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长谷部一样,他也不是少年外表的短刀,更不是不必顾忌男女之别的女孩子。
不过, 即使只是这样摸着头,也很幸福了。
气氛温馨而甜蜜,但几步之隔的另一边,红藻精他们周身的氛围却迥然不同。
红藻精一口气堵在胸口, 泪眼汪汪地瞪视着屋顶上的执法者,顾忌着山姥切的话, 尽量把语气放的柔软,话意却并不如她本身以为的那般和软。“执法者……执法者就可以这样攻击我吗?我明明……明明就什么也没做啊……”
执法者叹了口气,手掌扶额, “不但脑筋有些不大灵光,其实连眼睛也是无法被期待的摆设品吗?啊,似乎又遇到了一个见不得的人呢。”
“你……你的眼睛才是摆设呢!”红藻精又气又痛,一时脑热下,将山姥切的告诫完全抛在脑后,愤怒地反驳起来,“你难道没有看到我肚子上的伤吗?这都是那个人类造成的,她对我下了这么重的手。你难道不应该打她么?结果你却这么狠毒地对我动手……”
“你这样善恶不分,叫什么执法者?!”
黑甲红衫的执法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观众在看一个手舞足蹈的小丑。不,如果是马戏团的小丑,至少还会笑一下吧,他却完全没有。
“你是认真的么?那么……”他抬起了弓,目光对准了红藻精。“看来是说不通道理的类型。”
几乎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说如果说不通,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没有人想做被殃及的池鱼。
恐惧完全地涌现,红藻精闭上了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执法者并没有对这样的反应感到意外,似乎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且,他那种轻松过头的模样,让他的行为变得像是从一开始就毫不走心的恫吓。
山姥切应对战斗里大大小小的伤势也有些经验了,他身上还带着便携的急救包,此时已经拿出了裹伤的物品,为红藻精紧急处理伤情。
红藻精被他的动作弄得疼了,脸色一片煞白,下意识将山姥切一把推开。急救包中的东西洒了一地,山姥切的伤口正巧被她推到,刹那间撕裂更开。
他坐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鲜血染透重衫。
“山……山姥切!”红藻精也没想过要这样,远处人群的议论声令她非常的不自在,“你怎么不躲着一点?”
想了想,又捂着伤口可怜兮兮地抬头对执法者说,“你看……我和我的付丧神全都伤成了这幅模样,即使之前有误解,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吧?不管怎么看,吃亏的都是我啊?你伤了我的胳膊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只要你逮捕……”
“这位小姐,你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啊。”执法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露出不胜其扰的烦躁,“谁先动手伤人,就是直接责任人。即使再怎么可怜,也没有被赦免无罪的余地。你的引导离开之前没有告诉你,还是说那时候不以为意地神游去了呢?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我没有先出手啊?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明明是她先动的手!”红藻精情绪激动,想站起来,扯动伤口造成的疼痛又使她跌坐回去。“是她先刺了我的肚子啊!”
终于有躲在远处遥遥围观的观众忍不住大声喊道,“怎么在你眼里往人脸上招呼不算是打人的吗?人姑娘嘴角现在还挂着血呢!”
“不……不过是个巴掌。”红藻精想擦去模糊视线的泪水,却被带着血污的手抹的更花。“我又没把她怎么样,最多……就算个教训吧?”
仍是那人反驳道:“那巴掌也分轻重!你搁她脸上轻轻拍一下,和连红带肿挂血迹的能一样事?”
到了这个时候,红藻精隐隐约约回过来一点味儿,意识到那看似爽快的一巴掌为她挖下了怎样的一个坑,猛地转头瞪向易叶,“你……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打你!是不是?是不是你设计骗我!”
虚脱的萤草被易叶喂了瓶营养液,此时元气恢复过来了一点,但声音还是有些虚,“你先骂国,国的!骂阿妈,骂大家!你……你才是坏人!”
红藻精张嘴想反驳萤草,却被执法者中止。这样车轱辘地争吵下去,对于结果并不能改变半分,执法者并不想为无意义的口水而耗费时间。“跟我走,或者你想尝试着进行一下逃跑?话说在前面,你一定是跑不掉的,只会令惩罚更重。”
他说话时给人的那种感觉,就像是红藻精答是他也不会勃然大怒,只会身体力行地把不自量力这四个字彻底地用行动解读给她而已。
令人齿痒,令人战栗。
红藻精瑟瑟发抖,拼命摇手,躲在山姥切身后,“我不跟你走!山姥切!山姥切我该怎么办?”
