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生娇——泊烟
时间:2018-05-10 11:28:06

  “闪开!”朱翊深喝道。
  苏濂正在画一幅墨梅,听到动静,转过身的瞬间,朱翊深已经到书房里面来了。他放下笔,挥了挥手,下人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他上前执礼:“殿下忽然登门,不知……”朱翊深直接道:“宫中之事,是不是老师和皇后的安排?徐宁妃被诬陷,徐邝会坐实不管吗?”
  苏濂怔然望着他,尚且不知道宫中发生何事。
  这个时候苏家的随从在门外焦急地喊苏濂,苏濂抬手让朱翊深稍坐片刻,独自出去。朱翊深听到他与那随从低声说话,口气中似有隐怒。过了会儿,苏濂面色凝重地走进来。
  “皇上的事,是你下的手?”他是朱翊深的老师,如今也不是在人前,所以没有再用敬语。皇上就算服食丹药过量,也不会这么早就发作,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宫里的人没有希望皇帝死的,大臣又没有那个胆量。他几乎立刻想到了朱翊深。
  “不是我。但这不是老师要的结果?太子心软做不了的事,总有人帮他做。”朱翊深平静地说道,“宁妃腹中胎儿就算生下来,年纪尚小,也不会对太子的地位产生任何影响,宁妃为何要害她?想必是皇后想要除掉宁妃,让太子独尊她为母。这是老师的意思?”
  苏濂的手在袖中握紧,皇后所为的这些事,他事先根本不知情。就在刚才随从禀报了事情的经过以后,他也瞬间明白了皇后的筹谋。皇后与苏家本就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也知皇后自作主张,有些草率了,但是从大局来看,她并没有做错。
  “我要进宫一趟,你回去吧。”苏濂说着就要去换衣服。
  朱翊深挡在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老师一定要除掉宁妃?犹如当年皇兄下假遗诏害死我的母妃。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皇家。”
  苏濂后退一步,十分震惊:“你……你在说什么?”
  朱翊深负手道:“父皇给我留了一封信,我知道他当年并没有留下传位的遗诏,皇兄登基用的遗诏是假的。而且,要我母亲殉葬的遗诏多半也是假的。所以我想要皇兄偿命,当有一日太子知道你们算计他的母妃,反应也会跟我一样,到时候老师还能达成自己所想吗?您应该进宫好好劝一劝皇后,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苏濂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觉得一直被小心翼翼掩藏的秘密,忽然被人揭破,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原来他早就知道遗诏是假的,但却能一直隐而不发,等待时机。谁能相信这个人才二十几岁?而且他太聪明,皇后的所作所为已经被他推算出大半。
  “就算宁妃还在,皇后依然是太后,何况苏姑娘很快就要嫁到东宫,这难道还不够吗?老师当年必定对遗诏存疑,但为了京中安定,奉皇兄登基。所以我不怪老师。今日之事若处置不当,京城一样有血光之灾,还望老师三思而行。”朱翊深说完这番话,微微欠身,离开了书房。
  苏濂跌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光了。朱翊深若不是顾念他们之间的情分,只怕不会特意来苏府跟他说这些。
  “来人啊,给我拿身官服来,我要进宫去。”苏濂起身说道。
  ……
  若澄回到府中,门房告诉她,姚庆远已经等了一阵子。门房知道姚庆远是王妃的舅舅,不敢随意赶他走。恰好素云买东西回来看见了,就请姚庆远进去坐。
  姚庆远从方家离开以后,这心中总是放不下,特意来王府守着。余氏和姚心惠先回去了。
  若澄见到姚庆远,把今日在方府没说完的话全都告诉他,最后说道:“因为二哥怕我的才能太过引人注目,招来祸端,所以让我藏拙,不要再用清溪的名字赚钱。我刚好也有了一笔积蓄,便想帮舅舅重振家业。这大概也是娘的心愿吧。舅舅如今知道了,也不需要有负担,以前如何,今后还是如何。你不是每个月都分利钱给我么?咱们账目上也是清清楚楚的。”
  “话不能这么说。若不是你暗中帮忙,还提醒我宋白笺的法子,我不可能这么快在京中站稳脚跟,今日恐怕还要身败名裂。以后你若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跟陈书生一样,为你鞍前马后。不过若澄,我总觉得奇怪,我在京中开铺子并没有多长时间,实力也远比不上那些在琉璃厂经营多年的铺子。他们未必把我放在眼里,为何要针对我?”
  素云在旁边点头道:“舅老爷说的有道理。王妃想想看,您跟舅老爷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探查就能知道。而且舅夫人先前总是拿着您的名字在外给表姑娘撑场面,会不会有人暗中针对晋王府?毕竟舅老爷出事了,您也不能袖手旁观,是不是?”
  姚庆远听了,也觉得有道理:“若是因为若澄跟我的关系,那就说得通了,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他们想对付你们?”
