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不是重生的——森夏葵
时间:2018-05-12 12:51:50

  她恨过老师的不作为,也恨过周围同学的袖手旁观, 但其实内心深处最恨的还是自己。
  恨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恨连自杀都想过却没想过破釜沉舟和马姗姗拼个鱼死网破的自己、恨因为害怕把结夏宋晴扔在洗手间独自逃走的自己。
  但今天, 好似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得知结夏出事后, 脑子里嗡地炸响, 自责和愤怒让她忘了害怕, 一心只想报仇。
  脖子上有被马姗姗反击时留下的抓痕, 溢出的血早已凝固成褐色,伤口火辣辣地疼, 但这样的痛觉却叫她心情愉悦——因为, 她终于学会了反抗。
  被自己的学生污蔑,何兴心里不好受。
  校领导为了牟利, 对这群胡作非为的“钱学生”百般包庇, 他曾在开会时多次反映,不但事情没得到解决, 反而因为他多管闲事取消升职资格。
  他只是普通的老师,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些富家子弟谁没有背景?他贸然得罪, 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和家人。
  所以他只能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基础上,于泥潭中保持那份纯粹。
  咽下满嘴苦涩,何兴没再斥责周静雨,转而看向颇为狼狈的马姗姗。
  这个学生从进校起便招摇过市,口头警告过好多次也不见收敛,无奈之下请来家长,结果对方一进办公室就把名酒和红包放桌上,财大气粗地说:“一点见面礼,还望老师笑纳,我家姗姗是调皮了点,但不是什么坏孩子,就劳烦何老师您耐心指导。”
  那些东西他一次都没收过,但办公室人来人往,也不知被谁看见了张口乱说,传出他拿人好处的流言。
  能把周静雨都气得打人,也不知马姗姗这次又做了什么缺德事。
  “先去医务室吧!待会儿课间你们俩来我办公室一趟。”环顾教室,见学生们都不早读,三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这边,何兴脸一沉,扬声呵斥,“课代表呢?还不上去领读!”
  刘菁正看得起劲儿,无奈被点了名,只好拎着语文书上去领读。
  教室里零星响起早读声,交头接耳的议论此起彼伏,在上课铃响后也不见结夏来,猜测声越发高涨。
  “我去!结夏该不会被马姗姗给咔嚓了吧?”
  “连周静雨都打人了,肯定出了大事。”
  “难道和张倩一样……那个了?”
  “马姗姗真不是个东西,结夏那么乖的妹子也不放过。”
  各种猜想,越听越渗人。
  季远握着笔,面前的参考书半晌都未翻页。
  他抬眉看斜上方的周静雨,唇抿成一条线,眼底翻滚的都是挣扎。
  身侧座位无人,心里莫名落空。
  虽然往日也很少和结夏交谈,女生总是安安静静地看书写作业,偶尔会找左边的叶宁借漫画,偷偷放在桌底下看。
  他对漫画不了解,不知她看的什么内容,余光偷偷瞄过去时,会看到她专注的模样,眉眼玩出笑意,长睫点着灿灿的光,煞是好看。
  上一世,他也曾和她同桌,整整一学期只说过几句话,陌生得转眼便忘记她的容貌。
  重生后,很多事却似乎不一样了……
  他捏着眉心闭上眼,黑暗中,她一颦一笑,不甚清晰。
  ……
  课间,准备去何兴办公室应战的周静雨,在拥挤的走廊,被人叫住。
  她回头,见是毫无交集的季远,略诧异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得去趟办公室。”
  “我知道。”季远顿了顿,表情似有挣扎,在周静雨不解的眼神中,挤出一句问,“结夏她…昨天出什么事了?”
  向来不问旁事的季远,居然跑来问她结夏怎么了,这世界真玄幻!
  周静雨立刻露出错愕表情。
  似乎也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季远没等她回答,扔下一句“算了,当我没问”转身就走,背影说不出的仓惶狼狈。
  他烦躁地握紧拳,总觉得重生后的自己越来越不正常,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
  上次向薄耀光放话说,会用自己的方式完美解决和结夏之间的事,说得那么胸有成竹,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没底……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周静雨的喊声:“昨天晚自习后,她被人关在女厕隔间足足一个小时。”
  一句话,已饱含足够多的信息。
  季远一怔,想回头问清楚,急着去办公室的周静雨已然转身向前。
  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走廊打闹的男女撞到他,才终于回神,敛了情绪往教室走。
  心底陡然窜起的冲动,野火般越烧越旺。
  ……
  对一切毫不知情的结夏,此时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吸着拖鞋去浴室洗漱。
  镜子里的少女脸色苍白,满面病容。
  鼻腔像灌了水泥般呼吸困难,如果薄耀光再来晚些,她昨晚估计得冻发烧。
  去饭厅吃过夏蓉熬的蔬菜粥,喝了药准备回床上继续睡,骤响的门铃牵绊住脚步。
  她瞄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大中午的,该不是夏蓉想回来照顾她又忘了带钥匙吧?
