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你怎么自己在这儿啊?你爹和你娘呢?”嫪婉蹲下,轻声问他。
小孩儿也就三四岁,奶声奶气的结巴道:“娘亲……娘亲去洗澡澡了……”
“洗澡澡?”嫪婉有些不解,又问道:“那你娘亲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下那个小孩儿犯难了,掰着手指头数不明白了。先是伸出三根儿,又伸出两根儿……最后自己也糊涂了。
嫪婉看他快急哭了,赶忙哄道:“好了好了,反正就是两三天嘛……”
不对啊,洗个澡怎么可能两三天?况且都这境况了,哪个娘亲会扔下那么小的孩子去洗澡?
第39章 容阳城知府
嫪婉又冲那孩子问道:“嗯, 那你娘亲去哪里洗澡澡了呀?”
“那里!”小孩儿这下不迷糊了, 站起来笃定的指着那个干了的河。
河里洗澡?两三天?
难不成……
萧寐也俯下身来, 看着这个站起来才刚到他大腿的小孩儿, 干瘦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显得格外可怜。他便以少
有的温柔语调问他:“那你娘亲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嫪婉转头看了看萧寐,心想着也是, 若是孩子的娘真的把他抛下自己去投河了, 是该留下点什么。若真是不想给孩子条活路早抱着他一起投河了。
小孩儿呆呆的眨巴眨巴一双大眼,听不懂的样子。嫪婉便直接上手在他衣裳里翻找……
最后果真在他的里衣袋子里摸到了一个丝帕裹成的小包袱。
“唉, 这是什么?”巧彤也蹲在了嫪婉身旁,忍不住奇道。
嫪婉将它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小金锁。小孩子戴长命锁没什么稀奇,但这锁做的很是精致, 正反面皆镶着一块翡翠。
就在嫪婉拿着这个长命锁反复研究时,突然听到巧彤说:“小顺子?你怎么了?”
嫪婉转头看时,发现是刚刚站在一旁候着的小顺子竟莫名的蹲在了地上!他眼神中流露着惊慌,似是受到的极大了惊吓。
但他看了看巧彤,快速平复了下情绪,张口结舌的应道:“没……没……没事。”
小顺子跟在萧寐身边多年,萧寐自是能看得出他反常,他越说没事, 萧寐越发觉得他有事瞒着, 然后厉声又问了他句:“小顺子,你认识这孩子?”
小顺子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连连否认:“殿下, 奴才真的没事!方才就是踩空了脚,摔懵了吓了一跳……”这堵断墙处的确是碎石瓦砾的堆砌在一起,一不小心踩空也是正常的。
嫪婉也没再多想,又转头问起那个小孩儿来:“这个长命锁是你的吗?”
小孩儿盯着那个锁看了半天,一脸的陌生,最后小脸儿依旧委屈的回道:“不是。”
“奇怪,”嫪婉又看了眼那锁,还有那个空帕子,实在没有其它任何的东西了,连封信都没留下。
萧寐站起身来,又扫了一圈儿四周,最后长舒一口气,说道:“公主,受灾的状况我们看完了,现下是时候去官府了。”
嫪婉蹲在地上抬头眼巴巴望着萧寐,为难道:“那这个小孩儿呢?”虽说这里灾民众多,救走一个两个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那么小的孩子,她实在是不忍心将他孤苦伶仃的扔在这儿……
萧寐和她对视了一刻,看出她眼底所盼,随后冁然一笑:“带上他吧。”
嫪婉带着丝感恩的看着萧寐,会心而笑。然后便领着这个孩子沿来时的路返回。
小顺子时不时的瞟那个孩子一眼,却是刻意躲开了所有人的眼光,做贼似的不想让任何人再察觉他的异样。
……
萧寐与嫪婉他们来到容阳城府衙时,发现门口的守卫比正常要多出许多。萧寐冲小顺子使了个眼色,小顺子便上前去问守卫:“你们张知府可在里面?”
那守卫看小顺子说话一副娘娘腔样儿,没拿他当回事儿,只当是又来闹事的灾民,便将手中握着的长刀的杆儿往地上用力一震,吼道:“这里是府衙重地!知府大人也是你能打听的?”
“哎?我说你别狗眼看人低……”小顺子这气不打一处来!可奈何对方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他只得边向后倒退着,边吹胡子瞪眼!
最后他倒回到萧寐身边儿,立马一副受了委屈告状的模样:“哎哟喂,殿下……他们也太猖狂了!看来不亮身份根本不会正眼儿瞧咱们!”
