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窗户纸上迎出来却是她孤零零的身影。
他再忍不住,破门而入。
她愣在炕上,眼里滚着泪水,却是硬撑着不落下来。
他轻轻唤她的名字,“贞娘,咱们成亲吧。”
“不,我不愿意!”她哭喊着拒绝,却扑上前狠命地打他挠他咬他。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咬得他肩头生痛,可心却甘甜如蜜。
他让她把过年的红烛找出来点上,拜了天拜了地,入了洞房。
从此,他成了有人心疼有人伺候的男人。
七爷成全了青柏的好日子,青柏也想成全七爷,可又不敢贸然行事。
回到和安轩之后,青柏偷偷问小郑子,“七爷怎么看中了严姑娘?”
小郑子撇下嘴,“还不是因为罗二爷?从济南府到京都,他念叨了一路严姑娘,又说她狡诈,又说她欺骗,听着我的耳朵起茧子。七爷开头没当回事,后来再听,脸上就带了笑,回来之后还画过严姑娘的像……七爷身边从来没有过姑娘,如果早放上几个,说不定根本没严姑娘什么事儿。”
青柏低低叹一声,眼前浮现出严清怡澄清明澈的眼眸俏皮灵动的梨涡,论模样真不算是非常出众,可站在那里娇娇柔柔的,就是教人忍不住去呵护她。
七爷从不曾认识别的姑娘,难怪会对她动心。
可严姑娘既然定了亲,倒不如往七爷身边放几个人,没准七爷就慢慢把她忘了。
青柏商量小郑子,“七爷年岁不小了,贴身衣物总不好一直让针工局做,而且这和安轩也太安静了,不如找几个宫女过来侍候,只别找那些心术不正的勾引七爷坏了身子就成。”
小郑子想一想,“是该如此,不过这事得七爷拍板,我去问问七爷的意思。”
七爷正在书房。
案上摊了两张画像,一张是先前画的,严清怡穿着小厮衣裳在净心楼卖杏子那幅,另一张是最近画的。
蓝天白云,芳草如茵,有个少女侧身站着,穿月白色袄子,湖蓝色罗裙,清雅娇柔仿似月夜盛开的玉簪花。
虽然不曾画出少女面貌,可只要去过桃花会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是严清怡。
小郑子捧着茶壶在门口轻轻唤声,“七爷。”
七爷收起画像,淡淡应道:“进来吧。”
小郑子续上茶,将青柏的建议提了提,“姑娘家心细,伺候得周到,再者七爷的衣裳也就不用麻烦针工局那边了。”
七爷笑道:“也好。”
小郑子喜出望外,忙打发个小火者往坤宁宫回禀。
不过三天工夫,司礼监监官便带着十六个相貌周正行止端庄的宫女到和安轩以供挑拣。
七爷没出面,让小郑子做主。
小郑子挨个看了看,挑出两个容颜最出众的,给她们另外取了名字,分别叫采萍、采薇。
七爷笑道:“名字取得好,小郑子学问有长进,”却根本没看那两个宫女,就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小郑子商量七爷,“让她们在书房伺候笔墨,还是在內间伺候起居?我瞧着都是好相貌,跟在爷身边,爷看着心里也舒坦。”
七爷思量番,做了决定,“站在门口打帘吧,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得见,大家心里都舒坦。”
小郑子呕得差点没吐出血来,慌忙跟青柏商量,“七爷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同意了让宫女来伺候,怎么又指派了打帘的活计。
打帘谁不能干啊?
要宫女进来就是做些太监做不了的事儿。
青柏一时也没什么主意,问道:“七爷最近怎么样?”
“跟先前差不多,”小郑子详详细细地说,“卯初起床,练习一刻钟吐纳,卯正吃早饭,辰正在院子里溜达着散步,然后在书房或者看书或者写字。午正用午饭,饭后歇晌,差一刻申初起床,看会书或者瞧瞧账本就到吃晚饭了……就是七爷现在不画首饰样子了,那些石头也都收了起来,也没提起过严姑娘。”
青柏道:“没提就好,说不定过阵子就忘了。”
两人正窃窃私语,书房里传来七爷的招呼声,“小郑子。”
小郑子连忙应着,颠颠走进去,“爷找我?”
七爷淡淡道:“算起来严姑娘已经走了七日了,应该到了济南府,你去问问青松,那边有音信没有?”
