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纺织厂花——秋十八
时间:2018-05-17 15:32:49

 
 
第81章 擦肩而过
  《射雕英雄传》放到“华山论剑”的时候, 大街小巷都在唱:“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 或者,另有山更比此山高……”
  虽是苍劲,何小曼还是更喜欢第一部“铁血丹心”的优美。 
  “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抛开世事断愁怨, 相伴到天边……”这是当下难得一见的古典与优雅。一如审美由阳刚转向婉约一样, 经历了很久雄纠纠气昂昂的雄壮之后,普通人掩藏很久的柔肠百转, 加倍地开始释放。
  专利跑得并不顺利。“为民服务”此时还并非主流口号,而何小曼一周只有一天休息,在单位里当“小何主任”也是件辛苦事儿, 一个车间大大小小的事务, 也足够充斥她的八小时上班时间。
  丁砚回来了, 出现在崇光棉织厂。他是回来送调研报告的。
  经过他的后续几番修改与资料确认, 调研报告终于获得导师的高度赞誉。考虑到这份调研报告对于崇光棉织厂来说也是非常宝贵的资料,加之邱勤业在送行的时候再三恳求, 一定要影印一份给他,所以丁砚决定亲自来跑一趟。
  他存着偶遇的心。
  从踏进厂门的那一刻起, 他的心脏就跳得格外厉害。没去厂长室, 他先去了自行车棚。一眼就望见那辆曾经靓丽飞扬的飞鸽自行车灰头土脸地停在那里。
  连停车的位置都不曾变动。看来何小曼是完完全全没有动过这辆车啊!
  丁砚心中黯然,想起何小曼是那样骄傲聪颖, 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整个情绪立时就低落了。
  到了厂长室, 见到邱勤业,邱勤业比以前更加周全。以前只知他是Q大的学生,已是格外重视;现在既然又知竟是副市长和外事办主任的儿子,邱勤业再看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尊菩萨了。
  来不及仔细看调研报告,邱勤业要请丁砚去饭店吃饭,并说要叫上小何主任。丁砚无端心跳,却还是阻止了。说自己才回家,家中长辈还等着自己,婉言拒绝了邱勤业的好意。
  邱勤业哪里知道何小曼与丁砚的那段芥蒂,只以为丁砚是客气,再三说了几次,见他态度礼貌却又坚决,也只得作罢。
  送走丁砚,邱勤业又转头吩咐办公室,准备了一份厚礼,打算晚上亲自送到丁家,以表达对丁砚这份调研报告的谢意。
  自然,这也是投石问路。名义上是感谢丁砚,实际上也有跟丁副市长和高主任套近乎的意思。
  精明如邱勤业,怎会错过送上门来的人脉?
  何小曼在车间为了这周的排班伤透脑筋,生产科那边根据定单给织布车间下了20班的通知。一天分早中晚三班,一周七天,如果做满,就是每周21班。生产任务不重的时候,车间是会关机的,大多数时候按18班来排班。
  但最近崇光棉织厂的生产形势非常好。因为克里斯蒂安和西蒙娜的参观,给崇光厂直接带来了大额订单,为了赶订单,何小曼组织叶美贤等几位经验丰富的师傅试织新布,又对部分织布进行增配,以达到生产新品种的设备要求。
  现在设备就位了,要的就是生产力了。21班人员必须接近满勤出20班,也就意味着一周只有一个班次的人员可以休息。虽然加班费不会少,但是,人毕竟不是机器,人是要休息啊!
  部□□体不好的、年龄较大的工人,都希望自己能是休息的那一个班。
  何小曼决定去和生产科聊聊,研究一种新的排班方式,既能保证车间工人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又能保证开足机器,尽量不让布机关停。
  生产科经常要下车间,所以就在行政楼的一楼。生产科科长罗胜利看到何小曼来,欢欢喜喜地塞给她两粒大白兔奶糖,说是家里亲戚的喜糖,放着还没舍得吃。
  何小曼在厂里挺受欢迎,年轻能干,为人谦逊,最重要的是还如此时尚漂亮。不知哪个时髦人士,从港台小说里学到了“校花”一词,举一反三地喊何小曼“厂花”。像罗胜利这样土土的、从基层走上来的老师傅,当然可喜欢又好看又有礼貌的“厂花”小何主任。
  “小何主任,你可不能太惯着工人。以前厂里也有任务重的时候,21班连上一个月也是有的,谁都不敢有意见。这回你得看情况处理,不能工人一叫,你就太当回事儿啊。”
  罗胜利和车间主任们接触最多,自然知道该如何拿捏工人。但何小曼想法有些不同,社会越开放,工人们的自主意识也会越强,强压只能一时,真正能发挥职工最大潜力的,是制度,而非强权。
  “罗科长说得有道理,我年轻,很多事情的确不懂,所以才来向您请教。不过现在兄弟企业形势也是千变万化,工人们会相互比较。隔壁区里的纺织老大,前几天听说因为任务排得太满,都有职工自发组织闹罢工了。真要压得太过了,只怕有样学样。”
  何小曼语气很平和,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罗胜利的反应。
  果然罗胜利很惊讶:“还有这事?就说现在的工人不如以前好管了,工会都干嘛去了?”
