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妹并不在百货商店，估计是调休了，因此欢喜又去了一趟她家里，把大哥转业回来以及要办酒席的事情告诉了她，让她到日子的时候回来。
因为借了一辆自行车，两人回去倒是很快，还赶上了午饭。
欢喜原以为自己不在家，做饭的不是爹爹就是二哥，没想到午饭居然会是阮心爱做的。
她低头去看桌上的菜，西红柿炒蛋有些糊，韭菜虾米看着倒还不错，排骨汤也看不出哪里不对。
阮心爱有些紧张，“那个……我才刚刚开始学做饭，做得不好，你们别嫌弃。”
欢喜摇了摇头，笑道：“没关系的，心爱姐姐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说的是心里话。本来还有些担心阮心爱经历磨难之后自艾自怜，如今看来，自己也是小看人了。
不过这样最好，大哥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要是阮心爱不能踏踏实实跟他过日子，那就是悲剧了。
看她如今努力想要融入家庭，显然对自家大哥还是很上心的。
☆、第90章 促狭
自打宋保家转业回来的消息传回来后，宋家庄各方什么反应都有，只是还不等人幸灾乐祸，他以后会在县城的检察机关工作的事情就传开来了。
很多有女儿的人家都琢磨开了，宋保家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也不过二十四岁，还真没有人真嫌弃这点。再者了，以宋保家的条件，别说是二十四岁，只要能跟着他进县城吃商品粮，便是三十四岁也有得是人乐意把女儿嫁给他。
只是，还不等他们打听，就传出消息，说宋保家已经结婚了。
这一下，许多人扼腕，许多人却打起了旁的主意。毕竟，宋保家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宋卫国啊，虽然以往那孩子看着老实巴交的，但看这几年他每个月寄回来的工资，似乎比宋保家还要高了，要是把闺女嫁过去……
而这其中，要输赵秀荷最是急迫。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家里的女儿突然没有人上门提亲了。便是偶尔有上那么两个，要么成分差要么家里穷，问愿意给多少彩礼，竟是直接说没有彩礼。
没有彩礼！
那她生闺女干什么？
后来她气不过把一个上门提亲的鳏夫骂了一顿，对方反唇相讥，骂她的女儿都是不下蛋的母鸡，她莫名之余抓着人逼问，这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看她几个女儿的。
这下，赵秀荷是又羞又急又气，但饶是她对女儿再苛刻，这会也没办法把气往几个女儿身上撒。毕竟真说起来，是因为她几个女儿才会被看做事不下蛋的母鸡。
也是因此，接下来几年，为了把女儿卖个好价钱，她按捺下心，有了好吃的不再一股脑都给儿子，每次都会割肉一样分点给女儿。
但气人的是，这都好几年了，最大的春花和杏花虽然来了例假，但不准不说，几乎要两三个月才会来一次，每次疼得要死要活不说，量也特别少。这个样子，让她如何跟人说自己女儿的身体没毛病？
唯一令她安慰的时候，大女儿和二女儿的例假虽然不正常，但三女儿梨花却是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来了例假，而且并不像两个姐姐那样不正常。
为此，赵秀荷觉得春花和杏花是没有福，所以那些好吃的吃下去还是没有什么作用。
——她也不想想，周梨花可没有两个姐姐那样老实，虽然不像周莲花那样明着偷懒，但她却擅长把自己的活儿推给姐姐，回头再把功劳揽过去。在父母面前，就她最会说了，实际虽然不是一点活都不干，但也专挑一些轻巧露脸的活干。
而且，赵秀荷心里得意地想着，她的梨花可是姐妹中长得最好看的，嘴又甜又勤快，宋卫国能娶上她家梨花根本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彩礼她也不要多，一百块就成了。有了这一百块，存好了以后小宝娶媳妇就不用愁了，再有，若是分家……
赵秀荷想得很美好，她不但想了，还很快就付诸了行动。不过这次她学乖了，没有直接上门，而是打算找个媒人从中说项。
想来想去，她就找上了宋良的媳妇曹凤娟，毕竟两家是邻居，关系也一向好，她辈分又高，由她来做媒再好不过了。
听了赵秀荷的来意，饶是曹凤娟有了心理准备，这会也忍不住傻眼了。
“你说……想把你家梨花说给卫国？”
赵秀荷点了点头，还以为对方是顾虑之前那些谣言，连忙保证道：“你放心，我们家梨花和她两个姐姐不一样，身体好着呢，例假每个月都是准的，以后保准能三年抱俩。”
她自己说的时候不觉得，曹凤娟却挺得尴尬。许久，想到自己不说话不好，她干巴巴道：“那你……要多少彩礼？”
赵秀荷回答道：“我这次不要多，只要一百块。”
