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那就托付给长林吧,他对她好,一定可以好好照顾她。
可是他打心眼里觉得不愿意,一想到他会抱着他心爱的女人一辈子,他就心如刀割。手从后脑勺固定住钟离的头,他迫使她和自己对视:“不要忘记我,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
如同当年亭阳湖畔钟离对他说的一般,他也说了同样的话,只不过时过境迁,他们的心情都不一样了,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煎熬,更加伤感,钟离几乎要晕厥过去。
“我等你。”
幻灵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如同野兽吞咽自己的猎物,他满心伤痕却不愿意放手,晨光熹微下,凉风习习,一片天空,半边瑟瑟半边红。
终于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幻灵轻轻分开眼前的姑娘,看着她如同春花一般娇媚的脸庞,看着她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情谊,他说:“我走了。”
“不,不要……”
她不肯松手,拽着他的衣服跑了半里路,再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幻灵强硬分开她的手,沉声:“等我!”
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就走。
“啊——”
钟离崩溃的大喊,她想追不敢追,看着眼前的人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她终于撑不住,昏死过去。
之后的每天,钟离都度日如年,她什么事都做不了,甚至连饭也吃不下,每天就看着手里的,不言不语。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
第七天。
莺莺郡主这两天闹的厉害,自从她被皇上选中之后,几乎天天在闹。她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知道和自己舅舅成婚,这是多么贻笑大方的事情。所以她拼尽全力,又是绝食,又是上吊的,想求父亲母亲去说道,不要让她进宫,可是两个人只是什么也不理,就装作不知道,可把她气坏了。
钟离冷笑,这样的父亲,抛妻弃子,为了荣华富贵苟且偷生,甘愿卑躬屈膝,讨好别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她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那样的母亲,□□不堪,教子无方,还逼人太甚,又怎么会为了她而抗旨?
郡主啊郡主,没想到你从小锦衣玉食,蜜罐里泡大,居然也会像我一样,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
莺莺受不了了,她真的忍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明天晚上就是入宫的时候,宫里已经把要穿的礼服都送来了,还有一堆珠钗首饰,奇珍异宝。早上她还听到有两个下人在墙根窃窃私语,说她嫁给舅舅,那就是乱,伦,是违背天理,要天打五雷轰的。
她恐惧极了,可是她现在认清楚了,父母不会管她的,只会让她为了家族忍耐。可是她不想忍耐,难道婚姻不应该是像话本中的一样:“直教人生死相许?”为什么她的婚姻只是别人的一时兴起?为什么她的婚姻就得受别人摆布?凭什么?
她小时候其实是见过皇帝一面的,长的龙章凤姿,阴柔秀美,他有着如同女子一般雪白柔嫩的肌肤,如同女子一般乌黑亮丽的秀发,更有着女子一般的花容月貌。左眼角下有一颗泪痣,极美,极媚。
只是他不是个好皇帝,他暴虐无道,残忍冷酷,性情喜怒无常,乖张暴戾,对谁都是稍有不顺就抄他满门,她还小的时候公主有一次拉着她去行礼,他头都不抬一下,只顾听歌唱曲。她贪玩,抽了旁边他的妃子的衣带,使得那妃子站起来的时候,衣服如雪梨剥皮,掉了个精光。
众人都吓坏了,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冒犯了贵妃。而他,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说:“隆安,这是你的女儿?”
母亲立刻战战兢兢的跪下,颤抖着声音说:“是,莺莺不懂事,还请皇上恕罪。”
“这么小就这么顽劣,想必长大了也是个祸胚子,不如朕先做打算,了解了她如何?”
他说的云淡风轻,根本毫不在意,她却吓坏了,张嘴就要哭,被母亲一把摁下头,狠狠磕了几下,说:“皇上恕罪,管教不严是我的错,请皇上饶过莺莺吧。”
他把手中的酒杯一扔,笑了:“姐姐是我的恩人,没有你朕就没有这江山,怎么能责怪姐姐,既然你说是你管教不严,那就让她在家好好学习礼仪,不要出现在朕面前。”
“是。”
因此,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见过皇上,不懂怎么他就要选自己进宫,难道是当年的气还没有撒出来,现在要找她算账?
