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约饭过程,陈强好几次动唇,想给唐漾说什么,但唇动了动,他掩住眸里复杂的情绪,还是没有说出口。
唐漾也是没办法了才会赌运气,她勾了勾唇。
是,她一直都能遇上一些玄学问题——
比如上学时,每次开运动会都会下雨。
她中考高考逢大考就便秘。
再比如她每次去悠然居吃饭,都是大晴天或者大晴晚。
唐漾和陈强事情说得快,饭也吃得快。
她目送陈强上了车,才开车回汇商。
到银行,她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坝,顶着烈日走了两分钟进大楼,才十二点多。
唐漾回处里,脸色极其苍白。
敖思切在办公格里吃泡面,吓得泡面挂嘴前,“漾,”开口差点被呛到,敖思切忙不迭吸进去,“漾姐你怎么了?”
唐漾都没心情笑她,扶着额头走:“有点想吐。”
敖思切巴巴地跟在唐漾身后:“去医院吧。”
唐漾挥挥手:“给我一瓶藿香正气水好了,外面太阳太大了,可能就是中暑。”
“不行,”敖思切跨步上前挡住唐漾去路,“马上去医院。”
唐漾给小孩耐心解释:“下午还有事,秦月他们把昙信通小样本实验数据做出来了,要跑模型——”
敖思切小手朝外一指,严肃道:“那我马上去拿手机给蒋总打电话。”
唐漾一怔。
敖思切板着小脸:“蒋总上次交代我了,说你有什么事让我马上通知他,”敖思切说着就要出去,“蒋总给我们买了那么多水果,我可不能……”
蒋时延还在开会,
唐漾赶紧拦住小孩:“我去!”
敖思垂下手,旋即笑开:“这就对了嘛,”她乖巧道,“我原谅漾姐骂人啦。”
唐漾抬手扯了一下小孩兜发上的蝴蝶结,又气又笑:“吃外扒外。”
————
敖思切本来要陪唐漾一起去,但她走了办公室没人守,唐漾把小女生按在椅子上,捞了车钥匙一人开去医院。
中午看西医的病人还是多,唐漾曲线救国,在手机上挂了个中医专家的号。
唐漾开车十五分钟到了最近的人民医院。
中医部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唐漾直接把车停在最近的车位上,她打着伞找到诊室,刚好到号。
给她看病的是个老头,头发花白,一副带绳的老花镜堪堪悬在鼻尖。
他给唐漾把了脉,用食指一个键一个键戳着键盘,慢吞吞问:“吃东西有什么异常吗?比如不吃以前喜欢的,吃以前不喜欢的。”
唐漾平常觉得自己说话慢,看来,山外有山。
“这段时间肠胃有点敏感。”她答。
老医生又问:“月事多久没来了?”
唐漾想了想:“快两个月,”她带着很多病人没有的客观,“我以前也紊乱过一段时间,后来去看,医生说宫寒,喝了一阵中药好像调好了,”唐漾说,“会不会是我最近作息饮食这块有问题,然后整个免疫下降……”
老医生单指却敲得很快,“啪啪”几下:“我给你转到妇产科了,”打印机刷刷吐了一张单据,他把单子扯出来,“你拿着这张去门诊大楼三楼。”
“为什么去妇产科。”唐漾晕晕乎乎没回过神来。
老医生挥挥手,温吞吞朝门口喊:“下一个。”
再温吞吞按键。
“请A03号到……”
唐漾伴着冰冷的机械女音走出中医部,去三楼,看病,缴费,进B超室,直到拿到各种检查结果,坐进妇产科诊室,她整个人还是懵懵的。
“已经76天了,有轻微的流产迹象,”女医生翻着片子,蹙了蹙眉,“之前来做过检查吗?”
唐漾摇头:“没。”
女医生:“有没有孕吐反应,空呕或者反酸这样?”
唐漾:“有,但之前以为是胃病。”
女医生:“房事有停吗?”
唐漾:“没有。”
女医生被气到呼吸停了一秒,她仔细端详起唐漾来。
对方化着淡妆、衬衫不菲,大概是职场精英一类。
再看她魂游天外这样子,大概是不想要这孩子,现在职场对女性的压迫很大,她见过很多这样的病人了。
想着,女医生利落道:“如果你想做掉这孩子的话,可以推荐我们我院微创无痛人流,拿到了国际专利的,”女医生一边“咔咔”敲键盘一边语速极快道,“我这边给你开单子,你直接拿到背后那栋矮楼去缴费排队,半小时做完下地,你还可以回去上班,”医生看到某项,又提醒,“不过你已经29了,恢复肯定不如年轻小姑娘,人流一次对之后都会有很大……”
“啊不不不,”唐漾恍如惊醒般连连摆手,“我要这孩子的,我要的,要的。”
难不成刚刚还没回过味来?
