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侄儿媳妇要计较，只是银钱紧张，若要请好大夫，必须得有银子。望二伯母多体谅，四爷每天看病吃药的钱是序大哥提前给付的，家里的柴米也是有一定的用度，这会儿别说给三哥请好大夫，便是二伯母你们来了，往后吃穿使费，也只能自己出了，我们着实有心无力。”江堇姝嘴里说得窘迫，眼神儿始终平淡，左不过是句说辞，对方信不信无所谓。
“你！”白氏的确打算占便宜，带着女儿、儿媳妇来府城，就没想着花自己的银子，谁知刚见面就被江堇姝把话说破，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
这跟白氏想的完全不同，如今没分家，她又想着江堇姝是新媳妇，自己还是长辈，不过是些吃喝，一个做侄儿媳妇的还能抹开脸提这点钱？谁知江堇姝偏就提了，还说得可怜，并且把这事儿推到大房身上去了。
陈氏小白氏两个做儿媳妇的，一个精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个怯懦，遇事能躲就躲，因此她两个进来就似雕像般站在白氏身后，眼不抬，嘴不张，对一切充耳不闻。
倒是顾香秀心里有气，她本就对江堇姝有小心思，眼下又触碰到切身利益，当即就为白氏援声：“四嫂，还没分家呢，陈家赔付的银子都是公中的，我们便是用了，也是公中的，可不是四嫂的！”
“是呀，是没分家，陈家赔的银子的确是公中的，但那银子又不在我手上，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江堇姝脸上依旧挂着笑：“二伯母，两位嫂子，三妹妹，你们一路劳累，晚饭我来准备。东边头一间是我和四爷住，挨着的一间柳叶儿住着，许叔住的小侧间，最打头是厨房。西边除了三哥住的这间，其他都空着，二伯母嫂子们看着安置。你们带来的丫头婆子，暂且和柳叶儿那丫头一个屋，车把式就跟许叔住。”
院子里房屋看着多，但地方就那么大，大间儿屋子住夫妻俩还算宽敞，小间儿就俩人就显得逼窄。江堇姝这边一共四口人，白氏却是连主带仆八个，再加个顾康。本来宽敞的小院儿，这下子人满为患。
江堇姝说完，借着准备晚饭的理由走了。
白氏眼睁睁看着，一句话没说出来，又不能放着顾康不管，只能盯住儿媳妇陈氏：“庆儿媳妇，你可是康儿的亲嫂子，难不成你也不管？”
陈氏心里叹口气，若是想不管，她自然有话说，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只能接下来：“娘，二爷不在，三弟病了，我做嫂子的自然该照管。娘和三妹先歇着，我这就安排人去请大夫。”
从屋子里退出来，找人去大药堂请大夫，顺带脚一转，直接挑了间屋子吩咐丫鬟安置东西。
顾香秀看见了，嘴角撇了撇，忍着没说，因为这会儿她有别的要提。
“娘，你看四嫂那人，竟那么吝啬，还没分家呢，就算的这么清楚，好似我们要占她多大的便宜一样。”
白氏心气儿也不顺，冷笑道：“可不得吝啬算计么，娘家都不认她了，老四又是那个样子，她除了巴着银子，还有什么盼头？”
顾香秀压低声音：“奶奶也真是的，就偏疼那个傻子！他本来就脑子有病，是个傻的，何苦又浪费钱？五百两银子呢，若是给了二哥，指不定就能得到老大人的赏识，我二哥有了功名，我们一家都能得好处。”
当然，顾香秀心里也眼红那笔银子。
她今年十四，正是说亲的年纪，若他二哥能考上秀才，她的亲事也跟着水涨船高。便是不提这些，有了那五百银子，她的嫁妆就能丰厚些，也是一项资本。如今倒好，那么多的银子白白砸在一个傻子身上，能换回来什么？
白氏自然也心疼这些银子，可家里老奶奶做主，又有大房压着，她也没法子。
白氏在家里常跟高氏这个妯娌争，实际争的只是蝇头小利，真正涉及到管家权和银钱，她哪儿争得过，便是理都不占。家里用钱最多的就是顾庆，在顾庆读书上，大房便是有意见也搁在心里，从没慢待过。白氏自然明白，没少拿这事儿炫耀，故意去刺高氏的眼。
顾香秀又提道：“娘，你说这间铺子……奶奶不会也给四哥吧？”
“那可不行！”白氏眉毛都竖了起来。
她说的是“不行”，而不是“不可能”。显然在老奶奶疼顾庭这件事上，白氏有深刻体会，老奶奶真要把铺子给顾庭，不是不可能。
