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儿?”
“啊……”嫪婉这才意识到萧驷并不知道那孩子,便捎带解释了句:“就是我们这回在容阳城,救回的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孩子。”
“噢,”萧驷随便应着,一个孩子是什么来历他并不关心,他所关心的是萧寐今晚不能回大梁宫。
嫪婉突然想起什么,忙激动道:“二殿下,你带了多少人来?”是啊,如果他的人多,眼前这场祸事尚可疏解。不然任凭事态这样发展下去,不知最终会酿成多大的悲剧!
萧驷自然明白她的用意,面上佯装着懵懂的应道:“就带了两个亲随。”
嫪婉眼中的期望瞬间幻灭,又不安的往人群中看去。
萧驷见状又劝道:“六弟有武功底子,这点儿场面伤不着他,无非是多周旋一会儿罢了。何况还有侍卫高手保护着他们,公主无需担心。眼下,还是先远离此处要紧!”说着他便伸手去拽嫪婉的袖子。
而嫪婉伸手将他甩开,有些不耐烦:“二殿下!我说了要看到他们平安无事。”
“你手怎么了?”萧驷猛然看到她手上的伤痕,虽没有多大的伤口,却皆是木刺所伤,看起来血肉模糊有些骇人!
嫪婉忙藏起手,嘴上道:“没……没什么,就是先前爬树时划伤了点……”
“这叫没什么!”萧驷显得有些急切,捉住她的两只手明晃晃的将伤势摆在眼前。
嫪婉想要挣脱,可手腕儿却被他紧紧扼着。她心中不免纳闷儿,就算是伤了,伤的是她自己的手!他生的哪门子气?
显然萧驷也已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将嫪婉的手轻轻放开,眼神有些慌乱。方才确实是一时情急,这会儿清醒过来反倒有些尴尬了。
“是我失礼了……还请公主见谅。”
嫪婉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随口说道:“算了。”
萧驷又看了眼她的手,眼神里满是疼惜,最终妥协道:“公主若是不想离开,那至少也要站远一些……噢对了,我的马车上还有创伤膏,我先去给你拿,你在此处等我。”
说完,他转身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嫪婉看着萧驷的背影,心中有些泛酸。
就在此次离京前,她还笃定他是自己的前世恩人,视他为此生良人,想着这世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诱他入瓮,相伴余生……
造化弄人啊……所幸一切扭转的还不算太迟。
而就在她神游天外想东想西之际,顿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
“婉妹!”
这是……这是萧寐的声音。
嫪婉转过身,站在不远处的果真是萧寐!他身后还有巧彤和欢儿,还有那些个侍卫。
“你们……”她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哽咽了,每个人都安然无恙的站在她眼前,真好。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萧寐眉头微蹙,眼中似有哀怨,又似有欣喜。最后他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猛得上前奔了几步,一把将嫪婉搂进了怀里!
嫪婉心中虽然也感动,可是这个拥抱又着实令她吃不消。饶是这也非头次。
在容阳城的灾区,萧寐头一回搂她,可当时是为了拦阻已濒临崩溃的她去做蠢事;在之前的人群里,萧寐第二回搂她,可当时是人们掎裳连袂,接踵摩肩,在那种形势下早已没了肌肤之亲的避嫌。
说起来,那两回的拥抱并不会另她多想,甚至来不及别扭。可这个拥抱却是来的那么突兀!那么令她忸怩不安!
……
然而,心中不安的不只有她。还有呆立在不远处,取回创伤膏的二皇子。
萧驷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没有半点儿表情,牙齿却是咬的吱咯作响!
这一生,他被萧寐抢走了太多东西……
父皇的宠爱,臣子的拥戴,甚至连生母的陪伴都或多或少有被那人剥夺的痕迹!
六弟啊六弟,你这是连嫪婉也要抢走么?
萧驷眼中燃起妒火,将创伤膏重重的摔到地上。继而凤眼轻轻一阖,冲身边的亲随吩咐道:“回宫吧。”
……
而失去了马车的萧寐嫪婉他们,此时回宫便要另雇一辆马车了。
可一连问了三辆小马车,奈何都是只接县城内的近活儿,一听是要出城,便加多少钱也不干了!为何啊?因为马都是从城里便宜收来的老马弱马,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
萧寐也不再让小顺子去找了,而是笑着问嫪婉:“妹妹可骑得了马?”
