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针拔出后,一滴墨黑的血便从长亭的指尖渗了出来,那人低头细细地看了看长亭手上的血,脸色有些凝重。
又取了油灯过来看了看,低头又仔细地闻了闻,眉头越皱越紧。
看了看长亭的脸,这才将她的手放下,起身淡淡道:“这位姑娘的病,在下恐怕也医治不好……”
赵权心中大恸,急道:“你也医治不了?!”
那男子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维持着方才的表情道:“若在下没看错,这位姑娘在数月前五脏六腑俱为外力所伤,本应好好调养一年半载,可近来又为人用极刚猛的内力震伤,经脉俱损,死气郁结其中,五脏六腑淤血不散,再加上……”
说完侧头看了看沉睡的长亭,有些沉重地道:“再加上她身上还中了天下奇毒——牵机,生机已绝,能活到现在已是不可思议的事了,你还是早些将她带回去罢!”
第48章
赵权越听脸色越发苍白, 满眼又惊又痛地盯着床上的长亭,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她终是为了自己断送了性命!
口中只喃喃道:“牵机?她竟中了毒?”满脸不可置信。
赵权并不知晓,雪林中与那男子一战,长亭拼着受伤与万毒手严坤硬拼一掌, 趁机以剑气伤了他一双眼睛,令他不能再追踪于他们。
严坤号称万毒手, 长亭虽是处处提防, 却未曾想到严坤能将剧毒炼化于掌力之中,两人各有打算, 却都着了对方的道, 一人眼睛被废, 一人为掌力伤了五脏六腑且剧毒游走全身。
“生机已绝……”赵权似是无意识地重复了一下方才男子的话,脚下一软,跌坐在长亭榻前。
眼前只看见长亭死灰般的脸色,那双清亮的眸子再也不会或嗔或喜地看着自己,她终是这般傻, 为了救他丢了自己的性命!
赵权脑中如有针扎, 胸口似是被巨锤所击,五内俱焚,喉头一阵腥甜。
“噗”地一声, 赵权抑制不住, 喷出一口鲜血, 眼睛却还直直地盯着长亭, 似是呆了一般。
那青年男子与他师妹俱是一惊, 未想到赵权这般失态,那女子看着赵权,惊虑道:“师兄……”
说着脚下动了动,想要上前来看看赵权。
那男子手上一拦,上前捏住赵权的手腕,然后朝他师妹摇了摇头,道:“他没事,只是一时血不归经,吐出来倒也好。”
赵权方才急痛攻心,吐出血来这才觉得脑中清明了些,也不顾自己脸上的鲜血,抬首看着那男子,眼神中摄人威严,只听他道:“她不能死,若你能想办法救她,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青年男子一惊,有些诧异地看着赵权,赵权用拇指擦了一下嘴角的鲜血,神色恢复从容冷静,长身而起,立在那男子面前。
负手道:“我赵权在此立誓,若你能救她,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青年男子恢复往常的神色,淡淡道;“可你说的这些东西并不能换回她的性命。”
赵权沉声问道:“那什么能换回她的命!”
青年男子似是有些犹疑,并未开口,他师妹却是一急,拉住青年男子的袖子担忧道:“师兄?”
那青年男子看也未看她一眼,轻轻抽回衣袖,看着赵权,似是下定决心道:“你的命。”
“你放肆!”赵权没想到他竟说出这般话,想也未想便一拳朝那人哄去。
青年男子横掌一封,便止住了赵权的拳势,只见他神色淡淡地看着赵权,道:“你说可以任何东西换她性命,若要你的命换她的命,你可愿意?”
赵权眸中惊疑一现,那青年男子握着赵权的手臂,脸上神色似是清冷无情,道:“牵机乃天下奇毒,据说万毒手严坤曾炼制解药,却并未能尽解其毒,连他自己都不能炼制解药,牵机之毒,可见一斑。”
那青年男子看向赵权,只道:“依我所见,若要解她身上的毒,恐怕只有寻到天下第一寒泉——天清泉的泉水,再配以冰棘花,或可解她身上的毒。”
赵权神色一闪,瞥向长亭,道:“罢!只要能救她,要我的命又有何难?只是这两样东西该到何处去寻?”
那男子淡淡一笑,神情竟说不出的温和,只听他道:“天清泉只有传说,世人皆未见过,你又到何处去寻,更何况,这位姑娘恐怕也等不了这么久了……”
说完看着榻上的长亭,叹了口气,道:“罢了,她能活到现在已是能人之所不能了,既到了我这里,我便勉力一试,能否起死回生,还要看她的造化。”
赵权大喜过望,稽首道:“救命之恩,赵权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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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内水汽氤氲,这间茅屋靠山,一节一节碗粗的竹子被打通了关节,从山上引来了温泉水,屋内全用青石所砌,正中便是一个浴池。
长亭衣衫尽除,由那男子的师妹扶着端坐其中。
水边落下了一道帘子,男子立身在外,口中指点着他师妹道:“天池,三分。”
他师妹满额都是汗,眉头紧皱,神色十分慎重,依着男子的话而为。
男子隔着竹帘和氤氲的湿气,只能隐隐绰绰地看见里边的情形,待他师妹下针完毕之后,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你在这里守着她,我片刻后就回来。”说完转身出了茅屋。
那男子刚出茅屋,赵权已经迎了过来,那男子看了一眼赵权,道:“你随我来!”
