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摇了摇头。
那人依旧极为谨慎,用刀抵着欢喜进了厨房。
这年代没有油烟机,因此厨房往往都设在比较边角的地方,因此家里人并没有发现欢喜出了事。
奚万里却是例外。
他对欢喜总有着本能的关注,这种关注源于当年的好感,也源于欢喜不同于一般孩童,在他眼里是一个特殊有趣的存在。
所以一些连宋为民都没有注意到的小事,奚万里却注意到了。
欢喜虽然不是洁癖,但也是个爱干净的,所以每次去羊圈看了羊,她都会到屋前吹吹风,把身上那股羊圈里的臭味给吹掉,然后再回房间睡觉。
但是今天……
奚万里耳朵动了动,小丫头似乎进了厨房?
他直觉有些不对,站起身就打算出去。
“你去哪?”宋为民皱眉问道。
这次宋保家回来是带着阮心爱的,奚万里自然没办法和他住一个房间,本来是要和宋卫国住一个屋的,但是宋卫国原来住的那个有大床的房间在宋为民长大之后归了他,宋为民原来那个只有小床的房间留给了宋卫国。虽然也能临时换一换,但宋卫国觉得麻烦,索性提出让奚万里和宋为民住一个屋。
奚万里不是怎么在意地答应了,至于宋为民……他倒是想要拒绝,但说不出正当理由,只能被认为是无理取闹,他索性也就不说了。
奚万里头也每回,“我去小便。”
听他这样说,宋为民也不说话了。
奚万里放轻脚步走到厨房门口,里面很安静,但是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像是……
他透过门缝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高庄男人的背影。
这一刹那间,奚万里选择了相信欢喜,于是下一刻他蓦地推门喊道:“谁在里面?”
欢喜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哪怕身后的人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失神,也足够她反应了,一个后空翻,她的腰肢以一种极为不可思议的角度在半空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眨眼的功夫,她已经出现在了逃犯的身后,逃脱了那把刀的威胁。
谢天谢地,这人刚刚为了装米,已经松开了掐着她的脖子。
于此同时,奚万里手中的匕首已经疾飞而出,从背后射中了那逃犯的胸口。
可惜,仓促之间动手,没有插入心脏,而是插入了他右胸的位置。
欢喜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不想这人却是极能够看清形势,连犹豫都没有,二话不说就逃了。
欢喜下意识要追,奚万里连忙拦住道:“别追了,部队的人很快就要来了,他逃不掉。”
说完,他低头去看欢喜的脖子,随即眸光一深,果然,自己刚刚没有看错。
“他掐你脖子了?”奚万里的声音有些冷。
欢喜倒是没在意,点了点头道:“上来就掐住了我的脖子。”
话一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奚万里微微蹙眉,“别说话,估计是喉咙受伤了。我那里有药酒,我去拿点给你擦擦。”
欢喜点了点头,刚刚没觉得,这会她的脖子却是火辣辣疼了起来。
奚万里回房拿药酒,自然要被宋为民询问,这一问之下,就知道欢喜受伤的事儿了。
至于其他人,自打知道那逃犯是杀人犯之后,宋二柱、宋保家和宋卫国就每天晚上都会和村里的壮劳力一起轮流巡逻。而这一天,刚好就轮到了他们三个。
那逃犯估计也是看准了这点。
而宋为民和奚万里,前者是因为还未成年,而后者,他却是不放心欢喜,拒绝了生产队的提议特意留下来的。
宋为民的嗓门有些大,阮心爱也被惊动了,她这会本来都已经睡下了,听到声音披了件衣服就跑出来看情况。
☆、第95章 惊讶
“这是怎……”
阮心爱的话才说到一半,就注意到了欢喜已经变得青紫的脖子,一看就是被人掐的!
“谁干的!?”她的声音几乎有些尖利。
她下意识想到了那些人,那些将他们一家人害得……的人。
“是那个逃犯。”奚万里轻声道:“那人估计是想带些粮食进了山,见宋保家和宋卫国都不在,便盯上了家里。欢喜运气不好,去羊圈的时候被他挟持了。”
阮心爱却是松了口气,比起那些人,一个逃犯,哪怕是杀人犯,在她眼里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怕。
奚万里用手沾了药酒一下一下地在欢喜的脖子上抹着,他并没有手下留情,用的力气很是不小,直把欢喜疼得直抽气。
宋为民在一边看得着急,“你轻点,没见欢喜疼吗?”
