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一路由初夏等几个侍女陪着,回了挽月楼,只是这次回来,却少了好些人,多了很多新面孔,幸好红棠仍在,红棠一见她进门,双眼泛红,忙过来给她行礼,口中道:“姑娘没事了?!佛祖保佑!”
长亭听她语气真诚,心中也是感动,笑道:“多谢你关心,我没事了!”
初夏与红棠相熟,两人握着手,未说几句便已红了眼,长亭心思清明,又从两人话中听出了一鳞半爪,府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是个外人自然不清楚,这院中少了的人恐怕都是受了牵连,府中其他人也可想知,长亭心中叹气,若然赵权真出了什么事,恐怕真如初夏所说,府中上下皆不得善终,心中倒也暗自庆幸。
红棠初夏年岁都不大,说话做事却十分老成,话露了半分早已知道不妥,很快收住了话尾,不过再交待些长亭日常吃药就医的事。
长亭不想打扰两人,踱步出了房门,刚跨出房门,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忽然深觉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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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张勉来报爆炸一事的查处进程,只听他请示道:“禀王爷,红棠已按王爷的吩咐放回去了,她也并未起疑,只是将她放在江姑娘身边,属下担心……”
赵权看了他一眼,有些冷笑道:“你担心的什么!”
张勉低着头,不敢擅自猜测,踌躇了一下,回禀道:“属下有些担心江姑娘的安全……”说完悄悄抬头看了赵权一眼,见赵权脸上神色淡淡,不敢继续说下去。
赵权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说道:“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本王两次遇险,她都能恰好救了本王,不过一个区区红棠……能奈她何?”
说完回过身来,看了一眼张勉,说道:“你好好派人盯着红棠,看看她到底是谁派来的……敢要本王的命!”说完冷哼一声。
张勉应声称是,又请示道:“王爷,那其他人怎么处置?”
赵权在窗边的桌边坐下,桌上摆了一局未完的棋局,赵权并指捻起一枚黑子,顿了顿,似是在观看棋局,稍一想,便将棋子放定,转过头,神色漠然地看着张勉,说道:“你知道怎么处置!不必再来问本王!”
张勉听他语带杀意,忙说道:“属下明白了!”
赵权点点头,复又捻起一枚白子,看着棋局,沉吟良久,张勉躬身站在一旁,也不敢多话,赵权并未让他退下,他自然是不敢动的。
赵权并未放下白子,想了想,还是将白子又扔回了棋盒中,看着张勉,说道:“多派些人去挽月楼外守着,有什么动静速来禀报!”
张勉心中暗自猜测,口中回道:“是,王爷!那江姑娘那边……还按往常送东西过去吗?”
赵权心中犹豫,长亭养病以来,他虽吩咐张勉送些东西过去,至于送什么,具体经办的都是张勉,他何曾有精力放在这些小儿女的事上。
第17章
赵权略一踌躇,淡淡问道:“你送去的东西她都喜欢些什么?”
张勉想了想,回禀道:“属下送过去的东西下人都替江姑娘收下了,只是属下私下问过初夏,江姑娘倒是无可无不可,也没见她特别喜欢什么东西。”
赵权想了想,吩咐道:“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张勉口中称是,慢慢地退了下去。
窗外夜色已浓,赵权复又捻起白子,沉吟许久,方才放下,却似无心再下下去,乘着月色慢慢往自己的小院走回去。
自长亭在他的居处养伤,他已有大半月没回去住了,月色清冷,微微有些寒意,随从在前面小心地举着灯,赵权似往常一般,面色持重,一路沉默不语。
刚踏进小院,赵权仿佛就听到树上有弱弱地鸟叫声,竟似是白日里长亭放上去的那只雏鸟在叫,赵权不由得停下脚步,驻足而立。
顿了顿,抬头看向那棵银杏树,夜深树高,哪里看得清楚,哪里又来的鸟叫声,赵权摇了摇头,脑中却闪现出长亭一身绯红,御风而下的身影。
信步往里面走了几步,初夏等侍女早已在阶前躬身侍立,赵权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却并未看她,顿了顿,似有些踌躇,问道:“江姑娘回去可说了什么?”
初夏伶俐,轻声回道:“回王爷,姑娘倒没说什么,只是婢子见她总是望着院外的天,似是心情不大好,想来是养病闷久了罢。”
赵权不置可否,微微一沉吟,抬脚往屋里走去,屋中陈设未变,依旧是按照曾经他居住时摆放。
赵权停步不前,初夏知道赵权向来喜洁,更何况王府主屋,从来没有任何姬妾居住过,如今却让一个山野女子住了这么久,恐怕是王爷心中不喜,忙上前禀报:“禀王爷,屋中婢子等都已仔细打扫过,卧具也已换了新,屋中也用香熏过,王爷若是觉得不妥,今晚先移驾去厢房?”
