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记——上官慕容
时间:2018-05-14 16:32:48

  今天天色还早,路上顺利的话,她到达的时候慧明师兄应该还在做临水默读的早课,她只要去寺里元清河边找师兄就行了。
  薛锦棠下了马车,对郑执说:“有劳郑表哥了,你去做事吧,等事情办好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郑执提示她注意大殿穿堂的门槛,说:“殿下吩咐了,只要你出门,都由我护送。”
  原来是给她当侍卫而不仅仅是路卫,薛锦棠点点头表示明白:“郑表哥找个地方歇息吧,我去找慧明师兄说话,怕是一时半会不能回去。等事情完了,我再叫你。”
  郑执抬头,双目朝走廊尽头望去,拧眉不语。
  薛锦棠哑然失笑:“表哥放心吧,这次我去的是元清河而不是理事房,不会走丢的。”
  “走吧。”郑执在前面带路:“听说元清河景色宜人,跟慧明师父说话,我正好赏景。”
  薛锦棠知道他是好意,就没再坚持。
  早上的河面有水汽缭绕,慧明和尚正盘坐在河边的大石上闭目诵经,宽大的衣袖沾了露水湿漉漉的,他慈悲温润的脸庞如佛陀般悲悯、遥远、超世绝俗。
  他们的脚步由远及近,慧明和尚一直微闭双目,仿若未闻。
  “慧明师兄。”薛锦棠在离他七八步的地方停下来,喊了他一声。
  慧明和尚的双目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睁开了,嘴角也在此时微微上扬,双眸中的温润慈悲仿佛要溢出来,却不见清冷,反而沾染了世俗的情|欲。
  郑执盯着慧明和尚深深看了一眼。
  “小师妹,你来了。”慧明和尚起身走到薛锦棠身边,微微低了头看着她,眼里只有她。
  郑执再次看了慧明和尚一眼,只觉他旁若无物,专注凝视的样子有些刺眼。
  他朝前走了两步:“慧明师父有礼。”
  慧明和尚双手合十:“郑施主有礼。”
  此时慧明和尚眼里的慈悲尽是清冷,跟大殿上的佛像一般遥远、没有温度。
  郑执垂了眼皮,原来不是他的想多了。
  “师兄,我有话跟你说。”薛锦棠道:“还是关于上次的事情……”
  惠明和尚问:“是否要移步理事房?”
  “不用,郑表哥不是外人。”
  慧明和尚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只把两只眼睛落在薛锦棠脸上,耐心等她说话。
  “我已经见过燕王世子了。”
  薛锦棠快速把过程说了一遍,满脸期待地望着慧明:“所以,我希望师兄帮我,我想见主持师叔请他同意捐粮。可以吗?”因为怕拒绝,她最后三个字气息有些不稳。
  “这个当然可以。”慧明和尚气息不变,目光平静一如平时:“我带你去见师父,帮你跟师父说情。”
  薛锦棠喜不自禁:“真的?多谢师兄。”
  虽然知道慧明师兄好说话,但这件事情兹事体大,她不确定慧明师兄一定会答应,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有慧明师兄说情,事情就算成功一半了。
  她满脸笑容,嘴角高高上扬,两只眼睛亮晶晶仿若星辰。
  慧明眸中的慈悲怜爱更胜,嘴角也有了上扬的弧度,过了一会自己意识到失态,又赶紧低垂了双目,默念佛偈。
  “郑表哥在此稍等,我跟师兄先去找主持了。”
  看着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郑执苦涩叹息,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那可怜的僧人。
  薛锦棠在主持房见到了圆达法师,听说了薛锦棠的来意之后,圆达法师说:“师兄临走前将师侄托付给贫僧,贫僧身为师叔自当相助。师侄只需将师兄给你的那枚印章交给师叔,师叔便立刻捐粮。”
  慧明和尚一怔,抬头看了圆达法师一眼,复又底下头去,一语不发。
  薛锦棠脸上的期待慢慢消退,笑容也消失不见:“师叔,那枚印章我已在三年前就交给师叔了。”
  师父临走的时候说过那印章很重要,她一直谨记,所以收藏的很好。三年前,她还未坠马痴傻,圆达法师说要用那枚印章,她想着印章本就是寺里的东西,本该奉还,于是就亲自把印章送到圆达法师的主持院。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圆达法师在打坐,她就把印章交给近身服侍圆达法师的慧真和尚。
  他们交接的时候,圆达法师虽然一直闭目打坐,但是他们的对话,他必然是听见了的。否则圆达法师第二天就不会夸赞她了,更不会在几天后亲自开光了几本佛经,让她带回去送给祖父祖母。
  “阿弥陀佛。”圆达法师双手合十:“师侄说笑了,若师侄已将印章奉还,贫僧又怎么会再向师侄讨要?还请师侄莫要玩笑,赶紧将印章还给我寺。”
  他这般笃定,薛锦棠一时倒不好说什么,只认真回忆着当天的情况。
  “贫僧事务繁忙,请师侄自行离去吧。”
  薛锦棠知道这事一时半刻解决不了,便不再争执起身离开。
  慧明送薛锦棠出去,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走出主持院之后,薛锦棠停下来,神色严肃问他:“师兄,你实话告诉我,那印章到底在不在主持法师那里?”