萧寐完全没看小顺子,阔步往前走去,走至门口便伸直了右胳膊,手中握着一个金色的令牌。
门口那两个守卫一见这令牌顿时傻了眼!虽不能断定来人的确切身份,但那金牌上刻着一个硕大的‘萧’字!就算此人不是皇族,也至少是皇亲国戚!
“大……大人……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那守卫哆哆嗦嗦的弓着腰就退到府里去了。
另一个守卫也是无比彷徨……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也瑟缩着丢了句:“小的……小的这就去通知他们给大人备茶……”便赶忙也跑进府里去了。
小顺子这下得瑟了,叉着脸追上台阶冲着他们屁滚尿流的背影嘲了句:“让你们再狗眼看人低!”
萧寐哪是等人的性子,况且一个区区知府!他转身对嫪婉一个谄笑,讨好的说道:“公主请!”
嫪婉毕竟是女子,情绪还未从先前的悲苦场景中跳脱出来。看着萧寐的特意逗哄也不觉得好笑,只面无表情的拉着那个孩子进了府衙。
她的首要目标很简单,那便是先找吃的!这个孩子已经两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
等张知府慢吞吞的赶到前厅来时,发现招待贵客用的点心已经被一扫而空了……
不只小孩子几天没吃饭,连嫪婉萧寐他们也是自从早上离开客栈后,就再也没吃东西了。毕竟带在身上的食物早就尽数分给灾民们了。
“那个……几位是……”张知府级别不够也没进过京,自然不认识什么皇子皇嗣。
萧寐坐在太师椅里瞥了他一眼,冷言冷语的问道:“你就是张为民?”
张知府已经很多年没听到旁人敢直呼自己名字了,心中刚有不悦,又一想这几位身份应该不低,便又一副谄媚嘴脸笑道:“下官正是张为民,不知大人是?”
萧寐将折扇一捻晃了两下,小顺子识眼色的站出来盛气凌人道:“这位,是歧王殿下!见到还不下跪请安?”
张知府一听,立马额头上连汗都渗出来了!顿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拜道:“下官拜见歧王殿下!”
说起来这毕竟是梁国的内务,嫪婉也不便插言,便乖乖在一旁安抚着孩子,观察萧寐的举止和打算。
萧寐未让张知府起身,而是坐着向前欠了欠身子,厉色道:“容阳城闹了那么严重的灾慌,你竟然一不上报朝廷,二不开仓放粮?”
张知府心下打怵,嘴上却仍在辩解:“禀报歧王殿下,不是下官不开仓放粮,而是灾民太多,囤粮又不足,开仓也只能赈济少部分灾民,根本解决不了全城问题……也不是下官上报朝廷,而是水衡都尉常大人说有办法治理,让下官先别给圣上添烦忧……”
“你放屁!”
萧寐竟是完全克制不住了,这还是嫪婉头一回听他骂人。她不禁也心下一惊,打了个激灵。
萧寐合上扇子狠狠的指点着张为民的脑袋,怒吼着一句句质问道:“有办法有办法!那死了那么多人你们的办法倒是拿出来啊!”
“还有,为何囤粮不足?往年风调雨顺时的粮食都被老鼠吃光了吗!还是说你张为民就是最大的老鼠?”
……
张知府被质问的一句也回不上来,只皱着眉、缩着脖子瘫坐在地上。酝酿了半天,可嘴刚张开复又闭上了,看来自己也知再狡辩下去无甚意义了……
最后,他只得认栽了,磕头求饶道:“求歧王殿下赎罪……下官知罪了!”
“你一句知罪就完了?”萧寐仍旧怒道:“你可知因为你的处理不当,造成了多惨痛的后果!你死一万次也赎不了罪了!”
“歧王殿下,下官……下官也实属无奈……这都是……这都是水衡都尉常大人的主意……”张为民怕得罪工部,本想着自己担下来,但这死一万次的罪他哪担得起!既然招了,就干脆全招了吧!
“殿下,自打工部派常大人来容阳城治理黄河水患,他常宏义完全就把这儿当个肥差啊!赋税所得中饱私囊不说,还连官粮也倒手换成了真金白银,全进了他们工部的口袋……他常宏义自己治水不利酿成大祸,却拿着他是工部尚书亲侄子的身份压着下官……只说……只说事情一过,就给下官布政使的职位坐!”
……
嗯,萧寐对他这个狗咬狗的答案极为满意。
工部一直贪功好利,出岔子也不是头一回了。但却能回回都有替罪羔羊,自己片叶不沾身!有张为民的指证,不愁工部再包庇常宏义了!
私扣赋税、倒卖官粮、私相授受朝廷官位……哪一样都够他喝一壶的!
