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槐的脸上不无悔恨的继续道：“可张太傅狡猾，并不肯轻易相信我。于是他给了我一个投诚的机会。那一年恰好南城发了水灾, 主理此事的张太傅命令我贪污赈灾之银十万两，说是如此他才能放心。”
苏清挽不由得叹道：“爹，您糊涂啊。”苏槐点点头，“我一心盼着登上左相的位置, 心想着若是此事事发，他也逃不脱干系。所以便答应了。再后来，我便娶了你嫡母，只好让你娘屈居妾侍。而张太傅也果然履行了承诺。”
“爹？是不是张太傅他把此事告诉了陛下？”苏清挽猜到。苏槐的拳头重重落在桌子上，“都怪爹一时糊涂啊。张太傅贪赃枉法，已被拘捕落狱。入狱后，他受了重刑，便把爹当年的事都交代了。”
“那陛下怎么说？”苏清挽急道。苏槐苦笑道：“陛下已下旨，看在嫣然是未来太子侧妃的面子上，不追究咱们九族的罪过，只降罪于爹一人。”听了这话，苏清挽的心里不由得泛出几丝苦楚。
门外，适时的传来一个声音。“苏大人，苏府的贵重东西已清理干净，您可以随本官前往刑部了。”苏槐答了声是，才瞧着苏清挽说道：“从小你一向老实懦弱，爹承认不怎么喜欢你。可如今你大了，爹越来越觉得你聪明，有主意。只是性格上欠些磨炼。”
“张氏那里，自然有太傅家留下来的人照顾着。嫣然是太子妃，也会活得很好。爹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照顾翰儿，让他长大成人，为国争光。到时，若是爹这把老骨头没死在狱中，或许还有被赦免的希望。”
苏清挽听见苏槐夸赞自己那句，心里不由得十分感动，可后面一听苏槐是为了让自己照顾苏翰才和自己说这些，不由得有些寒心。可瞧着年迈的父亲入狱，她的心里也不痛快，“爹放心吧。有我在一日，就会护着翰儿一日。”
苏槐犹嫌不足道：“不光是让你护着他，还得让他把爹救出来。嫣然就是个侧妃，不中用。你又是个庶女，难道还能指望你们吗？还是得靠着我的翰儿，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翰儿。”
苏清挽听见这句话，忽然觉得刚才那个对自己轻言慢语的爹是假的，此刻才是他的真心。可苏清挽也不愿再计较这些，只顺从的点了点头。苏槐这才略带安心的转过头去，恋恋不舍的抚摸着雕花的金门框。
瞧着苏槐的左脚终于踏出了门口，苏清挽忽然开口问道：“爹？你有没有后悔过，没有好好的照顾好我娘？”这句话唤醒了苏槐的记忆，柳晨香？那个看见自己从来都不敢抬头的女人？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苏清挽瞧着苏槐思索的神情，已知他的答案。却没有想到苏槐继续说道：“若说我苏槐这辈子对不起谁，那或许就是你娘和你的外祖父了。”苏清挽心里一暖，或许娘听见这句话，心里也会稍稍有些安慰吧。娘，您放心，就算为了爹这句话，我也会救他出来的。
后院之中，张氏正陪着苏嫣然清点东西。尽管前几日，苏槐下了命令不准张氏打理家事。可如今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也就无人再计较这些了。苏嫣然安慰着张氏道：“娘，您别担心，外祖父和祖母一定会无事的。”
张氏点点头低声道：“说实话，娘倒是不甚担心。咱们陛下身子骨不好，这天下到底是太子的。只要你能得太子的欢心，咱们张家和苏家都是有出路的。再不济，咱们还有翰儿呢，眼瞧着就要科考了，想必他也会脱颖而出。”
苏嫣然抚摸着肚子点点头，“到底是娘聪明。想的长远，也会筹谋。今日若不是娘提前藏了这些好东西，咱们家早被刑部的人搬空了。”张氏有些得意道：“那是自然。这些可都是娘留给你的嫁妆，还有给你弟弟娶亲用的。”
