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和姜婳坐下后,许氏抿了口茶水笑道:“趁着今天过年,给娢姐儿相看了门亲事,就是有几个人选,婳婳跟嫤姐儿也帮着挑选看看?”
娢姐儿过了年也十四,该定亲,等个一两年成亲就差不多的。
高姨娘是娢姐儿的姨娘,自然是关心女儿的亲事,忙不迭的问:“不知太太给娢姐儿相看的是哪户人家的?”
娢姐儿眉清目秀,低垂着头,羞人答答。
许氏从袖中掏出一卷宣纸,上面记着几位公子的姓名与家里的情况,许氏温和道:“年前有好几户人家上门与娢姐儿提亲,一户是京城里头陆家老板的次子,年纪比娢姐儿大一岁多,可以先把亲事定下。还有两户,一家也是商人,姓陈,不过是给家里庶子说亲的,年纪跟娢姐儿差不多,陈家庶子庶女有些多,剩余一户是官家,户部提举卓家里的幼子。”
许氏说话有些犹豫,正想把几家情况再详细介绍下,高姨娘已经忍不住道:“自然是官家做儿媳呀,商户家有什么好的。”这话一出她察觉不对,毕竟家里老爷就是商户人家的,她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人往高处走,到底还是官家好一些,大姑奶奶,你说妾身说的可对?”
她最后一句是问姜婳。
姜婳握着温热的茶盏,慢慢说道:“那可不一定,嫁人更看中人品,不然就算嫁到高官家里,也不定过的开心。”那户部提举才正八品的官儿,为何会来上门提亲,其实大家心里有数的,无非看着姜家与燕屼是亲家关系,否则就算八品芝麻官也看不上商户家的庶女。
高姨娘撇下嘴,没吭声,她还是有些惧怕姜婳的。
许氏继续道:“这三家里头的公子,人品我都打听过,陆家次子性子温和,以后会跟兄长一同管着家里的生意,陆家老爷跟我们家老爷亦是相交好友。至于陈家,他家庶子庶女多,不是很得家里老爷太太的喜欢,与我们家老爷有生意上的来往,我似不太中意的。至于卓家,卓老爷是做官的,家里却过的艰辛,长子和老二都已成亲,挤在一座二进的院子里,就剩下的幼子和小姑子还未说亲。”
听许氏语气,姜婳知陆家跟姜家交好,陈家虽有生意来往,两家关系却只算一般,至于另外户官家,纯粹是想找个打秋风的岳家和有个在大理寺左少卿的连襟罢了。京城里头谁人不知燕屼如今风头正盛,大理寺卿就要致仕,下一任大理寺卿很大可能就是燕屼。京城里头芝麻官挺多,却都算有眼色的,不敢存着这样的心思与姜家做亲家,偏这卓家想得挺美。
高姨娘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还是觉得卓家好些,家里当官,孩子们肯定也会读书考功名,那幼子与娣姐儿差不多年纪吧,若是好好读书,以后考个进士回来就能当官,那咱们娣姐儿不就是官家少奶奶了?”
许氏轻声道:“那幼子虽与娣姐儿差不多年纪,却已经有两个通房,高姨娘可还要娣姐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高姨娘嘀咕道:“谁家还没两个通房,只要不在正房奶奶进门前搞出孩子就没事。”
姜婳放下茶盏,揉了揉额头,正想帮着说道说道,猛地听见门房姜清禄怒气腾腾的声音,“你是不是蠢的,不知那卓家来提亲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惦记着咱们家给姑娘的嫁妆,还有燕女婿在官场上的人脉,他们倒是打的好主意,也不瞧配不配得上咱们家的姐儿,一个芝麻官还想着这样的美事,我呸!”