顾香秀还想再说，大夫到了，只能压下话退到一边。
一直木头似的小白氏不敢挡着小姑子，又朝床尾退了几步。
从始至终，白氏母女都当房内没小白氏这个人，小白氏存在感太低，两人都习惯了忽视她。
白氏见了大夫，问陈氏：“哪儿请的？”
陈氏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回道：“普济堂的大夫。”
白氏顿时满意了。
哪怕她头一回来府城，却也听过普济堂，这可是鼎鼎有名的大药堂。
大夫诊视之后，却是和先前大夫说的差不多：疲劳过度，仔细修养，没有大碍。白氏毕竟才来，对顾康的情况都是听江堇姝转述，江堇姝也不可能说顾康昏迷了几次的事儿，因此这个大夫知晓的也不详细，只按脉理来判断。
因着普济堂三个金光大字，白氏也不敢质疑，心头一松。
顾康没有大碍，留着丫鬟照顾，白氏忙着去安置东西。顾香秀瞅着剩下的一间屋子，实在太小了，关键是没床，陈氏那边都是用长条凳支的床板，东西还是旧的。顾香秀嫌弃，只好先跟白氏一起睡，等明天再去张罗。
当晚的晚饭很丰盛，江堇姝让柳叶儿准备了三荤三素一汤。
到底坐了一天车，吃完饭，洗漱洗漱就各自睡了。
本该一觉睡到大天亮，谁知第二天天刚放亮，便听见院门被砸的哐哐直响，所有人都被吵醒。
第29章 第 29 章
“一大早的，什么人这么惹人厌！”白氏被吵醒，满肚子火气。
此时许叔已经开了门。
但见门外站着五六个人，个个身形高壮，面带凶光，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为首一个跨步进来，其他人跟在后面将门一堵，明显是来者不善。
“顾康呢？”来人大着嗓门儿喝问。
院子里只有许叔和两个驾车的车夫。
这两个车夫是另雇来的，五十来岁了，家里没地，也干不了重活。如今正值农忙，顾家的长工都忙着夏收，根本抽不出人送白氏等人来府城，白氏也不敢提，本来趁着农忙出门就心虚，再胡乱要求就别想出来了。
陈氏等人听到院里动静本是要出来的，但一听着声气儿不对，再朝外一望，顿时就不敢出来了。畏惧那些人是一个方面，再者，来的都是大男人，她们女眷到底是要避讳些，万一牵扯点儿什么，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白氏却藏不住，来人要找她儿子，加上她不是年轻小媳妇，少了很多顾虑，急忙从屋子出来：“你们是什么人？”
一面问，一面朝隔壁屋子走，准备亲自问顾康。
自家儿子自己清楚，白氏深恐顾康又在外招惹了什么麻烦。
没等她推门，顾康自己出来了。
来人说道：“康三爷，今儿是还钱的日子，没忘吧？”
白氏心一紧：“康儿，他们是什么人？还的什么钱？”
顾康这会儿哪里有功夫跟她解释，赶紧冲着来人笑道：“丁大哥，你放心，这事儿我没忘。这几天我是病了，一直没出门，本来打算今天就去还钱的。”
丁大强咧嘴笑道：“我自是相信康三爷，只是咱们赌坊有赌坊的规矩，康三爷不是本地人，当初是我作保，少不得亲自来一趟。”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欠条：“康三爷欠了一百两银子，约定三天后偿还，算上利息，一共是一百三十三两又一钱，抹去零头，给一百三十三两就成。”
白氏倒吸口凉气，惊呼道：“才三天就三十多两利钱？抢钱啊！”
丁大强扬了扬手里的欠条：“您可别胡言乱语，我们赌坊是正经生意，这上头白纸黑字，有您儿子的签名画押，就算告到公堂上去也得还钱。”
顾康赶紧扯了扯白氏，对着丁大强说两句好话，又把白氏拽进屋子：“娘，那赌坊的人可不好惹，银子得赶紧还了，就一百多两，你又不是没有。”
白氏一听顿时就双眉倒竖：“你话说得轻巧，一百多两银子，你以为娘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攒点儿银子容易嘛！前几天你拿走几十两，又有你二哥念书，娘哪儿还有银子！”说着又气，咬牙朝他身上拍了几下，不轻不重的：“你个这个不成器的！我都说了多少次，不要跟你爹学，你偏不听，那赌坊是那么好进的。你简直要气死娘啊！”
顾康撇嘴，朝椅子里一坐：“娘不给银子也行，看着我被他们打死吧。”