赵权随他进了屋,男子里屋取了一个木盒出来,那人顿了顿脚步,走到赵权面前,打开木盒道:“这就是冰棘花!”
赵权皱眉看着面前那朵枯萎干柴的花,有些犹疑道:“它能救她的命?”
男子盯着那花道:“它或许能解她的毒,她五脏六腑经脉受伤严重,真气不通,再加上对方将牵机炼化于掌力,毒性深入五脏六腑,冰棘花并无解百毒之效,我已让师妹用本门金针激穴之法为她施针,若能激起她体内真气运转,或者可以消除她五脏内的淤血,只是这样也会激起毒性流转,所以需要冰棘花汲取她血液中的毒性。”
赵权大约是懂了,却不明白这男子为何还在犹疑,心中只道他是舍不得这冰棘花,沉声道:“多谢神医,日后我定当寻遍天下为神医找来冰棘花!”
那男子眉头一皱,道:“冰棘花并非你想的那样,它并非死物……”
说完自木盒中取出冰棘花,又取来一只玉碗,将冰棘花呈放其中,对赵权道:“你不是说愿意以自己性命换她的性命吗,冰棘花需要鲜血才能显其灵性……”
赵权想也未想,抽出随身的匕首,毫不犹豫地一手握住刀刃,右手一拉,左手立时血流不止,淅淅沥沥地往下淌。
赵权神色丝毫未变,将那匕首随手一抛,举着手任鲜血淌进那冰棘花花叶中。
那男子眉头微皱,却并未加阻拦,没多久,玉碗中便已淌了半碗鲜血。
那冰棘花先前还纹似未动,随着根部被血液浸透,叶脉中似有血丝流转,原先枯萎干柴的花叶仿佛注入了生机一般,隐隐还有红光闪现其中,似是有生命一般,缓缓的伸展开来。
赵权虽是见惯宝物,可如此神奇的花草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玉碗中的红光越发明显,原本有半碗的血竟慢慢退了下去,仿佛被那冰棘花吸干了一般。
随着鲜血的减少,那冰棘花也慢慢展现出它原本的面目,鲜红如血的花叶一片片立了起来,就似是一片片刀刃一般,看似小小,却有生命般。
赵权手上的鲜血已经有些凝结,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的男子将他的手一下按在了玉碗中的花叶上。
那花叶似有生命般,竟片片插*入了赵权手中,隐隐中似乎还发出了一声怪叫。
赵权只觉手心钻心一疼,忍不住闷哼一声,按着他的手却如铁钳一般,丝毫容不得他动弹,赵权刚要张嘴,却觉似乎有虫子循着自己的血脉自掌心飞速钻去心房。
瞬间心口处似是被虫咬了一口,浑身的血液全涌到了心脏,赵权似是被电击中,双目喷张,痛得连站也站不住,脚下一软,竟单膝跪在了地上。
那男子手上丝毫未松,玉碗中的冰棘花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滋润,猛然绽放出绚烂的红光,却仅仅一瞬,便慢慢黯淡了下去。
赵权身如雷击,浑身的鲜血疯狂地涌到了心房,心口似是要爆炸了一般。
只听他剧痛般“啊”地一声,随着红光的黯淡,心房的血似是被抽尽了一般,那男子手一松,赵权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般倒了下去。
赵权伏在地上,口中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涔涔,脸上的血色似是都被吸尽了,那男子将玉碗捧到赵权面前,道:“这才是真正的冰棘花!”
