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有转机
溪家在整个泉州城都贴上了寻访名医的告示, 只要有人能解了溪棹的毒, 便重金酬谢。
倒是有不少揭告示的人, 但是却没有一人能够解了溪棹的毒。
还有不过一日,若再无办法,溪棹便回天乏术了。
裕泽是什么人, 是在玄蜀国运筹帷幄的人,是这些年与兄长在战场上不相上下的人。
兄长若想要一个人死,那人绝没有活着的机会, 反之, 裕泽想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祁谙抱着最后的希望再一次来到岑香月的房中, 岑香月依旧保持着前几日那副模样抱着腿靠在床上,嘴唇泛白, 两眼无神。
“溪棹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可知道裕泽在哪里?”
祁谙只是抱着侥幸的心里,希望能从岑香月这里得到什么线索, 可是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那个人是玄蜀国的二皇子,他又岂会在岑香月这里留下线索。
果不其然,岑香月摇头,说了这几日的第一句话,“我与他向来是在醉音楼见面, 旁的我并不知晓。”
祁谙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带着肃穆与杀意。
祁谙自岑香月房中出来, 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眼中凛冽的情绪渐渐敛去,深情变得有些恍惚。
溪棹难不成真的要死了?
祁谙身边的朋友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些朋友是从她出生时就在她身边,是注定成为她的朋友的。
像沉染,他是二叔的儿子,不止是她的朋友,还是她的亲人。
还有幽云三十六骑,卫叶,这都是她的朋友,也是兄长的朋友,是永远不会背叛他们,与他们同生共死的人。
对他们,祁谙只有无条件的信任。
可是溪棹不同,溪棹是第一个她自己交到的朋友,从不认识,到怀疑,到探究,这些东西对于祁谙来说其实很新奇,就是这么个给祁谙带来新奇的人,就快要死了。
溪府的下人来见她时,祁谙正打算去府衙,她心里有团火气,需要找人发泄。
可是溪家的下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来了一个女大夫,给溪棹扎了针,溪棹的情况似是稳定了些,这让祁谙快要放弃的心升起一抹希望。
祁谙急急忙忙来到溪府,见到了溪府的那位女大夫。
那女子一身朴素的衣衫,眉清目秀,看起来年龄并不大。
女大夫听闻是当朝公主,起身行礼,“民女霍香薷,见过公主殿下。”
跟在霍香薷身边的同样一声素布衣衫的男子也拱手行了一礼,温文儒雅,“草民见过公主。”
祁谙先是难得怔了一下,片刻后才开口,“霍大夫可能解这毒?”祁谙看到躺在床上本已面容灰败的人脸色似是好了许多,不由升起一抹希望。
霍香薷却摇了摇头,“民女无能,解不了这毒,民女只能竭尽全力拖延几日,若没有解药,怕是...”神仙也没得救。
祁谙的心大起大落,可到底还是有希望,“最多可拖延几日?”
“最多十日,已是极限。”
无论如何,这也算是好消息,起码他们还有十日的时间。
这一夜,祁谙没怎么睡,等到半夜,终于等回了榕桓。
榕桓风尘仆仆,似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他没来得及回房,先过来瞧祁谙。
祁谙听到开门声,倏地坐了起来,这个时辰,能够如此轻易进出她房间的,除了兄长再无旁人了。
祁谙下了床,正好与进来的人四目相对,那人的身后洒落一地月光。
祁谙燃了烛火,只见榕桓一脸疲惫,眼窝深陷,一看便是几日未休息好。
祁谙越过他,走到门前,扬声道,“卫管家,准备洗澡水送过来。”
祁谙转身,落入了榕桓的怀抱,黯哑的嗓音,“对不起,谙儿。”想要得到解药,除非抓到裕泽,可是抓玄蜀国的二皇子,岂是一日两日便能抓得到的。
祁谙怔了一下,随即环抱住榕桓的腰身,这些事情她岂会不懂,若裕泽是这么容易抓到的人,那么玄蜀国怕是也早已成为大渝的附属国了,也不会与大渝分庭抗礼这么多年。
“兄长,今日来了个女大夫,说可以保溪棹十天性命,咱们还有时间。”先前是急急匆匆,不得章法,可是现在溪棹还有十天时间,没到最后,胜负未分。
祁谙踮起脚尖在榕桓唇边亲了亲,榕桓紧紧抱着她,将她揉进了怀里。
祁谙是感激榕桓的,榕桓为人清淡,说到底对不熟识的人并没有多少感情,他之所以能如此费心费力的救溪棹,说到底还是因为她。
卫管家在门外喊,“公主,洗澡水烧好了,要送去哪里?”他寻思着王爷回来了,定是王爷需要洗澡水,可是公主的吩咐没说要送到哪里去,他还是问一句的好。
“送进来吧。”祁谙推开榕桓,打开了房门。
卫管家着实怔愣了一番,但也没表现出什么,招手让人将水抬了进来。
卫管家等人走后,祁谙伸手去解榕桓的衣袍,榕桓握住她的手,垂眸看她,却没说话。
祁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靠近他,低低道,“我想给你洗澡,哥...”