赵权摇摇头,说道:“罢了,不必再费事了,就如此吧!”
第二天是休沐日,赵权早起由侍女伺候着梳洗之后,吩咐正在门外候着的张勉道:“去叫人准备车马,本王今日要去通渠一游。”
张勉心中暗奇,口中却恭恭敬敬地应是,又请示道:“那昨日王爷吩咐的,今早让几位大人过来议事就作罢?”
赵权看了他一眼,道:“派人去府上通报他们,今日不必过来了……”
张勉口中道:“是,王爷!属下这就去办!”说完却步退下。
今日天色甚好,秋高气爽,赵权嘴角含笑,一路往挽月楼而来。
长亭一向起得早,每日清晨必打坐修习,赵权刚到院门外,就隐隐听见院内有剑气铮然之声,似游龙长吟,又似风雨之势。
好凌厉的剑法!赵权心中暗暗赞叹道。
赵权止住通报之声,缓步走进院内,侍女早已避到一边,只见院中一人正在练剑,剑气四射间,激起地上落叶纷乱,刮得人脸上生疼。
长亭一身来时的打扮,利落干脆,身形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剑势如急风骤雨一般挥洒开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赵权尚是首次见到一个女子使出如此凌厉的剑法,眼中神色莫名,只默然站在花阴下,并未出言打扰。
长亭久不练剑,正练得舒畅,却察觉有人走了进来,不必看,听脚步声也知道是谁,长亭心情甚好,收住剑势,负剑而立,转身面向花阴处,笑盈盈地问道:“王爷今日不必上朝吗?怎么会有闲暇过来?”
赵权负手自花阴下缓步而出,只见他一身天青色衣袍,纹饰蟠龙,玉冠束发,更衬得眉若远山,目似横波,嘴角虽是含笑,却难掩一身骄矜,只听他笑道:“本王今日休沐,到园子里逛逛,正好过来瞧瞧姑娘,却不想打扰姑娘练剑了。”
长亭收剑入鞘,含笑道:“王爷太客气了,您是王府主人,我不过闲着活动一下筋骨而已,哪里称得上打扰。”
赵权上前几步,站在长亭面前,笑道:“是本王疏忽了,姑娘这些日子抱病在床,想来是闷坏了,本王诸事缠身,常不得空,也未好好款待姑娘,姑娘今日若得空,不如叫下人陪你去通渠逛逛?”
长亭一听可以出府,眼睛有些发亮,神色期待地问道:“通渠?就是那个大运河?”
赵权看着长亭微微睁大的眼睛,澄澈通透,不禁笑道:“正是,运河历经两朝方才建成,自此北都与南方重城乃有河道相连,北都再无缺水之虞,造福百姓数百万计,南北商贸亦因此而繁荣起来。”
长亭眼睛一转,却有些犹豫之色。
赵权心中了然,胸有成竹地笑道:“姑娘上次在醉仙楼所见不过是运河一角,如今秋色宜人,运河水流和缓,最是游玩的好时机,京城上至世家大族,下至小门商户,莫不争相乘船游玩,热闹的紧。运河南岸还有天下闻名的南山寺,距今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乃越朝建筑大家徐循之所建,寺院建得古朴秀雅,又十分灵验,历朝文人莫不争相题词,乃是京城近郊著名一景。”
赵权说完,温和地看着长亭,见长亭神色憧憬,赵权笑道:“姑娘若是傍晚回来,不妨去山上的风崖亭观日落看云海,想必可以稍解姑娘思乡之情。”
长亭听得心中一动,神色释然,感激道:“那就谢过王爷,只是要麻烦家下人了。”
赵权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长亭院中的侍女道:“好好陪着姑娘,姑娘伤势未痊愈,仔细照看!”说完对长亭轻轻颔首告辞,往院外走去。
长亭好不容易可以出去逛逛,心中大为兴奋,侍女们也难得出去游玩一次,更何况是陪着长亭这样好说话的姑娘,赵权一走,个个都叽叽喳喳说了起来,由红棠和另一个侍女指挥着乱哄哄地准备出游的东西去了。
长亭这样的人,莫说出去游玩,即便出门几个月也带不了什么东西,只招呼着侍女们,让他们快点,别带那么多东西。
侍女们忙忙糟糟的备了些东西,吃的用的还有急用的药丸,红棠犹嫌粗略,长亭忙劝住她,“够了,这些东西够多了,哪里用带这么些,只是出去一天而已,时辰不早了,快出发吧!”
长亭都发话了,红棠也不好再耽搁,选了几个平日里伶俐听话的侍女,嘱咐完院里的事,匆匆随长亭往府外走去。
红棠带着长亭正往侧门走,却见张勉示意她从正门出,红棠不敢多问,长亭不知原委,也未说话,只随着红棠等一起往正门出去。
刚出府门,就见府外浩浩荡荡的车驾和护卫队列成了一队,一人负手立在前方,玉冠华服,眉目浓烈,红棠等人纷纷躬身行礼,长亭反应过来,跟着行了一礼,赵权转过身,看着长亭,居高临下道:“上车吧!”