她觉得自己已经让步很多，听在曹凤娟耳里却只觉得尴尬。一百多块……也亏得赵秀荷能够说出来，她家闺女是金子打的不成，居然要一百块彩礼。要知道便是镇上，听说最有钱的人家，结婚彩礼也不过是五十块，而且女方可是陪嫁了两床棉花被子的。
曹凤娟都不用想，就知道赵秀荷嫁女儿是从来没想过嫁妆的事儿。
心里一下子起了促狭的心思，曹凤娟便开口问道：“一百块彩礼倒不是问题……”
赵秀荷的眼睛还来不及亮起来，就听曹凤娟道：“想来要了一百块彩礼，你以后给女儿的嫁妆最少也会有个缝纫机收音机什么的吧。”
这话把赵秀荷噎得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不是婶子，我们家这么穷，哪来的钱去买缝纫机和收音机啊。”她连忙告饶道。
曹凤娟故作惊讶道：“那你还要一百块彩礼？”
赵秀荷一脸理所当然道：“我养了女儿一场，以后不指望她给我养老，总不能连彩礼都不让我收吧。”
闻言，曹凤娟摇了摇头，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她道：“大贵媳妇你这就不知道了，以卫国的条件，旁人家别说彩礼，都恨不得倒贴把女儿嫁给他。而且你家梨花……”
她叹气道：“虽然样样好……”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违心。
“但是，梨花再好，说句不好听的，也不过是个村姑。每天要下地干活不说，还是乡下户口。韩家村阿张家的闺女知道不？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城市户口，在中学当老师的，之前她阿娘还向我打听卫国呢，你们家梨花……”
曹凤娟摇了摇头，意思却是摆明了。
赵秀荷被打击得够呛，曹凤娟回头就把这事当笑话告诉冯淑华了。
冯淑华闻言先是气，随后又笑道：“我看那女人脑子有问题，一门心思想要把女儿卖个好价钱，也不想想，再留下去她那几个女儿会不会没人要。还有那个周小宝，呵呵……”
虽然话没说完，曹凤娟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今整个宋家庄，谁不知道周小宝是在装傻？大家只不过是不说而已。
那周小装疯卖傻去占其他孩子的便宜，结果其他孩子都被大人交代了，对着他不用客气。
结果可好，挨了这么多顿打还没明白过来。
☆、第91章 忐忑
赵秀荷也好，周小宝也好，都算不上聪明人。
宋家庄的人又不是没有见过傻子，像傻妹那样的，虽然也一门心思惦记着吃，但人家可不像周小宝那样，谋而后动，还知道“探察敌情”。
而且，傻妹再嘴馋，也没见她去抢别人的东西啊。
开头一两次，大家还没有发觉端倪，次数多了，就明白周小宝是什么情况了。
不过大家都脸皮薄，觉得不好因为这点子事儿和人撕破脸皮，因此在赵家人面前，也不过是旁敲侧击几句，说点类似让他们带周小宝去看医生的话。
原以为这样一提示，周家的人应该会识相，让周小宝“恢复”。
——村里人都以为周家人是一伙的，至少周老太跟赵秀荷是一伙的，毕竟她们两个一个疼孙子一个疼儿子，他们却不知道，除了赵秀荷之外的周家人，哪怕是周大贵，也不止一次抗议过，毕竟被人知道自己有个傻儿子，那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不想这都好几年了，周家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见给周小宝看病，自然也不见周小宝“痊愈”。
见状，大家也恼了，你不是说你是傻子吗？可没见过会告状的傻子。
于是，周小宝即便被打得哭爹喊娘，回头赵秀荷上门找说法的话，人家也是不承认的。
谁看到我们打你儿子了？
你儿子说的？
傻子说的话能信吗？
我看是自己摔的吧？
要是一般人，便是一天两天没反应过来，一两个月也反应过来了，但是赵秀荷母子愣是好几年也没回味过来，依旧在作死。
到如今，周小宝虽然偶尔还能从比他小的孩子手里抢到点吃的，但却几乎是天天挨打。
赵秀荷三天两头心疼，三天两人上门要说法，却也三天两头没能讨到说法。
一开始，村里人还有些心虚，但时间久了见赵秀荷依旧执迷不悟，那点心虚也就烟消云散了。
如今大家即便再路上看到有孩子打周小宝，也会当做没看到了。
虽然对着曹凤娟把赵秀荷奚落了一顿，但是回去后，冯淑华还是觉得不爽，跟家里人说起话来，她就更加没有顾忌了。
“那个赵秀荷也忒不要脸，也不看看周梨花是什么德行，又懒又馋，简直是周大贵的翻版。居然也敢肖想咱家卫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冯淑华一脸不渝道。
要说原来她也不是没打过让亲戚家的女孩嫁给卫国的主意，毕竟相处过好多年，她很清楚宋卫国虽说为人有些木讷，但却是个可靠的。不过后来她也看出来了，二伯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对让侄子娶乡下姑娘并不乐衷。
