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在江家大老爷健在的那些年,江家和荣国府还是姻亲走动,借势颇多,周氏很乐意跟人提及大嫂贾氏的出身。然而时隔多年,事境变迁,现今周氏最不乐意听到的便是贾氏出身。哪怕两家早断了来往,可到底心虚。
周氏摆出一张笑脸,想着怎么把话题转开。想到此行的目的,她朝周围一扫,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本来要见面商谈亲事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不等周氏寻到转移话题的机会,又有人发问。
“江二太太,听说江大太太留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年幼,怕是还待字闺中吧?”
“你们说的是我们家四姑娘,她在四月里已经出嫁了。”周氏笑容微僵,尽管不愿提江堇姝,但问话的是同知夫人,她只能尽量简短的说了。
“嫁给了哪家?”
“……是我们顾家的旧识,我们老爷子在世时给定的亲。”周氏不想再继续绕着江堇姝说下去,话刚答完,便笑着看向知府夫人:“今儿知府夫人办赏花宴,这般热闹,怎么不见金太太?”
知府夫人的长子娶妻金家长女,金氏之父原为陨怀县县令,几年前牵扯进一桩渎职贪墨案被罢黜,不久便病死了。金家早年跟姚家有婚约,长女嫁给姚知府长子,儿子本来中了秀才,但到底受了其父之事的影响,于科举出仕心灰意冷,转做了教书先生。
金家还有个小女儿,年芳十七,正是周氏相中的姑娘。
金家败落后,完全是靠着嫁入姚家的长女护持,这位姚大奶奶嫁进来时娘家还没倒,她肚子争气,一举得男,又有手腕,便在姚家站稳了脚跟。如今这位姚大奶奶已有两子两女,待其他两个庶女也不错,公婆爱护,夫君敬重,很有颜面分量。
正是考虑到这点,周氏才想结这门亲。
金家姑娘已经十七,亲事未定,金家十分着急。金太太知道自家不比以往,却不愿意随便找一家委屈了女儿,这才托姚大奶奶帮忙。知府夫人对姚大奶奶还算满意,得知此事,愿意从中帮忙,便请了金太太小住。
男女相看都十分隐晦,通常事先有个大致范围,江家也在其列。
金家虽败了,但长女嫁的好,哪怕江松是县丞,却是捐官得来的,算是各有所长。江家在待选名单里,并没有太大优势,冲着姚家这层关系,不少属官愿意给自家次子求娶。
这回赏花宴,不少人也是冲着金家二姑娘来的。
知府夫人本来没把江家放在心上,却是金太太很上心,前两日提起江家跟京中荣国府有亲,倒令知府夫人吃了一惊。细问下,原来是荣国公的庶出二女。姚知府到任时,江槐和贾氏早已没了,江家已败落,以至于姚知府没留心此事,但这会儿知道了,少不得心头微动。
虽说两家没了往来,但有这层关系在,等同一条途径,费点心思就能走动起来。
姚知府有了这个心思,方有知府夫人今日之举。
关于江家之事,金太太打听过,知道个大概,知府夫人今儿略一试探,心里更了然。想不到江家竟白白放弃荣国府这等显赫姻亲,又可惜知道的迟了,若是早些,将那位四姑娘说给庶子,彼此就更近了。
有了主意,知府夫人道:“金太太有些着凉,身体不适,今儿倒是不好出来热闹。”
周氏先是可惜,又想到儿子的事儿,反倒松了眉头。
江堇姝收回神识,思忖片刻,猜到知府夫人那些话的意图。幸而她已嫁到顾家,否则真要陷在麻烦里。
若姚知府真想借此搭上荣国府,弄不好江家跟金家的亲事真会成,虽只是种不确定的投资,但舍出去的又不是姚家姑娘,姚知府可不会心疼。
顾庭去医馆治病还没回来,乘着无人,抓紧修炼。
用过午饭,顾庭小睡,醒后又听她讲书,练字,诵读新书。
当晚,江堇姝又悄然出了门。
这次出门倒不是采买,而是寻个地方炼丹。在房间里炼丹动静太大,特别是药香掩藏不住,实在不合适。白天时她用神识搜索全城,已然找到合适的地方。
按照白天构筑好的路线,将御风术发挥到极致,好似一道清风刮过,连一片残影也未留下。远离喧闹的街市、密集的民居,她潜入一座城郊私园。
这座私园主人不知是谁,除了门房老头看守着,园中并没有人住。园子里房屋景致都修的极好,特别是有一片梅林,又有假山落在池塘边,地方宽敞幽静、避人耳目,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炼丹之地。