可他明明不在乎那个妃子,下来之后就把她以大臣面前没有礼仪处死了呀。
被恐惧吓到崩溃的莺莺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未来的生活多么凄惨,于是当晚,趁着月黑风高,假装去茅房,瞒过众人,从侯府的后门溜了出去。
第二天,侯府大乱。
“小玉,昨晚不是你守着郡主吗?她人到底去哪里了?”慕寒急的一身冷汗,不住的询问小玉。小玉一身泪痕,头都磕破了,第一百遍回复:“侯爷,小姐只说她去茅房,真的没有告诉我她要去哪里。”
“没用的东西,”慕寒一脚踹在她的胸口,用力之狠,小玉登时呕出一大口血来:“今晚宫里就要人了,你看不住她,让我怎么和皇上交代!”
“找!都给我出去找!”
大半天寻去,仍不见人。眼看时间越来越近,众人都急哭了,这下完了,皇上肯定是不会放过他们家,他们的命就到头了!
此时隆安公主走进来,看着众人焦头烂额的模样,皱了皱眉:“你们先下去,我有事和侯爷商量。”
“是。”
众人退下,慕寒气的眼前一阵一阵的黑,没好气的对隆安说:“你有什么事,没看到正忙着呢吗?莺莺也是你的女儿,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侯爷莫急,妾身有办法。”
慕寒狐疑,冷冷道:“你有什么办法?”
隆安给慕寒泡了一杯茶水递给他,笑道:“代嫁。”
“什么意思?”
“莺莺是个烈性的女子,她能忍到现在已实属不易,她跑了,未必能逃得出去,反而害整个侯府陷入危难之地,如果我们交不上人,那么整个侯府可能都要命丧刀下,既然皇帝也这么久没有见过莺莺了,让她入宫可能只是一时想起兴起,那不如我们先暂时找个人顶替上去,等危险过了再说。”
慕寒不耐烦道:“你开什么玩笑?万一被皇上发现,那不是罪加一等?你这行不通!”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通?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隆安公主见他不喝,于是自己喝了一口:“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慕寒不语,思前想后了很久,然后说:“既然你这么说,那看来你是有合适人选了?”
“侯爷果然深明大义,正是如此。”隆安牵起嘴角,看起来有种特别的风情。
“谁?”
“长林的侍女,钟离。”
☆、第二十七章
“她?为什么是她?她比莺莺大了三岁,也比莺莺高,而且她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为何让她顶替?”
慕寒一连串的问题,他觉得隆安真是疯了,居然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哪成想隆安倒一点不在意这个问题,淡然处之:“这些都不是问题,侯爷难道没有发现,这丫头跟莺莺长的很像吗?”
“嗯?”
“侯爷忙于公务可能不太清楚,我看过了,那丫头眉眼和莺莺有七八分想像,虽然体型不太像,但只要脸像就可以了。”
“况且,长林既然这么喜欢这个丫头,那么这个丫头就断断不能留!”
“长林喜欢她?怎么可能?”
慕寒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隆安坐在他旁边,慢慢解释:“这话暂且不提,长林的确很喜欢她,为了她,他愿意承袭侯位,如果长林愿意承袭侯位,那么皇上也就不会过于生气了。这对侯府而言,是个好事。”
“为了逼迫他必须承袭侯位,我们把钟离送进宫,他为了得到或者说保护钟离,一定会想尽办法取得皇上的信任和青睐,那对于我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此这般把利害一分析,慕寒惊诧于隆安的心机,也暗自叫好,这样子一来,不怕长林耍花样。
于是他果断同意隆安的主意,让下人把钟离带过来。
钟离正在长林房里给长林喂药,一碗黑糊糊,难闻恶心的液体进入不人的肠胃,长林看着钟离魂不守舍的模样,心情更加躁郁了。
他没病,他好着呢。那药不过是腹泻的药,那大夫不过是隆安公主找来做戏的,为的就是把那个男人弄走,让钟离心甘情愿的留下。所以他一走,他就好的差不多了,现在喝的药不过是养身的补药罢了。
但……自从那个男人走后,她就不再跟他说话了。他知道,她在怪他,因为他明明可以拒绝公主,因为那晚他明明可以救下二人,可他没有,他不仅没有,他还落井下石了,逼着幻灵走了。
这对她而言是巨大的打击,她形容憔悴,双眼无神,做着这一切不过是本能,她的心不在这里。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这样的她让人提心吊胆,好像下一秒她就要挺不住,这样大的威胁在身边谁不恐惧?
“钟离,你在怪我吗?”