也是,肚子里揣个东西快三个月还没发现,医生见了挺多,还是服气。
她飞快删掉做人流的预约单,道:“那我给你开点药,你放心吃,都是安胎的。”
唐漾点头:“好的好的好的。”
医生又道:“怀孕期间,至少这段时间不能饮酒,忌辛辣生冷,少熬夜,不要剧烈运动,三个月之前忌房事。”
唐漾鸡啄米似的点头:“好的好的好的。”
医生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确定她是清醒的,这才道:“我之前说的你可能没注意听,有流产倾向,所以建议在家休息一月,”医生考虑到实际情况,放宽要求,“至少一周,”她正色批评,“真的太粗心大意了,工作忙归忙,决定要了就好好养着,不然你再晚来几天,估计就是流产了……”
唐漾连连应好,态度是周自省等人都没享受过的讨好。
唐漾从诊室出来,面上一会儿是复杂,一会儿又笑。
她形单影只,在妇产科显得格外瞩目。
其他女的牵牵老公衣角:“她好可怜哦。”
胸不大,腿长直,脸蛋漂亮。
老公们挪开视线,很有求生欲地认同并道:“我没有让你一个人这样。”
女人们欢天喜地。
唐漾真的没有失魂落魄,她只是在走神。
她前后忙完拿了药,想到要请假,又去老中医那好说歹说多开了份病历,这才回到车旁。
她开门,坐进驾驶座,摸摸平坦的小腹,还是觉得神奇又不可思议。
原来,她那段时间反常不是因为做昙信通精神压力大,是因为怀孕了?
怀了蒋大狗的孩子……
唐漾手停在小腹上,又忍不住想,里面会不会是只蒋小狗啊?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勾了唇角。
从知道自己怀孕到接受自己怀孕,唐漾用了快一个小时,可一旦接受了,她当母亲的思维就转换得很自然,也很奇异。
比如,她觉得自己不能开车了。
万一安全带勒到蒋小狗怎么办?万一方向盘挡到蒋小狗看风景的视线怎么办?万一她踩油门刹车蒋小狗睡不安稳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唐漾赶紧滚下驾驶座,打了个出租到一休楼下。
以前她打伞恨不得把脸遮完,现在打伞,她一个劲儿把伞朝下拿,迎着众人异样的目光,她担心的是蒋小狗会不会被晒到啊。
唐漾第一次当妈妈,她听到“流产迹象”很怕很怕。
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妈妈,这是她和延狗的孩子啊,她一定一定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前台小姑娘们早就认熟了唐漾,见人从门口进来,殷切地迎了引到电梯口。
唐漾和她们简单寒暄并道谢。
唐漾以往穿正装过来都是走路带风的精英形象。
今天她还是穿着规整的白衬衫和西服裙,可面上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情。
一个前台妹子问同伴:“你有没有觉得唐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同伴赞同:“是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
————
唐漾到一休顶楼的时候,蒋时延刚开完会,正在办公室刨盒饭。
他助理在外面泡了杯柠檬水,正要给他端进去,唐漾虚声喊停助理,接过助理手里的水杯。
蒋时延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听到缓慢的脚步声、关门声,头也不抬。
这人习惯可真差。
唐漾忘了自己也爱玩手机,她一面腹诽一面站定在他身旁,然后把水杯端到他饭盒边上。
待她放好水杯后,蒋时延看也没看她,直接拉过她白腻的小手,用油腻腻的嘴亲亲了她手心。
唐漾大惊失色,蒋时延笑着抬头看她。
“你平时都这么亲你助理的手心吗?!”漾漾眼睛睁得大大的,震惊的表情也特别好看。
蒋时延扯张纸擦擦她手心,把纸搁她手心上带着她的手擦擦自己的嘴,慢条斯理擦完了,这才把她拽到怀里,眉目噙满温柔给她解释:“每次你靠近我,我心跳都会变得很快。所以心跳快了,就知道是你来了。”
这是陈述句还是表白啊。
这人嘴还挺甜,唐漾检阅着面前只剩边角的饭盒,没糖啊。
她窝在他怀里软绵绵打了个哈欠,弯了眼睛。
唐漾在信审处的时候,像粉玫瑰,长相没有攻击性,说话办事却利落干练,如玫瑰花瓣下的保护刺。
可在家,或者在蒋时延面前,她便会习惯性脱掉工作时的气场,不自知间袒露最柔软的部分。
类似一只小猫,被人唤作“小月亮”,在午后阳光里懒洋洋舔爪子的那只。
蒋时延抱着她,心登时化成了一滩水。
他亲亲她耳尖,忍不住荡漾地问:“想我了?嗯?”