奚万里淡淡瞥了他一眼,一点也没有放轻动作。
宋为民被他看得心虚,只觉得对方刚刚看过来的那一眼带着满满的挑衅。没办法,谁叫他就是一个事后诸葛亮,而及时把欢喜救出来的人是奚万里呢。
——虽然没有人说过,但他下意识觉得欢喜能脱离危险是奚万里的功劳。
可恶,这个心机男,刚刚他一定是发现了不对,偏偏骗他说是去上厕所,一定是想要抢他的妹妹!
他心中愤愤,另一边奚万里已经将药酒涂好,转头对着宋为民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通知保家他们?”
宋为民也反应过来,虽然有些不高兴是奚万里提醒了他,但事情的重要性他还是知道的,到底还是依言出去了。
等宋为民走后,奚万里不知从哪里摸出两颗薄荷糖塞到欢喜的手里,开口道:“你的喉咙大概要一段时间才能好,我也不知道该吃什么药,这个薄荷糖虽然没办法起效果,但应该能让你舒服一些。”
欢喜这会不能说话,只能对奚万里笑了笑。
奚万里有些开心。
其实宋为民对他的防备是很有道理的,奚万里的确想要取代宋为民在欢喜心中的地位,谁让他是三个哥哥中和欢喜关系最亲近的一个呢。
奚万里倒不是没有姐妹,他上面有两个姐姐,关系倒也不差,只是因为年龄相差大的关系,温柔的大姐在她看来更像是另一个母亲,泼辣的二姐则一向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思,以至于对他而言,欢喜的存在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他倒不是缺爱,就是觉得被欢喜放在心上的话会很幸福。
而且,他其实有些不耐外面那些女的,要么就盯着他的脸看,要么就盯着他爸看,要么傻不愣登的没意思。但是欢喜不一样,她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顺眼的女孩。
因为从小被父亲操练的关系,奚万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并不是性格孤僻,而是他根本就没有那个闲工夫。
因此,欢喜对于他而言,像是好友,又像是妹妹,又像是自己欣赏的女性,总之微妙得很,也特别得很。
宋二柱叔侄仨听说欢喜被那逃犯袭击了,顿时便吓一跳,顾不得其他,连忙往回赶。
宋有才本来还想问两句话,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人影都看不到了,他又气又笑,没办法,也只能跟上去。
欢喜正小口小口喝着温开水,阮心爱则小声说着话,一旁的奚万里环胸站着并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欢喜怎么样,没受伤吧?”就在这个时候,宋二柱冲了进来,开口问道。
欢喜一愣,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是一边的奚万里开口道:“欢喜伤了喉咙,这会不好说话。”
宋二柱顿时便有些急,目光落到闺女的脖子上,顿时便有些眼睛充血,“他对你锁喉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得知女儿的性命遭到了威胁,饶是他老实惯了也有些发怒,一双眼睛变得沉沉的。
奚万里点了点头,“那人手里还带了刀,幸亏欢喜机灵,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别看他现在看着云淡风轻,之前发现那逃犯手里拿着刀抵着欢喜的时候,魂都差点没了。
宋二柱顿时咬牙,“我一定要亲手把他抓住。”
听这话,是打算参与到抓捕队伍中去了,欢喜顿时便有些急,一旁的宋保家连忙道:“二叔,您瞎凑什么热闹,人部队里那么多人,哪里差你这么一个?”
