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嫪婉环视了下四周才又说道:“你这屋子里连点阳光都照不进来,这样不利于养病!”说完便起身将屋子里的帐子拢了拢。
大好的阳光从窗棂处照了进来,巧彤也瞬时觉得有了精气神儿。但是让主子这么照顾自己,她心里既暖,又有些虚。
她眼角挂着泪,可嘴上却是笑着:“公主,等您嫁去了大梁,奴婢就跟着您去大梁宫里过活,奴婢这辈子不出宫了,就一直跟在您身边儿伺候着您!”
嫪婉安抚了她后便回寝宫去了。
萧寐一直守在偏殿里,见嫪婉一回来便讨好的迎了过来。
“婉婉,你还在生气啊?”他察言观色了番,不用嫪婉答复,他也看出了几分。正当他准备好好道歉时,却见有个跑的急的小太监,沿着游廊一路甩着拂尘狂奔而来!
“禀报公主……”小太监刚跑到跟前儿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前仰后合的大喘了几口气儿,才禀道:“陈……陈陈国的使团来悉池了!”
“使团?”嫪婉备感奇怪,陈国往日里也就是派上几个跑腿儿送东西的,这回怎么这么大张旗鼓?
萧寐也是怔住了,原订的退婚书明日便要派人送去陈国,竟在此时使团来了,那形势恐怕有变。
“可知是由什么人带领?”嫪婉问道。她想着若是不起眼的小官倒也没什么关系,只当是日常走访了。
却不料小太监颤了颤,如今皇宫里无人不知公主要退婚的事了,做下人的也明白此时的关键性。他狞着脸回道:“正是陈国六皇子本人。”
第91章 圭建裕突来
嫪婉一听是圭建裕来了, 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萧寐也是一听到是这人, 便猜道她定是会不安。他及时伸出胳膊揽住了她, 无比担忧的看着, “婉婉,你别担心, 一切有我在。”
说完, 他冲着来禀报的小太监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
而嫪婉此时完全听不进去萧寐说的什么, 她的记忆全停留在了前一世。
她记得当她踢掉凳子悬梁时,那些涌进来的陈兵。
她记得圭建裕一进凤夕宫就大喊着她的名字!
她也记得圭建裕一刀一个杀掉了无数悉池国的侍卫,还曾一刀阉掉了陶子昂。
还有,还有她隐约记得咽气前曾看到圭建裕那无比猥琐狰狞的脸……
“抱紧我。”她往萧寐的怀里趴了趴, 声音如蚊蝇,几不可闻。
但萧寐还是听到了,他用力的环住她,一只修长的大手捂在她的秀发上,使劲往怀里揉了揉。
“婉婉,别怕,别怕。”他理解嫪婉不想见此人,却是不明白为何她会吓成这个样子, 好像是要见一个魔鬼似的。他无比心疼的将脸紧贴在她的秀发上, 觉得这有些匪夷所思。
嫪婉定了定神儿,她如今最需要的便是萧寐怀里的这种安全感。她慢慢的仰起脸,小可怜儿似的看着萧寐, “你会护我周全吗?”
萧寐心疼的苦笑了笑,笃定道:“当然,有我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动你分毫!”
嫪婉含着泪挂着微微的笑容,但她又问道:“那大梁会护我们悉池周全吗?”
萧寐怔住了……他多么想像方才那样痛快的应下,告诉她只要是有他在,便没有人敢动她的母国一分一毫!
可是这话太大了,只要他还不是大梁的皇帝,那这便不是他拼死能保证得了的。
最终,他抚摸着她的冰凉皙白的脸,极温柔的回道:“婉婉,我会像守护大梁一样的守护悉池。若是我的能力不足以守住它,那我就想办法让自己更加强大。”说完他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嫪婉看着他,在他脸上看到了比任何时候都还要肃穆的神情。只是她明白,嘴上可以这么问,心里却不能真的把所有难题的钥匙寄托到他身上。她上辈子做过女帝,她该有面对的勇气。
小太监来报时,是使团刚刚进京,从城门处传来的消息。约莫着到皇宫还有三两个时辰,嫪婉便先送走萧寐,然后自己回寝宫换衣装和首饰。
就目前而言,陈国还是悉池的上国,接待上国使团时该有的礼仪自是还不能省。
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曾有一瞬她是想着把珠粉加炭,把唇脂画花,可这种愚蠢的念头转瞬即逝。这只是小孩子的把戏,陈国是否会同意退婚,又岂是这点路数能影响的。
最终,她换了极隆重的盛装,也化了精致的妆容。悉池的礼节,悉池的仪态万不能丢。
两个时辰后,嫪婉来到大殿,她看到父王与嫪云卿也皆已换好了盛装,在此恭迎上国使团驾临。而萧寐也换了身正式些的衣裳,戴着玉冠来到大殿。
百官们皆以为大梁的歧王殿下是好奇来凑热闹的,但嫪婉明白,萧寐是来给自己撑腰的。是她方才表现出的懦弱让他不安,尽管他并不知道在她与圭建裕间发生过什么。