  若澄一直深居简出,很少与京中的贵妇人们来往,不会得罪什么人。可朱翊深就说不定了。他的身份难免与很多位高权重的人接触,关键是还跟皇帝不合。难道是皇帝指使人这么做的?
  她很快也否定了这个想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要对付朱翊深,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她宽慰了姚庆远两句,让碧云送他出府,独自坐在屋中沉思。宫中出事,朱翊深现在恐怕顾不上这些,还得由她来想办法解决。她把李怀恩叫来,试探地问道:“你想想看,我们晋王府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王爷他在外面有没有跟人结怨?”
  李怀恩笑道:“王妃这话说的。我们王府能得罪什么人啊?就算得罪了,他们还真敢来找麻烦不成?”
  “真的没有吗?”若澄还是不放心。她总觉得姚庆远说的话很有道理,对付姚庆远的事可能只是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素云忽然想道:“王妃,大半年前,您跟王爷去京郊庄子的时候,不是有一群官兵找上门来吗?是不是跟那件事有关?”
  若澄经她提醒,立刻也想起来了。当时朱翊深为了救苏见微,把李青山的外甥柳昭打成重伤,柳昭后来好像都没有参加科举。科举三年一次,柳昭在乡试中的名次其实还不错,就因为此事身败名裂,不能再参加科举了。柳昭不可能轻易放过此事,说不定正等待机会报复朱翊深呢。
  若澄的心忽然没来由地跳个不停,连忙对李怀恩说道:“你赶紧让萧祐去宫门口接王爷。不等到王爷,不要回来。”
 
 
第92章 
  皇帝病倒的消息不胫而走, 东宫之内,一下聚集了不少重臣。两位阁老李士济和杨勉在前,徐邝和温嘉在后, 另外还有几位东宫的臣属,叶明修和沈安序官微人轻, 虽也在场, 但只居末位。
  徐邝说道:“当务之急是将京卫集中起来, 保护京城和紫禁城,防止藩王无诏入京, 还要将晋王严格看管在府中。”但年他帮端和帝的时候,十分明白藩王的这一套, 所以此刻临危不乱,说得头头是道。
  朱正熙摇头道:“不能囚禁九叔。他无兵权无属臣, 囚禁他做什么?”
  “太子,现在是非常时期, 不是讲个人感情的时候。”徐邝上前, 手按在桌案上,“在殿下登基之前, 晋王绝对不能踏入紫禁城半步。请殿下将京卫的指挥使之权, 都交给臣。”
  “平国公有点草木皆兵了吧?”温嘉双手抱在胸前, 慵懒地说道,“晋王在开平卫立了大功, 皇上无封赏也没有任何怨言。要说他这样清心寡欲的人要篡位, 也得有证据啊。你无缘无故将晋王府围住, 他好歹也是皇室宗亲,你这不是藐视皇家么?殿下可不能把京卫的指挥权交给平国公,回头京城得乱套了。”
  “温嘉,谁不知道你与晋王有私交!”徐邝回头,手指着温嘉说道。
  温嘉哼笑了一声:“我是与晋王有几分私交,也没好到要帮他说话的地步。可平国公可是跟宁夏中卫,广宁卫,威海卫等地的指挥使私交甚好,那可是过命的交情。要说不臣之心,你可比晋王大多了。”
  “好了,二位不要再吵了!”朱正熙揉了揉头,看向李士济和杨勉,“两位阁老以为如何?”