小郑子忙道:“好,奴婢这就去。”
这七天的路程,严清怡一点苦都没受,比上次跟大姨母同行还要轻松……
第96章
赶车的壮汉看着五大三粗的样子, 却极为细心,车赶得又快又稳, 路上逢有茶铺便停下来歇歇脚。
一日三餐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干净且丰盛, 吃完午饭还能在客栈歇上半个时辰。
春兰开始心怀戒备,过了三四天之后,就放松了警惕,偶尔跟壮汉说几句闲话。那么魁梧的汉子,一开口竟然会脸红, 惹得冬梅窃笑不已。
到达济南府时候将近晌午,严清怡没有家里钥匙, 便先往府衙寻薛青昊。
薛青昊见到严清怡惊讶地道:“我前天才收到信,寻思着姐过两天才能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严清怡替他引荐了壮汉, “多亏秦大哥一路照应, 咱们先回家。”
“秦大哥,”薛青昊朝壮汉拱拱手,身手敏捷地跳上车辕,坐在壮汉身旁。
没多大工夫就到了东四胡同,薛青昊拿钥匙开了门, 壮汉将柳条箱子搬进去,便要告辞。
严清怡诚挚地感谢他, “这一路多亏秦大哥跟几位爷照应, 现在已近午时, 本该留饭,但家里诸样物事都不齐备,不如让我这兄弟请诸位吃点酒菜以表谢意。”
薛青昊跟着道:“已到中午了,正好我也没有用饭,门口有家德盛楼,口味还不错,几位哥哥也尝尝我们济南府的酒菜。”
壮汉见薛青昊年纪不大,说话行事却有模有样的,便笑道:“行,那就叨扰小兄弟了。”
薛青昊忙道:“秦大哥请,”伸手请壮汉先行。
严清怡趁机塞给他一只荷包,低声道:“几位都是饭量大的,别吝惜银钱。”
薛青昊点点头,快步跟了出去。
壮汉见薛青昊步伐矫健,知道是练过的,一时兴起,抬手拍在他肩头,薛青昊不防备,脚下趔趄两步,却勉力站住了。
壮汉赞道:“下盘功夫挺扎实,练了几年了。”
薛青昊红着脸答:“两年半,到今年秋天就满三年。”
“不错,不错,”壮汉乐呵呵地说:“小小年纪能经得我一拍,以后肯定有大造化。”
薛青昊笑道:“借秦大哥吉言,还望大哥多指点我几招。”
壮汉应道:“你现在先把基本功练扎实了,要是以后有机会去京都,我倒是可以指点你几手。”
其余侍卫道:“严兄弟赶紧拜了师傅,这位秦兄在京都可是有名的能干。”
薛青昊立马要拜,被壮汉拉住了,“现在为时还早,等以后真教了你东西再说。”
薛青昊点点头,又道:“我姐姐姓严,我姓薛,以后诸位哥哥叫我薛小弟就成,”简短地介绍了家里情况。
经过这番,众人熟悉了不少,到了酒楼也不客气,各人挑着自己喜欢的菜点,另外要了四盘肉包子。
薛青昊又给严清怡要了四道菜,吩咐伙计做好之后送到家里去。
一众人正吃着,忽听旁边有人道:“欸,薛兄弟,你今儿没学武?”
薛青昊回头一瞧,来人穿着绯色团花直缀,手里执一柄折扇,岂不正是李实?
忙笑道:“我姐回来了,请几位哥哥吃顿便饭,李大哥不嫌弃的话,请一道坐坐。”
李实倒不见外,对着众人行个罗圈揖,见有个空位,一屁股坐下去,“我听说你要雇车往东昌府,正好我闲着没事,顺便去松散松散,不如就用我的车,我另外给你备匹马,你会骑马吗?”
薛青昊红着脸摇头,“不会。”
“那也不妨碍,你坐车吧。”
壮汉便问:“你几时去东昌府,要做什么?”
薛青昊叹口气,老气横秋地说:“不怕几位哥哥笑话,我爹那边还有个同胞弟弟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平常住在府衙不经常回家,他们两个时不时纠缠我娘要银钱,我娘性子软,又心疼弟弟……我有个姨母在东昌府,就让我娘过去躲一阵子。现在我姐回来了,就寻思把我娘接回来。”
壮汉道:“如果明天去的话,我们哥儿几个就顺便跑一趟,不用再另外雇车。”
薛青昊犹豫会儿,因羡慕壮汉有一手好功夫,想多跟他相处些时候,遂笑道:“也行,就怕耽搁哥哥们的行程。”
“没事,”壮汉笑笑,“从东昌府到济南府近便,至多一个时辰,回程我们紧着点儿跑,耽误不了。”
其余侍卫也都点头,“一天两天的不算事儿。”
既然如此,几人便商定明早辰初出发,早去早回。
李实也跟着掺和,“我也一道去,好些日子没放开跑马了。”
吃过饭,薛青昊送了壮汉等人往客栈歇息,一刻也不停歇紧接着就往家走。
在外头,他还是一副老成器重的样子,可回家见到严清怡,那份老成顿时消散不见,扯着严清怡的袖子就红了眼圈,“姐你怎么去那么久,过年也不回来,别人都回家了,就我一人没地方去?”