高姨娘被骂的面红耳燥,不敢多言一句。
燕屼也跟着进来偏厅,说道:“那卓家听闻家风不太好,不是合适的人选。”
姜清禄不耐烦道:“老陆家里头的次子就挺好的,瞧瞧我给嫤姐儿挑的夫婿,不就是好的很,待嫤姐儿多好,给姑娘家挑亲事看中的是男方的人品,人品大过家世,就定陆家那小子吧。”
袁越跟在后面嘿嘿直笑,还跟姜嫤眨眼,弄的姜嫤红着脸。
许氏点头道:“那就陆家次子吧,娢姐儿觉得可好?”
姜娢红着脸道:“都听母亲的。”经过这些年的事情,她清楚许氏对她们几个庶女是真好,绝对比她那个只看表面的姨娘好多了。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等到过了十五就让陆家的正式上门提亲。”
娢姐儿的亲事就这么定下,娣姐儿年纪小些,明年定亲也不迟。
偏厅里通着地暖,众人喝着茶闲聊守夜,姜清禄忽然想起什么,“前几月我去郑州时好像瞧见姜映秋,穿着破烂,看着疯疯癫癫的,正想过去看看,她却跑掉了,也不知瞧见我没。”
提起姜映秋,姜婳蹙眉,当初谢妙玉寻死后,她就从沈府跑掉,原先她是打算找机会把她也解决的,留着姜映秋始终不安心。上辈子姜家的凄惨都是源于她,姜婳没打算放过,只是没料到她竟然跑掉了。前些日子还问过燕屼,可有姜映秋的消息,他也是不清楚的,没曾想会从爹爹这里听到她的消息。
“她在郑州作甚?”姜婳忍不住问。
姜清禄摇头:“这倒是不清楚,我在郑州待了几日,也就是那日瞧着那人像她。”不敢肯定,毕竟现在的姜映秋与以往天差地别。
姜婳慢慢攥紧手中的茶盏,她需要派人去郑州看看,肯定是不愿意让姜映秋活着的,最好找机会处理了她。原先因为担心燕屼怀疑,他曾也劝说她不要冒然行事,说是会帮她找罪证的,她这才再谢妙玉之后没动姜映秋,现在是有些后悔的,放任她在外面始终不安心。
许氏叹气:“提她作甚,大过年的快莫要说她了。”自打知晓是这位大姑子想置老爷于死地,她就厌恶着姜映秋。
姜嫤懂事的把话题扯开,众人聊起别的,这样很快到子时,姜清禄就道:“时辰不早,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燕屼跟袁越起身告辞,各自领着媳妇回家。
回去路上,姜婳昏昏欲睡,靠在迎枕上小歇,听见耳畔传来燕屼清朗的声音,“姜映秋的事情我来处理,岳父说在郑州见过她,过几日我派人去郑州找找,另外还查过她以前的一些事情,当初她公婆死的蹊跷,依她凶恶的性子,我怀疑当年她公婆的死只怕不简单,或许与她有关,不过年代久远,查证起来有些困难,另外也在找当初她是怎么弄到胭脂红,给岳父下毒的,若能找到给她毒,药的,她亦有口难辩,会被定罪的,所以你莫要轻举妄动,可明白了?”
