因为诗词什么打赌闹起来,动了兵器。”那官员接着说道,又想了想,“就是那个薛青和柳家的少爷,柳家少爷把薛青伤了,还不知道死活呢。”
李知府神情瞬时色变。
“这是巧合还是…”他站起来道。
什么巧合?这群学生在这里与宗大人遇害之间吗?众官员看向李知府,一个武将从外边大步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便嗨了声。
“是巧合…一群莫名其妙的学生…我亲自查过了的。”他道,“我刚走他们就出事了,早知道我当时就该喝散他们。”
他搜寻一夜未停声音哑涩带着几分疲倦,。
李知府神情凝重道:“齐大将到底怎么回事?”
齐大将端起一旁凉了的茶水一口喝了,道:“那个薛青跟柳家少爷柳春阳打赌作诗…嗯说是端午节的时候就赌过…就是那个什么竞渡歌,柳家少爷输了…少年人嘛不服气,这次又来赌,然后又输了,就动怒了,两人在净房争吵起来,就动了兵器…”
“什么兵器?”李知府打断他问道。
齐大将嗨了声,伸手比划一下,“不算兵器,是个铁棍子,玩的,说是薛家少爷的,嗯,所以柳家的人说是薛青先动手的,柳少爷是自保,两个孩子打起来了,郭家的人当场要打死柳家少爷,还好裴家少爷阻止,柳家的人也赶来,又吵起来…烦的很,所以这就是平时骄纵孩子不管教的下场,惹了大乱子。”
他说的颠三倒四,官员们听的稀里糊涂纷纷询问。
“薛家少爷伤的如何?”李知府拔高声音问道。
齐大将道:“很重,整个胳膊都被刺穿了,郭家的人当时就带走。”
胳膊刺穿了……李知府神情有些呆呆,道:“真是巧合吗?为什么这个时候?”
齐大将再次喝了一碗茶,道:“真是巧合,大人放心,我当时仔细查问了,薛青的娘说,薛青一放学就说跟柳家少爷约好了…嗯,柳家的人不承认,说春阳少爷有事,是被薛青缠住的,薛青自带兵器是蓄谋…郭家的人说薛青正在学武强身健体,最近练习到棍棒,恰好带着玩罢了…至于裴焉子少爷的结什么社作诗更是早就定好的。”说到这里又摇头,“乱七八糟的…再说了他们这种少年,就算会练武,也不过是强身健体,难道还能伤了宗大人?”
是啊,宗大人身边高手云集,这些少年学生能杀了他,那真是笑话了,众官员纷纷点头,李知府是太紧张过虑了,怎么会怀疑到这些学生身上呢。
李知府哦了声坐下来,“那宗大人的事到底是何人所为?”说罢一拍几案,怒声道,“气煞人也!”
纵然官府保密未宣告宗周的死讯,但双园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在长安城也瞒不住,随着日光渐亮,许多人家也都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了。
“有刺客不足为奇。”张老太爷摇着扇子道。
凉棚下几个老爷团座,闻言都点头。
“他这几年所过之处,不是破家就是族灭,多少人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更别提买凶杀人了。”
“是啊,这么多年他身边护卫高手林立,但总难免有失手。”
“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事情出在咱们长安府,只怕会有大麻烦。”
“这宗周地位非同一般啊。”
“说起来柳家这次也是惹了麻烦了”
“说到柳家,昨晚还有一件麻烦事,柳家的少爷把那个郭家那个女婿打死了”
听到这里摇着扇子闭目养神的张老太爷睁开眼,道:“薛青吗?”
说话的男人应声是,道:“是。”
张老太爷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道:“好像就是在双园出事的时候,他们就在双园附近的镇上。”
张老太爷道:“这未免太巧了吧?到底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