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亲爱的骨科大人 ...
李歌笛的母亲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虽然保温碗中的排骨莲藕汤很香,排骨和莲藕都已炖得软烂可口,但是她可以轻松感觉到女儿现在的心不在焉。
“歌笛你过来,妈妈看看你。”她冲着李歌笛招招手,后者非常乖巧地走过来了,整张脸上看似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她的眼睛现在有些红肿,神情也有些落寞。
她摸了摸女儿有些冰凉的手,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在公司被领导骂了?你听妈妈的,你这上司要是老为难你,咱就换个工作,大不了工资低些,也没什么的。”
她的声音永远都是这样轻声细语的,也好像永远都是这幅和和气气的态度,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女人是如何才会骗到了萧雍的信任。
李歌笛替妈妈收拾着小桌上的碗筷,闻言不由苦笑,现在她的领导不是别人,正是萧卓远,若是妈妈知道这事儿,恐怕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呢。
自觉去缴住院费的萧卓远推门进来,对着李歌笛的妈妈微微鞠了一躬:“李阿姨。”
“萧少爷,您怎么来了?”她有些局促不安地笑着,眼角的皱纹这样一挤就更深了,“这两天是您在照看我们家歌笛吗?真是麻烦你了。”
萧卓远闻言便看向李歌笛,后者有些不自在地低着头摸着自己的手指,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氛围被李歌笛的妈妈一眼看出,她忧心忡忡地凝视着李歌笛,想要从她脸上发现什么,却无从下手。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女儿这个样子了。为了缓解尴尬,她便轻咳一声问李歌笛:“对了歌笛,李跃呢?”
李跃是谁,在撞车事件过后萧卓远早就从自己几个八卦秘书嘴里打听到了,十足的伪君子,披着狼皮的羊,无耻小人,哪天他就该开着车把这个家伙的腿给撞折!
会做出这样暴躁的评价,自然是源于这个叫李跃的人欺负了他的李歌笛。
“是这样的阿姨,”萧卓远情真意切,脸上沉重哀痛的神情仿佛在说着一件非常正经的大事:“李跃上周和我们家歌笛分手了。”
“啊?”李歌笛的妈妈吃惊极了,一时间甚至忽略掉了萧卓远口中不要脸的“我们家歌笛”这个说法。难道李歌笛今天看起来这么不对劲就是因为和李跃分手的缘故吗?可是萧卓远说这分手都是上周的事儿了,自己这个当妈的居然现在才发现李歌笛的不对劲,真是太不上心了。
就在李歌笛的妈妈正在替女儿难过的时候,萧卓远轻咳一声,换上了轻松一些的语气:“但是阿姨放心,现在歌笛身边有更好的男人会照顾她了,您不需要担心了。”
听到这样子的话,李母有些反应不过来了,狐疑地看着面色古怪的女儿:“啊?歌笛你有新对象了?”
“是的,阿姨。”萧卓远抢在李歌笛前面回了话,他向来都不会开玩笑,而他此刻也非常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歌笛现在的男朋友是她的老板,虽然算不得多厉害的富豪,但是也算是衣食无忧,没有不良嗜好,人长得不算难看,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一定会永远对歌笛好的。”
他其实还想再把自己说得更好一些,无奈平时都是别人夸自己,根本不需要自己吹嘘什么,所以轮到自己来自夸时反而词穷了。
听到自己母亲被萧卓远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李歌笛不由得想扶额叹息,明明是在介绍自己,虽然很谦虚,但是怎么听都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而李母这时候却大惊失色,她厉声喊了出来:“不行!”
没想到李歌笛的新男朋友居然是她的老板,那个在李歌笛口中已婚甚至女儿都和李歌笛差不多大,还秃顶啤酒肚,动不动就爱调戏女下属,平时没事就骂李歌笛的那个中年男人!
李母心痛不已,只觉得自己果真是遭了报应,强忍着心痛和愤怒放缓了声音:“歌笛,我知道你想攒钱给妈妈治病,但是医生都说了,妈妈现在能活一天算一天了,妈不想你为了我受委屈,那样恶心的老男人配不上你,别学妈当……当别人的情人,这要遭报应的。"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完全没有注视到萧卓远在听到”恶心的老男人“之后的一脸憋屈。
他果真是老了吗?