  杨勉拜道:“臣以为平国公所言不差,现下最要紧的是维护京城的安全,防止各地藩王有所异动。京城的防御要加强,同时各藩地也该加强监视。同时应该命司礼监将所有御印移交东宫,由太子殿下全权处理国政,太子殿下可以提拔一些自己信任的官员,出任朝中机要的职务。”
  他是太子师,太子若提拔官员,他至少能维持阁老的身份不变。
  李士济看了他一眼,说道:“臣附议。只是这京卫的指挥使之权,不能交给平国公和温总督。”
  “为什么?”徐邝和温嘉异口同声地说道。
  “恕我直言,二位擅长征伐之战,不善军务整备。而且离京城最近的藩王,封地在陕西和河南,据京城都不到半月的路程。一旦两位藩王发难,很可能要两位都督领兵平叛。最重要的是北方还有蒙古人虎视眈眈,国中生变,也要有人能够组织有力的保卫战。所以统领京卫之人,一定要可攻可守,为人稳重,并且有对蒙古人作战的丰富经验。”
  殿上一时陷入了沉默,众人各怀心思,温嘉和徐邝绝对不愿让对方执掌京卫。叶明修几乎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但觉得在场的几位肯定不会把他考虑在内。
  他轻声说道:“依微臣之见,能符合李大人所言的,只有晋王。”
  “荒唐!”徐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也是诸王之一,防他都来不及,怎么还能把京畿要务交给他?你不懂朝政,不要胡言,退下!”他欲挥退叶明修,温嘉却说道:“你接着说。”
  叶明修躬身一礼,而后道:“平国公和温都督都不能掌京卫,理由刚才李大人已经说过,那么势必要另择人选。纵观满朝的将领,不是年事已高,便是没有作战的经验,难以服众。晋王在开平卫刚立了大功,而无封赏,在开平卫的将士多有怨言。提拔晋王不仅能显示太子的大度,同时晋王身居京卫指挥使的要位,一举一动都被朝野上下所关注。一旦发现他有不臣之举,必定人心失尽,合两位之力还不足以剿灭他吗?微臣认为这是最恰当的方法,也能检验晋王之心。”
  李士济回头看着叶明修,点头道:“臣以为此法可行。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好,我这就召九叔进宫。”朱正熙同意道。
  “太子殿下!”徐邝还欲再言,朱正熙道:“我相信九叔,也觉得他是最适合的人选。其它大臣都没有异议,舅父就不要因为个人的偏见而劝阻我了。”
  温嘉笑道:“殿下英明。”
  徐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出。朱正熙看着徐邝离去的身影,原本还想留住他商量母妃的事情,可他眼里只有权势地位,根本不管母妃的事情。他的心凉了半截。
  朱翊深原本就等在宫门外,听说太子召见,很快就到了东宫的正殿。殿上已经没什么人,只有朱正熙坐在位置上发呆。
  朱翊深行礼道:“太子殿下。”
  “九叔,你来了。”朱正熙招了招手,朱翊深走到他身旁:“我听说了宁妃娘娘的事,相信她是被冤枉的。你不要担心,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当务之急,是将朝臣稳住,国政不能乱。”
  朱翊深的嘴唇动了动,一下子抱住朱翊深:“九叔,我好累,也好害怕。身上就好像背着一座大山,根本喘不过气。父皇得了重病,也不知能撑多久。我能不能不做这个皇帝?不如九叔来做皇帝吧?肯定能比我做得好。”
  朱翊深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这种话不要乱说。你是国家的储君,没有人比你更名正言顺。”
  “可是我……怕自己做不好。”朱正熙沮丧地说道。
  朱翊深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没有人生来就会做皇帝,你有贤良的大臣辅佐,政事都可以慢慢学。只要你勤政爱民,好学上进,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那九叔帮我好不好?”朱正熙握着朱翊深的手,真诚地望着他。
  朱翊深回道:“若你有需要,我定会帮你。”
  朱正熙眼睛一亮:“现在京卫需要一个指挥使,保护京城,除了九叔没有人能担此重任。九叔不会拒绝吧?”
  朱翊深微微皱眉,朱正熙抓着朱翊深的手:“刚刚九叔才说帮我。各地藩王蠢蠢欲动,他们若是攻打京城,没有人统一指挥,如何抵御他们?”
  “京卫指挥使乃是要职,平国公他们难道没有异议?”朱翊深问道。
  朱正熙迅速地摇了摇头:“这是朝臣商议的结果,舅父虽然不同意,但是其他大臣都没有异议,舅父也不能说什么。我相信九叔,这皇位你要拿去就是了。”
  这句话的重量压在朱翊深心头,他看着朱正熙,叹了口气。他跟朱正熙一直保持着距离,从未真正交心。但此刻面对这个全心信任自己的侄子,他觉得自己有愧。是他与昭妃联手设计,使得皇帝轰然倒下,那么有些事也应该由他来做。
  “臣领命便是。”朱翊深跪下说道。
  “太好了九叔!”朱正熙双手扶着朱翊深的肩膀,“有九叔守护京城,我可以高枕无忧了。刘忠,快去把调遣京卫的金令拿过来!”
  ……
  朱翊深出宫,看到萧祐在宫门前着急等候,以为王府出了什么事,走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王爷,王妃说恐有小人暗算,要属下在这里等您。”
  朱翊深疑惑地看着他,萧祐无奈道:“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具体的事情,您恐怕要回去问王妃。先上马车吧。”
  朱翊深踏上马车,手中握着虎形的金令。有了这道令牌,不仅可以调遣京军三大营,还有锦衣卫。只要他稍加策划,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皇位,比前生的血战容易太多了。
  他不是没有动摇过,但只要想到朱正熙的目光,那一丝丝念头便被打消下去了。他也想过皇帝倒下去之后,不是徐邝就是温嘉会接任京军指挥使一职,若是徐邝,还有可能软禁他。他甚至都想到了徐邝若是对付他,他要如何应对。可没想到朱正熙既然把京城的门户交给他。
  凭良心说,若是他在朱正熙的位置,做不出这样的事,甚至有可能防备自己这个叔叔。可朱正熙到底还不是皇帝,没有耳濡目染的帝王心术,只傻乎乎地全然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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