原本萧寐以为至少要严刑拷打一番才能让他招,却想不到是这么个怂货。随便一吼就全说了……
萧寐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笑意,俯下身子冲张为民问道:“那你可愿意跟本王回京,去指证工部?”
张为民顿时打了个寒颤……进京?
萧寐的脸色立马又冷了下来,“你不愿意?你不愿意本王只好将你就地处决了!”
“下官愿意!下官愿意……”张为民终是彻底吓破了胆。
萧寐终是满意的笑了。
张为民咬出常宏义,常宏义又是工部尚书的亲侄子,工部尚书又是二皇子那边儿的人。
只要把工部这个眼中钉拔了,萧驷应是能安稳些日子了……
第40章 回京的路上
所幸悉池国的那些都水监、都水使们, 都安然无恙。嫪婉令他们先回了悉池国, 不然再在大梁呆下去显然也学不到什么了。特别是经过此事后, 还极有可能会被工部的人挤兑。
水衡都尉常宏义, 提前一晚收到京里送来的消息,连夜就跑了。
说起来, 一个容阳城知府只是小虾米, 而工部才是只大老虎。此次,萧寐倒也不求能将工部的势力连根拔起, 只求能拔一拔虎牙。
但容阳城府衙的官粮米仓终于是开了!
虽然这些粮食支撑不了全城人几日的消耗,但至少给了萧寐他们返京申请赈灾粮的时间。
萧寐和嫪婉用了一天的时间将容阳城的事情处理完,便在翌日天亮准备回京。可刚一出府衙,就被震惊了!
容阳城府衙到城门的这条路上, 几乎是大半个容阳城的百姓都来了!男女老少皆有,不管是怀里抱着的、还是拄着拐的,都规规矩矩的围在官道的两侧,要目送恩人们的离去。
这盛况是嫪婉他们始料未及的。一个皇子,一个公主,饶是自小不缺人围绕,却真真儿的头一次为这种事感觉到骄傲!
就在萧寐嫪婉他们坐上了马车,准备快些回京城处理赈灾事宜之际, 头疼的事来了……
“唔~唔~”废墟里捡来的那个小孩儿从府衙跑了出来, 可他那么丁点个儿,怎么迈得过那府衙的高高门槛?最后连滚带爬了才终于翻了过来!
嫪婉坐在马车里,听到哭声就从窗棂往外看, 正巧看到这小孩儿可怜巴巴的一幕……
她哪能忍心,赶忙跳下马车跑过去将小孩儿扶起来,怜惜道:“小不点儿,我不是让你跟着奶妈老实在府衙呆着吗?”
小孩儿呜呜咽咽哭个没完,啥也不说,就是一个劲儿的拽着她的衣角,自己不回府,也不让她走!
嫪婉又逗他:“你是觉得府衙的饭不好吃?还是床不好睡啊?为什么不愿住在这儿?”
小孩儿哼哼唧唧终于出了点声:“我……我要……跟着姐姐……”
嫪婉:……
这能怎么整?这是在梁国,不是在悉池国。她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自己在大梁宫都是个寄人篱下的‘客’。再同情这孩子也不能私自做主把他带回去啊!
嫪婉刚想再哄哄他将他骗回去时,两个大婶走过来了。两位大婶围着这孩子仔细看了看,终是惊讶道:“哎呀!这不是九娘家的欢儿吗?”
嫪婉一惊,太好了,若是找到这孩子的亲人她就能放心的走了。便急忙问道:“这孩子的亲人你们认识?”
一个大婶说道:“哎,咋个不认识!俺们村儿里哪个不认识九娘啊,苦命的女人啊……”说着,她语重心长的长叹了口气。
另一个大婶也跟着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哎,这孩子啊,叫欢儿!他娘叫九娘。年纪轻轻嫁来俺们村,可大喜的第二日她男人就过了会试中了举!”
听到这儿,嫪婉不解为何要说命苦了:“这不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儿?”
大婶摸了摸欢儿的小脸儿,哀怜道:“这原是好事儿,可谁知道欢儿他爹进京赶考,一走就是三年杳无音讯……这孩子都三岁了,连他亲爹都没见过!”
听到这儿,嫪婉觉得这些对孩子来说太过残忍,便转身唤过巧彤:“巧彤,你将欢儿先带到那边去玩儿。”
直到看着欢儿被带远了,嫪婉才对那两大婶说道:“你们可知欢儿的娘亲为何要投河?”
两个大婶脸色顿时变的难堪:“九娘投河了?”然后两人面面相觑,皆是脸青唇白的哀叹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