祁谙的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些莫名的安心。
祁谙只是想要为榕桓洗澡,榕桓也只是顺从她的意,并无其他。
祁谙帮榕桓脱了外袍,只着中衣时,榕桓挡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祁谙背过身去,榕桓自己除了中衣,进了浴桶。
祁谙拿了绢布走过去,给他擦拭身体。
本该是个异常暧的氛围,但是两人谁也没有那个心思。
祁谙是不懂,她只是想要给榕桓洗澡,因为这是个亲密的事情,她想为榕桓做这些事情,就在此刻,在她惊觉生命如此脆弱的时候,她与兄长还未来得及好好的在一起,从此刻起,她不想错过任何一刻相守的时间。
而榕桓虽懂,却并没有这个心思。
榕桓的身体因为连日赶路的缘故,硬邦邦的,祁谙一边擦拭,一边轻柔的按捏着他的肩膀,热气的氤氲,身上舒适的力度,让榕桓缓缓放松下来。
两人谁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仿佛这般亲密由来以往,天经地义一般。
“很担心他?”榕桓突然开口。
祁谙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是谁,点点头,‘嗯’了一声。
榕桓没有再说话。
说实话,他是在战场上浴血回来的人,见到的死人都是一摞一摞的,方才还在他身边谈笑风声的人,转眼间可能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所以对于生死,他近乎麻木。
可是眼前这个小人儿,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看惯了生死的人,却不能看到她皱一下眉头,更不要说看她流泪了。
她为了他掉了眼泪。
榕桓突然有些烦躁,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她想要救的人,无论如何他也要为她救回来。
洗完澡,祁谙拿了干净的里衣给他。
榕桓穿上里衣,想要离开,祁谙却牵住了他的手,“哥,我想你陪我睡。”
这是她今夜第二次唤他‘哥’。
榕桓不知道这个字此时是何种意思,因为祁谙这么叫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他记忆中不过两次。
第一次是她六岁时,他受了伤躺在床上,祁谙以为他要死了,哭着喊他‘哥’。
第二次是四年前他离开时,祁谙站在门前,拽着他的衣衫,轻声问他,“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榕桓愣神的功夫,祁谙已经整理好床褥,自己躺了上去,留下了外面的位置给他。
榕桓只沉吟了片刻,便掀开被褥躺了上去。
祁谙顺势拱入他怀里,小脑袋搁在他胸口处,双手环住他的腰。
上一次他们在一张床上睡还是她六岁以前。
这些日子,因为溪棹的事情,祁谙寝食难安,可是榕桓去追裕泽,祁谙自然也是忧思担心,所以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榕桓自是更不用说,鞍马劳顿,几夜未合眼,此时也是疲惫不堪。
所以两人没有说什么,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
翌日清早,祁谙醒的比较早,见榕桓还在睡,便越过他下了床,想要嘱咐厨房给他做些好吃的。
打开房门,便见湖边站了一个人,那人背对房门,背影挺直修长,一身粗布衣衫却不显落魄,在芳林居如画的景致衬托下,反倒让人觉得宁静致远。
祁谙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怎么,太子殿下肯屈尊前来了?”
