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纺织厂花——秋十八
时间:2018-05-17 15:32:49

  他们盛赞了丁砚,用词华丽而空洞,一时倒也听不出究竟是虚情还是假意。
  丁砚有礼貌地回应着,态度谦逊。
  不一会儿,向家二儿子向炳文一家三口也到了。
  “人都齐了,去把丽娜喊下来吧。”向怀远让吴志娟去叫宝贝孙女,又跟丁佐民他们解释,“我孙女,这两天中考呢,在房间温习功课。”
  丁砚今天格外敏感,一听到“中考”二字,心不知怎的就揪了一下。尤其是刚刚听母亲说起何小曼不久前的辉煌,丁砚的惋惜之情久久不能褪却,至今耿耿。
  向丽娜已经换了一身粉红色真丝连衣裙,从楼梯上款款而下,显得亭亭玉立。
  “丽娜,快来见过客人。”向怀远显然很喜欢这个孙女。一旁的向炳文一家,脸上已经挂上了不易察觉的不悦之色。
  “这姑娘真是漂亮啊!”高萍满面春风地夸赞。
  吴志娟已经牵着手在给向丽娜介绍:“这是你丁叔叔,这是高阿姨,这是丁叔叔的儿子……”
  “我叫丁砚。”丁砚很大方地和向丽娜打了个招呼。
  却只见向丽娜脸色一变,迅速低下了头。她一眼就认出了丁砚。
  没错,早上就是他从丁副市长的车里出来,和司机一起将何小曼抬上了车,连衣服都没换,还是那一身!
  向丽娜无比紧张,连回应都不敢,匆匆朝丁砚点了点头,便垂下脑袋,一声不吭。
  高萍只以为她是害羞,亲热地牵着她的手,问她在哪个学校读书,又顺带将自己的学霸儿子给花式夸了一番。
  向炳文最会来事,哪容得现场只有大哥一家子的世面,必须立刻抢戏啊。
  一看四周,没见着丁副市长的司机,便道:“哎呦,瞧我这待客不周,把司机师傅给忘了,我去叫他进来。”
  丁佐民笑道:“他孩子这两天生病,我让他把东西搬进来就回去了。”
  “丁副市长真是体恤下属。”向炳方也不甘落后,争着在父亲面前表现,“待会儿让小刘送丁副市长回家。”
  其他人还好,向丽娜简直魂飞魄散,要不是高萍正拉着她手,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只怕当时就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苦撑了良久,才慢慢地缓过神来,脸上再也笑不出来,只跟着大人一起入了座。
  所谓向家家宴,形式大于内容。
  长辈们说了一席的空话,丁砚和向丽娜却都是如坐针毡。
  一个是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场合;一个是分分钟担心自己的丑事被揭穿。
  各怀心事,纵是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
  而另一边,在医院的病房里,何家一家三口虽粗茶淡饭,倒是吃得融洽。
  下午王秀珍冲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抱着何小曼哭了一回。但她十几年来,一直没对何小曼抱太大的期望,最近虽然吊了吊胃口,但哭一场也就平息了。
  又见何小曼自己似乎并不很悲伤,王秀珍也就收了惆怅,认真考虑该给何小曼买点什么补补。
  晚上,王秀珍竟然带了一杯子鲜美的水煮河虾来,把何小曼惊得不行:“妈,你这得花多少钱啊!”
  她知道家里终究还是不宽裕的。
  王秀珍却眨眨眼睛,等到隔壁婆婆下床去热晚饭,才说:“妈今天摸了个门道,你知道城郊有个水产批发市场吧,交易的时候,你就在旁边蹭,这虾活蹦乱跳的,总有几只逃出来的,这一杯,就是这么捡来的。”
  何小曼倒吸一口凉气:“我的亲妈呀,那批发市场……自行车得骑一个小时吧!”
  王秀珍撇撇嘴。为了宝贝女儿,一个小时算什么,骑到首都也乐意啊。
  一会儿,何立华也进来了:“医生说了,小曼命大,撞得巧。静养几天也就可以出院了。”
  何小曼拍胸口:“等着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王秀珍叹道:“丫头真是心大,这么难过的事,居然一揭,就揭过了。”
  何小曼似有所指,微笑道:“该翻篇的翻篇,不该翻篇的,记在心上。”
 
 
第25章 峰回路转
  家宴终于熬到结束,宾主“尽欢”。
  向怀远送到门口,丁佐民赶紧让他留步。当然,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向炳文又抢戏了:“我送丁副市长上车!”
