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权神情有些温和,摇了摇头道:“她舍命为我,我也只有如此报她罢了!”
祁风似有所感,也未再说什么,点了点头,道:“你先在此休息片刻,我去为她熬药。”
赵权不知不觉便沉睡了许久,惊醒他的是敲门声,赵权摇了摇头,力图清醒一些,脚步虚浮地去开门,却见祁风的师妹立在门外。
那女子见赵权面色苍白,皱眉担忧道:“师兄给你药你服了吗?”
赵权含笑点了点头,语气虚弱地问道:“可是她醒了?”
那女子眉头未解,依旧有些愁道:“你随我过去看看罢!”
路上赵权客套有礼地问了问这女子,女子自称姓林,单名一个云字,是祁风的小师妹。
赵权步入屋中,便见长亭躺在床上,依旧沉睡不醒,可仔细看去,却也发现以前缠绕在她脸上的那股死气不见了,面色虽是苍白,却也不再有青灰色。
心中一安,朝祁风拱手谢道:“大恩不言谢,神医他日若有任何需要,我赵权定为神医办到!”
却见祁风与林云皆是面色凝重,赵权升起不安,疑虑道:“可是她的病有什么问题,她何时能醒?”
祁风与林云对视了一眼,只听祁风清冷的声音道:“我也不知。”
赵权听得一惊,急问道:“为何会如此?”
祁风望着榻上的长亭,皱眉道:“她五脏六腑为严坤震伤又剧毒缠身,想来她一直用仅余真气护住心脉,使毒不能侵入奇经八脉”
“后来……若我猜得不错,她受伤之后与人妄动真气,致使剧毒侵入奇经八脉,冰棘花并无解百毒之效,侵入她心脉的毒便无法清除干净,再加上她此刻意识尽失,已无力驾驭体内真气……”
“若要她醒转过来,恐怕只有靠她自己了……”祁风叹气道。
“祁神医,恳请你帮帮她!”赵权听得心惊,想也未想便开口求道。
祁风看了看赵权,为难道:“她刚受过冰棘花,体内经脉脆弱,再无法承受我的真气,若我以真气替她疗伤,恐怕会适得其反……”
赵权心中竟似被抽了一鞭似的,忽然疼得连呼吸都不能,他捂着心口,却在坐在长亭床前,勉力对床上的长亭说道:“你一定要醒过来,你一定能醒过来!”
祁风和林云见赵权这般模样,心中皆是一叹,林云倒是羡慕起床上躺着那女子来,得此一人,夫复何求!
想着便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祁风,只见他静默无语,眼神却被烛光映得发亮,神思似是飘得很远,配上他俊逸的眉眼,竟说不出的温柔好看。
祁风默了一阵,对赵权说道:“她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能不能醒就要看她自己,我这里无法长久地留住你们,你可以带她下山了,下山之后,找个安静的地方为这位姑娘好好疗养,切勿再让她受伤了。”
赵权转念一想,心中明了,起身拱手行礼,口中谢道:“多谢神医相助!我这就带她下山,神医救命之恩,他日赵权定当厚报!”
说完将床上的长亭打横一抱,朝祁风和林云点头示意,往屋外走去。
林云眉头微皱,扯了扯祁风的衣袖,望着赵权的背影有些忧虑地说道:“师兄,你为何这般着急让他们下山……”
祁风抽出衣袖,淡淡说道:“此人身份非同寻常,并非寻常百姓,看他们两人的形迹,怕是被一路追杀至此,若是收留他们在此,纵有我在,恐怕也无法保这一屋子的人周全,还是让他们早日下山,另寻他处落脚罢!”