他主动说话,可是她不回答,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可他知道,她有感官,她一定听到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知道你喜欢他,却还是对公主的意思顺水推舟了,对不起。可是……这一切也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钟离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玻璃般清澈的眼瞳看不清心底的想法。
“我喜欢你,所以我嫉妒,我嫉妒他可以拥有你的爱,但我现在知道自己有多自不量力了,你不爱我,我做的这一切不过一厢情愿,你为他伤心,却不跟他走,为的也就是一份道义,因为我救了你。”
“钟离,如果我告诉你,这份道义已经到头,你可以去找他了,你愿不愿原谅我?”
长林果然是个骄傲的人,他苦笑着,这么多年的学问让他再自私也不过就是那短暂的恶意,可是这短暂的恶意就让他五内俱焚,心如刀绞,后悔不已了。
得不到就放手吧,人生短暂,何不成全别人一把。
钟离沉默的放下手中的碗,半晌,无奈的笑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已经晚了,他走了。”
“钟离……”
“长林,我不欠你了。如果他能回来,我一定跟他走,不管去天涯海角还是哪里,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长林的情绪有些激动,她可以走,可是怎么能不回来?他人错了,她真的认错了,可是为什么不能原谅他?他就那样惹人讨厌吗?不管是父母,还是外人,还是心上人?全都是一样?
钟离的眼睛有冷光在闪烁,她讥讽一笑:“喜欢?怎么会喜欢?我本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没想到不过一丘之貉,为了一己之私就可以随便利用别人,将别人的生死踩在脚下,这样的人还想让谁喜欢?别恶心我了,你们这幅虚伪的模样令人作呕?我不仅不想回来,我还要诅咒你们下地狱!”
钟离紧紧攥着拳头,看着床上虚弱的他,有种畅快的感觉,她拨了拨头发:“满意了吗?嗯?还想让我回来吗?嗯?呵,这样肮脏的地方,就留给你们吧!”
钟离算是看透了,他们这群剥削人的,不管是家财万贯,还是地位高贵,还是才华横溢,全都是假的!他们每个人都可以轻易牺牲掉别人,随随便便就把别人踢掉,像踢掉一块石子一样轻松。他们压榨剥削别人,还要为自己的的私心讲一个好听的理由,为了家庭,为了前途,为了爱情,全都是……放屁!
虚伪,真虚伪!
长林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头脑一阵发懵,原来他在钟离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虚伪,恶劣,恶心……不,他才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故意的,他从来没有干过坏事,这只是第一次,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钟离……你原谅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
不等他把话说完,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一阵冷风卷进来,三五个下人冲过来,一棍把钟离打晕过去,钟离面对着他,他亲眼看到钟离软绵绵的倒下,然后那群人异常粗鲁地扛着她走了。
“你们干什么?放开她!放开她!”
他叫喊着,想要冲上去把人拦下来,可是他一踩到地,脚下一软就摔倒在地,没人理他,他们径直朝前院走去。他光着脚,身上只有单薄的中衣,连滚带爬的,他要跟着他们。
只是他们太快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他只好一间房一间房的找,像个傻子,天冷的像是要下雪,他就那样,执着的找。
院里的人都去找莺莺了,没人拦他,他毫无头绪。
钟离被打晕后,被送进了莺莺的房间,慕寒就在那里等着,看着旁人将她双手捆上,看着别人为她梳妆打扮,云鬓花颜金步摇,打扮过后,这张脸也是着实惊艳,宫里的花轿已经来了,就在客厅里停着,等时候到了,就要塞她入花轿。
到时候皇上见了她,喜不喜欢,怪不怪罪,就看她的造化了。
其实就算隆安不说,他也觉得她和莺莺长的像。只不过莺莺还是个孩子,一身孩子气,而她心思深沉,安静得体,她比莺莺,更像一个大家闺秀,可她却是一个丫头。
不知为何,他从心底里有些怵她。或许是上次她告诉他那对母女去世的消息时脸上太过嘲讽的语气,也或者是她不经意间对他流露出的深切的憎恶,又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因为他对那对母女的愧疚,导致他不敢再见家乡人,总而言之,他害怕。
或许是下人梳头的动作太重了,她幽幽转醒,一清醒,立刻就要挣脱绳子,可是那群粗人捆的绳子,没有特殊技巧,怎么可能挣得开。
钟离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这里了,当她睁开眼,看到镜子中的人,满头珠翠,一身绫罗,丹蔻红唇,胭脂腮红,她竟然在想,这镜中人是谁?
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那就是她自己,二九年华,芳华青春的她。
视线一挪,她看到了他,那个她试图甩掉,试图忘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