两人的相处模式大多是蒋时延中午去找唐漾,唐漾在工作日中午过来来找蒋时延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完。
唐漾心里还装着事情,她轻轻“嗯”了声,问:“你家有什么遗传病史吗?”
有的话她可能要去做一个基因筛选。
因为他们还没正儿八经商议结婚,自然也没做婚前检查。
蒋时延虽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问题,但还是认真思索片刻,“没有。”
唐漾:“你家有双胞胎史吗?”
这次是一个,但如果有的话,下次可能就是两个啦。
蒋时延还是想了一会儿:“没有。”
唐漾又问:“你家重男轻女吗?”
“我家重女轻男,你看我妈都不要儿子,只要两个女儿了。”蒋时延想到自己老妈听说自己和唐漾分手后、噼里啪啦批评的那一通就哭笑不得。
唐漾蹬掉鞋子,把腿盘在蒋时延椅子上。
蒋时延抱着她腿不让她滑下去。
“怎么了乖乖?”他问。
怎么忽然问这些问题。
唐漾停了几秒,扭身抱着他脖子,然后小心地把身体转过去,变成面朝他。
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能容纳唐漾和他相对而坐,又隔得极近。
唐漾抬头看他:“我要给你说个秘密,你不要被吓到噢。”
唐漾一脸说正事的神情,蒋时延也敛好神色,颔首示意她说。
蒋时延提前做了准备,自己现在说怀孕,大概也不会产生什么惊人效果。
自己当时都被吓蒙圈了,他也得被吓吓。
唐漾每周会换一个包,蒋时延周末会帮她换包包。
唐漾想,不如等他这周换包的时候让他自己发现检查结果。
他肯定当场结巴:“你,你,漾漾你什么时候怀,怀孕了???”
这时,自己身为一个知性淡然的成熟女性,就会轻飘飘地瞟他一眼,然后轻描淡写道:“我都怀三个月了。”
唐漾想象延狗听到这话的精彩脸色,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乖乖你说啊。”蒋时延宠爱地抚了抚她发顶。
唐漾笑,笑得一双眸子漾出涟漪。
她就弯着那双大而清澈的眼睛说:“蒋时延你今天好帅啊。”
蒋时延怔。
唐漾甜甜地重复:“秘密就是蒋时延今天特别帅!”
说罢,她稍稍抬身,在他脸颊上留了一个浅浅的口红印。
极轻极快,像暑夏里最沁人的那一缕风。
蒋时延被吹得浑身痒酥酥,“哟呵”一声,逗她,“带了口红在身上就这么嚣张吗?”
他想吻她。
唐漾轻巧地别开脸,抱着他脸又连连亲,“对啊,”她心情极好道,“所以我得给你留一脸的唇印。”
她香水喷在耳后,甜美的滋味伴着微热的鼻息直朝蒋时延鼻尖钻。隔着差不多两拳的距离,蒋时延甚至可以数清她每一根睫毛,看她晶亮的眼睛、鼻尖、莹红似润微启的唇。
还有这种……她腿不知什么时候环上他腰的姿势。
蒋时延心猿意马快要了命。
他知道门没锁,却不想对现在的姿势做一寸一毫的变动。
他拉住漾漾盘在自己腰上的脚踝,朝后并了并,想亲亲热热做点什么。
唐漾拒绝了他。
蒋时延当她下午要上班,便宜占了不少,但也没乱来。
两人腻腻歪歪好一阵,蒋时延送唐漾回了汇商。
蒋时延再回到一休,已经两点半了。
助理进来汇报工作,汇报完后,助理犹豫好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蒋总,您脸上有好多口红印。”
虽然午休时间公司走动的人不多,几乎没人看到,但待会儿上班了就会有高管上来说事。虽然同事们会对蒋总一脸口红印喜闻乐见,但毕竟关乎蒋总的工作形象,他不想当一个失职的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