赵权没走多久便手脚发软,想来是因失血过多的缘故,便在路边找了一块青石坐下休息。
长亭依旧沉沉地睡着,似乎对外间发生的事毫无反应。
赵权将长亭搂在怀中,见她脸色虽是苍白,却不再泛着死灰色,心中欣悦,伸手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
前路茫茫,赵权心中却涌起豪气,便是为了长亭,也要尽快回到京城,回去之后再与这些人一笔一笔地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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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祁风的话提醒了赵权,他怕两人形迹暴露,并未再回吴家村。
他打听了一下,这里是临城郡,两人竟顺着河又漂回了周国之内,赵权不敢大意,负着长亭问着路往临城郡走。
临城郡中有他的探子据点,若能联系上那里,通知他母妃和舅家,他回京城看还有何人敢来放肆。
赵权如今形容十分狼狈,穿着农家的布衣,他体魄向来强健,只是自被冰棘花吸取精血之后,总感体内困乏,又负着长亭,一路更是辛苦。
幸而遇到一老汉拉着牛车运草路过,将他们捡上了车,他素来虽是爱洁,如今这境地也由不得他挑剔,有牛车代步,总算让赵权松了口气。
靠近临城郡的时候,天色早已黑透,如今这时辰肯定进不了城,赵权便找了一户农家借宿,盘算着明日再进城。
那农家老夫妇十分热情,虽是陋室,却收拾得很干净,末了还为赵权两人准备了饭菜。
赵权行礼谢过,长亭自然吃不了饭菜,赵权只能向屋主借了厨房,想要为长亭熬些粥。
赵权又哪里会做这些事,在厨房里忙了半日,烟熏火燎地也没粥的影子,那夫妇俩看不过,手脚麻利地帮他生火打米,没多久就端了粥过来。
赵权顾不上自己吃饭,将长亭扶起倚在自己怀中,一点一点地喂着长亭吃粥,长亭虽是昏迷,却还能咽下东西,赵权手脚笨拙,慢慢地倒悟出了些技巧,将一碗粥都喂与了长亭。
第50章
那夫妻俩何曾见过赵权这般的人才, 便是喜欢也喜欢不过来的,又见他对自己娘子这般体贴温存,对他更是百般照顾。
夜了,赵权关上房门, 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房屋狭小, 不过靠墙安了一张床, 靠窗的地方有一个老旧的矮柜。
赵权将长亭抱起来,放在靠墙的一边, 将被子给她盖好, 然后自己合衣躺在了床的外侧, 中间隔着不窄不宽一条空隙,背着长亭盍目而睡。
他闭着眼睛,却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稳中却有些浮躁。
赵权翻了个身,面向长亭, 油灯昏暗的光线下, 只看到长亭似峰峦起伏的侧脸。
她似是真的睡得很沉,面色苍白中却十分平静,好像……好像要这样睡到天荒地老一般。
赵权不知自己看了多久, 像是陷进去了一样, 许久方才轻轻叹了口气, 几不可闻地说道:“你一定要醒过来, 本王等着你醒过来……”
油灯渐渐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山野农家,四野寂静,天地仿佛陷入了长长的等待,等待黎明到来的那一刻。
翌日,赵权扮作个渔夫模样,脸也抹得黑黑的,戴了斗笠提着鱼篓往临城郡去了。
临城郡说来不远,可真靠两条腿走起来也很费力,赵权天刚亮就随那老汉出发,午时过了才到临城郡。
赵权随意扯了个谎,便离开那老汉往暗哨处走去。
这一路的追杀使他变得更加小心,其实他心中知道,今天来临城郡是个十分冒险的举动,朝中有人勾结了燕国,务要趁这次机会致他于死地。
他出行的路线如此隐秘怎会轻易被人缀上,定是自己人走漏了风声,如今他没死,对方定然心慌,留下他这样一个仇家,谁都会寝食难安。
想来定是要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只是不知道临城郡这个暗哨点是否还在,为了长亭的伤,这个险也值得他冒。
赵权走到了一家酒楼外,这家酒楼楼高数层,虽不说鸟瞰全城,却离他的暗哨点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若是赵权来选,这个酒楼的顶层定是极好的观察点,着两条街的人流都可在掌握之中,只要走进这两条街,定无所遁形。
赵权顿了顿脚步,往酒楼斜对面的一座茶楼走去。
这座茶楼不过两层,不甚起眼,来往喝茶的人也都是些布衣白丁,赵权如此打扮,走进去也不算打眼。
赵权在二楼靠窗的地方落了座,这个位置有些隐蔽,窗棂的遮挡使外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而里面却可将对面的酒楼看个一清二楚。
赵权意态悠闲,缓缓品着店小二端上来的茶,冷冷地盯着对面的酒楼。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对面酒楼的最上一层,靠街窗户微微开启了,露出一人身影,那人朝街上看了看,掏出一个东西,对着暗哨点那边闪了闪,一片晃眼的白光迅速闪了两下,窗户合上。
赵权垂下眼,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下了楼,戴上斗笠,从容地离开了这条街。
赵权脚程很快,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两人落脚的农家。
离开临城郡,赵权心中早已有了打算,看来自己的这些暗哨点早已在人掌握之中,自然不能再与之联系,轻易不能暴露行藏。
长亭如今昏迷不醒,只能先找个地方落脚,等她醒了再做打算。