  何小曼暗笑。还好意思问工会干嘛去了。企业的工会不就是专门搞搞活动、搞搞慰问的么,完全不能真正起到劳资协调谈判的作用,还能指望工会啊。
  “这事就不要麻烦工会了。我是想着,一周休息一天,要么就必须关停机,要么就必须让职工满负荷,的确是牵制太大了。而且罗科长你想想,我们目前的排班是每周倒一次,早班倒中班,中班倒晚班,如果21班,那晚班这个班次的工人,周一直接就要倒早班,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连续工作16个小时,真的太累了。”
  罗胜利叹道:“累的确是累,可没有办法,不管哪个厂,晚班倒早班,都得这么累啊。”
  何小道摇摇头道:“事实上工人在极度疲累的情况下,工作效率并不高。有没有可能换一种排班方式,既保证机器不停,又保证人员能得到休息呢?”
  “重排?怎么排,难道专门礼拜天排一班?”罗胜利疑问。
  何小曼笑道:“为什么一定要礼拜天休息呢?我们可以搞‘四班三运转’啊。”
  “四班三运转?这是什么意思?”不光罗胜利来了兴趣,连生产科其他人也凑过来。
  “现有人员,由三个班次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次,轮流上班,还是一天三班,甲乙丙上班的时候,丁休息,第二天乙丙丁上班,甲休息,第三天丙丁甲上班,乙休息……依次类推。也就是每个职工上三天可以休一天,这样就可以保证生产岗位一直有人,布机不用关停。”
  罗胜利双眼一亮:“这主意不错。不过,上三天就休一天,这样八天就能休两天,其他岗位的人七天才休一天,看着会不会眼红?”
  何小曼笑道:“眼红就也来车间干活呗。罗科长该去问问劳资科的冯科长,现在挡车工好招不。”
  “哈哈,还是别问了。每次厂部开会,就听老冯发牢骚,说现在的小年轻都不愿意进纺织厂当挡车工,嫌苦嫌累,都只想走行政当干部,或者去轻松的电子行业。”
  “可不是嘛。所以我们要提升挡车工的职业优越感,不然人家怎么会好好工作啊。”
  罗胜利指指何小曼:“怪不得邱厂长老夸你,年纪轻,学习好,就是有学问。对了,听说文化考试是全厂第一?昨天还听到邱厂长让老冯给你办转正手续呢。”
  的确,何小曼文化考度是当仁不让的全厂第一。这本来也并不出人意料,但领先第二名好几十分,这个就有点过分了。还好,第二名是顾峰。顾峰对何小曼可是相当服气,绝不会在背后说酸话。
  这边,何小曼和罗胜利正商量细节,打算商量成熟了再向厂部汇报。那边,一位生产科的老资格科员倒还有些疑虑:“罗科长,小何主任,我要给你泼泼冷水。分成四个班组,是不是要添人啊,一下子让厂里多招这么多人,不大现实啊,这负担也太重了。”
  罗胜利顿时清醒:“对啊,有道理。三个班组变四个,人手哪里来?”
  何小曼早就想好了:“不用添人,就现有人员,三变四,每个人增加值车数,休息时间多了,单位时间工作量当然也要相应增加,这道理到哪儿都说得过去。”
  罗胜利提醒她:“别想得太美,这些工人可刁啊,给他们加菜就会拥戴你,要把已经上桌的菜端一盘走,马上就会把你骂出花来。”
  这不算劣根性,这算人之常情。
  何小曼想了想:“那这样好了,我们把新的工作班次发一个征求意见稿,工作时间、班次、工作量,都在意见稿上写清楚,张贴公示。我在车间里组织全体工人投票,如果支持以前的21班制度的占多数,就那不改;如果支持四班三运转的占多数,那就把织布车间作为试点。”
  罗胜利一拍手:“投票!试点!小何主任脑子的确灵,走,立刻找邱厂长去,行得通的话,就从你织布车间开始试点,效果好,全厂车间都可以推行!”
  二人转身,窗外闪过一个人影。
  何小曼一愣,再定睛看去,窗外只有空荡荡的主干道和围墙,又哪里来的人影。何小曼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一定是眼花了,怎么就觉得丁砚来了呢?
 
 
第82章 放手
  窗外的就是丁砚。
  丁砚从厂长室告别, 邱勤业一直送到楼下,喊司机把丁砚送回家。这也是有用意的, 顺便认认丁副市长的家在哪里。
  等候的时候,丁砚听到了何小曼的声音从生产科敞开的窗户里传来。他不由走近几步,认认真真地将何小曼与罗胜利的谈话听了个大半。
  何小曼真的聪明。也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哪来那么多的想法。四班三运转目前在大城市的一些大型生产企业里也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试运行,何小曼在这古城, 就敢大胆地提出想法。
  这是巧合, 还是前瞻?