  趴在猫眼上往外瞧,在看清来人后,结夏整个僵住。
  ——怎么、怎么会是季远?!
  隔着一道门,彼此的心乱如麻被安全藏匿。
  季远望着那道门,手里的习题册和试卷被他捏出明显褶皱。
  什么时候,他也学会编如此蹩脚的理由,来见一个人……
  上午最后一节课铃响后,他鬼使神差带了结夏的作业凭着久远的记忆找来她家。
  真是奇怪,明明已经过去八年,结夏家的住址他却记得如此清楚。
  来时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她死去的那个夏季。
  上一次打开这扇门,他看见一个破碎的家庭和一对绝望的父母,结夏的母亲哭得几近晕厥,结夏的父亲看着他送来的慰问品,沉默半晌,叫他回去。
  比起宋晴,结夏父母还算理智,知道女儿的死不怪他,但见到他到底心里膈应。
  满脸胡渣的结南把他送到楼下,手颤抖着摸出烟,打火机半晌点不燃。
  季远帮忙扶稳他的手,结南没有拒绝。
  但四目相对,他分明从男人眼里瞧见了一丝挣扎的恨意。
  季远沉默片刻,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的。”
  “该道歉的人还缩在龟壳里,连个面儿都不肯露。”
  “妈的!喝了酒还开车,真他妈是个王.八蛋!”
  “赔钱赔钱,老子不缺这点儿钱!钱能买回一条人命么?”
  “老子要他牢底坐穿!要他偿命!”
  中年男人骂着骂着,眼眶便红了,佯装的坚强被悲伤碾碎,他蹲下来以手掩面,呜咽声从喉咙里不断滚出,苍白嘴唇颤抖不停,燃着的烟跌在地上,熏出一道难看黑迹。
  季远站在那棵树下,一直到天色向晚,霞光染红整座城。
  他透过叶与叶的缝隙,望向渐沉的夕阳,身边蹲着泣不成声的男人。
  那画面,直到很多年以后,他都还清楚地记得。
  当年死的不仅仅是结夏,还是一个家庭的所有希望……
  ……
  过道很安静。
  季远的耳畔却响着混乱的哭骂声。
  呼吸变得格外沉重,他抬手抚过那扇门,没再继续等待,转身准备离开。
  也许薄耀光说得对,他不该放任这份冲动接近结夏,否则,很可能会再一次地害死她……
  他按下电梯。
  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狭小的门缝里探出一颗小脑袋,乌黑眼仁惊疑不定地在他身上打转。
  “你…找我?”
  他侧过身,喉结艰涩地滚了滚,然后颔首,答说:“嗯,我找你。”
  “有…什么事…吗?”
  似乎每次面对自己,她都很紧张,此时也是,无措地站在门前,想看他又不敢对上他的视线,说话也吞吞吐吐。
  不是喜欢他么?
  她这样,会让他误以为自己长得凶神恶煞,以至于惹人害怕。
  他迟疑着走近,想摆出友善的表情,却发现常年的压抑使他忘了该怎么笑,只能尽力放柔声音,把东西递上:“这是今天的作业……”
  结夏道谢后接过,满心震惊。
  没想班主任因为这两次月考全班跳水的成绩,已经疯魔到了这种地步!连请病假的她都不肯放过。
  还以为能偷闲一天呢!
  结夏苦着脸,把作业放到玄关的鞋柜上,然后再次望向季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尴尬地又说了遍谢谢:“麻烦你跑一趟,谢谢了!”
  季远低低地嗯一声,睫垂下,没有走的意思。
  两人在掀开一道缝的门前,面对面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最后由季远打破沉默:“昨晚…出了什么事?”
  “连你都知道了?”
  见她一脸吃惊又尴尬的表情,季远没好告诉她几乎全班都知道,低着眼睛听她懊恼解释,“就是晚自习后我被人给关女厕里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到底谁说出去的啊!”