想想也能理解，要是她儿子以后能像宋保家宋卫国这样出息，她自然也希望他们能娶个城里的姑娘。旁的不说，城里姑娘都有工作，即便没有工作，有城市户口每个月也能领到各种票券，能分担不少经济压力。若是娶个乡下姑娘，要么夫妻分隔两地，否则儿媳妇就要靠儿子养了。
再说了，她虽然不是势利的人，并不强求儿子去攀高枝，但若儿子找个能在他的事业上有所帮助的媳妇，她只有高兴的份。
对于赵秀荷的痴心妄想，除了冯淑华，其实根本就没有人放在心上，欢喜也同样如此。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赵秀荷居然会来找她。
“欢喜，你去和你爹爹说你想让梨花做你的二嫂。”赵秀荷抓着欢喜的袖子，与其说是请求，还不如说是命令道。
欢喜挑眉，她看着眼前这张干瘪得连清秀的痕迹也看不到太多的脸，一瞬间有些疑惑，这个人真的是原身的亲生母亲吗？
这样的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下一刻，她的脸陡然冷了下来，平常内敛的气势向着赵秀荷压去。
赵秀荷吓了一跳，不由放开了手，退后了好几部，一脸惊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欢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别到我面前说疯话！”
赵秀荷吓坏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这样让她觉得高不可攀的欢喜，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这个她以为在自己掌控中的小女孩，早就已经脱离她的掌控了。
“她对你说了什么？”远远看到那个女人抓着欢喜说了什么，奚万里有些担忧地问道。
“一些疯话。”欢喜随口道。
奚万里不太明白，不过见她并没有受伤，倒也没有追问。
今天不是周日，奚万里是过来接欢喜放学的，他接过欢喜手里的书包，开口道：“我今天在县城买到了一只羊，你想要怎么烧？”
“一只羊！？你说真的？”欢喜一脸惊喜。
奚万里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我也没想到我的运气会那么好，赶在旁人前面把整只羊都买下来了。”事实上，之所以能买到羊肉是他自己找上门的，那家人本来还不愿意卖给他，结果他说愿意出五倍的价钱，这才松口答应。
欢喜顿时乐了，“今天晚上做红烧羊肉，吃完饭我再包点羊肉包子出来。明天到地里去拔两个萝卜，那个炖羊肉滋味可好了。”
可惜这会没有烤箱，她其实可想吃烤羊排了。
至于担心这么多羊肉会不会来不及吃？她可完全没有那种顾虑，家里这几个男人，一只羊吃上两天也就差不多了。
到了家，果然已经有一只杀好的羊放在了厨房。欢喜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卷起袖子便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阮心爱也在厨房，或许是知道自己厨艺不佳的关系，她倒也没有揽活，却是在切大蒜。
看到欢喜进来，阮心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轻声问道：“欢喜，你可以教我做菜吗？”
欢喜一怔，随即笑道：“当然可以。”虽然有这个一个厨房新手在，对她来说会多很多麻烦，不论是帮倒忙还是让她没办法畅快用金手指。
但是，只要想到对方是为了大哥在努力，她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阮心爱顿时松了口气，事实上这次过来，她心里有很多忐忑，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保家，如果保家的亲人不愿意接纳她……
☆、第92章 异样
当欢喜将做好的大红色女式西装给阮心爱的时候，阮心爱都愣了。
欢喜解释道：“本来想给你做身裙子的，但这会天气太冷了，别到时候好看是好看了，给冻出感冒那就得不偿失了。再者……红裙子结婚时穿一次还好，平时穿到底有些招摇，做成西装正式一点，倒是不妨碍什么。我还打算给你做一条配套的白色西装裤，不过供销社那边月白色的布不够了，我跟那边的销售员说好了，等下次来货的时候会给我留着。”
阮心爱眼底已经沁出了泪花，哽咽道：“欢喜，谢谢你。”
在父母遭遇那样的事情之后，她一度觉得心如死灰，哪怕身边有保家在，她也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一片灰暗。
直到此刻，她才蓦然意识到，诚然这世上有着很多很多黑暗，有着许许多多心思阴毒之人，但是，在这之外，还有许多善良美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