  丁砚越来越觉得,何小曼是走在时代前面的人。
  晚上, 邱勤业果然如约而至,司机带了大包小包,说是自己已经看了小丁同学为崇光棉织厂写的调研报告, 里面提出了很多建议, 让邱勤业茅塞顿开。所以邱勤业一定要代表全厂八百多名职工来感谢小丁同学。
  嗯, 只是感谢小丁同学, 和小丁同学的副市长爸和外事办主任妈没什么关系。
  当然,副市长爸和外事办主任妈还是热情地接待了邱勤业。听说丁砚今天白天去了崇光棉织厂, 高萍还不动声色地投了一个担忧的眼神过去。
  倒是丁砚不为所动。他没打算瞒着父母,也不接受父母的任何意见。
  丁佐民出于礼貌, 认真地听邱勤业介绍了崇光棉织厂, 而高萍因为带领外宾去参观过,和邱勤业算是熟人了, 在旁边也帮着敲了不少边鼓。
  邱勤业此行, 也不过是表达感谢, 顺便在市领导面前增加一点崇光棉织厂的存在感。聪明如他,绝不会在第一次上门就提什么要求。人脉是靠积累的,绝不能现搭现用,这样显得太势利。
  瞅准了交谈还没进入意兴阑珊的阶段,他果断告辞,给丁佐民留了一个又能干又识趣的好印象。
  “这个邱勤业,倒是又年轻又能干,是个干事业的人。”人一走,丁佐民也不吝夸奖一句,“八百多人,这厂规模不大啊。”
  “是凌安区的区属集体企业,规模不大,不过生产挺红火。上次我还带外宾去参观过,外宾对厂里的印象也很好。有一批年轻干部,都很得力。”
  高萍跟丁佐民说这话,眼神还直看丁砚。似乎在说:看吧,我是很开明的,我在拐着弯夸何小曼呢。
  丁砚怎么会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可是,他总是还不能放心,高萍越是小心翼翼,他就越是忐忑,总觉得在何小曼这个问题上,大家都太回避,也太在意。
  晚饭后,丁砚回房间继续看资料,这是他回家后的日常。从Q大回来的时候,他特别借了比较艰深的专业书,打算利用在家的几天好好啃一啃。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丁砚不求黄金屋,不求颜如玉,他只是一碰到书本就会觉得心安,只觉浩瀚星空下,他能获得安宁与力量。
  高萍来敲门。“妈。”丁砚开了门,似乎并不意外母亲前来,侧身让她进屋。
  “天气挺热的,你倒呆得住,你爸都在阳台上乘凉了。不去陪你爸说说话?”
  “阳台上有蚊子,影响我思路。倒是热点没关系,我没有汗。”丁砚笑道。
  “你啊,心静自然凉。”高萍嗔怪地看儿子一眼,又问,“我们考察团明天订机票了,要不要帮你一起订了?”
  若在以前,高萍问都不要问,自然是一起订了票一起出发。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丁砚,说不服从就不服从,而且不吵不闹,默默反抗。这比公然反对还要让人难以招架,公然反对还能辩驳呢,软抵抗都让人无从下手。
  果然,丁砚道:“帮我订票可以的,不过,我自己付钱。”
  高萍叹道:“小砚你也真是,跟妈妈还要算得这么清?妈也不会用公款的嘛。”
  “我知道妈不会用公款帮我订票。不过,我现在跟导师一起做项目有收入,而且……”丁砚的眼中闪烁出自信的光芒,“我申请了两项专利,我可以自己赚钱了。”
  高萍一惊:“申请专利?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国家才开始实行《专利法》,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专利的价值,可我不一样,我的研究方向就是这个,当然不能白白地浪费机会。”
  高萍看到儿子出息,当然也很欣慰。除开何小曼的出身是她的心病之外,她对儿子的期望还是一如既往,对儿子的欣赏也从未改变。
  “妈相信你,小砚一直都是很能干的。”
  丁砚却勇敢地看着母亲:“我一直都是很会读书的,但算不上很能干。妈,我不想隐瞒你,是何小曼让我有了改变。”
  又是何小曼。高萍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父子之间、母子之间,终究绕不开何小曼。哪怕儿子远在首都,哪怕何小曼现在和儿子并没有联系,他们依然绕不开何小曼。
  “还小,都还小。咱们先不考虑这些。咱们小砚,学业第一。”高萍决定不去触怒儿子,何小曼才十七岁,犯不上为了一段遥远的感情跟儿子闹僵。
  她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丁砚却笑了:“妈,你不明白。我对何小曼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承认自己很喜欢她,但这喜欢很单纯,甚至,我敢说很高尚。她敢于求新、敢于实行,她的身上有一种向上的力量,我对她既欣赏,又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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