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在唐贵妃处用过了晚饭, 清婉姐妹三人又陪着她说笑了一阵子，眼见着时辰也不早了，三人便告辞退了出去。
待回去帐中, 就见留守帐中的清玉的丫鬟琴心迎了出来, 一面将她们往里头让，一面说道：“姑娘们才走, 就有一位宫女姐姐来了，说是闻人昭仪身边的, 送了一碟子果子过来, 说是昭仪娘娘赏给二小姐的。我便没敢动, 还放在那里了。”她指了指那边桌上。
清婉过去看了眼，那是一盘子红艳艳的樱桃，娇艳欲滴, 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清秋也过来看了，笑道：“这个时候，樱桃还未上市呢，到底是宫里, 这时候就有了。”
“怕也不多。”清玉道，“应该说，到底是圣上的宠妃, 这样新鲜的樱桃，也只有她那儿容易得了。不过，那位昭仪娘娘，看来今儿午后, 二姐姐很是得她的欢心啊，这样难得的吃食，都给你送了来。”她打趣道。
清婉拣了颗樱桃，就往她嘴里塞去，笑道：“我晓得，你就是嘴馋了嘛，给你吃。”
清玉笑着咬住了那颗樱桃，也拣了一颗，往一旁只管笑着的清秋嘴里塞去，嘴里含糊道：“傻子，你也来尝尝。”
清婉看着她二人打闹，笑了笑，又问琴心道：“三小姐还没回？”
“没有。”琴心摇了摇头。
清婉看向帐外：“都这么晚了。”
“你别担心。”清玉捏着个樱桃梗，安慰她道，“她去赴皇后娘娘的宴席，定然不会有事的。说不定这会子，正喝酒喝得高兴，都忘了我们呢。”
“谁忘了你们啦？”正说着，清婵就一脸神气地出现在了帐门口，她双手叉腰，对清玉道，“好你个四丫头，我就知道，但凡我不在，你就要诋毁我。”
“我才没有。”清玉睁着眼睛说瞎话。
清婵哼了一声，不去同她计较，然后一摊手，对她们得意道：“我今晚见着圣上啦。”
清玉翻了个白眼，道：“白天祭典的时候，我们不也都见着了吗？”
清婵摆了摆手，笑嘻嘻道：“白日里咱们隔得远，瞧不真切。我今晚，可是站在了圣上面前的，他还问我话了呢。”
“真的？”清玉顿时来了兴致，“圣上同你说了什么？”
“哎，有樱桃。”清婵过来就端走了装有樱桃的盘子，揽在怀里。急得清玉一推她：“你说呀，圣上都说什么了？”
“哎哎哎，你悠着点，别给我推地上去了。”清婵不满道，见清玉拉下了脸，对她怒目而视，又赶紧道，“好好好，我说就是了。”她清了清嗓子，道，“圣上就问我，是哪家的孩子，今年几岁了，家里还有哪些兄弟姐妹。”
“这就没了？”清玉等了半天，也不见她继续往下说。
“没了。”
“这有什么意思啊？”清玉看向清秋。
清婵伸手点了下清玉的脑袋，道：“你个傻子，你懂什么，圣上能同我们这些人说上哪怕只是一句话，那也是无上的荣耀啊。”
清玉再次翻了个白眼。清秋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圣上长什么样？”
她这个问题，顿时让清婵有些为难起来。“唔……这个嘛，”她转着眼睛，一手捏了下巴，“就是个正常的伯伯样子吧。”
清婉正喝水呢，听了她这话，不由得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正常的，伯伯样？”她在勉强止住了咳嗽之后，问道。
清婵却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还是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是啊。”
清婉和清秋清玉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在她眼里，连太后娘娘也只是个寻常人家的老太太呢。”
“说的是。”清玉应和道，转身就去招呼琴心过来，准备洗漱。
见众人都不理她了，清婵便抱着那盘子樱桃，跟在清婉后头，问道：“明儿咱们干嘛去？”
她这不问还好，一问，清婉顿时就想起了李琰的那件事来。当然了，这事儿她是不好同姐妹们说的，只摇了摇头，不言语。清婵以为她是没打算，乐道：“那好，咱们明天抓兔子去，小五儿不是说想要野兔子吗，咱们去抓它个十来只。”
“十来只？”清秋笑道，“你这是打算拿去卖呢。”
清婵却不以为意，道：“小五儿喜欢嘛，多抓几只，也给她热闹热闹。”
清玉嘲讽道：“怕到时候不是热闹，你给她放一屋的兔子，她大概要拿来同你拼命了。”
“你们都不懂。”清婵撇着嘴摇头，揽了清婉，笑道，“婉儿懂我。”
“去去去，”清婉嫌弃道，“才吃了东西的手，也不洗，就往我衣服上蹭。”
清玉好笑道：“如何，被懂你的人这般嫌弃？”
清婵嘿嘿一笑，放开了清婉，又伸手去捞清玉，嘴里喊道：“你也来，衣服拿来我擦擦手。”
“发什么疯。”清玉一面笑着，一面拿了桌上清婉的书，就去打清婵。清婉见了，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同清秋摇头一笑了之。