山姥切看向了易叶,又转回头看着红藻精,“主,舍得鹤丸国永吗?”
红藻精并没有伤害到其他人,只要易叶不追究,红藻精就可以不受责罚。
而他们身上还有什么比鹤丸国永更能取得易叶的原谅?
那是一振被人追捧,受人青睐的名刀。
它未能伤害到易叶秋毫,但正因此它不会拥有被怨憎的可能。若说实力不足,也只是在未曾被唤醒的状态下,落到了不足以使用他的主人手里而已,并非是自身不够锋利。
敌人已经重伤断臂,恶气已经出过。在执法者面前,易叶不可能再下杀手。不在眼前的敌人所遭受的苦难,怎么比得过送上门来分文不取的太刀?
红藻精愣了一下,然后垂下头犹豫。
她从陵墓中取来的鹤丸国永,要说高昂的代价,也并未付出多少。为鹤丸国永配的金刀装给山姥切用有些可惜了,但是好歹也是她的近侍,就当是给他的宠爱,让他奢侈一次也好。在紧迫的情况下稍微犹豫了一会儿,红藻精就点了点头,对易叶道,“就……像上次那样。你不要追究我的责任,鹤丸国永就是你的。”
☆、白刃战
这个提议抛出, 并未得到欣喜若狂的目光。
反倒是长谷部望着红藻精,眉目间的杀意层层叠叠。目光若能杀人,红藻精早就被他千刀万剐。连同那柄被用来平息这场风波的太刀, 也一并斩做千片万片。
“你还记得我上次怎么回答的吧?”易叶看向红藻精, 脸上不带半点对名刀的渴求,自身积累的气势不断压迫着红藻精。“这一次, 不但要赔礼道歉,以后凡是我到的地方你都要避开, 无论是我还是我的付丧神,都不许你再说半句。怎么样,做得到吗?”
当初低头认错的场景又回到红藻精脑海之中。
被迫回忆起那段对于红藻精而言过分屈辱的记忆, 使她的脸上红红白白,“你不要欺人太甚!收下鹤丸国永,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
“既然不愿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乖乖跟着执法者走吧!”
红藻精猛地站起来,气怒攻心地想说些什么,拉扯到伤口,咬着下唇流着泪缩成了一团, 怒火熄灭了,理智稍微回来一点。
她的处境已经很糟糕了, 这个时候,即使再委屈……也得忍气吞声才行。
“我把给鹤丸国永配好的刀装也给你,这样总行了吧?刀和刀装加在一起价格不低, 你那三振刀没一个有这么高的价值。无论是在现世召唤还是在天市寻觅,花费的点数都可以拿去做更多的事!无论是拿去买喜爱的东西,还是购置功法达摩什么的完全都绰绰有余。”红藻精说着好处,心里也肉痛起来,生怕再说下去舍不得,催促山姥切,“给她一起送过去。”
全然没意识到又在话中侮辱了付丧神一次。
山姥切拖着带伤的身体将鹤丸国永和他的刀装一起捧在怀中,向易叶走去。
易叶望了强抑怒火,只肯让身体依易叶的意志而行动的长谷部一眼。
药研并无怒色,也并无喜色,无法被准确地判断心情。但静静等待着易叶的决断,毫无不满之色是肯定的。
切国受红藻精辱骂最多,然而之前易叶的所说所行已经填补了他的心,他不再在乎红藻精的三言两语,安静等待着易叶的选择。
易叶觉得肩上沉重。
被称为大将,被称为主,她的意志就代表着付丧神的意志。在享受忠诚的同时,也为所有可能的结果买单。
“不用过来了。”易叶阻止了山姥切的接近,同时也拒绝了那把被作为筹码的名刀。“除了刚才的方案,其他的我都不接受。”
山姥切的脚步顿住,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试图劝说,“不考虑一下吗?太刀的增添可以带来更强的战斗力,和付丧神完成任务的时候,过程会变得更加轻松。”
他说完之后,目光望向了他所认定的近侍。
长谷部握紧刀柄。
他内心并不期待鹤丸国永的到来,红藻精对他们一行人大肆侮辱,到现在也没有悔改之心,只希望易叶能收下一振鹤丸国永就能抹消一切……这算什么?
真如她所说,他们三个都差鹤丸国永不只一筹吗?
