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应了一声,赶忙的去夏天成住的院子叫人。
夏天成彼时还在床上没有起来,不过他素来就惧怕夏兴言,得知叫他现在去书房,他赶忙的就穿衣起床,也来不及洗漱,立时就赶了过来。
等他过来的时候,就见夏兴言已经坐在桌旁用早膳了。
黑漆描金的九格攒盒,每一格里面都放了细巧的精致小菜。再有三碟精美的糕点,一碗牛乳粥,这便是夏兴言的早膳了。
夏天成在桌旁站定,对夏兴言行礼问安:“父亲万安。”
第149章 下旨赐婚
听到夏天成问安的话, 夏兴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然后从鼻中冷哼一声:“什么万安?我没被你活活气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他素来就对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不满意, 明明即将弱冠了,但整日只知寻花问柳, 斗鸡走狗, 一些儿正事不干不说,还经常惹出各种事来,每次都要他去善后。若非只他一个嫡子, 母亲又宠爱,夏兴言早就将他撵出夏府了。
夏天成听到这样的话, 如何还敢动?只低着头,半个字都不敢说。
就听到夏兴言冷声的在问道:“我听家人说, 你昨儿去了大相国寺, 还当众羞辱了沈文翰的女儿?”
沈文翰的女儿?约莫就是昨儿那个姑娘的父亲了。夏天成一面心中揣度着,一面头垂的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却是在想着,是哪个家人多嘴告诉了父亲这件事?若教他查了出来,必定要叫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耳中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响, 是夏兴言将手中拿的一双乌木筷子拍在了桌面上, 厉声的问道:“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敢做不敢当?你的那些个师父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父, 父亲,”夏天成被这啪的一声给吓的浑身一个激灵,说出来的话止不住的就有些发颤,“儿, 儿子不知道那是,那是沈文翰的女儿,若,若知道......”
一语未完,早被夏兴言冷笑着给截断了:“若知道你便不会羞辱了?后来不是有个丫鬟告诉你沈姑娘的父亲是谁,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朝廷大员的女儿你都敢羞辱了,这会儿倒会在我面前扯谎。后来你倒更好,追着一位相貌都没有看清的姑娘满大相国寺跑,竟然跑到了后院去,将方丈都给惊动了。这传出去有脸?要知道大相国寺可是皇家寺院,方丈可是皇上御口亲封的菩萨,你竟然在那里这样的不尊重?若教那些言官知晓,拿了这事大做文章,我的这一张老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越说到后来他就越发的气起来,又喝道:“头低成那样做什么?怎么不索性拧下来埋到土里去,那会儿也不用再低了。”
夏天成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敢回话:“是,是儿子错了。儿,儿子下次再也,再也不敢了。”
夏兴言冷笑:“这话你还是趁早别说了。以往哪次你做错了事不对我说这样的话?无非是仗着你祖母疼你,你便打量我不敢动你。今儿我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话:往后你便在家里闭门读书,一步都不能出。若教我发现你再私自出门去惹事,我也顾不得你是我儿子了,直接叫人拉出去打死。”
夏天成唯唯诺诺的应了,夏天成这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叫他:“你去罢。”
夏天成对他行了个礼,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等在院门外的贴身小厮一见他出来,忙迎上去关切的问道:“大少爷,老爷叫您进去有什么事?怎么奴才看您脸色不大好?”
夏天成一屁股在长廊旁的美人靠上坐了下去,然后冷笑:“老早我就纳闷,怎么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我爹都会知道,今儿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我身边有了个吃里扒外的。”
若不然,昨儿大相国寺里的事他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小厮琢磨着他这句话,也算是明白了,就身子凑近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大少爷,这事您看要不要查一查?若查到了那个人,想个法子让他离开?”
“查个屁。”夏天成瞪了他一眼,“论聪明,论狠劲,你比得上我爹?那就是个跟狐狸一样狡诈的人,你跟我绑一块儿都不够他玩儿的,就算查出来那个人又能怎么样?再说让他离开了,我爹不会再安插个人在我身边啊?”
说着,他就越发的烦躁起来,站起身就狠狠的一脚踹在了旁侧的廊柱上。
廊柱是红木做的,极为结实,他这一脚踹上去,廊柱毫发无损,他自己的脚指头那里倒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夏天成痛呼出声。一面心中又想着昨儿那个姑娘最后竟然给跟丢了,哪里都找不见。他原还想着这几日遣人到处去找,就不信找不出她来,但没想到现在竟然就被父亲给下了禁令,不得出府门半步,这样他还如何去找那个姑娘?