然而到了第二日，直到日薄西山，别说是几十只兔子了，便是一只，清婵也没逮到手，这让她很是恼火，要知道，在从前，她可是逮兔子的一把好手。“京城的兔子要比安州的神出鬼没。”她这样定义道，丝毫不肯承认，是自己的技艺不行了。
由于前一日的一无所获，今天清秋和清玉便不肯再去了。“蹲得我腿脚发麻。”清玉这样抱怨道，她和清秋一道，应了往常就要好的小姐妹们的约，要去草场上放风筝。清婵觉得放风筝最没意思了，她依旧不肯放弃抓兔子的打算，却又不肯自己一个人去，死活拽了清婉一道。清婉因那一日的事情，现在各家小姐们私下里碰到了她，都多少有些躲闪，也不愿意去凑热闹。但一想若是呆在帐篷里，不免又会有闻人昭仪之流来相谈，她也不乐意，所以干脆就跟了清婵一道，依旧去守株待兔。
其实清婵抓兔子的方法很简单，不过就是在林间寻找野兔的踪迹，然后沿着踪迹，找到水草丰茂，看起来又隐蔽的地方，就在那四周下了索套，这样便是有兔子进了套，也只会被缠住，不至于被夹死。而在布置完这些之后，清婉和清婵所需要做的，就只有等了。
“所以，咱们就非得来树上等吗？”清婉看着这离地六七丈高的树枝，心里顿时又有了不好的感觉。上一回她上树，那后果她至今还不敢回味。
“当然了。”一旁清婵却不以为意，她坐在树枝上，晃着腿，道，“你看，昨天咱们都在地上，那兔子说不定都察觉到了，它们多精啊，”都这种时候了，她依旧不忘为自己辩解，“还是高点儿好，你放心，只要底下一有动静，我立马就下去，绝对不会让兔子跑了的。”
谁担心兔子会不会跑了，清婉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她抱了树干，好让自己不容易滑下去。这种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会是这样，她宁可去放风筝，没人理又如何，自娱自乐也挺好，哪像现在，简直就是在受罪了。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嘘，别吵。”清婵悄声道，惹得清婉又瞪了她一眼。
也就是这时候，她们听见不远处哗啦啦一阵响，这声响，在这原本寂静得只能听见风声鸟鸣的林间，格外清晰。
第73章
“什么声音？”在被唬了一跳之后, 清婵迅速地站了起来，抬手搭在额前，极目远视。
“看不清。”清婉也站了起来, 依旧扶了树干, 转过身来。她可不比清婵，清婵打小就练就了一身好轻功, 这会子就算是从这里掉下去，也能保平安无事。可她就不行了, 她这要是掉了下去, 保准摔断腿, 那还是小事了呢。
“好像是个风筝。”清婉在看了又看之后，犹疑道。
谁知清婵却来了兴致，摩拳擦掌道：“我过去瞧瞧。”说完人就飞了出去, 速度之快，清婉压根来不及阻止。
“真是，”清婉气道，却又找不出个合适的词来, 只能一手抠了树枝，冲着清婵离去的方向喊道，“太过分了。”
“唐二小姐。”就在清婉喊完那句话之后, 她听见树下有人如此笑道，声音倒是有点熟悉，熟悉得让她有点不敢往下看。
“这两天找你了一圈儿，都没见着人影, 原来是躲这林子里来了。”那个声音继续笑着，“我说，你欠本王的那条鱼，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清婉稳了稳心神，又稳了稳脚下，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正立在数下的李琰，勉强一笑，扶着树干屈了屈膝，道：“燕王殿下。”
大概是觉得她这样有点好笑，李琰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双手环抱于胸前，抬头看着树上的人问道：“怎么，不打算下来？”
清婉可笑不出来，她抓着树干的手紧了紧，犹豫了半天，觉得就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方厚了脸皮说道：“回殿下的话，臣女，臣女下不来。”这话一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脸上烧得不行了。可真丢人，她心里暗恨。
李琰刚想取笑她两句，还未开口，稍一侧耳，继而眉头微皱，也没多想，纵身便跃到了树上。
清婉吓了一跳，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这位燕王殿下突然就到了自己眼前。“殿下？”她疑惑道。
李琰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又认真听了回，然后抬头往上看了看，对依旧一脸不知所措的清婉一笑，道：“抓紧了。”说罢伸手便揽过了清婉，带着她又往树上去了一截。
