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兴家——人生若初
时间:2018-05-15 17:24:16

  章元敬走的不快不慢,安从容和苏守则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他身边,走着走着,周围的进士渐渐少了,安从容忽然噗嗤一笑,说道:“那些家伙,都在想什么呢?”
  苏守则挑了挑眉头,脸上也有几分笑意:“能有什么,无非是盼着能够一鸣惊人。”
  安从容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着说道:“罢了罢了,一个个油头粉面的,有几个还涂脂抹粉了吧,看起来简直了,哎,幸亏还有我们几个在,好歹不伤眼睛。”
  章元敬也跟着笑了出来,说道:“你这话也太损了,可千万别让人听见。”
  安从容哈哈一笑,又说道:“别人倒是也罢了,若是咱们的探花郎听见,恐怕得把白眼飞上天,你说人跟人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这话却是说章元敬跟胡探花了,都是贫家出生,真要比起来,章元敬还是寡母寡祖母一手带大的,偏偏他谈吐有物,不卑不亢,并不依次为耻。
  胡探花却敏感的很,一边自傲一边自卑,听人背着他说一句话,都要认定了是说自己的坏话,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苏守则瞥了他一眼,暗道也幸亏章元敬是个不计较的,不然这话岂不是把两个人都骂了进去?不过见安从容与章元敬关系挺好的样子,倒不像是被影响了的。
  因为心中有事儿,苏守则的话就少了一些,章元敬是个细心的,看了一眼问道:“守则兄,可是方才饮了酒不舒服?”
  安从容一听,还笑道:“怎么可能,守则的酒量比我还好,那么几杯水酒怎么会醉人。”
  苏守则挑了挑眉头,瞪了一眼损友,说道:“就不许我有不舒服的时候?”
  安从容惊讶的看着他:“难道真的不舒服?”
  苏守则也没跟他多说,转身说道:“有些倦了,元敬,我们顺路,不如一道儿走吧。”
  “哎?”安从容叫了一声,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转身施施然的上了车,临走之前还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等他离开之后,章元敬便开口问道:“守则兄,可有什么事情?”
  若是没事的话,以他们仨的关系,根本不需要将安从容支开。果然,苏守则沉吟了一会儿,笑着说道:“自然是有事儿,也算是一件好事儿,老师看中了你这位少年才俊,正巧家中还有一待字闺中的孙女,便托我做一个媒人。”
  章元敬愣了一下,随即马上回道:“这,文阁老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守则兄,章某在老家的时候已然定了亲,对方还与文阁老有些渊源,是孟太师的孙女。”
  苏守则也是一愣,追问了一句:“若是真的订了亲,怎么查不到婚书?”
  按理来说,两家请了亲也会立下婚书,若有一些讲究的还会到官府备案,尤其像是科考之前必须如此,以免被阴差阳错的在榜下捉婿了。
  章元敬虽然也写了已定亲,却无婚书备案,所以苏守则才以为这定亲不过是糊弄人的,大约是怕被糊里糊涂的捉女婿,毕竟这么俊俏的状元郎可十分吃香。
  章元敬苦笑了一声,暗道当初那位孟夫人打的不会就是这个主意吧,没有庚帖就上不了婚书,上不了婚书就不算实在的定亲,不算实在的定亲就有几分变数。
  不过他与孟嘉义的情分在,当初确确实实也是走了小定了,这会儿自然不会为了攀上文阁老的大腿而变主意:“这......两家已经下了小定,因为恩科出行的太急,婚书确实未定。”
  苏守则眼神微微一闪,大约也知道这是实话,不过他皱了皱眉头,还是劝了一句:“元敬,凭你我之间的交情,我便与你说一句实话,这婚事是老师提起的,他定不愿被人驳了面子,老师的性格,我还算略知一二,向来不喜人逆了自己的心意。”
  文阁老的性格若不是这么强势,也不至于跟小皇帝势同水火,说到底,文阁老也只是个阁老罢了,这天下还不是萧家的,只要不是谋反,他跟皇帝较什么劲?