  慧明愧疚地点头:“是在师父那里。”
  师父今天这样说,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帮小师妹。可是不捐粮的话,燕王世子必定不会替小师妹治病。
  慧明目中也带了淡淡的焦急,只希望能立刻想出不违背师父又能帮到薛锦棠的两全之法。
  薛锦棠气结!
  果然不是她记忆出错,而是主持和尚耍赖不想帮她。
  “师兄请留步吧。”
  她想一个人去找郑执,顺便好好捋一捋思路。
  慧明见她忧愁,心头发苦,默念佛偈,目送她离去。
  此时已快到中午,寺庙中有许多上香的善男信女,薛锦棠边走边想,突然听到有人说:“北潭拓、南鸡鸣,金陵鸡鸣寺我不知去过多少回,今天总算是来到潭拓寺了。”
  那人说一口流利的金陵官话,很显然是从金陵来的。
  乍然听到乡音,薛锦棠只觉得熟悉,忍不住停下脚步听他们说话。
  那说金陵官话的年轻男子用十分向往的语气说:“都说潭拓寺有大佛流泪的奇观,不知我们此行能否遇见。”
  “那可不行。”同行的年长男子忙道:“大佛流泪只在灾乱之年,佛祖不忍见百姓离苦才流泪不止。如今国泰民安,我们都盼着大佛永远都不要流泪才好呢。”
  “是在下唐突。”金陵男子讪讪道:“我们去大雄宝殿参拜一番吧。”
  他们快步离去了,薛锦棠却突然舒展眉头,神采飞扬地去找郑执:“走,我们去燕王府。”
  她想到让潭拓寺捐粮的办法了。只是她一个人办不成这件事情,还需要燕王世子赵见深帮忙才行。
 
 
☆、24.服侍
  潭拓寺有两宝,一是高僧圆融,他不仅精通佛法、医术高超,还擅长相术,写了一手爽爽有神的楷书。第二宝是大雄宝殿的大佛像。佛祖雕像各寺庙都有,可潭拓寺的这个大佛像会流泪。
  大佛第一次流泪还是在前朝己亥年,当年八月赤巾军起义,九月内乱四起,民不聊生,大佛怜悯众生,十月初八这日流泪不止,数日不歇。赤巾军首领被感化,自觉罪孽深重,放下屠刀,剃度为僧。
  后来每有战乱、瘟疫、地动等天灾人祸时,大佛都会因为慈悲而落泪。大齐人人都知道潭拓寺大佛有灵,因此香火鼎盛、名扬四海。
  当今正昌帝的元后在去世之前还亲自到潭拓寺礼佛,乞求佛祖保佑正昌帝万寿无疆、太子身体康泰、大齐国泰民安,还带来了正昌帝御笔所题的匾额。
  所以,潭拓寺在燕京十分有地位,哪怕是燕王世子赵见深也不能对潭拓寺用强。
  薛锦棠在去潭拓寺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情棘手,但是她没有想到主持圆达竟然会这么无赖。本来以为希望渺茫,却不料山穷水尽之时,几个香客的随口之言给她提供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潭拓寺引以为傲的流泪大佛并不是佛祖慈悲,而是内有机关。之前大佛内机关损毁,师父进去修缮的时候将她也带进去了。
  如果她能以这个秘密为要挟,何愁圆达主持不捐粮呢?虽然这做法有些卑鄙,但也是圆达主持耍赖在先,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明天又是十月初八日,潭拓寺里的和尚与信众会跪在大雄宝殿诵经膜拜,乞求佛祖保佑无灾无祸,万物安泰。
  如果要威胁圆达主持,明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只是那大佛的外面有锁,内有机关能手打制的机关,一般的工匠根本无法破解。燕王世子赵见深为改造武器收拢了不少能工巧匠,这事还是要向燕王世子求助。
  周嬷嬷领着薛锦棠进了燕王府。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书房也还是那个书房,薛锦棠没见到赵见深,只见到了一个四十多岁、面白无须、十分儒雅的男子。
  薛锦棠看他像太监,只是他跟寻常太监又不一样,身上有一种青衫文士温秀气度。
  周嬷嬷笑容满面、客气又恭敬地给那个男子行礼:“见过范首领”
  薛锦棠暗暗点头,原来她猜得没错,这位的确是个太监,而且还是赵见深身边第一首领太监范全。
  范全说:“殿下在演武厅练武,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结束,请薛小姐稍等。”
  范全说完,又叫了小太监给演武厅那边送一套衣服过去。想来是供赵见深练武后沐浴更换。
  薛锦棠安心等着,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听到门外响起了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接着是小太监叫着殿下问安的声音,她赶紧站起来,抬头朝门口看去,这一看,让她愣了一下。
  赵见深正大踏步而来,他赤着的上身还在滴汗,小麦色精壮的身躯、宽阔厚实肩膀因为汗水的湿润带着晶亮的光。下身轻薄的中裤几乎湿透,紧紧地包裹着他两条大腿……