一听见嫁妆，苏嫣然颇有些懊恼道：“娘，太子要娶清挽的事，咱们到底怎么办啊？前番咱们失手害了洛安郡主，这回可怎么办？”张氏笑道：“原本我也担心，可现在却是不必有这个担忧了。”
“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嫣然费解道。张氏嗔道：“你真是糊涂了！你也不想想，太子和你的亲事已经被陛下定在了半月以后，你与正妃同册佳礼。那么太子即使想纳苏清挽，也得再等一段时日，总不能侍妾和正妃一起抬进府里。可咱们陛下已经病重，能不能熬过那些日子，还不一定呢。”
苏嫣然颇有些吃惊的看着张氏，紧接着反应过来道：“娘的意思是说，若是陛下驾崩，太子为了守孝，三年之内是不能娶亲的？”张氏点点头，“这是自然。到时候即使太子依旧不死心，想强要了她去，也不敢给她名分，那你还怕什么？”
“娘说的有道理。到时候太子新鲜劲过去，我找几乎处理了她便是。”苏嫣然的眼神妩媚笑道。张氏赞道：“咱们嫣儿最聪明，到时候不止是她，连带着正妃你都要处理好，这样你才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张氏的话音刚落，只听见门外传来瓦罐碎裂的声音。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去一瞧，只见听荷正一脸震惊的站在门口，显然是把自己方才的话都听了进去。张氏一愣，接着连拉带扯的把听荷拽进了屋里。
第33章 一语成谶
“死丫头, 你都听见了什么？”张氏咬牙切齿的说道。听荷到底年幼，没想到自身的安危，只顾着恼怒道：“夫人心实在是太黑了, 竟然想让大小姐害死我们二小姐, 还诅咒当今陛下。我要把这事告诉老爷去，告诉小姐去。”
张氏一把扯住她的衣领道：“死丫头, 跟你的主子一个德行。”听荷犟道：“夫人自己存心害人，难道还不让人说么？”苏嫣然听得闹腾, 厌恶道：“娘和一个丫头费什么口舌, 让小德子打发出府就是。”
“打发？娘当年可是花了大把银子把这个贱蹄子买回来的, 怎么能轻易放了她去。”张氏急道。苏嫣然一笑，“也是，那不如就卖了她。她的颜色好, 没准还能卖个好价钱。正好，也能堵住她的嘴。”张氏点点头笑道：“还是你聪明。”
张氏走到门外唤了几声，两个粗壮的婆子很快走了进来。张氏耳语几句，那两个婆子会意的点点头。一人很快掏出手帕狠狠堵住听荷的嘴, 然后两个人一人架着一只胳膊就把听荷拐了出去。
苏嫣然不以为意的与张氏继续着方才未完的对话，“娘，您说若是太子继位了, 顺贵妃便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太后。她，会不会为难我呢？”张氏这才有些担忧，“顺贵妃对你的确有些不满。而且她与太子母子关系极好。嫣儿，你表面上必须对她好, 但其实要找好机会挑拨离间。”
“娘说的对。我若是想做个独揽大权的皇后，必须要把太后处理掉，否则实在是碍手碍脚。”苏嫣然说道。张氏瞧着苏嫣然那张看似单纯可爱的面庞说道：“只是你万事也要小心。那宫里的女人个个精明，可都不是好惹的。”
二人正说着，门外传来声音道：“夫人，二小姐回来了。听说已把冰山赤芍送到了王府。”张氏的眉头一皱，“这蹄子就是运气好，这样难得的东西也被她拿着了。”苏嫣然劝道：“娘，这是好事。若是她找不到这赤芍，王爷没准还会降罪于咱们府呢。”
“那倒也是。对了，若是那贱蹄子问起来，就说那个听荷跟野男人跑了。”张氏顺嘴嘱咐道。那婆子笑着答应了，才退了出去。
苏清挽回到后院的时候，瞧着顾娘正清点着自己的东西。“顾娘，我回来了。”她带着撒娇的语气凑了上去。顾娘一回头，见到苏清挽明丽的面庞，心中更是欢喜不已。“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担心我了。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
