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到底还是摸到了沈傲梅的脸上,夏天成口中又啧啧两声,转头对着旁边的几个家人笑道:“这皮肤也滑,水豆腐一般。”
家人听了就笑了。有知趣的家人还应景的说话恭维夏天成。
沈傲梅当下是真气了,也是真怕了。可她心中也明白,夏首辅为百官之首,也是自己父亲的座师,往后父亲的前程都要仰仗他,她还如何能得罪夏首辅的儿子?但是这会儿被夏天成这样的羞辱......
沈傲梅暗中只差些儿要将自己满嘴的银牙都给咬碎了。一面悄悄的往后退,目光四处张望着,只盼着能趁夏天成不注意的时候跑走,回家再对父亲和母亲说这事。
然后她就看到薛元敬站在旁侧一株百年的香樟树旁,正满脸冷淡,事不关己的望着她这里。
而他的背上还背着薛嘉月。且这会儿薛嘉月也正抬着头,一脸惊讶的望着她这里。
自己现在的这个狼狈样子偏生就被他们两个给看到了。而且他们两个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一些儿要过来制止夏天成的意思都没有。
沈傲梅由不得的就觉得心中愤怒起来,原还因着紧张而在发颤的两只手这会儿则是因着愤怒而紧紧的握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她心中忽然闪现过一个恶毒的念头。于是她就转过头对夏天成说道:“夏公子刚刚夸赞的话小女子实在愧不敢当。不瞒夏公子,小女子虽然以往也只觉自己有几分相貌,但刚刚看到一位姑娘,方知什么叫惊为天人。那才是倾国倾城貌呢。”
夏天成原本只以为沈傲梅这般的相貌已经是世间少有,再找不到比她更好看的了,不然依着他的性子还能被人白白的打一巴掌不还手回去?但这会儿听到沈傲梅这般说,他急忙问道:“当真?那位姑娘在哪里?”
就见沈傲梅回身指着薛元敬和薛嘉月那里:“夏公子有没有看到那棵香樟树底下站着的青年?那位青年背上背着的那位姑娘便是了。”
夏天成急忙转过头望去,虽然距离有些远看的不太清晰,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是位绝色佳丽不错。于是他就顾不上沈傲梅了,挥手叫了手下人同他一路往那边走过去。
丫鬟柳儿看到看到夏天成和他的家人走远,忙拉了沈傲梅要离开这里。哪知沈傲梅只站在原地不动,且唇角还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就算她心中再不喜薛嘉月,可那也不得不承认在平阳府的时候,当她在漱玉轩中第一眼看到薛嘉月,饶是她是个女子,眼中也满满的都是惊艳。而这个夏公子一见便是个好色之人,若教他看到薛嘉月的相貌,他能不痴迷,不出手抢夺?他又是当朝首辅之子,薛元敬只是个小小的举人,看他到时还能如何的护得住他那个不要脸的妹妹。
左右一句话,但凡她看中的东西,即便她不要,那也要毁了,决不能容忍这样东西落到旁人的手上去。
第146章 遇到故人
待薛嘉月看清前面那位被纨绔调戏的人正是刚刚的那位姑娘时, 她先是沉默了下, 然后还是问薛元敬:“哥哥, 我们要不要过去阻止下?”
不说沈傲梅跟她并无冤仇,便是路上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肯定也会上前去阻止的。而且她也知道, 依着薛元敬的身手,过去阻止下肯定不会是什么难事。
不过薛元敬并没有动,依然只站在原地, 面上神情冷淡。
他原就是个性情凉薄的人,与自己无关的人或事从来不管, 更何况刚刚在后院客房的时候沈傲梅还那样的出言无状,所以她的事他压根就不想去管。
正想要找个理由对薛嘉月搪塞过去, 但这时他忽然就听到了沈傲梅和夏天成的对话。
他心中一凛, 眼风如刀扫过沈傲梅一眼。又见她正伸手指着他背上的薛嘉月。随后就见夏天成往他这边望过来,带着家人要赶过来......
薛元敬再不迟疑,背着薛嘉月转身往后就走。
他脚步轻快,寺院中偏殿厢房又多,七拐八绕的, 很快就将夏天成等人甩在身后。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有些发慌, 也痛恨沈傲梅这种祸水东引的做法。亏她刚刚还想要上前去阻止, 但没想到一转眼人家就把她给卖了。
眼看夏天成等人被他们给甩到身后了,薛嘉月这才觉得心中稍安,低低的叫了一声:“哥哥。”
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因为心中害怕的缘故。不过夏天成随时都有可能会追过来, 所以薛元敬现在也无暇安慰她,只能低头亲了一下她揽着自己脖颈的手,然后低声的叫她:“抱紧了。”
前面就是寺院深红色的围墙,他想背着薛嘉月越墙而过。但这时忽然就见有个人影极快的从旁侧闪了过来,拦在了他面前。
薛元敬动作也快。一察觉到有人过来,立时就往后倒退两步。然后他定睛一看,就见眼前的人身穿一件土褐色的僧衣,光头,相貌平凡,从面上来看只是这大相国寺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僧人。
但他刚刚从旁侧走出来的时候薛元敬甚至都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薛元敬神色间不由的就戒备起来,目光锐利的望着那人,沉声问道:“尊驾何人?”