姜婳猛地惊醒过来,她扭头望着他,他的面容隐在昏暗中,语气却很温柔,半晌她才低低应了声好。
燕屼把她搂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若心情不好,等着明日从宫里头回来,我们即刻启程去庄子上可好?我已经让人把庄子里那院子通上地暖,住着也很暖和的。”
“都听夫君的。”姜婳如是说道,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揣揣不安。
一路上两人不再言语,回到燕府梳洗后就歇下,时辰不早的,明儿还要进宫,燕屼怕她起不来,夜里不敢折腾她。
次日要进宫,姜婳起的早,昨儿夜里总做噩梦,她其实有些没睡好,醒来后撑起身靠在软枕上,身上盖着是蓬松柔软的锦衾,身边已经没人,夫君应该是雷打不动的在庭院里练拳,她呆怔会,摇铃喊丫鬟们进来伺候着梳洗,要进宫面圣的,穿着肯定要浓重些,绛紫色绡绣海棠缎织百花飞蝶长袄,里面只穿着件粉领对襟中衣,外头罩着件狐裘毛领斗篷,仪态万方,身姿婀娜,并没有裹的圆滚滚。
抹上香膏再涂抹胭脂水粉和唇蜜,额间是梅花花钿,最近京城里很多女眷都喜带花钿。
她梳妆打扮好,燕屼正好进屋,见她这幅端丽冠绝的模样,眸色微暗,心里跳动,他淡声道:“我先去净房里梳洗换身衣裳,让丫鬟们端些吃食进来,待会儿垫垫肚子,省得去宫里要饿着的。”按照惯例,进宫女眷们要先去拜见太后皇后,最后才依次过去大殿坐下吃筵,女眷和百官帝王亦是分开在不同的大殿里头。
简单用些米粥和点心,两人乘坐马车出府前往宫里。
宫里其实甚少在过年宴请百官和有诰命的女眷,这次应该还是有些别的目的,除了有诰命的女眷,还有不少重臣家的姑娘们也被邀请,姜婳猜测可能跟太子选妃有关的,太子年纪渐长,身边却无妃子,这次去宫里可能是皇后相看各位姑娘们。
至于姜婳,她本身没有诰命,却依旧被邀请,应该是夫君的功劳。
马车里有些冷,姜婳捧着手炉子都还在发抖,燕屼把身上的厚氅披到她身上,“怎么不多穿些,虽说是进宫吃宴,却也不会太忌惮的,穿厚实些太后皇后不会多说什么的。”
姜婳把身上的厚氅裹紧些,哆哆嗦嗦的道:“那怎么成,既要进宫,定要端庄些,穿成那样成何体统,万一被贵人们不喜,还会影响到你的仕途吧。”
燕屼轻笑,揉了揉她的面颊没多说。
这样怎会影响到他,完全是无稽之谈。
很快到皇宫正门前,马车停下,姜婳把厚氅还给燕屼,怀里抱着的手炉子也依依不舍搁在案几上,被燕屼扶着跳下马车,门前聚着不少人,姜婳见到熟人,是夫君的师母周夫人,周夫人也见到姜婳,朝着她招招手笑道:“是婳婳啊,跟我一块进去吧。”又跟燕屼道:“阿屼随着老爷去见圣上吧,不必担心婳婳,我照顾着就是。”
燕屼拱手道:“多谢师母。”
姜婳就跟着周夫人从宫门进入,没走会儿,姜婳冻的脸色发白,周夫人心疼道:“你这孩子,大家都晓得你怕冷,多穿些也无妨的。”
姜婳抖道:“没事儿,我不冷。”
周夫人无奈的看她一眼。
由着宫婢领着,走了半柱香才到永寿宫,这是先去永寿宫,去拜见太后,皇后跟宫里诸位贵妃应该都在的。果不其然,过去后诰命夫人还是千娇百媚的姑娘们都聚永寿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太后当初只是先帝身边一个昭仪罢了,魏明帝登基后,她母凭子贵成为太后,性子很温和的。
太后让诸位女眷们起来,都依次赐下绣墩,姜婳没有诰命,又不是姑娘家,坐在最后面的位置,大殿里很暖和,她冻的冰凉僵硬的身子渐渐缓和过来,独自躲在后面搓着手玩。好半天后,太后跟皇后依次问过话,才让宫婢领着这些诰命夫人跟姑娘们过去另外的大殿吃宴。
姜婳也打算悄悄离开,有个宫婢过来悄声道:“还请燕大奶奶留步,皇后与太后有话同您说。”