他如今耳目尽失,丝毫不知道朝中的情形,他性子又有些多疑,自然不肯再轻易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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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就快要下山了,冬日里难得见到如此好的天气,赵权背负弓箭,肩上扛着一根粗树枝,树枝尾部挂着一串刚猎来的野物。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自家的屋子了,虽是小小一个不甚起眼,赵权却总能一眼望到它。
赵权嘴角轻松,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往那小屋走去。
赵权自那日离开了临城郡,便换了一条路,带着长亭往北而来,在这个村子里住了下来。
他没有往南回周国,他的皇兄想要他死,定然不回让他轻松地南归。
赵权反其道而行之,往北走了许久,那些追兵哪里想到他会不回周国,反而往北走,这让追兵彻底失去了他的行踪。
赵权带着长亭在这个村子里安置下来,对外称自己是投亲的秀才,亲戚死了自己还遭了强盗,娘子被撞伤了头,至今昏迷不醒。
周围村民都很朴实,见赵权长得比那画中的神仙还要俊上三分,说话间彬彬有礼,果真是个读过书的人,就是与他们这些粗俗的村民不一样。
众人见赵权带着一个病怏怏的娘子,又是个书生模样,都帮衬着他,到底是置办起了一个小家。
长亭一直昏迷,两人身上的银两也没剩什么了,赵权只能跟着村里的猎户去山上打猎换钱。
幸好他骑射功夫是自小就学起的,如今虽不上战场了,可总还有用武之地,赵权没几天就摸透了这打猎的巧处,如今已经可以自己一个人设置陷阱捕猎。
只是长亭的病依旧毫无起色,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昏迷,赵权要外出打猎,只能请了同村的一个大嫂帮着照看长亭,顺便帮长亭日常洗浴。
赵权还未走近自家小院,就透过栅栏看见里面有个熟悉的身影,赵权的心砰砰直跳,生怕自己看花了眼,迈着大步往这边跑了过来。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如此急切喜悦的心情了,心中仿佛有种甜蜜和欢喜在生长,刺得他的心剧烈地跳动。
赵权跑到门口,院中的人似是听到了脚步声,慢慢转身过来,赵权手一松,肩上的猎物落了地。
那人一双眉斜飞秾丽,眼睛里却似是含了秋水,漆黑清亮,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更衬得她肤色白净如玉。
赵权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几步将她抱住,手抚着她的头发,心中柔肠百转,却只能有些哽咽地开口道:“你终于醒过来了……我多怕你再醒不过来……”
“长亭……”
赵权听着自己音色低沉地叫出她的名字,仿佛在心中已经蓄了很久很久一般,缠绵在口中,似是吐露了什么心事。
长亭头枕在赵权肩头,两只手垂在身侧,却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赵权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这才将长亭放开,长亭退了一步,却只眼神怯怯地看着赵权。
赵权这才发现长亭有些不对劲,长亭有时会沉静,有时会得意,有时会狡黠,可那双眼睛却总是清亮自信的。
可现在他面前的长亭,眼神却有些惊慌躲闪,竟似是被他吓到了一般。
赵权忍不住上前一步,拉着长亭的手,疑惑道:“你……你怎么了?”
长亭的手缩了缩,却还是没有抽出去,只是整个人更加的畏缩,往后又退了退。
赵权的心似是被人猛地攥了一下,疼得他捂着心口大口地喘了口气。
长亭见他这般,像是被吓到了,睁大眼睛问道:“你没事吧……”
赵权盯着她,满眼不相信,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长亭垂了眼,眼神中尽是迷惘之色,只见她恍恍惚惚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赵权顾不得心口疼痛,拉着她问道:“你再好好想想,我是谁?你真的记不得了吗?”
长亭无意识地摇着头,似是极力在想,口中喃喃说道:“我不记得了……我是谁?”
厨房中走出一人,原来是照看长亭的李大嫂,那李大嫂见赵权回来了,喜道:“王秀才,你家娘子醒了!”
赵权只呆呆地拉着长亭,似是没听到她的话,愣了愣,不知是问她还是问自己,“她怎么了?”
那李大嫂皱眉道:“你家娘子醒是醒了,就是好像不认得人了……”
赵权转头看向她,那李大嫂倒是想得开,笑道:“王秀才,不管怎么着,你娘子醒了就是好事,她要不记得事,你慢慢跟她说,早晚会记起来的,记不起来也不打紧,两夫妻在一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赵权听着那李大嫂的话,不由得转向了长亭,长亭似是被他刚才的样子吓到了,有些怯怯地往后缩了缩。
赵权心中一软,柔声道:“你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长亭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好意,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似小鹿一般清澈透底。
赵权对着她笑了笑,眉眼似春风拂过,长亭眨了眨眼睛,小声道:“真的吗?”
赵权眉眼的笑意更深,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哄小孩子一般,低声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