  她抓狂地嘀咕,“千万别是薄耀光,不然我心底那点感激又得化成灰了……”
  抱怨声很小,却仍叫季远听了个真切。
  心跳倏地漏掉一拍,他掀起眼帘,重重咬出三个字:“薄耀光?”
  眸底,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晦暗情绪。
 
 
第45章 
  结夏没听出他语气的变化, 老实交代说:“我被关了一个小时, 还好他赶来, 救了我。”
  因为紧张而绷着的小脸破开浅浅笑意,少女澄明的眸子里,漾着满满的感激。
  明明是这样温暖的表情,落进季远眼中, 却只觉冰冷。
  他别过脸,语气变得生硬起来:“为什么找他?”
  “嗯?”
  “我问你, 为什么向他求助?”
  结夏这才听明白, 解释道, “我没找他, 当时手机外套书包全放在教室里, 不然也不至于被困那么长时间, 是有人给他发了短信说我被困,他才赶来。”
  听完这话, 季远心里莫名一松, 然后才注意到后面的疑点。
  “谁发的短信?”他问。
  结夏摇头表示不知:“是个陌生号码,打过去关机, 薄耀光说对方有意隐瞒身份, 很可能跟关我的人是一伙的。”
  “恶人堆里的正义?”季远轻讽。
  “不管怎样,多亏了那个人我才平安无事。”
  否则被关一晚上, 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是发烧送医院挂点滴,更严重点可能会造成心理问题, 再往坏处想,万一真有潜伏在学校里的变态,今早的社会新闻头条很可能就是她了。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为什么那个人会给薄耀光发短信?……我和他也,不是很熟……”
  她别扭地吐出后面的话,原本苍白的小脸渐染红晕。
  季远冷眼看着,心情陡然变得恶劣。
  他没应声,再次走向电梯,没管身后人是怎样无辜不解的表情,连告别都不曾有,便赌气离去。
  电梯关上的瞬间,胸口乱窜的怒气再绷不住。
  冷着脸,狠狠踹了铁门一脚……
  ……
  为什么给薄耀光发短信?
  原因,发短信的人最清楚。
  李菲站在小平台的窗前,倾斜着矿泉水瓶给多肉植物浇水,手机不断闪烁短信提示,听着烦,索性按了关机。
  总归都是马姗姗的破事。
  蒋欢用完就踹的道具,她也懒得管,再说她想管也管不了啊,跟薄耀光作对,找死么?
  对于马姗姗的落难,与其说袖手旁观,不如说喜见乐闻,早看不惯她那些低级的欺凌手段,都26岁的人了居然还玩儿叛逆少女的那一套,现在总算有人出面收拾这只跳梁小丑!
  她勾起嘴角,愉悦地哼唱,少了马姗姗这个跟班儿,她再来个大反戈,蒋欢怕是要彻底失势。
  眯起眼,正笑得开怀,身后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一句问:“说吧,给耀哥通风报信的原因。”
  回头,那里站着一脸严肃的顾凛。
  男生个头不高,算是薄耀光那波人里纯良无害的存在,却是追捕好手,上次校贴吧造谣结夏脚踏两条船的人当天就被他给揪出来,所以,她决定发短信的那刻起,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
  只不过,落网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一些。
  “挺能耐嘛,顾小哥。”她笑,眉眼弯弯,毫不害怕。
  顾凛不想跟她废话,拧着眉不耐烦地催促,“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问你话呢!”
  “如果我说,是因为看不惯马姗姗的行为,你信吗?”李菲走近,玩笑般的口吻,让人难以信服。
  沉迷二次元和游戏世界的宅男,三观正直,并不喜欢恶毒心机婊,因而没给她好脸色,直接下了最后通牒,“再不说实话,我就带你去北角陪马姗姗!”
  李菲笑意更浓,歪头继续调.戏他,“好呀!你可以再去找个钳子剪子什么的,效果更佳!”
  顾凛狐疑:“要钳子剪子做什么?”
  “不说实话,就剪我的舌头呀!”
  “卧槽!”顾凛跳起来,退开半米远,“真他妈变态!”
  李菲咯咯笑起来,那表情和恐怖电影里的女变态说不出的像,胆小如鼠的顾凛只觉头皮发麻,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女人真恐怖!果然还是单身好!
  戏弄得差不多,李菲见好就收,终于摆出正经神色,坦然告诉他:“我有一个表妹。”
  嗯?顾凛掀起眼帘看她,怎么又扯到表妹,这满满的剧情彩蛋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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