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着住址说出,姜婳让两个丫鬟去忙,她随阿大一块回府。
晌午用过午膳后,如意和芸枝便回来了,两人把这燕屼祖上都给查了出来,“姑娘,这叫燕屼的男子今年二十,祖上都住苏州,祖父过世早,他爹和他都是一脉单传,他娘生他时难产过世,他爹就带着他回了娘家,约莫在他七岁时,他爹带他和他姨母回的苏州,说是娶了他姨母做续弦,他爹三年前刚过世,家中就剩他们孤儿寡母的。”
“不过听说他自小就没改口,一直喊的姨母,虽没喊娘,两人感情却很好,他姨母为着他读书省吃俭用,几年前太过劳累,病倒时不慎摔了头,醒来便有些傻气了。”
姜婳闻言,靠在玫瑰椅里支着下颚,思忖很久才问,“没出甚纰漏吧?当真是他爹娶了他姨母做续弦,领着回来苏州的?”她何事都会多生出几个心眼来。
如意道,“自然是当真,邻居们可都是认识他爹的,还说回来的时候他爹白胖了不少,可见那姨母是个好人,把人照顾的不错。”
姜婳点头,“成了,我知晓了。”想了下忽然又问,“他当真读书人?”
芸枝轻笑,“姑娘,这位可真的是位读书人来着,还是个秀才,前几年就通过了本地的科考,不过听周围邻里说,他姨母那场大病掏空整个燕家,他这几年一直做着各种活计赚钱补贴家用,是个很有孝心的人。”
家世简单清白,亦不会被她容貌迷惑,读书上京赶考的事儿……他这样每天忙碌不已,耽搁读书,想要高中无异于登天。姜婳挑了下眉头,伸手端起旁边案几上的茶盏,轻抿了口茶水。
第22章
接下来几日,姜婳闭不出户,躲在家中修补医书,几日后方把医书修补整齐。
不过这几日功夫,整个苏州都知她与沈家长子解除婚约,知她生辰那日发生的事情,这事儿倒是一面倒的骂沈知言和谢妙玉,也道沈知言瞎了眼,美人儿不要去喜欢个寡淡的玩意儿。
因此这几日上门说亲的忒多,都快把着姜家门槛踏破,惹的姜清禄恼怒不已,直接不许媒婆们上门。
姜婳刚清洗过身子,一头黑发湿漉漉的披散着,春蝉握着布巾给她擦发,如意在一旁道,“姑娘,昨儿伯公叔公又上门催着老爷过继,还给了个名单,上头都是宗族那边两三岁的男娃,让老爷挑个。”
姜婳望着铜镜里的芙蓉面发呆,淡淡的嗯了声,心不在焉的问,“后来呢?”
如意道,“后来老爷烦不过,推说要去谈事儿,才让人把伯公叔公送了出去。”
姜婳抚了下面颊,又嗯了声便默不作声。
房中丫鬟发现姑娘每次梳妆打扮总对着铜镜发呆,其实她们瞧着姑娘面貌时也容易呆怔,谁让姑娘长的那般美貌,她们身为女子每次服侍姑娘都会觉心跳鼓动,所以越发不明白,沈大公子怎能眼瞎到如此?
姜婳的确是在盯着铜镜里的容貌,算不得发呆,她只是觉得自个越发在意容貌和这一身皮相,到了有些病态的地步,每日她会服用一碗内调养颜羹,梳洗过后敷面全身涂抹桃花面脂,也因此身子越发的细嫩滑腻,轻轻一碰便会留下印子,好在消散起来也快。
头发擦干,丫鬟们帮着她在身上涂抹桃花面脂,这面脂吸收很快,涂抹上也不会觉油腻,待穿上衣裳,梳好发髻,姜婳道,“寻个锦盒过来,帮着我把那本医书放好,一会儿去青城山给神医送去。”
今日又是试药的日子,说起试药,姜婳没甚别的感觉,就是药有些难以入口。
丫鬟找来锦盒小心翼翼把医书装进去,又从小厨房取来路上的吃食,阿大与翡翠一同前行。
如意芸枝去让马厩备了马车,姜婳携两丫鬟去到大门前,车夫和马车已备好,旁边站着个躬身的马厮,正是范立,姜婳望他一眼,面上柔和,嘴角噙着笑。
范立虽躬身站立,眼角却偷瞄姜婳,见姑娘笑盈盈的望着他,只觉心如擂鼓,热血沸腾,身子激动的微微颤栗着,他知姑娘不愿用人做脚垫子,脚下立着一个小杌子,很机灵的上前把小杌子放在马车下,容姑娘踩着杌子上马车。
放好小杌子,范立也未退下,躬身垂头站在一旁,耳畔听见姑娘细软的声音,“谢谢。”
范立只觉浑身燥热,低着头不敢再看姑娘,入目的是姑娘一小截皓腕,腕上带着个金丝红翡的玉镯,衬的那小截皓腕如羊脂白玉一般,柔弱无骨,让他看痴了眼。
听见马车缓缓而动的声音,范立终于敢抬头望去,痴痴望着渐渐行远的马车。
车内,姜婳不知在想甚,端坐在蒲垫上,听见阿大抱怨,“那马厮可真胆大,竟敢偷瞄姑娘,以为奴婢没看见呢!”