宋二柱正要反驳,目光触及闺女眼中的担忧,顿时便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一旁的宋卫国开口道:“不用二叔去,我去就成了。”
他说得成竹在胸,以往在乡下的时候,宋卫国并不觉得力气大有多了不起,反正也不能得比十个更多的工分,饭量更是让人头疼。但是去了部队,他才知道自己这一身力气有多难得,这几年下来,要说宋卫国和以往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那股自信。
也是因此,原本看着再平凡不过的人,如今竟是自有一股不凡。
奚万里却淡淡开口道:“都不用去,部队到时候肯定要搜山。那人是个谨慎的,一次打草惊蛇之后,必然不敢再下山抢粮食。不过,没有粮食,他在山上可坚持不了多久。”
才说着这话呢,宋有才就进来了,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话,大队那边的喇叭却是想了起来。
“第十一生产队队长宋有才请速速前来大队办公室,第十一生产队队长宋有才请速速前来大队办公室——”
……
喇叭一直通报了三遍才停止,猜到可能和逃犯有关系,宋有才索性把宋二柱一家包括受害人欢喜也带去了。
而奚万里,自然也跟着过去了。
到了地方,却见一辆辆军用卡车停在那儿,一个个抱着机关枪的军人井然有序地从军用卡车上下来。
一看这情况,他们就知道,这是上面的部队下来了。
果然,大队队长把身边的军官介绍一下,然后便让宋有才将情况说了一遍。
宋有才虽然紧张,倒也没有露怯,清楚将事情汇报了,完了又将欢喜遇害的事说了一下。
大队队长和那位军官显然并不知道这事,表情顿时便有些惊讶。
☆、第96章 谈话
这一次依旧是奚万里述说,当得知那逃犯居然受了伤,大队队长面色一喜,那军官的神色却是有些凝重,
所谓狗急跳墙,更别说是一只豺狼了。
宋卫国虽然自荐要参与到其中,但对方却并没有同意,毕竟不合规矩,哪怕他也是军人,但不是一个军区一个番号的,没有上面的命令,人家也不可能让他参与进来。
宋卫国有些失落,好在他并不是长于言辞的人,也没想过光用嘴皮子就让人家答应。
回去的路上,宋保家安慰他道:“你也别失望了,这事你参不参与都没差,看今天这阵仗,这人跑不了。”
果然就如宋保家说的那般,当天晚上,前来的队伍就连夜进了山,等到第二天上午,人就已经被抓起来了。
准确说,带下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是死尸了。听说本来部队也没打算下死手,可惜那人冥顽不灵,不肯束手待擒,伤了两个军人,这边才痛下杀手。
部队的人来得快走得也快,村里一些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要去看热闹的时候都见不到人影了。
而欢喜差点遇害的事儿也传了开来,有不少八卦的妇女上门打探,非要看一眼欢喜青紫的脖子才罢休,把欢喜给弄得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等事件过去的时候,也到了宋保家去县城检察机关报到的时候了。
临走前,宋二柱塞了五百块钱给他,不等他拒绝就道:“这钱你拿着,到了县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虽然你说单位会分配宿舍给你,但如今有媳妇了,总不能让媳妇吃苦,也不要亏待自己,在单位里不比在部队,吃穿都要自己张罗了。另外,你媳妇虽然没要求,但你看着给她买个手表或者缝纫机,咱老宋家娶媳妇可不能一点彩礼都不出。”
顿了顿,他又道:“你这些年寄回来的钱不止这五百,只是再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了,往日花了不少,你三叔家还借着呢,等以后他们宽裕了,不用再每年借钱了,我再给你们补上……”
不等他说完,宋保家就道:“二叔你说什么呢,那些钱寄回来就是给家里花的,说什么补上不补上。”
宋二柱也没有在这事上跟他争,而是转变话题道:“另外,去了县城之后工资就别寄回来了,有卫国的工资,家里够用,你现在也有自己的小家了。旁的不说,你媳妇以后总要生孩子的,到时候花销也少不了。另外,让她也别急着找工作,到时候生了孩子总要人照顾,你没有婶子,到时候她坐月子我也帮不上忙,顶多让你姑或你小婶娘给帮上几天。城里的孩子虽然能上托儿所,但最少也得两周岁,到时候孩子没个人照顾不成。”
这些话,他琢磨了很长时间了,到今天才算是一口气说出来。
宋保家点头,“二叔说的我都听着呢,我这是去县城不是去部队,以后每个星期我都会回来的。”
“还有个事儿……”宋二柱有些犹豫道:“之前你姑姑跟我说她再有个五六年就要退休了,建设和玉珍都有自己的工作,所以她想要把工作让你媳妇接班,刚好那时候你们孩子应该不小了。”
宋保家一愣,下意识摇头,“这事先放着,玉珍以后还不一定呢,说不准以后她找的对象可以接姑姑的班呢。”
这虽然是天大的好处,但宋保家却并不贪心。
宋二柱顿时面露欣慰,“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临走之前,宋保家却是特意找了欢喜谈话。
“奚万里那边,你看着他点。”
开头就是这句话,可把欢喜给弄懵了,“你说什么?”
宋保家叹了口气道:“奚万里他母亲去世了,这事你知道吗?”他本来是不乐意带奚万里回来的,虽说他大概还不会对还是个孩子的欢喜起心思,但他却担心欢喜因为奚万里以后找对象要求太高了。
——不得不承认,奚万里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好男人,虽说出身优越,性子也有些不好接近,但真心说,他并没有那些有钱人的坏毛病,生活细节上其实还很接地气。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好,男人中想要找出比他长得更好的应该不多了,不但如此,他的能力也极为出众,听说在学校念书成绩也不差,哪怕不当兵,估计做别的也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