江堇姝钻进假山里,清扫了地面,将丹炉取出,各色药材、木柴都备好。
虽是久不炼丹,但补天丹并非没炼过,脑海中又过了一遍丹方,起火,取了份药材试手。炼丹一是掌控火候,一是掌握药材投放的比例、次序和时间,药材入炉,要谨慎观察判断,好在她有神识,对丹炉内的情况一览无余,药材的变化尽在眼底,便是有些变故也能随时补救。
药材融合的很顺利,打出收丹诀,丹药牵引而出,飞落入手中小瓶。
补天丹是种特殊丹药,一炉只得一颗,到底有些手生,只得了一颗中品丹。
这一炉花费了半个时辰,灵气耗费一空。
打坐恢复圆满,又取了一份药材继续。
陆续炼制了五炉,药材耗费一空,一颗中品、一颗上品、三颗圆满的极品丹。炼两次就找到了以往的感觉,只是修为太低,灵气不足,耗费的时间太长了。
收好丹药,将痕迹抹去,立刻返回家中。
顾庭安稳沉睡着,江堇姝取出一颗极品补天丹喂进他的嘴里。通常而言,一颗丹药就足够,品相不足时可以多补两颗。但顾庭的情况特殊,江堇姝没有十足把握,打算先观察几日,届时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增补。
她想起开源之事,若是有安稳的路子,操起老本行售卖丹药符箓就方便了。
已是丑末,她照例打坐修炼,忽而想起江家,神识扫了一眼。
周氏动作果然快,江奇被关了起来,碧云则关在柴房。
夜深人静,灯影昏黄,柴房里漆黑一片,断断续续传出忽高忽低的呜咽,幽幽怨怨,格外渗人。想也知道,碧云被抓回来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周氏恨毒了她,命人将其一张脸打的高肿,若非卖身契没随身携带,周氏决定要将其远远发卖。
尽管如此,周氏忍不得,已命人回去取了。
江堇姝最初目的不过是转移江奇视线,眼见江家已经闹起来,便不理会。
两日后,顾序返回春山镇,待农忙后再回来。
顾序这一走便是十天半个月,他提前将医馆的诊费药钱都给了,并没有将钱留下。这倒是好理解,若非顾庭孩子似的,钱应该给顾庭掌管,江堇姝却是新妇,顾家待其虽和善,涉及到大笔银钱却也不大放心。
江堇姝对此无所谓,她又不贪那点银子。
将自己的积攒算了算,若要盘铺子做买卖不成问题,可明目哪儿来?早先说了自己没什么值钱陪嫁,现在却是想在明面上露一部分钱的,往后用起来方便。
一时出神,待回神后便见顾庭直直盯着她瞧。
“怎么了?”江堇姝以为他又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要问。
顾庭做贼心虚般的缩回目光,把脸埋在书后:“没、没事。”
“读书要专心,不准偷懒。”江堇姝笑了笑,又把心思放远了。
第25章 25
晚间,江堇姝照例用灵气给顾庭冲刷淤血,她明显感觉到那块顽固的淤血变小了,起码消融了一半。除了她这边,医馆沈老先生的针灸也功不可没,双管齐下,果然见效极快,就她所知,沈老先生已经三次更改药方,就是为了更贴合顾庭病情的变化。
翌日,顾庭再许叔的陪同下去医馆。
不多时,江堇姝带着柳叶儿也出了门。
关于开源的事儿,她有了初步的想法。丹药符箓虽好,但没有隐蔽稳妥的路子,太扎眼,是祸不是福。偶然想起住的地方之前是家胭脂水粉铺,柳叶儿在周边打听过,铺子里的东西大多都是从苏杭运过来的,那边的胭脂水粉十分畅销。自古以来,女人小孩儿的买卖好做,她虽没弄过胭脂水粉,但这种东西并不难,难的是做出来的品质好坏高低。
江堇姝会炼丹,也算触类旁通,制作胭脂水粉还真难不住她。
今日出门,主要是考察一下府城内的其他类似商铺,看看品质价格。
府城内的读书人更多了。
竹山文会就定在这个月二十,为期三天,正好错开了农忙。
文会不仅读书人喜欢,城中商铺更是欢迎,姚知府也增派了衙役巡街,以防生事。
江堇姝直接去了东大街,逛了好几家胭脂水粉铺,有些铺子卖着苏杭货,有的铺子是自产,品质价格都各不相同。江堇姝逛铺子的时候也跟女客们搭过话,听她们谈论过各类香脂,又将苏杭来的高档胭脂水粉买了一套,本地有名的秦家香粉铺内的东西也买了一套,一下子花出去二十多两银子。
不得不说柳叶儿聪明,尽管不知她的想法,但前后一联系,猜到了几分。
自铺子里出来,柳叶儿试问道:“娘子想开铺子么?”