约莫这样等了小半个时辰后,守门的侍卫来报,陈国的使团已进了皇宫,共十驾马车正朝着大殿这边驶来。
在皇宫里,百官只可步行,皇族才可乘轿与马车。而陈国的使团,显然也是尊贵无比的。
官员们自侍卫来报后,就齐刷刷的跪地迎接,这大礼完全不逊于对国王陛下。陛下站在龙椅前,以他的身份在上国的使团面前无需行礼,却也不能坐迎。
而嫪婉与嫪云卿则一左一右立在大殿中央,两边是毕恭毕敬跪着的大臣们,因此他俩显得格外突兀。
当看到远远的殿外有十几个人影高视阔步的行来时,嫪婉不安的用余光瞥了眼一旁的嫪云卿,她不自觉的想起前世弟弟与圭建裕的碰面。饶是知晓今日不同那时,可她仍是心有余悸。
想着想着,嫪婉出了神儿,她隐约能感觉到前世的记忆有所遗漏,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剩下的片断……
当她看到眼里的嫪云卿跪了下去后,方才回过神儿来!她转回头时,已看到那十多个人站在了眼前。
打头的那人年轻桀傲,身量修长,略微上挑的眼梢带出缕缕有着侵略性的迫人感觉。
他是圭建裕没错了,嫪婉记得他的长相,这张脸纵是再转十世她都记得!很少有人能只一面就让她笃信是邪恶的。
他眉眼间带着骇人的冰冷,唇间却又似噙着一抹邪笑,他看着嫪婉,一副摆明了来者不善的架势。
嫪婉又抬头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从进入大殿后眼睛就一直盯在自己身上,从未移开过。
整个大殿里唯一坐着的,便是萧寐。他起初只当是来旁听看戏喝个茶,可在嫪婉跪下的那一刻他差点儿跳脚站出来!
萧寐气急败坏,却也心疼至极!据他所知婉婉只跪过她自己的父王,就连当初进大梁宫面见他父皇时,都没有行大礼。如今这个圭孙子是个什么东西!竟能让婉婉跪迎!
萧寐紧紧的攥着手里的茶碗儿,那碗盖和杯沿发出咔嚓嚓的摩擦声。他知道他再生气也不能冒然站出去给悉池添乱,如今悉池还没摆脱陈国的掌控,这些礼仪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在这一刻,他更加理解了嫪婉所问的能否守护住悉池。做属国尚需卑微至此,若是做了亡国奴……
大梁的皇位他萧寐虽也惦念过,但在他眼中那只是个拿来气徐皇后和二皇兄的个道具。可现在,他头一次真真切切的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守护住想要守护的东西。
萧寐这坐着迎客的待遇本就引人注目,再加上他握着茶碗儿整出的动静,一下便把圭建裕的眼光吸引了过去。
圭建裕先是俯了俯身子伸出一只手,边扶起嫪婉边小声说道:“公主与太子殿下免礼。”
嫪婉很快抽回自己的胳膊,圭建裕的手隔着衣服碰她一下都能让她打个哆嗦!圭建裕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厌弃之意,有些怪异的瞥了她一眼,但好在他眼下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
他先往大殿里侧走了几步,伴着狂妄的笑,然后用毫无长幼尊卑的态度寒暄道:“哈哈哈,一看陛下站这儿的架势,就知道陛下身体康健的很呐!”
陛下也礼节性的回以笑脸,然后伸手往自己身旁的尊位上让去,那尊位是特为上国而设,与陛下的龙椅齐头而置,不分尊卑。
可圭建裕摆了摆手,意思还有旁的事,让陛下先入座。然后他又往萧寐那边走了几步,脸上带出几分惊奇,比先前对待国王陛下的态度是要敬重的多。
“想必这位,就是梁文帝最宠爱的六皇子,歧王殿下?”圭建裕友好的笑着,那笑容里满是虚伪。
萧寐见他特意走过来寒暄,便也站起了身。倒不是想要给圭建裕这个面子,而是萧寐素来不喜欢旁人对他居高临下的说话。他站起来,两人倒是身量相当,谁也不输谁一分。
萧寐也笑着,嫪婉只看了一眼就知晓他这个笑的后面必是不会跟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萧寐有些挑衅的绕着圭建裕转了半圈儿,像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看着他:“噢~原来你就是陈国那个‘圭’家孙子啊!”
说到那个‘圭’字时,他尤其用力,而到那个‘家’字时,又轻声带过。如此,想让人不曲解用心都不成。
国王陛下听到歧王这样挑衅,头上已是渗出汗来。陛下知道自己的能力无法护住宝贝女儿,可萧寐的性子又太过直接,毕竟眼下与陈国在大面儿上还是要过得去才好。
嫪婉和嫪云卿却是心下爽的不行!嫪云卿歪头和他姐交换了个眼神儿,姐弟俩在心里把圭建裕骂了个半死!他俩都不是吃气儿的种,打小跪天跪地跪父母,这还是头一次跪外人!