姜婳忐忑起来,她就是个凑数的,皇后与太后要同她说些什么?她停住脚步,微微垂头,等着诸位夫人跟姑娘们离开,这才随宫婢转身进殿内,见太后皇后还端坐在榻上,忙上前跪下行礼,皇后笑眯眯道:“燕大奶奶快快请起吧。”
姜婳起身,皇后赐她绣墩坐下,还温声道:“你不用紧张,就是这些年没见你,想瞧瞧你,当年你救下阿煜,本宫心里很感激,虽已跟你道过谢,却还是不够的,今儿叫你过来,便是想着,不如给你个诰命如何?”其实还是阿煜跟她提起的,说当年救他的燕大奶奶如今连诰命都没有,等着过年的宫宴邀她入宫问问她。
姜婳忙道:“多谢皇后娘娘,不过诰命就不必的,当初能救太子殿下亦是民妇荣幸,何况早已给过赏赐,诰命就不必的。”
皇后笑道:“不管怎样说,都是你救的阿煜,当初要不是你,阿煜说不定都死在苏州的,既你不愿要诰命,本宫就许你一个诺言,你若需要什么,同本宫说,本宫会让你如愿的。”总是不好欠着人情。
“多谢皇后娘娘。”姜婳跪下谢恩。
不曾想,忽然从屏风后来走出一人,修长俊美,穿着身玄色镶边刻丝撒花缎面的锦袍,面如冠玉,金簪金冠束发,面容很柔和,竟然许久不见的太子殿下,姜婳这才起身又立刻跪下行礼,“民妇见过太子殿下。”
赵煜温声道:“起来吧,燕大奶奶,许久不见。”
太后急道:“你这孩子跑出去做什么?”
赵煜笑道:“出来见见恩人。”
“这孩子可真是。”皇后亦忍不住摇头。
姜婳起身,垂手立在一旁,不曾多言。赵煜站在太后身侧,看着她那张面容芙蓉的清丽容貌,心里到底还是惋惜,为何不是她做他的妻?当初那一丁点的好感到底还是逐渐壮大,在心底生根发芽,牢牢占据,他对她起了男女之情。与皇后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为见她一面,如今见她容貌与几年前并无变化就知燕屼待她是真的好。
他轻叹一声,慢慢道:“当年多谢你了。”
姜婳道:“不敢,太子殿下太客气,当初不过举手之劳,还请殿下不必记挂。”她怎觉太子有些奇奇怪怪。
皇后亦微微蹙眉,忽然想起阿煜这几年不肯立妃,还有几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位燕大奶奶的语气,莫不是……她心里一惊,去看姜婳面容,果真生的一副好容貌,清丽又妩媚,她若是个男子怕都会心生好感,难不成阿煜他喜欢这位燕大奶奶了?
到底被这想法给吓到,皇后有些坐立不安,急忙说道:“时辰不早,燕大奶奶过去筵席那边吧,本宫待会就同太后一起过去的。”
“让宫婢领着你过去吧。”赵煜也知不能留她太久。
姜婳退下后,皇后迟疑下问道:“阿煜,母后怎觉你待这位燕大奶奶似很特别?”
赵煜笑道:“母后想太多,不过是因她曾救儿臣一命,这才想谢过她。对了,方才母后与皇祖母可曾有中意的姑娘?不如就由着母后与皇祖母帮儿臣挑选太子妃人选吧。”
两位长辈愣住,太后欢喜道:“煜儿这是同意娶太子妃了?”
赵煜轻轻点头,对她到底不过一场痴恋,今生怕是无缘,不如娶妃断了这念想,他会好好待他的太子妃的。
皇后与太后立刻商讨起来,皇后更是把刚才的念头抛在脑后,觉得应该是错觉,毕竟阿煜都同意选妃的,她与太后道:“臣妾觉得首辅古大人家里那位幺女倒是不错,乖乖巧巧,性子温和,大方有礼,古家世代都是言情书网,母后觉得如何?”
“真是巧了。”太后掩口笑道:“哀家也是看中古家那姑娘,那真真是玉洁冰清,蕙质兰心。”又问赵煜:“煜儿以为如何?”
赵煜笑道:“一切单凭母后与皇祖母做主。”
皇后笑眯眯道:“那等筵席结束,母后与你父皇商量商量,就把亲事定下,看看什么时候能够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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