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孟先生多久没见了?尤好记不太清楚,好像是从她第一天住进这里开始,似乎有三个礼拜了。
“不认识我了,连招呼都不打?”孟逢放下欧式茶盏,一双桃花眼斜斜扫来。
尤好赶忙回神,“……孟先生!”
孟逢嗯了声,说话间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目光落到她的着装上。上半身是校服,下半身是裙子……这裙子也太短了点?!
两条纤细修长的腿被裤袜黑色面料紧紧包裹住,她的小腿紧致匀称,比例恰到好处。
裙子还没过膝,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孟先生,您中午想吃什么?”尤好还记得当初讲好的条件,“我回房放下东西,马上煮饭。”
孟逢说:“随便,看看冰箱有什么。”
尤好哦了声,小跑回房间放东西,很快又趿着拖鞋奔进厨房。
孟逢靠在沙发上,目光随着她迈开的两条小长腿移动,待她的身影进了厨房看不分明,他抿住唇,莫名有些烦躁。
现在的学生,打扮的真是不伦不类!
尤好只用过厨房几次,对一应用具的使用方法不是很熟练,尤其打开冰箱以后,她头疼起来,该什么东西好,总不能给孟先生摊张葱花鸡蛋大饼吧?
她在厨房忙活,纤瘦一个身影陀螺一样来来回回转,锅碗瓢盆在她手里交响乐一般“乒铃乓啷”作响。
孟逢翘着二郎腿翻阅财经杂志,好不容易等到尤好从厨房出来经过客厅,他下巴微抬,眼看着书页,只用余光轻轻一瞥她,佯装不经意地皱眉,挑刺:“你小声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拆我的厨房。”
尤好脚下一顿,脸上微赧,说了声不好意思。
后半段交响乐的声音小了很多,尤好不小心把盐洒在地板上,跑出来找抹布。孟逢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翻着杂志眼皮半掀,懒懒道:“做饭没有半点声音,你到底会不会煮?”
尤好:“……”
待尤好再度回到厨房,交响乐的声音再度响起,音量不轻不重正正好。
没几秒,却突然“哐当”一声,传来东西打翻的声音。
孟逢翻页的手一停,抬头往那边看去。
没有听到尤好着急忙慌收拾东西的动静,孟逢皱眉,“——尤好?”
没人应,他把书一丢,起身往厨房去。
行至餐厅,就见厨房地板上狼藉的场景。她用铁碗装了一些肉,似乎是准备用薯粉包裹,食材估计还没搅拌匀,连肉带碗打翻在地上。
而她捂着肚子半弯腰,脸拧成一团。
“尤好?”
孟逢抓着她肩膀想教她直起身看一看。尤好忙摆手,往旁边缩了缩。
这时候顾不上计较她的举动是不是在嫌弃他,孟逢见她脸色这么不对,当即道:“哪里不舒服?去医院——”
“不、不用了!”尤好脸上泛白,但却夹杂着一丝潮红。
孟逢注意到她神情不对,上下打量了一眼,“你怎么夹着腿站……脚弄伤了?”
“轰”地一下,尤好的脸上炸开红晕。
她不说话,孟逢最烦人家拖拖拉拉,伸手就要将她打横抱起来。
尤好着急推他的手臂,推不开,急得一下子脱口而出:“我、我生理期到了!”
几乎是用嚷的,这一声炸得孟逢耳朵生疼。
孟逢的动作顿在半途,视线和她对上,气氛僵滞了那么一秒。
尤好脸红得滴血,咬着唇低头,捂着肚子弯腰弯得更低了几分。
孟逢回过神来,视线扫及水池旁洗好的那一盆盆蔬菜,脸微沉,“你用冷水洗的?为什么不开热水?!”
尤好一愣,说:“厨房里的东西好多都是智能的,我找不到开关,用不来……”
水龙头的热水功能也是。
孟逢无言,正欲说什么,见她表情舒缓了些,手离开腹部,立刻又要蹲下清理失手打翻的东西,他直接一脚将铁碗踢到一边。
“捡什么捡!”
尤好抬头看他,“孟……”
话没说完,下一秒,被他拦腰抱起。
……
小区外的便利店东西齐全,多亏了它,尤好将身上收拾干净,换好衣裤,喝了碗红糖水后,腹部的疼痛感减轻了许多。
她这样自然没法再煮饭,孟逢让人送了东西来,然而每样只吃了一口就撂下筷子。
“难吃死了,你负责把这些东西吃完。”
见尤好看来,他板起脸:“凑巧而已,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事的,送来些我不爱吃的,明天就让他们滚蛋!”