想来想去也没有办法,只得气愤愤的往自己的院子走,打算等过些时候父亲消了气他再叫祖母去给他求求情,好让父亲能准许他出门。且便是往后他出门了,也不多带人,只带着自己的贴身小厮,这样往后他在外面做什么父亲肯定也不会得知了。
*
等夏天成离开,夏兴言也无心用早膳了,就叫了人过来给他换衣裳,准备去宫中文渊阁应卯。
他非但是内阁首辅,同时也兼着户部尚书的职务,所以这身常服便是绯色,前胸后背皆是锦鸡图案。等换好了,他便抬脚出门。
轿子早在大门旁的影壁那里候着了。等他坐到了轿子里面,轿夫立时就抬着轿子往皇宫的方向走。
四名轿夫都是训练有素的,轿子都很少晃动。夏天成坐在轿子里面闭目养神,心中在想着沈文翰的事。
沈文翰是他的学生,为人机敏,对他忠心,出手也阔绰,这些年给他送的东西不少,这次沈文翰入京述职,他是想要他能留京为官的。而且最好能安排到吏部去。
这两年于兴学这个吏部尚书可越发的同他对着来了,皇上也整日沉迷在酒色享乐中,对朝中的事一概不管,由着他们两个人彼此较劲。便是他有时候在皇上面前弹劾于兴学,皇上也只是打哈哈。再不济叫了于兴学过来责备他几句,叫他要对国舅恭敬,但到现在于兴学也还坐着吏部尚书的位置,并没有实质上的打压。
有时候夏兴言心中也有怀疑,皇上这到底是真的沉迷酒色享乐不问朝政,还只是坐山观虎斗?但据他在宫中几个眼线的消息,皇上在宫中确实是荒乐无度的,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他又想着,现在中宫皇后是他的胞妹,储君是他的外甥,但凡只要这样一直维持现状,等皇帝有朝一日驾崩了,这朝中还不是由他夏家说了算?到时不说是一个于兴学了,就是十个,他要除了也是很简单的事。
这般一路想着,轿子早就进了宫门了。
他是首辅,又是皇后的胞兄,永宁帝特许他所坐的轿子能入宫门。这也是给他无上的荣耀了。
进了文渊阁之后,他坐在自己专属的书案后面,然后就提笔写了一封章奏,遣內监去呈给永宁帝。
等散值的时候,就有內监过来,说皇上叫夏首辅过去有话说。
夏兴言随着內监往御书房走,路上碰到了正跟随着內监进宫来的沈文翰。
看到夏兴言,沈文翰连忙快步走过来对他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夏大人。”
夏兴言点了点头,问他:“是皇上叫你过来的?”
沈文翰点了点头,神色间有些惶恐:“是。方才下官正在家中闲坐,忽然就有內监过来宣读上谕,说皇上召见下官。下官,下官心中惶恐。夏大人可知皇上召见下官是因着什么事?”
沈文翰也是在那年中了进士,外放为官的时候见过永宁帝一次。那个时候永宁帝还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即便只是个外放的知县他也都要亲自见一见,问几句话,随后这些年沈文翰一直在外地为官,再没有见过永宁帝,所以这会儿猛然的得永宁帝召见,他心中实在惶恐。
夏兴言心中有数,便只是淡淡的说道:“你放心,是好事。”
想着昨儿夏天成在大相国寺做的荒唐事,夏兴言知道沈傲梅回去肯定会对沈文翰哭诉。他虽然不惧沈文翰,但到底也想着拉拢他,好让他为自己出力,所以这会儿便不咸不淡的提起了昨儿的事,说了两句话,将昨儿夏天成对沈傲梅的调、戏说成了夏天成知道沈傲梅是沈文翰的女儿,所以这才特地的想要同她说两句话,好彼此亲近之类的话。
沈傲梅昨儿回去之后确实立时就对沈文翰哭诉了昨天夏天成在大相国寺中当众调、戏她的话,但当时沈文翰听了,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若是其他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饶恕,但那可是夏兴言的儿子,他往后的仕途都还要仰仗着夏兴言呢,他还能如何?也唯有劝着沈傲梅左右并无什么事发生,便算了之类的话。而现在听夏兴言主动的提起这事,又说只是夏天成想要同沈傲梅说话,想亲近些,他自然附和,还说改日要叫自己夫人带了沈傲梅去夏府拜见夏老太太和夏夫人。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很快的就到了御书房。不过才刚踏进去,就听得里面一阵阵的咯咯乱叫声。待仔细一看,就见铺着花纹精美的厚实羊毛毯子的地上有两只斗鸡正在彼此争斗,场面堪称激烈。而永宁帝就坐在临窗的炕上看着,不时的还会发出一阵喝彩声。
沈文翰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就目光悄悄的去偷觑夏兴言。见夏兴言面色如常的站在一旁,并没有要上前去的意思,他便也忐忑着低头站在一旁。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过后,那两只斗鸡才分出了胜负来。由內监捉住,放在制作的精美的鸡笼里提了出去。
永宁帝这时仿似才刚刚看到夏兴言一般,笑着叫他们过来:“夏爱卿来了?”