骑马?她堂堂一国公主怎么可能会骑马!萧寐这话是歧视她小国来的么。
“当然不会!”嫪婉没好气儿的回道,顺带着白了他一眼。
萧寐套路的一笑:“那我骑马带你好了。”
嫪婉:……
随后他又吩咐让小顺子带着巧彤和欢儿。虽说小顺子跟其它侍卫比起来骑术并不占优,但他毕竟是个阉人,这样巧彤也算比较容易接受些。
嫪婉心中对萧寐的这安排颇有些微词,可想到若是不将就下,今晚可就回不了宫了,便也只得认了。
萧寐一个利落的翻身就跳上了马,然后帅气的伸出手要拉嫪婉。嫪婉有些畏怯的望着他,迟迟不敢将手伸出。
她从小到大,没有骑过一回马!
萧寐起先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但见她当真是怕,便又只得下马安慰道:“妹妹莫怕,这些马儿都在宫里训的极其温顺,绝不会伤害到你。”
说完,他将马儿向一旁的一个石凳牵去,调好了位置,又对嫪婉说道:“妹妹来这边。”
嫪婉听话的走过去,依他示意先踩在石凳上,然后扶着马鞍在他的推扶下终于上了马!萧寐也紧跟着轻轻往上一跃,便紧贴着她骑到了马背上。
男女共乘一匹马,实则是件很暧昧的事。马鞍的长度固定,二人同骑则需身子紧紧相贴,若非关系本就亲密无间,着实令人尴尬。
嫪婉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只僵直的贴在萧寐胸前,一路束厄而局促。
在出了岳西县城快进京时,有一段儿空旷的草原野路。萧寐想赶在天黑前进京,便快马加鞭加快了速度,而嫪婉靠自身的平衡已然有些不稳,东晃晃西歪歪的……
“抓紧我!”萧寐迎着风喊道。
她赶忙双手各抓住他的两侧胳膊,随着他一路颠簸奔赴在回京城的路上。
……
黄昏之时,他们终是进了京,只是回到大梁宫时,已戌时下刻,皇上是见不了了。
萧寐将嫪婉送回汀兰斋,在殿门前忽然对她说道:“妹妹放心,那个宋员外我自不会轻饶!”
嫪婉恬静的笑道:“已然回宫了,殿下无需再扮‘哥哥’的角色了。”
“好……是该叫回嫪婉公主了。”萧寐面露窘态,眼底也有些许失落之色。
这一路上他当真是把‘妹妹’二字叫顺口了,现下再改回‘公主’,突然觉得生分了。
第44章 父皇的偏心
“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宋员外父女?”嫪婉不免好奇。
“这……”萧寐只是想着不能轻易放过那对儿父女, 但如何惩罚却是还未想好。
“说起来, 他们虽未直接拿刀伤人, 但罪责却是不小。刻意搅动这场灾祸, 如今尚不知伤亡几何。”嫪婉感叹道。
萧寐边点头认同,边显露出一丝无奈:“但若只凭律法, 我大梁确实对这种行径无明文规定。不如……”他想说他可以动用私刑, 一个小县城的员外爷而已,动他简直易如反掌。
嫪婉却摇头笑了笑, 月色下眼中泛着点点精光。她缓缓说道:“这种恶劣行径虽不可直接定罪,殿下却可以赐婚。”
“赐婚?”萧寐不解道。
“嗯,”嫪婉点点头,继续说下去:“那个宋千金不是一心恨嫁吗, 那殿下可以顺其心意。”
“殿下明日可派人再去岳西县查,若是百姓伤残严重,就将她许个要流放的囚徒,让她跟着一并去流放赎罪!若是还闹出了人命,就干脆把她嫁个要诛九族的重犯!让她以死偿人家命!”
“对了,本宫看那个张为民就不错!估计最少也要判个流放边疆之刑!”
萧寐:……
古语云最毒妇人心,果然不假。若是一个女人起了杀心,她怎么也能变着花儿的把对方玩儿死。
当然, 这其中或有许多是出于正义的, 替天行道的……只是女人们的那些心计,确实独道。
“公主……好计策。”萧寐违心的竖起大拇指。
他以前只当嫪婉是个高傲的公主,有着美丽的皮囊与善良的内心, 却不曾想她当真可谓一人千面,居然还有蛇蝎的一面……
这女人,果真是有着与众不同的魅力。
……
翌日不待上朝,萧寐便早早候在皇帝寝宫之外。只是令他没料到的是,二皇子萧驷居然也这么早来了!