玉碗中的冰棘花花叶根根竖直,就似红玉一般,微微发着光,赵权喘着气,望着那神奇的冰棘花,心中一松,竟暗暗地生出些希望,或许这冰棘花真能救长亭的命。
男子放下一颗药丸,对赵权道:“赶紧吃了这颗药,护住你心脉。”
说完捧着冰棘花进了温泉的茅屋。
隔着竹帘看了看闭目打坐的长亭,垂目思虑了一刻,从怀中取出一块布,缚在了双眼之上,却似是识路一般,举步走进了池中。
他师妹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惊诧又有些委屈,口中低低地叫了声“师兄……”
男子并未回答,池中水汽厚重,他离长亭还有些距离,只听他道:“将她的手给我。”
他师妹不敢怠慢,将长亭的手放在她师兄的手上,那男子捏着长亭的手腕,为她把了把脉。
似是有些沉吟,对他师妹道:“带我到她面前。”
他师妹引着他到了长亭面前,那男子将冰棘花捧于掌心,缓缓推送至长亭额前,指尖一用力,长亭额前便被划了一道小口,渗出一丝乌黑的鲜血。
手掌与长亭手掌对接,真气如丝般缓缓注入长亭经脉中,长亭睫毛闪了闪,竟似是有了知觉。
那冰棘花忽然红光大盛,似有生命般悬在长亭额间,长亭身体一震,却并未倒下,那男子衣衫浸湿,可紧抿的双唇却能看出他此刻正在运功的紧要关头。
长亭眉头越皱越紧,浑身真气被金针激发之后一直处于被动蓄而不发的状态,可男子的真气入体之后,带着长亭的真气狂涌,一瞬便游走全身数遍,长亭五脏六腑都似是要炸裂开来,却只能拼着一点本能将真气引导至穴络中。
要知道此刻两人真气已经连为一体,稍有差池,不仅是长亭会经脉俱断,连那男子也难逃一死。
随着长亭真气流转越发的快,她额间的冰棘花也似有灵性,花脉中红光若隐若现,长亭脸上血脉竟似是浮上来了一般,其中道道黑气流窜,以极快的速度被吸进了那冰棘花中。
长亭体内的真气依旧奔流不止,脸上的黑气一时浓一时淡,只是额间的冰棘花已渐渐从最开始的血红玉如渐渐变得漆黑如墨,只是偶尔还有血光闪现其中,渐渐地就看不到了。
长亭体内的真气似是被那外来的真气束缚住了一般,经过一段时间的狂涌,慢慢也恢复了平静,缓缓地奔流于五脏六腑中,原本壅塞剧痛的穴窍也慢慢打开,由这股真气缓慢滋养。
第49章
不知过了多久, 那男子右掌真劲一吸,长亭额间的冰棘花便飞于他的掌心,却已经遍体墨黑。
他撤了与长亭对接的手掌,一时内力损耗过巨, 脚下一软,竟在水中跌退了好几步, 他师妹一急, 抢步上前要扶他。
长亭失去支撑,整个人往后倒去, 那男子一惊, 听声辩位, 闪步向前一把扶住了长亭。
手中方触到长亭滑腻的肌肤,便将长亭轻轻推到他师妹身上,口中责道:“好好扶住她!”
说完转过身,扯下缚在面上的布条,大步往池边走去。
男子回到起居的屋中换了身干净的衣物, 想起赵权, 一路往制药的屋中走来。
男子推开房门,见赵权伏于地上,心中不由一惊, 冰棘花乃是异物, 为了救长亭他不得不取用此物, 他本打算用自己的血来祭活冰棘花, 可若如此, 便没有人可以真气为长亭疗伤,不得已才用了赵权的鲜血。
可冰棘花是花非花,若要它绽放,必要吸取人血之精,吸取时心脉之痛非常人所能承受,难道赵权……
男子快步上前,却已察觉到赵权尚有微弱呼吸,心中安定,为赵权把了把脉,心脉虽弱,却不碍性命,又取了一颗丸药喂给赵权,以金针度穴,赵权这才悠悠醒转过来。
赵权捂着胸*口,低低地呻*吟了一声,似是极为虚弱,抬眼有些恍惚地望了望四周,这才想起两人的处境。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把抓住那男子的手,低声急道:“她怎么样了?”
那男子见赵权这般模样了,醒来第一时间却是在忧虑那女子的病,和声道:“我已用真气为她打通经脉,她体内的毒也被冰棘花汲取得七七八八,后面我再配以金针激起她的穴窍中残余真气,或许能够痊愈……”
赵权满脸欣慰,挣扎着站了起来,眼中急切道:“能让我去见见她么?”
那男子微微启了启唇,似是欲言又止,片刻后道:“她还在温泉中治伤,约莫还要一个时辰,你失血过多,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再过去见她罢!”
赵权得他提醒,这才觉得四肢无力,连抬眼皮都十分费力,仿佛浑身的精力都被那冰棘花抽光了一般。
举步一行,头重脚轻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还是那男子扶住他方才稳住了身形。
赵权从未有过这般失力的状态,双眼发黑,勉力问道:“为何……为何我会如此?”
那男子平静道:“冰棘花汲取人血之精,轻者颓靡不振重者丧命,你此刻的感受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失去人血精华,你元气大亏,今后定要好好疗养身体,否则会常感不适。”
赵权点皱眉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神医!”
那男子负手而立,道:“我不是什么神医,我姓祁名风,那位姑娘内力深厚,定是天纵英才,方能在重伤之下力克奇毒,不必多谢我,这也是她的造化,若说谢,她倒是应该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