姜婳坐着不动,半晌才垂了眼眸靠上迎枕,伸手拨了下腕上的玉镯。
心道,总有一日让你偿命。
马车摇摇晃晃出城,姜婳不多时便睡下,醒来已在青城山脚下,跳下马车抱着锦盒上山,老神医性子不好,待她却算不错的,时常跟他请教一些医术上的问题,他也知无不言,姜婳感激,也想有所回报。
到了半山腰的小院前,却出了些意外,姜婳见一抹修长的身影跪在院前,怀中抱着一个发髻斑白的老妇,阿大惊道,“姑娘,这,这不是那燕,燕公子吗?”想到对方功名在身,也不好直呼其名。
姜婳自然也认出,他怀中抱着的是何氏,他的姨母。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婳抬脚几步走到两人面前,半蹲下身子,这才看清楚,何氏腹部插着一把匕首,衣裳上有少量血迹,她抬头望了眼燕屼,发现他没甚表情,可手臂却再抖,他跪的直挺挺,等着姜婳蹲下才有了些反应,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垂眸。
姜婳伸手探了下何氏鼻息,燕屼一把握住她的手,语气冰凉,“你想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姜婳有些给气笑,“自然是看看何姑姑如何了。”
燕屼渐渐松口手,姜婳探过去,何氏鼻息已经很微弱,怕是随时都要没了气息,她道,“可找别的郎中瞧过?这伤口……”
燕屼低垂着头,声音冷清清,“瞧过的,他们说没法子,拔出匕首只有死路一条,让我来这儿寻张神医,说他或许能救我姨母一命。”可他跪下求了半晌,连人都未见到。
“神医不愿意?”姜婳自然猜到,当初她可是跪了十天才求得神医的一面。
燕屼没吭声。
姜婳缓缓起身,低头俯视身下男人,年纪稍大了些,却也无妨,家世简单清白,人虽冷淡,却无坏心,真真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家中一脉单传,若是直截了当的同他说招婿的事儿,怕他直接翻脸不认人,今日却碰上这等事儿,简直是老天爷都要帮她。
“何姑姑只剩最后一口气,折腾不得,神医不救她,她也不能再坚持到找别的郎中,若是我有法子让神医答应帮你救人,你如何报答我?”姜婳的声音很柔和,泠泠动听,说出来的话也让燕屼拒绝不了,他仰头,“你想要什么?”
他的语气颇为不善,姜婳却温和的道,“我希望你应承我,待神医救下何姑姑,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燕屼低头,没有半分犹豫,“好。”
姜婳颔首,“稍等片刻。”
推开院门,领着两个小丫鬟进去,姜婳又回头望了眼他,他亦正好回头,两人视线对上,她轻轻一笑,眉眼弯弯,眼波流转,灵动极了,“放心,何姑姑不会有事的。”
敲了门,张景林很快开门,让着三人进去,看都不曾看一眼院外跪着的男子。
姜婳进门就温声道,“神医,外头那位……”
张景林冷冰冰道,“不救,又不是开慈善堂的,凭甚什么人都让我去救。”当初谁又来救过他的家人。
姜婳软软的央求,“神医,您救救他们吧,我认识他们,那是何姑姑,待我极好。”
“不救!”张景林毫不心软。
姜婳转身从翡翠怀中取来锦盒,把它递给神医,“神医,您救救何姑姑吧,这是我从别处寻来的《内经素问》,您若是愿意救何姑姑,婳婳就把这个送给您。”
张神医直直的望着她,满脸不悦,“你在跟我谈条件?”
姜婳叹口气,“自然不是,这本《内经素问》本来就是我寻来送您的,昨日才修复好的,神医可喜欢。”倒也不在提救何姑姑的事情。
张景林把东西收下,才道,“去让外面的人进来吧。”
这是同意救人了?姜婳眉开眼笑,跟神医道谢,吩咐翡翠出去把人喊进来。
不多时,燕屼抱着何氏进来,张景林也不多话,指着一旁的竹榻道,“把人放在上头,你们都出去吧。”
几人退出,姜婳最后一个出来,帮着把房门关好,院中有颗槐树,树上缀满洁白的槐花,淡雅清香,沁人心脾,姜婳指了指树下的石凳,同燕屼道,“我们过去那边等着吧。”又回头和两个丫鬟道,“我同燕公子有话要讲,你们去旁边等我便好。”
燕屼高大的身影默默跟在姜婳身后走了过去,两人在石凳上坐定,姜婳才问,“何姑姑的伤是怎么回事?”