  吴志娟立刻朝向丽娜瞪了一眼,拼命使着眼色。
  既然向炳文已经跟丁佐民当上了“好朋友”,那作为席间最年龄相当的丁砚和向丽娜,本着同辈之谊,送到院子外也不过分啊。
  向丽娜当然知道母亲的意思。要搁平常,她肯定很主动地一直送到院子处,直到很有礼貌地目送对方车子离开,才会返回屋子里。
  但今天,她怎么敢啊!
  假装没有看到吴志娟的眼色,向丽娜磨蹭着没有挪步,想就此蒙混过关。哪知道向怀远竟然道:“丽娜去送送客人,有机会要好好向丁砚讨教念书心得啊。”
  向丽娜很后悔,今天应该装病才好,下来装什么乖巧啊!不情不愿地送到门口,心内极是忐忑,紧张地留意着丁砚的反应。
  “车子来了!”向炳文一边喊着,一边极快地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大袋子土特产,往后车厢一放,“东平,待会儿到了家,替丁副市长拎进屋啊。”
  院子门口,有两盏特意为向家装的路灯,明晃晃地照在吉普车上,黑色的围杠猝不及防地闯入丁砚的视线,顿时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勃然变色,不由喊道:“爸!”
  正弯下腰打算进车子的丁佐民,心中一凛,暗叫不妙。
  转身,却换了一副笑脸:“怎么啦,要陪你妈坐?那我让你,我坐前边去。”
  来的时候,丁佐民和高萍坐的后排,丁砚坐在副驾驶座。丁佐民是故意这么说,想把事端给扼杀掉,不让萌芽。
  “这车……我……”
  不等儿子说完,丁佐民再一次打断他:“吉普,没怎么坐过吧,视野比轿车好。臭小子,会挑地方。”
  见丁砚两次开口,刘东平已是率先心虚,总觉得丁砚知悉了什么内情,想赶紧参与一下话题,试探丁砚的反应。
  “丁副市长说得对,前排视野好,就是晚上没什么风景可看。”
  向炳文愕然地看着刘东平,好像看一个怪物。
  领导的司机,大部分时候是人肉背景。只有在领导需要你开口说话的时候才能见风使舵说几句,其余时间,你就是一块会眨眼能呼吸的木头。
  刘东平素来机灵活络,从不乱说话的,今天怎么这么没分寸,竟然跟副市长一家搭说话,而且说得这么不上台面。
  向炳文恨不得一巴掌呼上去。
  丁砚已察觉到了刘东平的心虚,只觉得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可是,兹事体大,自己一家又是上门的客人,这个时候喊破,似乎也的确太难堪。
  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开车时候要看路,不要看风景,容易出事。”
  在场的人,脸色全都变了。向炳文听出了火(药)味,丁佐民听出了祸端,高萍听出了疑惑,而向丽娜则听出了质问。
  “刘叔叔开车很稳当的。”向丽娜赶紧替刘东平说话,他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哦?”丁砚挑了挑眉,他不知道向丽娜才是撞车事件的主谋,还以为她只是个正在参加中考的小女生,就像向在医院里的何小曼那样的小女生。
  丁佐民立即向高萍使了个眼色。高萍早就看丁砚的语气不对,上前一把挽住儿子的胳膊:“还是儿子贴心,知道陪妈妈说说话。来,上车。你爸啊,说得倒好听,还说陪我,其实一上车就打瞌睡。”
  一边说着,一边连哄带塞地,将丁砚“塞”进了后排。
  丁砚察觉到了父母对自己的阻止,顿觉心中很是恼怒。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们就一味地阻止,难道他们早就知道了真相,而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
  向炳文哪里知道内情,还以为是刘东平的话冒犯了丁家,才惹得丁砚不高兴,赶紧圆场:“这孩子真是没话说,贴心,懂事,丁副市长家教好啊!”
  丁砚铁青着脸,根本不搭理他。
  开车时,向丽娜照例像往常送客人那样,站在路边挥手。可这回,她极度不适,心中慌得不知所措。她望见刘东平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才摇上车窗。这一眼,是责怪,是警告,也是无奈当了同犯的愤怒。
  车内的气氛极度尴尬,刘东平不敢再说话,丁佐民和丁砚各怀心事,只有摸不着头脑的高萍,几次试图挑起话题,在丈夫和儿子的不配合之下,也均告失败。
  一到家,高萍实在憋不住了:“怎么回事啊,小砚你好像很不高兴?”
  丁佐民倒很平静:“小砚,来我书房。”
  高萍很识趣,知道父子俩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给丁佐民泡了一杯茶送进书房,悄然退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书房门。
  她好奇心很重,但控制自己好奇心的力量也很强大,这是市长夫人必备的修养。
  见儿子一脸不忿,丁佐民微微一笑:“小砚,有什么不高兴,跟爸爸讲。”
  丁砚很聪明,看父亲这胸有成竹的表情,也猜到了三分。便道:“我很确定,今天撞伤那个中考女生的车子,就是向家的车子!”