圭建裕脸上有些挂不住,可萧寐这种毕竟不是明着骂,圭建裕也不好上赶着点明了歪意要他赔礼。便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敷衍了下,然后崩着脸往为他而设的尊位上坐去。
圭建裕刚张了张嘴,他想说的话就被萧寐抢了去。
萧寐热情的招呼着:“嫪婉公主,太子殿下,二位快快入座吧。”萧寐这反客为主的举止又惹来圭建裕的一个白眼。不过当然,萧寐也懒得看他做何表情。
嫪婉和嫪云卿嘴上都挂着笑,入了座。
嫪云卿看看坐在父王身旁装腔作势的圭建裕,又看看坐在对面和颜悦色的萧寐,谁讨喜谁招烦显而易见。
其实自上回宴席他就很喜欢这位歧王哥哥了,经过今日,他越发觉得姐姐若是嫁人还是嫁给歧王为好!尽管未来是要搬去遥远的大梁,只要那人待姐姐是真心的好,他都能忍了。
接下来,便是文武百官们给代表陈国皇帝而来的使臣象征性的汇报下近来的政绩。
其实大殿这个迎接,也只是个欢迎仪式罢了,谈的皆是些无足轻重的表面东西。
接下来的,便是今晚隆重的夜宴了。
第92章 洗澡被偷看
陈国使团的突然造访, 大乱了嫪婉的阵脚。原本她都已和父王商定好要借着过两日进贡之际, 将退婚书一并送去。
可这下圭建裕自己来了, 他们到底是该先糊弄过去闭口不谈婚事, 还是该借机当面挑明?
想来想去,后者非明智之举。最终一致决定, 谁也不提婚事相关, 相安无事的将使团送走,按原计划在进贡时再递出退婚书。
黄昏如约而至, 到戌时正刻便是宴会的开始了。
嫪婉很是厌倦宫里的这种仪式,来个位高权重的人便要从早到晚的热烈迎接,对她而言这更像是一种折磨。可是她不得不去,因为在一切有定数前, 与陈国的关系是断不能搞僵的。
与歧王那次不同,今夜的歌舞盛宴里以柔和的软舞为主。伴着琵琶,舞姬们身着明黄色的舞衣,长袖飘飞逐惊鸿……
嫪婉与萧寐本是无心看这种东西,但偏偏二人隔着舞池相对而坐,便正好借着看歌舞的掩护,时不时的在舞姬们穿流的缝隙中看到彼此。
萧寐端起一杯酒,远远的望着嫪婉, 然后往前虚敬了下, 便笑着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嫪婉也不含糊,一连痛快的陪着他饮了两杯。
今日的酒杯乃是特地挑选的陈国宫廷里惯用的小杯盏,是以嫪婉也可以轻松的饮尽。今日的歌舞也是陈国人喜欢的轻歌软舞。这一切, 自然是为了照顾到上国使团的喜好。
嫪云卿倒是极懂事,他知道姐姐素来不喜应付这种场合,便主动敬了圭建裕一杯,之后又顾及到了陈国来的其它几位大人。
可是他这回算错了。嫪婉今晚很想多饮几杯,因为只有饮多了,她才可以提早有借口退席。这样的宴会,她宁愿自斟自饮到醉倒,也不想陪这些人坐到后半夜!
萧寐总是往嫪婉这儿看,可每次能穿过舞姬们看到她时,都发现她在饮酒。这不免让他有些担心,但他看到嫪婉端着杯盏冲他笑时,他从那坚定的眼神中看明白了意思。是以,他也陪着她一杯一杯的连着饮。
……
大半个时辰后,宴会才刚刚进入高潮,嫪婉身边的侍女便急急的去往陛下面前禀报。
“陛下,嫪婉公主今晚心情大好,方才饮酒有些急,现下已是醉了。”
陛下担忧的看向了宝贝女儿,然后又看了看身旁的圭建裕。圭建裕也看了看嫪婉,见嫪婉趴在身前的案子上已经不成样子了,便主动提议道:“那不如让嫪婉公主先回寝宫歇息吧。”
陛下等的便是他这句,便立马吩咐侍女好生送公主回寝宫休息。
嫪婉离开时,还故意歪歪倒倒的跌撞了几下,一来是想证明她确实醉的不行并非不想陪客人,二来也是想让圭建裕对她的印象差一些,退婚时也好痛快一点。
萧寐见嫪婉离去,又稍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向陛下告辞。他本就是贵客,陛下生怕招待不周,热情挽留了几个回合,见他是真心想要退席,便只好由他去了。
倒是圭建裕觉得事有些蹊跷,嫪婉与歧王先后退去,这不由得他不多想。于是他唤过身后的近卫附耳小声吩咐了几句,那近卫便脸色谨慎的退了出去。
陛下离他如此近,都没能听到半点儿。但是想也知道,此时派人跟出去该是与歧王殿下有关。
那近卫果真跟上了萧寐,饶是他训练有素不易被人察觉,可还是被早有猜测的萧寐发觉了。若是无所顾及的化,以萧寐的脾气大可以把那人从树后拽出来,然后给他一顿教训,甚至是处死他也不为过!
可自从嫪婉今日问了他那两句后,他便明白他对嫪婉的爱意不能是如此自私自我,而应该肩负些别的东西。如此,他便演了一小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