江堇姝点头。
柳叶儿微微皱眉:“找铺面倒好说,只是没个懂行的,进货方面怕是不行。”
“我想自己做。”江堇姝没瞒着她。
“可是……”柳叶儿欲言又止。
胭脂香粉这类东西的确不难做,闺阁女孩们多数都会,只要有材料,花费些时间都能淘弄出来,只品质各不相同罢了。这东西耗时耗力,有钱人家做这个也是个玩意儿,穷苦人家才不会瞎折腾。以往在江家时,她们也摘鲜花瓣儿淘过胭脂,都是一般,往外卖,实在没什么竞争力。
“我在书里看过一些古方,不大全,最近琢磨了一番,应该能调配出来。”以往原主就喜欢看书刺绣,这个托词也算过得去。
柳叶儿没奇疑,只问道:“娘子打算在府城开铺子么?”
“府城繁华,能在这边自然更好,不过咱们不能久待,所以先看看吧。”毕竟这次出门时为顾庭治病,最多两三个月,依着顾庭的情况,顾家哪里放心他们独自在外。
说到铺面,她又想起现在住的地方,若不是牵扯到那点儿内情,其实很合适。
他们现在只是将地方当做住处,深居简出,没什么事端,可如果要开门做生意,不管是贺三爷还是白寡妇,心里不爽快了都能找麻烦。再者说,她们不可能离开镇子久居府城,必要找人做掌柜,麻烦事太多,掌柜也无法一一决策。
“庭娘子,你们家来人了。”路过李记布庄,李嫂子招呼了一句。
柳叶儿奇怪道:“序大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堇姝觉得不对,朝李嫂子多问了一句。
李嫂子笑道:“是个年轻人,他来打听你们去哪儿了,他说是顾四爷的三哥。”
顾康?
两人齐齐皱眉。
“多谢李嫂子。”江堇姝对顾康的印象不大好,但一直以来两人没什么交集,只是奇怪顾康怎么会突然来府城。
从巷子进去,果然见顾康蹲在门口。
只一眼,江堇姝的眉头就再次皱了起来。
顾康身边没带人,孤身一个,也没见什么行李,最重要的是,顾康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蹲在门口依靠着院门就睡着了,仰着脸,面色萎靡,略带憔悴,还小声打着呼噜,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
别说江堇姝五官敏锐,便是柳叶儿离这几步远也闻到了顾康身上的酒味、汗味,还夹杂着劣质的胭脂水粉气,实在是……
“娘子,他这……”柳叶儿在顾家虽不大在别房走动,但草珠儿是个好动的,打听了不少事儿,其中就有关于顾康的。比如顾康的好色、好赌,白氏虽宠着他,到底上头有顾老太和大房压着,顾康没敢在家乱来,但如此来总往外跑,不知做了多少混账事儿,都瞒着顾老太罢了。
柳叶儿经历过在江家被江奇紧盯的事儿,自然对顾康十分排斥。
“叫醒他。”
柳叶儿只能上前。
“三爷?康三爷?康三爷醒醒。”大概睡得太沉,柳叶儿一连叫了好几声才把人叫醒。
顾康打了个哈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好一会儿不知身在何处。
“康三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江堇姝问道。
“……啊,是四弟妹啊。”顾康终于回神,连忙站起来,胡乱扯了扯衣裳,依旧不大精神的回道:“我这会儿困的很,四弟妹可终于回来了。快开门,我得去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