脚下猛然失了立足之地的清婉，下意识地就抬手攀上了李琰的肩。待她再次站定，才惊魂未定道：“你这是做什么？”她果然是急了，连敬语都忘了。
李琰不但没有回答，反而一手就捂住了清婉的嘴。清婉这下更急了，她才想要挣扎，就听见李琰在自己耳边悄声说道：“你瞧那边。”
那边？清婉心中疑惑，但还是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了过去，只见远远的，有两个人影正往这边来。因还隔得远，她并不大瞧得清楚，那两人到底是谁。不过，这位燕王殿下，耳朵倒是厉害，清婉心想，她一向自认为自己听觉算是好的了，但果然人外有人。
“那是你的秦王表哥，还有你的琇莹妹妹。”像是知道她看不清来的是谁一样，李琰悄声说给她知道。
清婉心里却是一惊，听这位燕王殿下的口吻，倒是对她清楚得很，连她先前怎么称呼那两人，都一清二楚。“你查我？”她用力掰下了李琰捂着自己的手，眉毛一拧。
“没啊，”李琰轻松笑道，他知道清婉是不会信他这话的，但还是继续一本正经地扯着谎，“我猜的。”
清婉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她眼睛一瞪，刚想挣扎出去，却被李琰抵在树干上，更加动弹不得了。
“别乱动，”李琰笑道，那笑容里的威胁，却丝毫不减，“这要是掉下去，可不止是摔断腿那么简单了。”
“那你离我远一点。”清婉咬了咬嘴唇，撇开头去，“太近了。”
李琰见她这样，一笑，稍稍退后半步，但双手依旧锢着她。“来了。”他道。
清婉垂眼看去，果然就见李瑾和琇莹两人，正缓缓往这边走来。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点紧张起来，她有点害怕，但隐隐的，心里竟还有几分期待。自己会有这种想法，真是不应该，她这样唾弃自己。但唾弃完之后，她又安慰自己道，这偷听不是她的本意，要怪，就得怪这位燕王殿下。是的，没错了，就怪他。她这样想着，又瞪了他一眼。李琰这次被她瞪得有些莫名其妙，清婉也只不理，只看着李瑾和琇莹二人，越走越近。
他二人没有在说话。清婉只觉得奇怪，她看了李琰一眼，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底下那两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不免心里又有些不屑起来了。
“我不该跟你来的，上元节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不该再见面的。”清婉正在树上纳闷着，就听见琇莹这一声，她再次看了过去，隔着重重叠叠的枝叶，她瞧不真切他二人脸上的神情。
“那你为什么又来了呢？”李瑾的声音带着清婉熟悉的凉凉意味。
又是一阵沉默。这沉默让清婉觉得很是不自在，他们怎么就不继续走了？她心里这样想着，这林间那么多树，为何偏偏要停在这一株下面？这棵树哪里长得就很吸引人了吗，怎么今天大家个个都来亲近它？
“别再做傻事了。”良久，清婉才听琇莹说道，她叹了口气，说道，“要是给皇后娘娘知道了，又该不高兴了。”
“你觉得我会在乎吗？”李瑾哼笑道。
“你不会。”琇莹也笑了，“可是，我在乎啊。”她顿了一顿，“我们早就知道的，你是皇子，是王爷，也是先陈皇后的儿子，安国公府的外孙，又是自幼长在贵妃娘娘膝下的，算起来，越国公府也是你的靠山了。可我，我姓王，皇后娘娘也姓王，她的儿子，是太子和晋王，自打一开始，咱们就是不同的人。”
“不同？哪里不同了？”李瑾听起来有点怒了，“是阵营不同吗？你们王家担心，我会来夺太子之位？”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没有。”琇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悲凉，“可是，我的姑母，皇后娘娘，她可不这么想。在她看来，除了晋王，其他皇子，都是会威胁到太子之位的存在。你也不能保证，除了你，其他人就半分非分之想就没有过？”
“非分之想。”李琰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清婉奇怪地看向了他，他只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听。
“你我都是从小就在宫里长大的，宫里的人的心，时时刻刻都在变的。这点子道理，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的。”
“你是说，你的心，也变了。”李瑾有些好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我竟白认识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