“顾娘，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苏清挽微微一笑。顾娘点点头，“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旋即她又叹道：“你方才可瞧过老爷了？是不是已随着刑部的人走了？”苏清挽点头道：“嗯，他嘱咐我好好照顾翰儿。”
顾娘心疼道：“其实老爷也是可怜人。知道刑部今日来清点家产一事后，他嘱咐我们要一如既往的过日子，不可让外人看了笑话。”苏清挽瞧着顾娘鬓上的白发，劝道：“顾娘你放心吧，爹好歹是左相，即便进了狱也不会太受委屈。等我和翰儿出息了，再想法子救爹。”
“好，小姐有这个心思就好。”顾娘原本就是想试探苏清挽的态度，此刻见她愿意救人，心中已是敞亮了大半。“大小姐指望不上，小姐你和翰儿却都是好孩子。虽说翰儿也是大夫人的孩子，可这脾气性格却一点也不像她。”
“所以翰儿最讨人喜爱呢。”苏清挽笑道，“对了，听荷呢？今儿怎么不见她出来吵闹呢？”顾娘随口道：“许是去库房清点东西了。刑部这一趟，倒是几乎搬空了大半个苏府。好在小姐这没什么贵重东西了。”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一个小丫头急冲冲的赶回来：“顾姑姑，方才我瞧见婆子们吩咐人把听荷送出府去了。此刻怕是已经在马车上了。”苏清挽立刻起身道：“什么？谁这么大胆子，敢把听荷送出府去？”
顾娘在旁道：“无非就是咱们夫人。小姐，此刻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咱们赶紧去追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却不料，顾娘这一语成谶。二人在小丫头的带领下一直跑去，直到跑到了畅椿阁的门口。
几人到底是女子，也不方便进这样的地方。苏清挽吩咐道：“顾娘你去后门瞧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默儿你去报官，就说有人贩卖良家女子。”二人听着吩咐去了，苏清挽才悄悄地在前门外守着。
没过多时，顾娘红着眼睛从胡同里拐了出来。还没等苏清挽问话，顾娘便说道：“听荷她，她进了老鸨的屋里就咬舌自尽了。”话音刚落，便瞧见两个抬轿子的壮汉唾骂着走了出来，“娘的今儿真是晦气，还没等拿着银子，这丫头就死了。”
另一人附和道：“可不是么，真是刚烈。长得也是如花似玉的，还是王府的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你瞧那眼珠没有，临死还瞪得老大呢！”那人骂道：“娘的别吓唬老子，赶紧喝酒去。好歹那婆子给了咱们些银子。”
顾娘听了这些话，就要上前与他们理论，却被苏清挽拦住道：“他们也不是罪魁祸首，我会让城官处置的。”说着，她转身带着冰凉的声音说道：“顾娘，想法子把听荷的尸体带回去吧。”顾娘带着泪目点了点头。“都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听荷这个苦命的丫头啊。”
回府以后，苏清挽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静静的捧着听荷的一件旧衣裳发呆。她恨自己的无能，没能护住自己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她也恨嫡母的狠毒，就连一个小丫头也不放过。泪水顺着她的面庞滑落，她轻声说道：“听荷，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几日后，张氏为自己的父亲和苏槐落狱一事打点了不少上下的官员，接着才开始准备苏嫣然的嫁礼。张氏很清楚的知道，父亲和苏槐一倒，太子是能帮助自己救出他们的唯一人选，所以不可有半点怠慢。