可是他还没满30啊!而且他到底哪里让人觉得恶心了。
“妈。”李歌笛打断了母亲的话,实在是怕引起更深的误会,她踌躇着开了口:“我们公司……被风行收购了,现在……他才是我的老板。”
顺着李歌笛的目光,李歌笛的妈妈终于将视线停在了萧卓远身上,当然,这儿也再没有第二个男人了。
“你是说……”李母惊疑不定地看着萧卓远,想开口证实却又怕自己唐突了。倒是萧卓远先点了点头,证实了。
李歌笛握住母亲枯瘦的手,微微用了点力让她心安,她对自己母亲总是这样温柔好脾气,就像是哄着小孩子一般轻声细语地同她说着话:“妈妈,你别担心,刚才都是他胡说的,我跟他没什么的。”
李歌笛顿了顿,垂着眼眸:“我也知道您想说什么,离萧家人远一些,咱们不该去招惹他们家的人。”
这句话是李歌笛的妈妈告诫过她无数次的,她自然很清楚。而一旁听着的萧卓远也是心情复杂,他自然明白李歌笛这句话的意思,离萧家人远一些,因为萧家人带给这母女二人的皆是不好的回忆,有羞愧,有痛苦,互相亏欠,也不知道到底错在于谁了。
看着李歌笛面无表情的侧脸,萧卓远的心口只觉得堵得慌,他认真地看着李歌笛的妈妈:“我和我爸不一样。”
他和萧雍不一样,他是萧卓远,他只有一颗真心,和那个有无数个爱人的萧雍,是截然不同的。
“你爸……”
闻言,李母的神色有些恍惚了。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再听到旁人提及萧雍了,在刻意地避开与萧家有关的一切后,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一切了。
可是再次听到萧卓远提及那个男人,心中仍然不免为之颤抖。
她若无其事地偏过头看着女儿,笑容平静:“歌笛,妈妈想吃橘子,你帮我去买几个成吗?”
“我年轻那会儿……我爸欠了赌债,把我卖给一个夜总会老板,我十六岁就在那儿陪酒了。”她声音平静,对着萧卓远谈及过往,像是自嘲一般叹了口气。“我当然也不想,但是逃了许多次都被抓回去毒打,次数多了,把胆子也给打没了,可能这就该是我的命。”
“又过了几年,我遇到了……他。”
她叫李寻玉,一个满是书香气息的名字,是她早逝的母亲给起的。
那个男人有双极其勾人的眼睛,他认真盯着她看的时候,仿佛他的整个世界就只有李寻玉一个人。
他带她去看电影,给她买最时兴的裙子,半夜下着雨突然跑来夜总会,只为了对她说一句“我想你了。”
少女被磨砺得千疮百孔的心慢慢地融化了,她捧着自己那颗拼命跳动,几乎要将所有生命力灌注于其中的小心脏,虔诚地献给了那个叫萧雍的男人。
后来她怀孕了,可是就在她对萧雍说了这件事,等着他给出回答的时候,那个男人却再也不来了。
她用所有的积蓄把自己买下来,离开了夜总会,大着肚子替别人洗衣服,那是水管都被冰住的冬天,她养得娇嫩的手全是冻疮的痕迹。
可是孩子还是掉了,她在给人送衣服上门的时候摔倒在黑暗的楼梯里,那个冷得刺骨的冬夜,李寻玉疼得喊不出声,只觉得流出的温热液体都变得冰凉了。
引产下来的是个成型的女婴,小小的,她在小诊所勉强睁眼看了一眼险些又昏死过去。
她的爱人不见了,她的孩子也没了。
“我本来想死了算了,我浑浑噩噩地就这样过了半年,我在一个垃圾堆里,捡到了一个小婴儿。”
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带着过往的那些回忆,似乎那个小婴儿驱散了她所有的痛苦。
“她真小啊……也就刚出生几天的样子,旁边围了一只猫在舔她,她就和小猫叫唤似得在那儿哭。”
“我带她回家,养大了,我觉得她就是我当初死掉的那个女儿,我女儿还是回来了。”
“后来他也回来了,说是赚了大钱,还开了公司。可是他就是不带我和女儿回家,只把我们安置在外面。后来我才知道,他之前突然音讯全无,是和别人结婚去了。”
“我很恨他。”
“我说女儿是他的,他也信了,他骗我,我也骗了他,我和他互不相欠。后来他老婆去世了,他娶了我。”
李寻玉浑浊的眼中有泪光在闪烁,“后来,你都知道了。”
上一辈的纠葛被她平静诉说出来,就像是一杯酿得苦涩无比的酒,让人难以释怀。萧卓远看着眼前这个生命就要走到尽头的女人,再难以开口。
“所以,我求求你,萧少爷。”
“歌笛不是野种,她只是个可怜孩子。她命苦,什么都不知道,偏偏被我这个骗子捡回去了,若是换了别人捡她回去,她说不定就遇不到那些事,也用不着过得这样苦。”
她已经无法站起来,就这样躺在床上,目中全是哀求之色。
“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我该遭报应,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歌笛不一样,您恨我,觉得我是下三滥的第三者,我认,我的确就是个婊 子,是个贱人。可是歌笛不是野种,她是无辜的,她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求您了,放过她吧。”
“求您了,放过歌笛吧。”
9、亲爱的骨科大人 ...