长亭莫名,上前一步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赵权看了她一眼,嘴角似是有些笑意,说道:“本王今日休沐,正要去通渠视察河运,姑娘不是要去通渠游玩吗?本王正好可以一尽地主之谊,陪姑娘去散散心。”
长亭可不想好好的游玩有赵权这样一尊杀神在旁边,顿了顿,拱手推拒道:“王爷政务繁忙,长亭怎敢劳烦?实在是生受不起……”
长亭低着头,周围人人噤声,只听见马儿时不时的响鼻声,阶下出现一双精绣的鞋,长亭抬眼一看,赵权站在阶下,微微抬头看着她,眼神却似是居高临下般,睥睨着长亭,长亭心中一惊,一时有些踌躇。
只听赵权沉声道:“姑娘不想和本王一同出游?”
长亭按下心中的不甘,拱手道:“长亭怎敢?”
赵权点点头,说道:“那姑娘请上车吧!”
长亭抬眼看了看赵权的背影,心中无奈,由着下人把她扶上了车,赵权已端坐其中,长亭知趣坐在一边,却不知该说什么,一时车内沉默下来,只听见车轮“轱辘轱辘”地转动声。
赵权就似长亭不在旁边一般,自在地拿了本书来看,长亭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心中暗自腹诽,早知道就不该出门,有赵权在旁边,还不如自己呆在小院里自在!
赵权拿着书,嘴角隐隐有一丝笑意,慢慢地翻了一页书。
车驾很快到了通渠边,赵权出游的船早已停放在岸边,却意外的小巧古朴,并未大张旗鼓,长亭心中讶然,不禁看了看赵权,果然是皇家贵族!
两人上了船,河风徐徐,这样秋高气爽的天气果然适合出游,长亭站在船头,风吹起她的头发轻轻飞扬,极舒适的感觉,方才和赵权一起的压抑和不适感瞬间消散了,长亭眉目舒展,脸上笑意浅浅,不禁张开了双臂,似是在全身心地感受自由。
赵权站在不远处,看着长亭衣袂飘飘,肆意洒脱的样子,心中没来由地一紧,缓缓走了过来,却只站在了长亭身后一丈外。
忽然听河面似乎有人在呼喊,赵权在河面搜索一番,只见一女子掉落河中,正在呼救,声音渐小,赵权正要吩咐人去救,就听“扑通”一声,赵权回头一看,船头哪里还有长亭的身影,赵权心中一急,在河面上四处搜索,只见长亭快速划水,已经渐渐接近那个落水女子。
赵权心中又急又怒,向侍卫喝道:“还不速速下河救人!”说完抢前两步,手握着船舷,看着水面上的长亭。
长亭水性好,很快就拖着那个落水的女子往这边游过来,侍卫游过去,接过长亭手中的女子,长亭却摆摆手,并未让侍卫带着,往船这边游了过来。
第18章
赵权冷冷地看着水里游得自在的长亭,脸色有些青,长亭却忽然沉了下去,赵权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却听“哗”一声,水面冒出一个头,长亭双手扑在船沿边,甩了甩头,一双清灵灵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赵权,神采飞扬的模样,倒像是打了胜仗回来。
赵权心中莫名一松,登时又皱起了眉,看着长亭冷声道:“还不快上来!成何体统!”
长亭并未被他吓到,伸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抹,把脸上散乱的几缕的发丝都抹开,露出一双英秀笔挺的眉,越发显得双眼水光潋滟,极富神采,只见她左右看了看,周围都是侍女和侍卫,长亭似乎有些赧意,不好意思地笑道:“王爷……我……能不能叫她们给我一件衣服……”
赵权反应过来,见她露出水面的双肩已经湿透,衣服也贴在身上,忽然想起上次他救长亭时,长亭倒在大石上,也是这般模样,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为了救她,也未顾及礼法,若真深究下去……
赵权神色未变,避开长亭的眼神,看了看在旁的红棠,红棠早在长亭入水的时候就吩咐人去取了衣物过来,这时忙捧了件披风候在一旁,担忧道:“姑娘,河水太凉,快些上来吧!”
长亭看了看在旁的赵权,微微有些赧意,赵权乃察言观色的高手,见状便转过身,沉下眉目,缓缓地看了看四周的侍卫,侍卫们会意,都转了身,背对着长亭。
长亭从水中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船板之上,秋风暖阳,倒使身上的热气散得更快,长亭登时觉得身上一寒,禁不住“啊秋”一声,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用手抱住了双臂。
红棠忙将手中的披风展开,披在长亭身上。赵权听得声响,回过身来,只见长亭裹着披风,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色在暖意融融地秋阳下显得有些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