严清怡也跟着落了泪,忙掏出帕子拭去,笑道:“这不回来了吗,再往后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家里陪着你跟娘……看你这点出息,都跟姐一样高了,还哭。”
薛青昊止住泪,抬起袖子胡乱地擦了两把。
严清怡叫了春兰跟冬梅来,“这是我弟弟薛青昊,我们就是小户人家,当不起公子少爷的,就叫他阿昊便可。”
春兰见薛青昊一副孩童模样,屈膝福了福,笑道:“阿昊。”
薛青昊急忙还礼,“春兰姐姐,冬梅姐姐。”
下午,严清怡与春兰冬梅三人把屋里各处细细地清扫过,被褥也都拿出去晾了。薛青昊则担了一大缸水,到外面买了菜肉回来。严清怡亲自下厨,做出四样菜,几人一桌子吃了。
晚上,不知是一路劳顿还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严清怡说得格外香甜,等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根本来不及做饭。
匆忙间便到外面买了些包子,刚吃完,姓秦的壮汉一行就到了。
严清怡带上自己在京都和沧州买的两盒点心,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东昌府在济南府西边,一路全是平坦的官路,非常方便。倒是寻找蔡家宅子费了些时候,好在二姨父在东昌府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打听过几家店铺之后就寻到了。
蔡家占地颇大,差不多有小半个胡同,虽然碍于规制,大门只能采用蛮子门,但是门墩石上刻着貔貅图案,大门上嵌着黄铜铺首,看上去锃光瓦亮很是气派。
薛青昊上前叩响门环,有个穿着长衫约莫四十岁左右的门房出来,斜眼瞧一眼薛青昊问道:“什么人?”
薛青昊道:“我从济南府来,姓薛,有劳进去通禀一声。”
门房再扫他两眼,又看眼旁边衣着并不富贵的壮汉,淡淡说一声,“等着”,“咚”地关了门。
薛青昊年岁小,脸上有些挂不住,立刻涨得紫红。
壮汉本打算将二人送到就直接回京都,见此情景,倒不忙着走了,跳下马车拍拍薛青昊肩头, “不用在意,这就一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小兄弟记着就是,他日得坐高官回来,再看看他什么脸色。”
薛青昊点点头,“我记着了。”
等了好一会儿,就连壮汉也沉不住气,险些上前要踹门,门才“吱呀”一声再度打开,出来个婆子,就是曾经陪着二姨母往济南府去的,夫家姓陈的婆子。
严清怡上前笑道:“陈嬷嬷。”
婆子“哎呀”一声,“果真是表姑娘,快请进,快请进,我们太太刚还以为听岔了,表姑娘不是在京都,几时回来了?”又对着薛青昊行礼,“见过表少爷。”
薛青昊回头对壮汉道:“麻烦秦大哥一路,回去的时候我姨母会找车送我们,就不耽搁你了。”
壮汉正要答应,旁边侍卫笑道:“薛兄弟自管进去,我们等会儿就回了。”待薛青昊进了门,低声对壮汉道:“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宫里对那姑娘上着心呢,不如再等等。我怎么觉得这蔡家不地道。”
壮汉细思量,先前福茂车行的车夫不就说要把严姑娘送到东昌府来,没准儿其中还真有什么蹊跷。
几人略作商议,将马车赶到胡同口,却留下壮汉在蔡家门口等着。
陈婆子引着严清怡姐弟径自到了内院,二姨母已经在正房厅堂坐着,见到两人,笑呵呵地站起来,“怎么不早来个信儿,乍乍还以为听岔了。”仔细打量严清怡一番,“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京都的水土到底养人,这才半年,气度就完全变了。阿娇在哪里还好吧,有没有惹得你大姨母生气,你们俩没再争吵吧?”
严清怡笑道:“我们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争吵?表姐挺好的,就是惦记姨母,听说我回来,哭了好几次也说想家。”
二姨母刹时红了眼圈,“阿娇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离开我身边。她想我,我这心里也惦记着她。”
旁边陈婆子急忙解劝,“姑娘去京都是长见识,太太可别难过了,大不了咱备车去京都住上一阵子。”
二姨母慢慢收住泪。
严清怡将手里点心呈上去,“这盒大的是京八件,这盒小的是在沧州买的,给姨母尝尝。”见陈婆子接过去,又道:“这半年不见,我也是想我娘想得要命,前阵子总做梦我娘叫我的名字,连觉都睡不好,所以才央及大姨母容我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