“可是……粥为什么点了两份?”尤好觉得奇怪,指向另一个保温盒。
孟逢脸一僵,很快恢复自然,随意道:“我胃口大要了两份。让你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
尤好的确没有自己煮东西吃的力气,不再顶嘴,老老实实向现实低头。她打开保温盒,喝了一口粥,清甜细腻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
虽然只是顺道解决了下属给孟逢送错的午餐,尤好咽下细腻的米粒,还是很有分寸地道:“孟先生,我把饭钱折现给你吧?”
说着她开始从身上掏钱,摸出一张五十面额的纸币,推到他面前,“够吗?不够我再给。”
孟逢不说够也不说不够,斜了那张纸币一眼,“面额不足一百的纸,别伸到我面前。”
她顿了顿,又掏出一张折皱的纸币,默默递到他面前,展开正好是张一百。
“……”孟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尤好错眼一瞥,见铁质保温便当盒下压着小票,拿起一看,觉得有些奇怪。
——活血调经养生粥?!
咽了咽喉,她有点愣。两份粥一份是白粥,另一份就是她正在吃的这份。活血调经……办事的再糊涂,也总不至于送这个粥让他喝吧?
“孟先生,这个粥……”
没待她问完,孟逢的手机恰好铃响起,他好似一下子特别忙,也不看来电显示,站起身提腿就朝外走,扔下一句:“我没空,别跟我说这些!”
尤好和一桌子东西,还有她掏出来的两张纸币,全被撂在那儿。
他走得火急火燎,活像是背后有狗追。
第12章
凡事都有个适应过程,次数多了也就习惯。
又一个周末,尤好午后放学回到孟逢的公寓,从进屋开始,休息、整理卫生、下厨煮饭……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整个流程已然驾轻就熟。
比较令她不自在的是,一周没见的孟逢晚上回了公寓,和前几次待一会儿就走不同,他似乎要在这儿过夜。
尤好没敢问,除了进门照面时,孟逢和黎助理跟她打了个招呼,黎助理走后,孟逢就一直待在屋里翻阅他留下的文件。
一整个晚上,尤好只见他踏出房门两次。她怕打扰孟逢,去厨房倒水的脚步放得很轻,回房时途径客厅,偷偷用余光觎一眼。
他一点闲暇时间都没有,脱了正装外套坐在沙发上翻文件,白衬衫扣子解开两颗,和电话那端的人说着公事。眉心稍稍拧起一点,那弧度和找她麻烦时有所不同,同样是皱着,但却沉稳,认真,又正经。
尤好端着杯子,脚步停顿了一瞬。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逢。而这个时候的孟逢,和她认知中的那个脾气急躁但心肠不坏的好人,有所出入。
他是个大人。
这一刻她眼里的孟先生,是个严谨、成熟的大人。
谁都没有打扰谁。公寓里很安静,孟逢有事要忙,尤好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小考埋头苦读,除了倒水喝几乎不从椅子上起身。
十一点多,孟逢暂时得以休憩片刻,解开一颗扣子,从房里出来叹气。
瞥见尤好房间的灯光从门缝底下透出来,他停了停,上前敲门。
开门的尤好绑着个马尾,手里攥着一支笔,见他这么忙还来敲门,眉头意外地挑了一下,“孟先生……?”
孟逢垂眼睨她,“你怎么还没睡?”
“我在做卷子。”尤好说,“马上要考试了,我还没复习完。”
她眨了下眼,眼里干涩,有点疼,下意识抬手搓了搓,抬头问他,“孟先生你怎么也没睡?”
孟逢没答,视线越过她的头顶落在房里那张桌上,偌大的桌面铺满了她的试卷。
“很多么?”