薛嘉月心中也不由的开始紧张起来,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那位僧人。
就见那位僧人面上神情如常,并没有半点波动。而且听到薛元敬的问话之后,他也没有如其他僧人一般抬手打了个问讯的手势,而是对着薛元敬和薛嘉月拱手为礼,神色间十分恭敬:“两位是薛公子和薛姑娘?我家主人请两位过去,想要见一见两位。”
薛元敬目光快速的打量了这人一番,然后长眉微皱:“贵主人尊姓大名?”
他在京城中并没有认识的人,而且眼前的这个人一看就知道武艺甚高,那他家主人的身份......
那人不答,只微笑:“我家主人同两位是故人,您和薛姑娘一见便知。”
说着,就伸手朝一旁做了个请的姿势。
薛元敬看他一眼,然后抬脚往旁边就走。
他虽然不惧眼前这人,但总要顾及到薛嘉月。而且身后不远处就是夏首辅的儿子,若让他追寻过来,自己现在无权无势,要如何的护着薛嘉月?倒不妨随这个人去见一见他家主人。既是故人,这人看着又无恶意,往后在这京城中他和薛嘉月也许能多一层保障也说不定。
担心薛嘉月会害怕,他一边走,一边还回过头看她,柔声的安抚她:“哥哥在这里,别怕。”
薛嘉月轻声的嗯了一声,环着他脖颈的胳膊紧了紧。
两个人随着那人一路曲曲折折的往大相国寺的后院走。且越走就越幽静,渐渐的便见竹林幽深,花木静寂,便连前院的钟声听着也杳远了起来。
又转过一道竹径,就见前面有一明两暗三间禅房。那个人领着薛元敬和薛嘉月至禅房前面就停下脚步,并不入内,只做了个手势,叫他们两个人自行进去。
薛元敬刚一踏进这片竹林,细听之下便知里外暗藏了不下十人,且个个都是高手。他心中越发的警惕起来,不过面上却不显,而是沉着的走过去伸手推门。
门一推就开了。然后他就见屋内装饰简单,有浅金色的日光从旁侧的窗子里面透了进来,照的屋中到处十分明亮。
他还没有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听到旁侧的东次间里有击磬的声音,但这会儿他推门进来,里面击磬的声音就停了,又听到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想必是有人正站起来往外走。
薛元敬屏息静气,目光紧盯着东次间的槅扇门,双手渐渐握紧。
不过待看清走出来的人后,他不由的一怔。
就见那人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僧衣,手中拿了一串佛珠,分明就是个僧人打扮。但她满头青丝犹在,用木簪子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无一件饰物。
薛嘉月也先是一怔,但随后她就挣扎着从薛元敬的背上下来,速度极快的就跑了过去,开口叫道:“师父。”
周阿姑刚刚面上神情淡然平和,仿似再无任何事能让她心中起涟漪一般,不过这会儿看到薛嘉月跑过来,她眼中还是浮现了几丝淡淡的笑意。
薛元敬担心薛嘉月脚腕会再扭到,忙在背后提醒:“你走慢些。”
但薛嘉月充耳不闻,只走过去望着周阿姑,眼眶不由的有些发酸,说出来的话也带了些许哽咽之声:“师父,你当初不声不响的就走了,我以为你怎么了,一直在担心你,也一直在等你回去。你怎么也不托人给我带封信,告诉我你的近况啊?”
虽然周阿姑一开始对人冷淡,但自从收她为徒之后,对她很是温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便是她有时候她做错了什么事,周阿姑也甚少责怪她,只淡淡的笑着看她,再温和的指出她错在哪里,温声软语的叫她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同她上辈子印象中早逝的母亲一样。所以在她心中,周阿姑非但是她的师父,也如同她的母亲一般了。
周阿姑笑着来拉她的手:“我走的时候不是让虎子给你带了话,让你不要担心我?”