自从靖王事件后,这兄弟俩再见面已是不需多做虚伪的寒暄了。
“二皇兄,近来可是亏心事做多了,失眠之症又加剧了?”萧寐小声揶揄道。他自然知道二皇子这么着急来父皇这儿,是心虚使然。这次工部在容阳城犯的大错,幕后少不了萧驷的身影。
萧驷似乎并不生气,看似随意的摸着腰间玉佩,说道:“有劳六弟关心了,为兄近来的确是又有些难眠。不过六弟切勿告诉嫪婉公主……”
萧驷勾起一抹诡笑看着萧寐,萧寐听到他提嫪婉,脸色瞬间紧了一下,大约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萧驷继续把话说完:“免得公主又病急乱投医,四处给我求药去了。”
萧寐不知怎的心竟被刺痛了一下!他明明知道萧驷是诚心气他,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心里拾了。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这时梁文帝出寝了。
两位皇子立马恭恭敬敬的弯腰立在一旁,齐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好好好,皇儿免礼。”梁文帝一早气色不错,心情显然是大好。随后他主动问道:“老六,容阳城那边如何啊?”
萧寐面带悲恸的将容阳城灾区的境况如实禀述后,梁文帝盛怒道:“工部!马上让工部尚书来见朕!”
待李公公领命下去传常尚书后,梁文帝又命道:“还有那个容阳城知府张……张什么来着!”
“禀父皇,是张为民。”萧寐应道。
“为民?他真有脸叫这个名儿!给朕立马将这个张为民关进死牢!待他交待完一切,把同伙全供出来后,判他死刑!”
“父皇,那个张为民无需动刑便已全招了,他供认一切皆是水衡都尉常宏义指使和怂恿的。”
“常宏义?”梁文帝听着这名儿有些耳熟。
“是,父皇。就是工部尚书常大人之亲侄!”萧寐说完这句,侧头瞥了一眼身旁的二皇子。
萧驷与常尚书,已是众所周知一条绳上的蚂蚱。
萧驷便双手一拱,适时插言道:“父皇,儿臣正是为常宏义而来。”
“噢?你且说说。”梁文帝也对二皇子的脉络摸的较清,倒是好奇他此时会如何替这人开脱。
二皇子直起身子,神色无比的淡定。他沉着的娓娓道来:“父皇,这个常宏义确实是常尚书的亲侄不假,然他当初进工部,完全是凭着三元及第的自身殊荣!”
“我大梁兴科举、重人才,这本是好事。可奈何有文采之人,却未必有品德、有技能。常宏义凭着一身才华,年纪轻轻便坐到了水衡都尉的位子,可是他对水利之事却一窍不通,对为官之道更是不得要领。最终走上以权谋私、自毁前程的路子,实乃罪不可赦!”
梁文帝与歧王皆向二皇子投以诧异的目光,看来他不打算救此人了,还将自己摘得干净!看来这是要弃卒保车。
萧寐冷笑着撇了撇嘴,言道:“二皇兄这是想说,容阳城治水失利的罪责,该由常宏义独力承担?甚至工部尚书都是无辜的?”
萧驷依旧镇定,从容答道:“常尚书的罪责自不可推卸,但他罪在识人不清、用人不当,才酿成了这次的大祸。但就祸事本身,自然是该常宏义一人做事一人当!”
萧寐冷眼看着二皇子狡辩,心下虽气,但却知此事非口舌之争。待会儿常尚书来了,看他如何说。毕竟灾区治水可是日日有绩报传来,也不是他空口狡辩不知情便可的!
萧寐想的不错,那些日日传来的绩报若是造假,的确易漏破绽,再完美的篡改,细找也定能找出问题。
只是这些,不只萧寐想到了,二皇子与常尚书自然也想到了。
常尚书一来,就痛哭流涕的跪在了地上!“陛下!是臣用人不当啊……”
他老泪纵横的哆嗦着手,在空中无助的指点着:“老臣那个不忠不孝的侄儿,他在工部这两年结了不少人脉!他怕东窗事发被臣发现,于是命人将每日传来的绩报都一把火烧了啊……这个畜生啊!”
“烧了?”萧寐当然明白这不可能是常宏义所为,他人都跑了还在乎这些罪证做什么!
“回歧王殿下,的确是全烧了!”常尚书边抹了把老泪,边又朝向梁文帝,言道:“陛下,老臣将涉及此案的工部名单业已整理书写下来,这里面的人皆有受其好处,为其掩盖治水失利和贪污灾款行了便利!还请陛下重治常宏义的这些帮凶!”
李公公从常尚书手里接过那份名单,上面工工整整的列着八个人名。李公公捧着这份名单递到梁文帝眼前。
萧寐侧眼一看,便明白了。那八位工部的大人,乃是素日里不支持二皇子的一派。
哼!萧寐心中冷哼道,二皇子这如意算盘打得响啊!这是还要趁机清除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