萧卓远低头看着这个痛哭流涕的女人,她原本也该有温柔的笑颜和精致的面孔,可是现在生活把她折腾得不成人样:她本该有理想有自己的骄傲,可是现实把她摧残成了一个麻木的人偶,什么勇气都成了笑话,只要她想挺胸抬头站起来的时候,现实就狠狠地把她按下去,跪倒在那名曰“命运”的枷锁前。
“如果您觉得我刚才那些话,我接近歌笛都是为了报复你们母女的话,那我不想再多说一次让您误会。”萧卓远蹲下 身,与躺在病床上的李母平视,他收敛起了自己平日里的气势和冷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一些。
“李阿姨,长辈的过往不该让歌笛去背负,而您如果不相信我,那你不妨好好地活下去,哪怕是为了向歌笛揭露我的无耻嘴脸,你也该好好地活下去,我想让您亲眼看到我的真心。”
李歌笛靠在门边,手中的橘子带着凉凉的触感,消散了医院的沉闷感。
她捧起橘子,把它贴在自己的脸庞上蹭了蹭。
现实有无数的情非得已,而故事往往只会呈现最美好的那一面。说谎的骗子无处不在,而她李歌笛……
才是最无耻的那一个啊。
萧卓远的脸皮越来越厚了,先前还只是在李歌笛家蹭饭,而后变本加厉,带了自己的电脑和几套衣服,时不时地还跑到李歌笛家过夜,尽管后者表示家里没有客房,他想留这儿只能睡沙发,萧卓远也面不改色地一一应承下来。
李歌笛当然不可能真让他睡沙发,最后憋屈地让出了自己的房间,每天跟伺候老大爷医院伺候着这位总裁大人。
“该起来上班了,李歌笛。”
“李歌笛,我要吃酒糟蛋。”
“李歌笛,我衬衫皱了,给我熨一下。”
“李歌笛,给我……”
“李歌笛,给我……”
他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帝王,坦然自得地指挥着李歌笛忙东忙西。
好在这位资本家还尚存了一些良心,安排李歌笛的母亲去了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费用他全掏了,称之为“在你家的房租和饭钱。”,之所以这样折腾李歌笛,也不无让她不要为欠自己的钱为难的意思在其中。
而这样的相处之下二人默契渐足,哪怕是公司的保洁阿姨都看得出这两人有一腿,更莫说对于八卦气息敏感的众秘书了,尽管哪天的跟踪导致大家伙出了车祸赔了钱,但是这丝毫不能打消他们对于萧卓远和李歌笛的八卦热情。
萧卓远总是和李歌笛同进同出,一遇到李歌笛加班,萧卓远就刚好会有没看完的合同留在办公室,一旦李歌笛精神不太好捂肚子,那天的下午茶一定会是热可可或者是红枣奶茶……这种赤裸裸的关心让大家都红了眼,当然不是嫉妒,深谙萧卓远德性的秘书们没有一个会期待自己能够驯服总裁,只会对于屠龙勇士李歌笛报以崇高的敬意。
是的,在风行员工的看法中,萧卓远就是一条可怕的巨龙,西方大反派那种。
而现在,这条恶龙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李歌笛做完替他烤的小饼干,一边眯着他的眼打哈切,办公椅上的李歌笛则是忙得焦头烂额替他处理着文件。
“萧卓远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懒散。”
李歌笛指向扶额叹息。
萧卓远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资本家的,前些年他还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毕竟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嘛。而后来萧雍不务正业去了,他也年纪大了沉稳了,便少有露出这样任性懒散的模样。
现在李歌笛在他身边,他就像是觉得舒适满足而踩奶的猫一般,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被训了也不反驳,还是这样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看她熟练处理文件的样子便笑了:“这家公司你先管着,这边已经差不多步入正轨,我明天要回风行总公司了。”
李歌笛举起钢笔摇了摇:“拒绝,我现在很享受当秘书的工作,出了事有上面的人背锅,我觉得还不错。”她偏过头看着萧卓远,明亮的眼眸中有得意的笑容。
“嗯?”萧卓远微微挑眉看着李歌笛,声音低沉而隐含着些许笑意:“我升你做总经理也不要吗?做我的经理工资可是很高的。”他起身拿起外套披上,走到李歌笛身后看着她打字,“这样吧,如果你能把这家公司经营额提高到我理想的数据,那我今年风行的年终聚会上就给你个惊喜。”
李歌笛没有被所谓的”惊喜”冲昏头脑,而是冷静地提出关键问题:“你先告诉我惊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