  但偏偏他就是眷恋权势,希望一言九鼎的性格,老皇帝在的时候还能自制,这会儿压了大半辈子的欲望一下子爆发出来,才产生了恶果。
  这样一个人,能采取迂回的态度对付章元敬已经难得,若是章元敬驳了这次联姻,文阁老怕是容不下他了,到时候苏守则也是无能为力。
  章元敬也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倒霉到家,好端端的牵扯进皇帝和文阁老的角力中,这两方随便一人动动手指头都能捏死他。
  但相比之下,他已经得罪了文阁老,就算是娶了文家的女儿,恐怕也得不到重用,反倒是扫了小皇帝的面子,又会被皇帝盯上。
  小皇帝收拾不了文阁老,收拾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到时候文阁老会为了他跟小皇帝扛吗?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一比较,章元敬也就不犹豫了,既然得罪了,再得罪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不起就是被排挤到无活可干,成为翰林院的透明人罢了。
  当年他读书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高远的志向,如今能考中进士,甚至中了状元郎,已经是了不得了,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
  下定了决心,章元敬拱手说道:“守则兄,你的好意我知道,但家中已有婚约,未来大舅子还是我好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毁约的。”
  苏守则知道他主意已定,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我会帮你在老师面前说话,但是老师向来不听我的,也不知能有几分用处。”
  章元敬又是拱手道谢,虽然苏守则是文阁老的弟子,但他为自己求情也是有风险的,一个闹不好,文阁老便要以为这个徒弟靠向皇帝了。
  离别之前,章元敬又是拱手道一次谢谢:“守则兄,无论将来如何,多谢了。”
  苏守则点了点头,看着章元敬转身离开,心底确有几分沉重,一时之间,他竟是不知道自家老师所走的路是对是错了。
  但是又能如何呢,他是苏家的男人,也是文阁老的弟子,更是文皇后的表哥,无论前程如何,他都已经无路可退,就像章元敬一般,明知前程坎坷也得龃龉前行。
 
    
第107章 为难
  文家内院,文老夫人正在与文阁老说话, 她满面沧色, 但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候风度不俗, 这会儿眉头微微皱起, 柔声说道:“老爷,今日我进宫求见了皇后奶奶,她虽说一切都好,但看着脸色憔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文阁老冷笑一声,淡淡说道:“不过是陛下对我不满,迁怒到了皇后身上罢了。”
  已经进宫的文皇后是文老夫人一手带大的, 其实按她的想法, 是宁愿孙女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 只可惜先帝一句话,断了她的所有念头:“这可如何是好,娘娘还未有子嗣。”
  文阁老笑了一声,却不像文老夫人那么担心, 反倒是说道:“陛下很快就会明白, 不管是朝中还是后宫,他都有许多不得不倚靠文家的地方,到时候何愁皇后不受宠?倒是你,进宫劝劝皇后,到时候抓紧机会剩下太子,文家未来才能安稳。”
  文老夫人心中咯噔了一下, 太子?一切真的会那么顺利嘛?但看着一意孤行的丈夫,又想到深宫之中被满目翡翠掩住了面容的孙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她又能说什么呢,一切早就在文阁老决定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就在这时,外头有丫鬟进来禀告说苏守则到了,前来给文阁老和老夫人请安。
  文老夫人露出几分喜色,苏守则是她娘家的外孙,嫡亲的,如今又是丈夫的弟子,也算是看着长大,向来她都是十分疼爱的,小时候还曾有过将文皇后嫁给苏家的想法。
  苏守则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文老夫人赶紧扶住,笑着说道:“守则来了,何必每次都这么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当外祖母的多么难伺候呢。”
  苏守着笑着说道:“难道就不许外孙孝顺孝顺外祖母和外祖父,我看谁敢多嘴?”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文阁老摸了摸胡子,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那小子可是应了?”
  文老夫人还不知道何事,疑惑的看向一老一小。却见苏守则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老师,章元敬在老家时已经定亲,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并不愿意毁约再娶。”
  文阁老却不在乎章元敬到底是为什么拒绝,脸色已然冷了下来,冷冷笑道:“哦,没想到还是个有志气的,皇帝这次到算是有眼光。”
  苏守则可不认为这是表扬,他低声说了一句:“老师,章元敬这般做,其实咱们反倒是可以放心,既然是个重情重义的,那满身都是破绽,不足为惧。”
  文阁老听了这话,转头去看苏守则,眼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却让苏守则倍感压力,慢慢低下头说道:“老师,学生说的可有不对?”
  文老夫人到底是疼爱外孙,柔声插了一句话:“老爷,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文阁老发出一声轻笑,笑吟吟的问道:“守则,看来你很喜欢这个章元敬,是不是?”
  苏守则倒是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态,点头说道:“学生见过的文人不少,倒是少有几个可心的,章元敬文采不俗,谈吐有物,虽然出生不高,却不像那些寒门自命清高,确实合学生胃口,几次会友,都是尽兴而归。”
  听了这话,文阁老不怒反笑,继续问道:“此前在飞鹤楼,辩论之中,你们可是持完全相反的政见?”
  苏守则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是,但学生和他并不因此疏远。”
  文阁老却冷冷说道:“天真,太天真,政见不同,如何为友,勉强为友,将来也只会反目成仇。那么多的史书,难道你都是白看了吗?”
  “今天你为了他求情,怎么知道将来有一日,他对你下手的时候会不会手下留情!”