“你！”白氏一肚子火，又拿他没办法，到对是自己儿子，能不管吗？可要她拿银子，简直就是拿刀割她的肉。白氏娘家寻常，家里在镇上开个铺子做小买卖，娘家兄弟姊妹多，也帮不着她什么。
嫁进顾家二十多年，处处钻营，好不容易手里攒点银子，除了给顾康一点儿，其他大头都拿去娘家那边做生意，要她立刻拿出一百多两银子，还真没有。便是有，她也舍不得给，单反用银子，她都想方设法的走公中。这回离家在外，她就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头一个想到的是江堇姝，但昨日情景还在眼前，根本讨不着好，也拿捏不住对方，只能把目光落在陈氏身上。
陈氏一直想跟着顾庆去县里，白氏拿捏着不点头，就是觉得儿媳妇离了跟前就控制不住。
这回得了陈氏的好处，白氏才松口带她来。顾庆目前还在府城，陈氏就是想留下不回去，这件事上顾庆的意见还在其次，首先得看白氏的态度。正因此，白氏有十足的把握让陈氏出银子，反正陈家有钱，平时陈氏精乖的很，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多弄点儿。
打定了主意，白氏就去找陈氏。
这边忙着，东边屋子里却不受影响。
顾庭一开始好奇，追着问是怎么回事，江堇姝没瞒着他，直接把顾康赌钱的事儿说了。顾庭眉头一皱，面色微沉，瞧着还真有点儿气势。
“行了，那些事和我们没关系。”江堇姝岔开话题，送他出门。
许叔得了吩咐，朝丁大强等人喊道：“既然诸位找康三爷，就请进来，别堵着门，我们四爷要出门。”
丁大强对顾家也略做过了解，没怎么放在眼里，但初次交锋，对方没说不还钱，他也没做得太难看，顺势就将院门让出来，面色也和气几分。他还想着，若顾康能一次就把银子还了，说明家底儿不薄，倒是能再往来往来。
顾庭走后，江堇姝把柳叶儿叫进屋子里，就没管二房那边。
白氏在陈氏屋子里没待多久，出来时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她先是回了自己屋子，片刻后出来，将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和三十三两现银给了丁大强。
丁大强交出欠条，二话没说带人走了。
顾康这才从屋子里出来，凑到白氏跟前讨好几句，随后就喊小白氏：“人又躲哪儿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准备早饭！”
小白氏连忙从屋里出来，低着头又钻进厨房。
家里米面是一早就采买好的，江堇姝也没真刻薄的不准二房吃用，只是做饭各做各的，平日里菜蔬肉蛋谁吃谁买。江堇姝实际不在乎那点吃饭的银子，但一个锅里吃饭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少，她可不想出了银子又得埋怨，这才将话说得分明。
二房那边带的有丫头婆子，陈氏到底是二房媳妇，又暂时要求着白氏，只能先吃着亏。安排了丫鬟在厨房做饭，零碎采买也由她出着使费。
除了陈氏这边带的人，顾香秀带了丫鬟小雀儿，二房本有个管粗使杂事的丫鬟荷花，但白氏出门没敢带。
小白氏端着早饭布置好，也没敢和顾康坐着一块儿吃，而是又去给白氏和顾香秀端早饭。谁也没觉着不对，三个人各自吃着，小白氏直等人吃完了，又和小雀儿一起收拾了碗筷，这才自己去吃。
陈氏瞥见小白氏那怯懦畏缩的样子，挪开眼就当没瞧见。
小白氏自己软的像面团儿，跟她说话都费劲，陈氏自是懒得去搭理。
顾香秀趁着跟前没人，忍不住问白氏：“娘，二嫂给了你什么东西啊？”
那会儿白氏拿回来的木盒子挺漂亮，应该是装首饰的。
白氏哪儿能不知她的小心思：“镯子。放心吧，娘就你一个女儿，那东西娘又用不上，早晚是给你的。”
“娘，现在就给我吧，我都没什么好看的镯子，没东西打扮，出门都要被府城的人瞧不起了。”顾香秀凑上去撒娇，对于白氏的说辞根本不信。白氏是疼她，但更疼两个哥哥，特别是顾康。若顾康歪缠两句，那东西指定就没了，还是先拿到手里才真的。
“急什么。”白氏刚才也是安抚的一说，实际上想拿镯子换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