吩咐旁边的內监:“给夏爱卿赐座。”
就有小内监搬了张椅子来。夏兴言下跪叩拜谢过,这才起身落座。
永宁帝又目光看了沈文翰一眼,不待他发问,沈文翰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臣沈文翰叩拜皇上。吾皇万安。”
“你就是沈文翰?”永宁帝笑道,“起来罢。”
沈文翰站起,战战兢兢的垂首站在一旁。
永宁帝这时已经在同夏兴言说话了。但说的不是朝政上的事,而是同他谈论斗鸡的事:“......这斗鸡不能太瘦,瘦了力气不行。但也不能太重,否则动作太慢。便是这眼睛,非但要眼窝深,眼珠小,而且以纯白色为上品,目光够锐利,盯着敌手就再不放松的。”
又兴致勃勃的说了哪里进贡来的斗鸡好。
沈文翰早先就听说过永宁帝沉迷于斗鸡,今儿一见,果真如此。不然不会对斗鸡的事这样的如数家政,也不会在御书房这样的地方斗鸡了。
夏兴言也附和着永宁帝,一时永宁帝的兴致就越发的好了起来。
说了约莫一顿饭左右的功夫,永宁帝这才想起什么事来一般,说道:“夏爱卿你呈上来的章奏朕看过了,你是要举荐这沈文翰去吏部出任吏部左侍郎?”
吏部左侍郎就相当于是吏部的二把手了。夏兴言有心想要将沈文翰塞到吏部去,也是想在吏部有自己的人,好掣肘于兴学。
于是他起身从椅中站起,恭敬的回道:“微臣惶恐。微臣是见吏部左侍郎钱大人前不久刚刚致仕,此职位空缺出来,内阁近期都在讨论何人堪当此任。因见沈大人这些年的考核都是最上等的,便想着要举荐他出任吏部左侍郎一职。不知圣意如何?”
说着,将手中一直拿着的硬面册子双手递了过去:“这是沈大人历年来的考核评语,请皇上过目。”
不说举荐沈文翰出任吏部左侍郎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而是说这是内阁的主意,以此永宁帝自然就不会有什么话说。
有小内监走过来双手接过他手里的册子,低着头捧到了永宁帝面前去。
永宁帝伸手接过,翻开随意的看了两眼就合上了,面上笑容看着懒散的很:“你做事我素来就放心,自然你举荐的人也是不错的。”
沈文翰正喜上眉梢,但这时就听到永宁帝在懒洋洋的说道:“只不过,若我没记错,吏部右侍郎周绍钧现年已经近六十岁了吧?难为他在吏部右侍郎这个位置上坐了十来年也一直都没有晋升过,既然现在钱良平致仕了,那就让周绍钧来坐这个左侍郎的位子。至于你举荐的这个沈文翰,”
永宁帝目光瞟了沈文翰一眼,然后收了回来,看着夏兴言:“暂且就让他顶替周绍钧的位子,做个吏部右侍郎罢。”
既然他都已经发了话,夏兴言和沈文翰还能如何?而且好歹是将沈文翰塞进了吏部去,至于是左侍郎还是右侍郎,现在暂且也顾不得了。
当下夏兴言躬身的应下了,沈文翰则是双膝跪了下去,磕头谢恩。
永宁帝单腿屈起,册子顶着自己的下颌,漫不经心的问沈文翰话。
先是问他这几年都在外地做了些什么官,各地都有什么风俗特色,渐渐的就问到他这些年所在的任上哪里出美女,后来问到沈文翰家里的事。得知他嫡长女现年十八岁,尚未出嫁,他忽然就来了兴致一般,转过头问夏兴言:“我记得夏爱卿的嫡子即将弱冠,也尚未娶亲?”
沈文翰原本听到永宁帝细问沈傲梅的情况时他心中还是很复杂的。
一则众人都知道永宁帝这几年沉迷美色,每年都会挑选一批佳丽进宫,莫不成他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其实若沈傲梅能做了皇帝身边的女人肯定是好的,往后对他的仕途,他的家族都会有莫大的帮助,但另外一方面......
沈文翰悄悄的抬起头,极快的看了永宁帝一眼。
他知道永宁帝现在刚刚过四十岁,不过也许是平日玩乐太过,掏空了身子的缘故,纵然是有御医每日精心调养,但到底还是面色苍白,眼底还有一圈青黑。而且细算起来,永宁帝比他还要大上一岁,让自己的女儿嫁了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人,总觉得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不过现在听到永宁帝忽然话锋一转,兴致勃勃的问起了夏兴言嫡子未成亲的事,沈文翰心中不由的打了一个突,忙转过头看着夏兴言。
夏兴言原本也以为永宁帝这是有意想要收了沈文翰女儿入后宫,正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但猛然的听到永宁帝问起他儿子的事,他心中也打了一个突。
但他的城府自然是比沈文翰深的,所以面上并不显露丝毫内心的情绪,而是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犬子虽然弱冠在即,但因着他祖母宠爱过度的缘故,性子顽劣,学业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微臣担心他会耽搁别人家的姑娘,所以他的亲事微臣就一直搁着,总想等他学业有成了再给他说亲事。”
他这推拒的意思其实就比较明显了,但永宁帝仿似压根就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般,笑道:“夏爱卿这就过谦了。你家祖上自我朝太、祖皇帝始就在朝中为官,可谓是家学渊源。现在你是内阁首辅,又是户部尚书,你胞弟夏兴业是镇远大将军,替朕戍边,你们兄弟两个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你的嫡子将来也肯定会是国之栋梁。朕还想着要他辅佐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