尤好愣了愣,“啊?哦……不是,不多,就两张。”她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题目有点不好做,费时间……”
孟逢淡淡扫她,二话不说,“拿到客厅来。”转身就朝厅里走。
尤好站了几秒,半晌才反应过来,拿上试卷跟出去。
茶几上一个小时前冲的红茶已经凉了,孟逢坐在沙发左侧,在尤好出来前,揉了揉太阳穴。
对于尤好这么个存在,说白了,一开始只不过是出于同情和可怜,所以帮她几次。孟逢原本没打算让她住这里,他孟二的地盘,腾了一半给一个不过谋面几次的小姑娘,说出去别人怕是都不信他会有这么好心。
如果尤好老老实实给什么拿什么,孟逢估计就适当给她点好处,稍微同情同情,可怜可怜也就完了。
他一向傲气惯了,不喜欢别人逆他的意思,偏生尤好脑筋直,他让黎助理在搬迁一事上多补贴了她点,她非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几次三番拂他的好意。
牛不喝水,偏要强摁牛的头喝水——照黎助理的话来说,就是有病。
但这姑娘憨呐。憨也有憨的好处,做人心眼实,看久了,孟逢反倒越看越顺眼。被她驳面子的那口心气顺了以后,见着这么个又愣又木的小丫头片子,他就总忍不住想顺手帮她一把。
就像现在,明天一早他还有早会,看了一晚上文件看得太阳穴正疼,见她被一堆作业难得犯困还不能睡,到底还是喊她出来,决定教她。
尤好抱着试卷在茶几对面蹲下,孟逢朝她伸手,“书。”
她忙把辅导书推到他面前。
孟逢翻了翻,不一会儿合上书本,提笔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给她看。他教得很快,声音低沉平和,公事上习惯了言简意赅,当下也没有多余的废话,题干、公式……讲解得干净又直白,简单易懂。
“听明白了?”孟逢见她愣愣点头,撂下笔,“那就写。”
尤好把同一个题型的两道题都做完后,不由得朝孟逢看去。
“看什么?”他随意地歪靠着沙发,手臂枕在靠垫上。
“孟先生您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么?”
“废话。”他懒懒掀眼皮,“看起来不像?”
“……不像。”尤好抿了抿唇,“您比较像那种……会翘课翻墙打架的学生。”
孟逢嗤地轻笑一下,“架是当然打,该学的也要学。不然自己没点本事,就只能做个吃祖宗饭的软脚虾。窝不窝囊。”
尤好眼不眨看着他,圆润的笔端戳着下巴。
他噙着笑,似乎很随意,道:“你别看我们这些人,光鲜亮丽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愁,可如果自己立不起来,真遇到事儿扛不住,一切都白搭。”
孟逢为人随性,有时懒散不着调,有时暴脾气一点就炸。然而能从上一辈的荫庇下走出来,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子,像他,像他身边那几个朋友,哪个骨缝里透风?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浮夸模样下,筋骨板结实,每一处都仔仔细细钉着钉儿。
说了会儿闲话,孟逢转回话题,让她把不会的都指出来。
尤好试卷很快做完,两人双双回房。
孟逢换上睡衣,睡前到冰箱拿水。喝着水,封湛打来电话喊他出去。
他懒得去,半点不客气:“你爷爷我要睡觉了,别几把烦。”
仰脖喝水,手机那端封湛叨叨个没完。
孟逢在厨房里和他耗着,半天没能挂电话。
尤好的房间正对这处,孟逢喝够水,正不耐烦预备让封湛滚远点,就见她房间门开了条缝,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
孟逢皱了皱眉,转向那边,“你探头探脑干什么呢——?”
大半夜还不睡,明天用不用上课!
封湛怪道:“……你和谁说话?”
“你听错了。没你的事。”孟逢扔下一句,挂断电话。
尤好开门,慢慢走出来,孟逢站着不动,静等着她走进厨房,居高临下看她。
“……我有点饿了。”尤好慢腾腾进来,不好意思,“想煮点东西吃。”
“进去吧。”孟逢还当她要干什么,把水一搁就要走。
“您要不要也吃点?”尤好问他。
孟逢步子一顿,想拒绝,三秒后随意道:“行。那你煮。”
尤好炒了两人份的蛋炒饭,先盛出一份让孟逢品尝。
孟逢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没两秒僵住。尤好没察觉,小心又期待地追问:“好吃吗?味道怎么样?”
孟逢咽下这口,刚要放勺子点评,她道:“以前我经常给爷爷奶奶炒这个,后来他们不在了,我去了表叔家,表叔表婶不让我做饭,我就很久没做过这个了……”
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语气中还有种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怅然。
“……味道还不错。”勺子的落点拐了个弯,孟逢又舀了一勺,慢条斯理吃起来。
尤好一听,笑眼亮晶晶,有几分被认可的喜意。她高高兴兴地转身拿盘子,要给自己盛,孟逢忽地叫住她,“你别吃了,都盛给我。”
尤好一愣,回头错愕地看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