长谷部并不稀罕红藻精身上受几处伤几处痛,他想要对方为犯下的口孽感到真正的懊悔,意识到她都胡说了些什么荒谬的话。
但是长谷部也记得夜雨下的高架桥,失去力量完全无法保护主的他,和反过来保护了他的主。
如果能有更多强力的同伴,主会更加安全,得到更多的资源和荣耀……
山姥切所言,正击中他的心。被红藻精撩拨高的怒焰,就是被这一份心思往下压了又压。
为了易叶未来能够更顺畅地走下去,即使怒火冲霄,他也不能真的把鹤丸国永砍成碎片,反而要劝说易叶收下。
仿佛预料到他要开口,易叶伸手挡住了他。“你别说话!”
红藻精气的胸膛起伏,“你非要羞辱我不可?”
山姥切沉声道,“我的主人手臂都被毁去一只,仍不能谢罪的话,请允许我用自己的性命向你被侮辱的部下赔罪,只求你放过我的主人。”
“究竟答不答应。”易叶没接山姥切的话,看向红藻精,“你身为主,没有决断吗?”
执法者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并不说话,然而已经是一种难以忽略的巨大压力。
“好,道歉就道歉!”红藻精已经弯过了一次的腰,此时再弯,并没感到有多轻松,只有加倍的屈辱。但并没有什么别的能解救她自己的办法了,只是心中的不甘还是没有消除,最终脱口道,“鹤丸国永你就别想了!”
“赔礼,道歉。”药研开口,语气强硬,“一样也不能少。”
红藻精咬牙,“哼,连你的付丧神都这么喜欢抢别人的刀吗?”
“你不配持有名刀。”易叶不给她留一丝情面,“鹤丸国永如果已经化了形,你猜他会跟着你吗?”
“不是每刃刀都像切国!”红藻精捂住胳膊站起身,情绪越来越失去控制。
“你不服气?”
“怎么可能服气?如果不是执法者,我早就用鹤丸国永把你的头砍下来了,那些被你当做掌中宝的刀剑根本就救不了你!”话赶话地说到这里,红藻精忽的生出了一个主意,“你是想让我给你的付丧神道歉吧,那就证明我是错的。一对一,我们再来打过。如果你真能用你的刀赢过我的鹤丸国永,才算我之前说错了!”
红藻精说完,才发现许许多多的人都用讶异的脸看着她,跺脚道,“怎么了?”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妖力突破还是对鹤丸国永那构筑在名气上的信任,又或者只是对于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想到这个主意之后,红藻精仿佛不会停歇的眼泪被勃发的战意替代。仍然是令人讨厌的,但比起之前泪雨滂沱示弱行凶的模样不伤眼多了。
是个可堪一战的模样。
“总算你不是只会哭着喊自己被欺负。”易叶道,“到时候不会说我欺负你重伤胜之不武吧?”
“当然是治好伤再打!”红藻精看着鹤丸国永,目光中闪耀着极高的期待,和足以喷薄而出的信心,“我用鹤丸国永,随便你用那几把刀里的哪把……来白刃战吧!”
☆、红藻精
围观者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即使忌惮执法者站在很远的地方,但观察这边的群众依然不少。
易叶俯视着红藻精,眉梢微微挑起, “我没必要答应不必要的战斗……”
“你胆怯了吗?”
“不。”她的意思是, “要我跟你白刃战,我输了我就当没有来过这里!但是你要是输了, 鹤丸、刀装、道歉,你全都要赔给我, 而且……你还要去和执法者领罚。怎么样,你敢吗?”
红藻精卡了一下。
失败的后果太严重,严重到她难以接受。刚刚膨胀起来的勇气仿佛只是个虚影, 一戳就破了。
她习惯性地退了一步,手捂在胸口,“你……你为什么非要斩尽杀绝?”
围观的群众爆发出了更大的议论声,还有喝倒彩的声音。执法者跃下屋顶, 仿佛已经默认她们谈判再次失败,再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压力加身,种种念头交杂,红藻精喝道, “好……好!就这么做!我非要让你吃点苦头不可!”
“主!”山姥切阻止不及,心里装了铅块般下沉。
“不用说了!我……我才不一定会输呢!对, 我可是有鹤丸国永!”红藻精摇了摇头,大声道。
“天市里不可以约斗。”光团补充,“要打的话, 只能去论剑台。”
而且想去约斗的话,至少还要获得一个人的同意……
药研望向执法者。
执法者双手抱胸,并没有打算阻止的意思,模样看上去有几分冷淡。
药研想这应该就是默许的意思。
“那就去论剑台。”红藻精在山姥切的搀扶下站直身体,“刚好路上有治伤的店铺,怎么样?你脸上的红肿,也要和我一起治一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