  苏守则愣了一下,却还是说道:“若有那一日,学生也不会后悔,再者,章元敬不过是一寻常文人,与文家相比如同蚍蜉撼树,不足为虑……”
  文阁老却道:“不必再说,守则,你要记住,官场之中没有蚍蜉,有时候不起眼的小人物,反倒是会让河堤毁于一旦。”
  苏守则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旁边的文老夫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对着他微微摇头,苏守则到底是没有再争辩,他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想到那一场精彩纷呈的辩论,忽然想着,是否将来有一天,他与章元敬是否真会反目成仇。
  殿试之后,三甲之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其余人等就还需要经过考官,才能真正的入朝为官。
  对于天底下文人而言,翰林院是再清贵不过的地方,别的不说,光是非翰林不入内阁这一点,就足以让大部分人心生向往。
  章元敬踏进翰林院,心中回想着翰林院的编制,翰林院最大的官也就是翰林院学士,乃是正五品的官职,再往下就是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章元敬修撰的身份乃是从六品,而榜眼探花的编修则是正七品,别觉得这官职很低,要知道许多进士一开始只能从九品芝麻官做起。
  要不怎么都说一甲好呢,作为新人,他们一进翰林院就盖过了那些待了许多年,依旧还是蹉跎在庶吉士位置上的文人,更别说作为举人谋职进来的了。
  作为京城最为清贵的衙门,同样也是文人心中的圣殿,翰林院如今的学士姓黄,说不上是文派还是雷派,但可以遇见的是,他对即将进门的三甲态度冷谈。
  章元敬进门的时候,压根没有看见这位黄学士,出来接待他们的是作为侍讲学士的叶学士,叶学士看起来倒是和和气气,只是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将他们带着走了一圈儿之后,就直接把人送到了书房放着,丝毫没有提携的意思。
  章元敬与安从容对视一眼,趁着叶学士不在的时候,安从容低声说道:“这位叶学士乃是黄学士的内弟,两人性格一脉相承,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最是不爱掺和事儿。”
  说得好听,那就是洁身自好独善其身,说的难听,那就是为人冷漠,胆小怕事儿了,跟朝中那位顾阁老一样的秉性,据说黄学士跟顾阁老私交却也不错。
  章元敬一听就心中有数了,至此他倒是微微松了口气,暗道至少翰林院不是文派的天下,不然的话他可是有的是苦头吃。
  翰林院的官职,说清闲也真的清闲,尤其是皇帝想不太起的人,上头不给任务的话几乎就没有事情做,但想要忙的话,也能变得非常忙,毕竟翰林院中藏书何止千万,光看书就够。
  黄学士据说在修书,一般不是上朝就是窝在自己的地方,并不太出现在人前,叶学士倒是经常出现,但对他们过分客气,并不怎么使唤。
  除此之外,倒是有一位刘学士关照他们,这位刘学士确实实实在在的文派,对榜眼安从容是客气,提携,对探花胡享运则是拉拢,敲打,对着章元敬,那就是刁难了。
  就如现在,章元敬好容易将他想要的书从书库里头翻了出来,要知道有些书库去的人少,里头覆满灰尘,一进一出就得弄的一身灰,这种任务向来都是让下头的庶吉士或者杂役去做的。就为了这本书,章元敬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灰尘,看起来狼狈至极。
  谁知道刘学士扫了一眼,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这本书,先放着吧。”
  章元敬放下书,心知他不过是故意找借口折腾自己罢了。果然,下一刻刘学士又说道:“翰林院的书库何等重要,岂是那些杂役可以收拾的,这样吧,状元郎闲来无事,就帮着整顿整顿,免得想要找书的时候难如登天。”
  章元敬微微挑眉,却二话不说的应承下来,笑着说道:“是,下官遵命。”
  刘学士见他这幅不卑不亢的样子,心中倒是没啥刁难人的成就感,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那你就先去吧,收拾完这一个书库,后头还排着十七八个。”
  章元敬只是含笑应下,等走到外头,安从容一把把他拉到旁边,愤愤不平的骂道:“这姓刘的搞什么呢,让你去整理书库,那是咱们需要做的事情吗?”
  章元敬倒是不如他想的那么憋屈,被这么刁难了,他反倒是安心一些,毕竟这种活儿只是有些劳累,有些憋屈,不劳命也不伤财,对他而言完全是不痛不痒。
  想到那一书库的古籍,章元敬心态良好的笑道:“这算什么刁难,我原本就爱看书,如今让我整理书库,那不就跟米虫掉进了米袋子一般。”
  安从容仔细的看了看他,见他真的不勉强,倒是也笑了起来:“也就是你好脾气,哼,黄学士都没有说什么,他倒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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