“我怎么能不担心?”薛嘉月急道,“若当时我在家里,说什么都不会让任何人带你走的。”
说到后来,她声音又有些哽咽了起来:“师父,我很想你。你住的屋子我后来一直都继续赁着,就是想着你也许有一天还会回来。”
周阿姑听了,心中自是感动,面上也难免动容。
她轻拍了拍薛嘉月的手背,说道:“好孩子,这些师父都知道。这几年难为你了。”
拉着薛嘉月到正面的一张罗汉床上坐了,又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你也坐。”
薛元敬同她行礼,然后方才落了座。
有小沙弥过来奉茶。薛元敬仔细看他手中拿的托盘,竟是雕漆填金的,盖碗也是官窑的甜白釉,无一不名贵。再目光淡扫过小沙弥,虽然微垂着头,但依然能看得出来肌肤细腻,眉眼秀气。这哪里是男子,分明就是个女子剃了光头,穿了小沙弥的衣服而已。
心中对周阿姑的身份越发的疑心起来,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拿了盖碗垂眼喝茶,一面细听薛嘉月和周阿姑说话。
薛嘉月原就是个对着亲近的人话就很多的性子,这几年她心中也确实一直在牵挂着周阿姑,所以这会儿就听到她喋喋不休的在说着别后的事,周阿姑就一直拉着她的手,面带微笑的听着她说,偶尔也会说一两句话。
于是薛元敬就知道周阿姑这两三年一直住在大相国寺的这处幽静的后院里,而且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她对薛嘉月和他这两三年的事都很清楚。不然她如何会知道他在乡试中了解元,漱玉轩规模扩大,还有薛嘉月种起番椒的这些事?
薛元敬越发的心惊,不过面上看着还是一贯的沉稳淡定,全程也没有说半句话,只仔细的听着薛嘉月和周阿姑的对话,想要从中推测出周阿姑的真实身份来。
他自然是个聪明的,但周阿姑也不笨。同薛嘉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就转头看着薛元敬,对他微微的点了点头:“这几年你将月儿照顾的很好。”
与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相比,现在薛嘉月非但相貌出落的越发的好了,更重要的是她眉眼间洋溢着的光彩。平和,幸福,偶尔也会有娇嗔。若非薛元敬这几年将她照顾的很好,她心中满足,面上绝对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光彩。
薛元敬闻言,目光看着薛嘉月,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自然是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拱手捧到她面前来,只要她高兴就好。
周阿姑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没有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薛元敬是个有能力的人,也知道他对薛嘉月的宠爱,不过现在他身份低微,而薛嘉月偏生相貌又生的太出色,只怕他暂且会护不住她......
于是她便开口叫道:“赵有德。”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躬身对着周阿姑行礼:“小的在。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第147章 身份提高
周阿姑面上的神情淡淡的:“你待会儿找个人去对他说一声, 就说我在平阳府那几年幸得月儿照顾, 虽然前几年我已经认了她做徒弟, 但我心中实在喜爱她,现在想认了她做女儿, 请他往后对月儿多加照拂。”
赵有德听了, 抬头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就极快的低下头去,垂首应道:“小的明白。”
说完, 他就躬身的退了下去。
从周阿姑出声叫他进来,到他现在退出, 其实也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薛元敬还是注意到这个赵有德虽然也剃了光头, 穿了僧人的衣服, 但他皮肤细腻,下巴那里并无一丝胡子茬不说,连刚刚说的话也较一般男人尖细......
薛元敬心中猛的一凛,目光看向周阿姑。
周阿姑知道他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又聪明, 想必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于是她就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在猜测我到底是什么人, 但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月儿就如同是我的女儿一般,我同你一样,也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薛元敬起身对她躬身行礼:“多谢您。”
刚刚夏天成和沈傲梅的事确实给他很大的危机感。那毕竟是当朝首辅之子, 但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举人,若当真被夏天成出手为难,他能做得了什么事?可周阿姑的来历肯定不平凡的,有她照拂薛嘉月,薛嘉月就多了一层保障。
薛嘉月也不是个笨的,先前她看到周阿姑的时候惊喜之余便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事,但现在见薛元敬对周阿姑的态度猛然之间就恭敬了起来,又想着大相国寺可是皇家寺庙,但周阿姑能住在这里,那她的身份肯定非比寻常,于是她就笑着问道:“师父,您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住在这里?”
周阿姑微笑不语,抬手扶了扶她发髻上有些歪了的簪子—还是那时候她给薛嘉月的那支蝶恋花的簪子—然后笑着问道:“师父是什么人很重要?难道你会不认师父?”
“自然不会。”薛嘉月很认真的回答着,“无论师父是什么人,您都是我的师父。”
周阿姑心中欣慰,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望着她柔声的说道:“傻孩子,刚刚我说了要认你做女儿的,你到这会儿还叫我师父?难不成你心中不想认我做你娘?”
薛嘉月反应过来,握紧了周阿姑的手,眼角隐含泪光,颤着声音叫道:“娘。”
上辈子她有过两位母亲,一位是亲生母亲,将她捧在手掌心里当宝贝一般的疼爱,可惜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就因病去世了。后来父亲娶的那个继母,她虽然也叫她妈,但继母对她很不好,打骂,饿肚子都是常事,穿越后她虽然叫孙杏花娘,但孙杏花对她其实也很不好,而现在,她又有了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