  “哦?何以见得?”丁佐民挑挑眉。
  “我们城里吉普车本来就不多,而且向家的吉普车黑色围杠是后期加装的,跟原装的不一样,这个特征太明显了,我不会认错!”丁砚语气激动,生怕父亲质疑自己。
  丁佐民拍拍他的肩膀:“小砚,咱不激动啊。你是好孩子,多亏了你伸出援手,那女学生才能及时救治,爸爸为你骄傲。”
  “谢谢爸爸理解。”丁砚道,“刚刚在向家,我可能冒失了,不够稳重,也没想过爸的处境。明天我自己去派出所跟警察说明情况。”
  丁佐民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深深地望了丁砚一眼:“小砚,那就再替爸爸想想咱丁家的处境吧。”
  “您的意思……”丁砚突然觉得父亲话中有话,恐怕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丁佐民叹息一声:“知道司机对于领导干部来说,意味着什么?”
  丁砚疑惑地望着父亲,隐隐感觉到了担忧。
  “司机,用不着捧着,但绝不能无故踩一脚,弄人家司机,等于打背后领导的脸。”
  “可向家老爷子又没有公职!”
  丁佐民笑笑:“小砚啊,你到底年轻。向怀远虽然貌似闲云野鹤,但他在省里说得上话。你是我儿子,你做事,代表的就是我们丁家……”
  说得够隐晦,但意思够直白。
  丁砚有些生气了:“爸,难道为了你的仕途,就可以置正义于不顾?人家何小曼因为这场车祸,整个人生都变了!”
  丁佐民却没有被儿子刺激到,他依然平静地望着丁砚,声音低沉而稳当:“正义并非一报还一报。把肇事司机举报了,他最多不当司机,换个岗位。何小曼的人生,就能重来?”
  书房里,静默了很久,丁砚望着自己的父亲,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但这也太现实了,现实到每一样东西都可以衡量,都可以轻易取舍。
  “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丁砚哑声问。
  “你杜叔叔处事成熟……”
  丁砚愤然:“如果这就是你们成人世界所谓的成熟,恕我不能理解!”
  丁佐民惊愕地望着儿子甩门而去,有些难以想象。这是那个谦逊有礼、永远温润如玉的宝贝儿子吗?
  睡觉前,高萍来到儿子房间。当父子之间起了冲突,她这个当妈的,就得用母爱来缓冲了。
  “是不是怨你爸呢?傻孩子,冤有头债有主,父子俩为了旁人的事置气,不值当。”
  丁砚将手里的功课放下:“一个人的命运,竟可以这样轻易改变。我心里难过。”
  高萍看着儿子,长得已是如此俊朗,可内心依然还是那样单纯。都只怪自己从小把他保护得太好。
  叹口气:“我和那丫头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又何尝不替她惋惜。但事已至此,你要是闹大了,除了节外生枝,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明天我给医院打个电话,问问那丫头的情况,看看有什么咱们能帮得上的。你看如何?”
  丁砚沉默半晌。之前他只是替何小曼感到遗憾,并没有太放心上,但现在,向家的牵涉,丁家的沉默,让他心中陡生内疚。
  “明天我自己去医院。只怕她最想要的,我们补偿不了。”
  高萍微笑:“她最想要的,当然是读书。这不难。”
  丁砚双眼一亮:“可是她没参加中考……”
  高萍挤了挤眼睛:“你忘了妈是从教育局出来的?”
  市长夫人,可不打无准备之仗,哪怕是安抚儿子这样的“家务事”,能干人也自有能干的解决方式。
  她拨通丁砚书桌上的电话:“喂,我高萍。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你们开的那个高中班……我知道报名结束了,没结束我还要找你?”
  说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是这样的,我远房亲戚家小孩,突然出了车祸,误了中考真是太可惜了……嗯嗯,基础很好,插班没问题的……”
  丁砚的脸色这才渐渐舒展开。
  高萍挂了电话,一脸得色:“看看你这样子,有必要嘛。这是专门为内部人士特设的高中班,可不对外招生。将来拿的文凭和普通高中一样,考不考得上大学,看何小曼自己的造化。明天我让老杜拿个报名表,给你送到医院去,你这心里是不是要好过点了?”
  丁砚终于舒了口气:“谢谢妈。希望她能振作起来,不被这次的磨难击倒。”
  见儿子终于有了点笑脸,高萍总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咱家也是诚心待人的人家。这可是你爸关照的,一定要我好好帮帮那丫头,不然,我才不高兴管你们父子俩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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