燕屼坐的端正,脊背挺直,一双长腿微微敞开,一手搁在石桌上,露出骨节分明的大掌,另外一手握拳搁膝上,手上还沾着血迹,“昨日夜里去了别处做帮工,早上回去发现姨母倒在地上,家中翻箱倒柜,应当是进了贼人。”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后悔之意,当真不该留着姨母一人在家。可家中贫困,姨母本就有旧疾,几年前还摔着头,每月所需耗费的药材就是一大笔银钱,帮人写信写字所赚银钱实在太少,所以也开始接别的活计,偶尔还上山打猎改善伙食,皮毛还能卖钱,一举两得。
平日离家也总嘱咐姨母闩好门,却还出了这种事情。
姜婳安慰道,“燕公子不必担心,神医定能救醒何姑姑。”
燕屼望着她问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情?”
姜婳不回答,伸手拨了下手腕上的玉镯,半晌才软软的说,“我前几日同沈公子解除了婚约,这事情闹的人尽皆知,伯祖叔祖又整日劝说爹娘过继,爹娘整日烦恼,便想着招婿,可招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无合适的人选,我,我是希望燕公子能答应婳婳,待救醒何姑姑后,能入赘姜家。”
“……”燕屼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冷着脸,一言不发。
第23章
姜婳当然知晓他不愿入赘,可他实在是合适的人选, 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我不愿爹娘操心, 一般人他们也是看不上, 我和燕公子有过几面之缘,燕公子人好,这才有了方才的请求, 燕公子可否答应婳婳。”
大魏朝对男子入赘的门槛很松, 亦能参加科举经商, 这也是姜婳敢开口的原因, 虽说是入赘,其实和娶妻不算太大的区别, 只不过男方住在女方家中,生下的孩子随着女方的姓。
孩子……
姜婳双目清澈, 心里却泛着冷, 她看中的无非是他家世简单,压不过姜家, 他不喜欢自己,两人能够做到相敬如宾,说是入赘,她要的不过是暂时的安稳,指不定过了两年娘能诞下弟弟, 一切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且有过那十年, 她看人还是准的, 他就算不喜,却也不会是白眼狼,两人往后也能平和的和离。
燕屼抿着唇,他的唇本来就有些薄,此刻更显冷峻,他盯着姜婳看着了半晌,姜婳腮晕潮红,娇羞无措,睫毛颤颤,却也执着的望着他。
“好。”半晌后,他终于松了口。
姜婳自知他会答应,虽才接触几次,但这人极在乎他的姨母,事关何氏,他不得不应承。
她嫣然巧笑,眉眼弯弯,极为动人,“谢谢燕公子……”
燕屼冷着脸,起身离开,姜婳视线正好对在他两条腿上,极为修长,默默移开目光。
两个丫鬟忙过来,翡翠道,“姑娘,您同燕公子说了什么,奴婢瞧着他脸色不太好看,冰凉凉的。”
姜婳笑道,“过几日你们便知。”被强迫做了入赘相公,他能有好脸色才怪。
约莫等了三个时辰,天色将暗,茅屋门才打开,燕屼已在门前直直站立三个时辰,期间姜婳还让翡翠给他送了肉饼,也接过道谢吃掉了。见房门打开,姜婳起身过去,神医面露疲惫,但神情松散,她便知何氏已无碍,笑道,“婳婳谢过神医,神医可用了膳,我特意在府上让小厨房用花雕酒做了酿蒸蹄膀,原想着晌午陪神医一块用些的,不想竟耽搁至此,婳婳让翡翠去把这道菜热下,神医正好可以食用,还做了不少酒糟虾仔,亦可食用好几日。”
同神医相处一月有余,姜婳对他喜好了解,知晓他口味,爱酒,蹄膀和虾子。
张景林脸色果然如春风拂面,吩咐一旁的燕屼,“去后院的井里打些水过来让我梳洗。”又跟姜婳道,“药也煎好了,你喝掉就回去吧。”
等到燕屼去到后院,姜婳问:“神医,何姑姑的伤势如何了?”
张神医道,“已无大碍,不过伤了内脏,七日内受不得颠簸,需得在山上静养七日,七日后方能下山。”
也就是说,燕屼与何氏要在这里留七日,也正好给她时间回去同爹娘商量下。
喝过汤药,姜婳去跟燕屼告别,他正站在后院的井边洗手,背影宽阔修长,微微俯身,宽肩窄臀,她用最软和的语气说道,“燕公子,我便先下山了,神医说姑姑的伤需要静养七日,你也需留在山上陪着姑姑,待姑姑伤势好转,我再让爹爹去同你说成亲事宜。”
燕屼并无转身,甚至连腰身也未直起,硬邦邦的嗯了声算是应承。
姜婳静悄悄离开,随丫鬟回到姜府,府中还未用晚膳,她过去谨兰院陪着爹娘用膳,也正好同爹娘说说入赘之事。没曾想,今日绣姨娘和姜嫤也在,刚摆好食案,姜嫤乖巧的喊了声大姐姐。
绣姨娘也起身,“婳婳回来了……”
姜婳笑道,“你们坐便是。”
小姜妤也起身赖在她的身上,软嫩嫩的唤了声大姐姐,姜婳亲亲她的额头。
许氏吩咐道,“柳儿,去拿双碗筷过来。”等着姜婳坐好,许氏才犹豫的问,“婳婳,你怎地每隔几日都要去青城山一趟。”她是女子,心思较细腻,总觉女儿有事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