  她只看了一眼就赶紧闭上了双目,低下头行礼:“民女见过殿下。”
  赵见深撇了薛锦棠一眼。
  薛锦棠是个十分有心计的女子,前世她将楚王世子迷得团团转,哭着求父皇给他赐婚,以女官之身成为楚王世子的未婚妻。
  可惜她汲汲营营,贪心不足,又搭上了当时皇储的热门人选安王,在安王的指使下设计陷害他。
  当时他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薛锦棠设计迷晕了他,被安王与几位内阁大臣撞破,她就哭着喊着说他强占了她。
  楚王世子跪在大殿上求父皇替他做主,强占弟妇、寡廉鲜耻的罪名落在他的身上,他被罚在府中思过,不仅一个月后的立储大典被取消,父皇还剥夺了他的太子之位。
  他一直以为陷害他的人是安王,后来却查到线索发现除了安王还有其他人。当时广东铲平王叛乱,他前去镇压,就将此事暂且放下,本打算回来之后再细细查探,不料他被人暗算,命丧广东。
  前世的仇他要一一讨回来,薛锦棠是他仇人之一,他自然不会放过。可相较于弄死薛锦棠,最重要的是要查到薛锦棠的幕后主使。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主动送上了门,更没想到这次竟然撞上了他没穿衣服的时候。
  看她的反应,跟普通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区别。
  难道薛锦棠这个时候还没有被人收买?
  赵见深不动声色地问:“你又来做什么?”
  他说着,人已经走进了书房,转到屏风另一边,接着薛锦棠就听到哗哗的水声。
  薛锦棠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本来担心赵见深会因为走光而恼羞成怒,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殿下,民女想跟你借个人。”薛锦棠简明扼要地把自己的目的说了。
  屏风那边就传来赵见深冷笑的声音:“你事情没办成,竟然还敢来跟我要人?”
  他身上本就有一股冷峻如刀的气势,不说话就能让人很害怕,这般冷笑动怒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薛锦棠强逼着自己忽略脊背上冒出的凉意,沉着道:“若能得一巧匠,剩下的一半粮饷很快就有了。”
  赵见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她分明心中惧怕,却不愿意退缩,忍不住眯了眯双眼。
  她胆子很大。
  “我的人不是白给的。”赵见深道:“你需要为我做事来换。”
  薛锦棠无语,我来要人还不是为了给你办事?
  但是她只敢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知殿下有何吩咐?民女自然照办无误。”
  “哦?”赵见深哂然一笑:“过来给给本世子更衣。”
  薛锦棠她脑中一白,有些不敢相信。看看左右,见屋中除了她再无旁人,这才确定赵见深是在跟她说话。
  她是户部尚书家的小姐,薛计相最疼爱的外孙女,是大家闺秀、名门淑媛,一向是旁人服侍她更衣穿鞋,从没有她服侍别人的时候。
  可是现在,赵见深却要她服侍他穿衣。她花了好一会才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她不是官宦千金了,她不过是个小小商户之女。在赵见深这样的天之骄子看来,她地位卑贱,如同草芥,甚至连王府里的丫鬟都比不上。
  认真论起来,王府里有头有脸的丫鬟,以后都要被主子指婚做官太太的,她一个商户女,还真不一定比王府丫鬟嫁的好。
  在赵见深眼里,别说是她了,便是北平府的地方官还不是跟个奴婢一样任由他使唤?
  薛锦棠说服了自己,就拿起架子上的一件中衣,神色从容地走到赵见深身边:“请殿下抬一下胳膊。”
  赵见深寒潭般的双眸比刚才更幽深了。
  她果然不是寻常的小姑娘。刚才见他还觉得害羞,才短短一小会的时间就克服了障碍平静如常。只是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熏香,这般清甜馥郁。赵见深吸了一口气,细细辨别,发现自己竟无法分辨这熏香的成分。
  这让他心头一凛。他因为身体原因,重生之后就拜访了一位不出世的神医学习医术,一般的草药根本瞒不过他,现在他无法分辨,薛锦棠所用的极有可能是海外传来的药物。
  前世,他就是被薛锦棠的熏香放倒的。要想办法弄清楚她身上的香料的配方才行。
  薛锦棠根本不知赵见深在想什么,这是她第一次替别人穿衣服,虽然不至于手忙脚乱,但是也费了不少的时间。等衣服穿好,她额上也细细密密沁出了一层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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