是夜，她好不容易定完了礼单，才吩咐着婆子们都下去，一人坐在昏黄的烛光下对着镜子卸掉发饰。深红的簪子被她放在桌上，满面倦意的拿起了篦子。她正梳着头发，忽然觉得身后一阵冷风，一回头，却不过是后面的窗户忘了关。
第34章 灯火通明
可当张氏转过头来, 却发现那镜子之上，多了一个猩红的手掌印。她吓得啊的一声就从软凳上跌了下去，眼瞧着那手掌印触目惊心。外面值夜的婆子很快赶了进来, “夫人？您怎么了？怎么摔着了？”
接着, 那婆子才顺着张氏的眼光看向镜子。不看则以，一看这婆子也吓得瘫软了, “夫人，这？这是您画上去的？”话一说出口, 那婆子就看见张氏吓得铁青的一张脸, 心中顿时明白并不是她所画, 于是赶紧跑出去喊道：“闹鬼啦，闹鬼啦，来人呐。”
到底是母女情深。不多时, 苏嫣然便皱着眉头坐在了张氏的屋里。“娘您不必惊慌。所谓鬼神之说不过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罢了。我看这件事定是有人从中作祟，想让娘担惊受怕。没准就是哪个刁奴吃了熊心豹子胆。”
灯火通明的屋里显得宽敞而亮堂。张氏此刻也渐渐镇定下来。“你爹下狱后咱们已经裁了不少下人，剩下的都是我的人, 哪里还有不忠心的人留下。”二人正在屋里说着话，后面的窗户忽的一声被风吹开。
苏嫣然大惊，紧紧握住旁边张氏的手, 奓着胆子道：“什么人？什么人在作祟？赶紧给我滚出来。若是吓着了我腹中的孩子，杀你全家也不为过。”窗户晃晃荡荡，并没有回应苏嫣然略显刺耳的声音。张氏趁机喊道：“来人啊，快进来, 都给我进来。”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窗户边忽然闪过一个人影。那人穿着听荷的旧衣，梳着听荷平素的双垂髻，却低着头丝毫看不清她的面容。张氏的脸上顿时就没了血色，冲着苏嫣然道：“是听荷，是听荷来找咱们报仇了。”
这时，外面的婆子们才推门而入。苏嫣然虽然也吓得魂不守舍，可到底知道这是人在作祟，于是吩咐道：“后院有人在装神弄鬼，赶紧去把那人给我捉了，我赏金十两。”这装鬼和闹鬼不同，人们一听是装的，心里就不那么害怕。更何况有十两金子勾着，婆子们便应声而去。
苏嫣然转过头来劝道：“娘，你放心。一会咱们把人捉来，就知道是谁在闹鬼了。我看，十有八九是苏清挽那个贱人搞的鬼。不过就是一个丫头罢了，死就死了，还折腾着咱们。”
张氏此刻也渐渐冷静下来，细想着苏嫣然说的也有道理，心中便也安定不少。后院的婆子们闹腾出很大动静，许久才把那人带了过来。那人深深的低着头，又用刘海盖住额眼，因此丝毫看不清楚容貌。苏嫣然压制住作呕的欲望，努力不去看那人穿的衣裳，带着不耐烦道：“说，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装鬼的？”
那人依旧低着头，也不应声，也不抬头。张氏的心跳渐渐回复了正常，带着恐吓的语气说道：“若是都说了，本夫人便既往不咎。若是打算一直装聋作哑，本夫人自然有办法让你的全家都为你陪葬。”那人轻轻一抿嘴角，发出了一阵幽怨清冷的笑声。
苏嫣然只觉得身上一冷，赶紧骂道：“放肆，你还敢在此装神弄鬼。”后面的婆子瞧着主子生气，赶紧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腰上。“主子面前，还装什么？”这一脚不要紧，正好踢得那人顺势抬起头来，于是那一张脸便送到了苏嫣然的眼前。苏嫣然哇的一声喊出来，身子使劲往后一躲，椅子便翻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