男子闻声转身,犹带着两分稚气的俊秀面庞上是儒雅的笑容,躬身,“皇姐。”
祁谙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我还以为我们家允之不认识我这个姐姐了呢。”昨日见到允之,着实吓了她一跳,只是允之没与她相认,她便也顺势装作不认识了。
“皇姐说笑了。”祁允好久没见到祁谙了,心生亲切,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家皇姐的头发。
“你不是同花叔在一起吗?怎么现在会与这位女大夫在一起?”祁谙有些不解。
“花叔年后便去了玄蜀国,我担忧兄长临门关一战,所以并未同去,又听到劫粮一事,便想来泉州查探,路遇霍香薷,便同行了。”祁允为祁谙解释。
祁谙有些失望,本还以为花叔会一同前来呢。
虽然没见到花叔,但是见到祁允祁谙还是打心眼里高兴的,拉起他的手,“想吃什么,皇姐要厨房给你做。”
祁允还未说话,祁谙方才出来的房间的门再一次打开,穿了外袍未束腰封的人走了出来,看到祁允,倒是毫不意外,“允之来了。”
祁允眉头忍不住挑了挑,看了一眼明显是刚刚起床的榕桓,又看了一眼自家皇姐,不动声色的行了一礼,“见过兄长。”
皇姐不是不要嫁给兄长吗?不是要抛绣球招亲吗?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第38章
揭真相
祁谙见到祁允很是开心, 跑到厨房去说要亲自下厨做些东西给祁允吃。
祁允站在那里瞧着祁谙的背影消失, 方才转身望向榕桓, 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榕桓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一番,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目舒朗, 面色温润,面目犹带稚气,但眸子里却是沉稳果敢。
“兄长请。”祁允后退一步, 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榕桓倒也没有推脱, 走过去坐了下来,祁允也在他对面坐了下。
云莲为两人斟了茶水, 然后退了下去。
面对祁允,榕桓向来冷然的脸上露了几分温和, “这几年可还好?”
祁允点头,“跟着花叔走了许多地方,长了不少见识, 是在宫里从未见过的。”
许是几年不见, 两人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除了寒暄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祁允微微抬眸看着面前棱角分明的脸,榕桓恰好垂眸看过去,两人对视了一眼, 祁允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笑什么?”
祁允低头复又抬头,黑眸中染着些赧然, 却也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是想起小时候很是惧怕兄长,此时与兄长这般对面而坐,倒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了。”
祁允出生时,榕桓已经十几岁了,到祁允记事儿起,榕桓已经有了兄长的威严,对祁允而言,榕桓更像是一个长辈,而非平辈。
榕桓静静打量一番面前的这个少年,少年毫无畏惧的与他对视着,不再像以前那般腼腆青涩,赞许的点点头,“允之长大了。”
祁允眸中绽开一抹笑意,有了几分孩童的天真,兄长在他心里,是一个想要攀越的高峰,那个在战场上骁勇善战,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一直是他的仰望,能够得到他的赞赏,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而如今,亲耳听到这句话,饶是祁允再淡定,还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裕泽的事情,兄长打算如何?”祁允面上严肃起来。
榕桓倒是不意外祁允知道裕泽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溪府里了。
榕桓端起茶盏,白皙的手指抚着杯壁,垂着眼眸,“你觉得呢?”
“裕泽潜伏在咱们大渝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兄长心中自然是清楚的,玄蜀国这两年并不太平,裕泽想要做皇帝,但是他上头还有太子,所以即便咱们大渝想要与玄蜀和平共处,裕泽却不允许,若两国和平了,那玄蜀也就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玄蜀国的大皇子是长子嫡孙,是玄蜀国的太子,裕泽即便再有才能,却也无法撼动他的地位,而裕泽自幼聪慧,太子自然无比忌讳,可惜太子终究太过平庸,没有裕泽的经世之才。
大渝虎视眈眈,前有沉锦,后有榕桓,整个大渝固若金汤,若想要吞了玄蜀国也不是不可能,这些年若不是裕泽运筹帷幄,玄蜀国也不会安稳这么多年。
听闻祁允的话,榕桓眉头轻皱,略略抬眼。
祁允食指绕着杯沿打着转,不动如山,丝毫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榕桓的称呼变了,而祁允也听出来了,食指微顿。
不过一瞬,祁允再一次抬头,“裕泽在我大渝搞出这么多事情,劫粮一事直接导致了兄长临门关一战的失利,兄长知道原因吗?”
祁允并没有真的想要榕桓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下去,“玄蜀国皇帝已经年迈,太子登基不过这几年的事情,裕泽绝不会任由太子如此轻易的登上皇位,而太子却想要除掉他,可是除掉了裕泽,玄蜀的边境便不保,所以,只要大渝与玄蜀之间的征战不断,裕泽便有机可趁。”
临门关一战若是胜了,大渝与玄蜀至少有十年的太平日子,在玄蜀国太子的心中,不过丢失几个城池而已,他最大的威胁则是那个对他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弟。
榕桓的心动了一下。
祁允说的这些,榕桓并非不知,此时他心中那些别样的感觉,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
祁允被榕桓毫不掩饰的目光看的有些紧张,即便他跟着花叔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沉稳的性格,可是面对自家兄长,还是会不自觉的流露出孩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