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都不算重生——刃上翩舞
时间:2018-05-23 11:40:35

  夏颖家应该算整个村里最‘豪华’的房子了,屋内屋外都贴着漂亮的瓷砖,装饰摆设也向城里靠拢,关键是还比一般城里的房子大几倍,不过阿婆行动不便,就住在一楼的一个小偏屋里。
  莫许送饭过去的时候,夏颖和她老爸老妈也正在堂屋里吃饭。
  “保保,保嬢。”
  莫许打了声招呼就站在坝子里愣住了,不知道阿婆具体住在哪一间,但又不能开口问这种低级问题。
  “大胖你站在那里干啥子?给阿婆送饭就拿进去噻。”
  夏颖见莫许站在坝子里不动,端着碗走出来问。
  “……”
  莫许眼珠子扫着这房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还是找不阿婆的具体坐标,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演不下去时,一阵咳嗽声从坝子左侧的小屋里传来,莫许这才傻傻笑两声:“呵呵,我鞋子好像进石子了,刚刚正在抖,你吃你的饭,不要管我。”
  “……” 
  夏颖一脸狐疑,坐回桌前继续趴饭。
  阿婆有支气管炎,长年咳嗽,她坐的倚子旁边放着一个灰盆专门用来给她吐痰的。
  莫许进屋的时候,正好瞧见阿婆对着灰盆吐了大大一口浓痰,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腥臭味儿。
  莫许胃里开始倒腾,把餐盘放在靠的木桌上喊:“阿婆,吃饭了。”
  阿婆横手摸了摸留在嘴边的口水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呵呵道:“幺妹来给阿婆送饭了啊,听说你考试考了第一名,得行,厉害,呵呵,读书就是要跟你二哥一样努力才行。”
  莫许点点头:“嗯,阿婆你快趁热吃吧。”
  “呵呵,不慌,阿婆有东西给你。”阿婆慢慢走到床前,在枕头下摸了半天,摸出两块塑料袋包着的糕点往莫许手里塞,悄悄地说:“来,拿着吃哈 ,这是你二嬢买给我的,放荷包里头藏好,不要给你保嬢看到了,不然她又不安逸。”
  莫许见那包装纸上还沾着阿婆没有擦干的口水,顿时手指僵硬,觉得拿着的不是零食而是两个烫手的山芋,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缓了一口气她说:“谢谢阿婆,那你吃饭,我回去了哈。”
  “好好。”
  阿婆在木桌前坐下,莫许刚一抬步打算走,阿婆又叫她:“幺妹,你等一哈,给阿婆把灰盆头的灰换了再走哈。”
  “啥,啥子?”莫许黑人问号脸。
  阿婆指着地上装痰的灰盆:“灰盆啊,给阿婆把灰倒干粪坑里,再铲点新灰进去哈,不倒的话痰多了,屋头臭得很,一点都不安逸。”
  “……”
  莫许觉得自己好像被雷劈了,第一反应是装作没听到调头就跑,但看看手里拿着的两块‘山芋’她又走不动。
  天人挣扎了几秒,最终灰头土脸地回:“哦。”
  她把山芋放桌上,然后深吸一口气憋住气,不忍直视地歪着头,提起灰盆使劲往外跑,跑到坝子外的干粪坑放下灰盆接连干呕,等绘过气,又才闭着眼倒了里面的灰,提着回坝子里喊:“保保,我在你们灶房里头铲点灰哈。”
  夏老幺:“铲噻,打啥子招呼哦,灰,保保屋头还是有的。”
  莫许铲了灰给阿婆送屋里,临走时,把那两块糕点选择性遗忘了,阿婆见她走得急,又提醒她:“哎,幺妹,早上吃了的碗拿回去给你妈洗噻,不要搞忘了。”
  莫许端着空碗回家,胃里还在翻腾,半点食欲也没有了,把手洗了几遍,她就跑自己房间趴床上叹气。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侍奉老年人,一点也不适应。
  这滋味儿真的一言难尽,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撒不出气,因为没有对向可撒。
  但继承了夏炽的身份就得继承她的一切。
  她的赘肉,她的荣耀,她的亲人,以及她应尽的孝道……
  于是,莫许每天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个,不仅每天要扫地摘桑叶,还要给阿婆送饭,如果赶上阿婆盆子里的痰多了,还得给她换灰。
  天气越来越热,家里没有空调,莫许每天对着风扇吹也觉得没劲。
  跟她一样怕热的,还有猪圈里的八头猪,每天都要用蚊香给它们熏着,吊扇给它们吹着。
  盖子里的蚕子也越来越大,要吃的桑叶叶从第天一背篓上升到了每天两背篓。
  原本半个小时就能干完的活,必须要一个小时才能完成。
  田梗上的桑叶已经被她摘完了,转移阵地到了山上。
  一天下午,她背着背篓去山上的马路边摘桑叶,没摘一会儿,却感觉手臂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下,她触电似地缩回手,却没有在手臂上发现任何伤口,哪怕一个血点也没有,然而下一秒,一股近乎钻心钻肺的痛痒在手臂上蔓延开来,原来被蛰过的地方迅速冒出几个没有任何血色的疙瘩,并且疙瘩迅速变大,不到一分钟就结合成了一个,还在不断变大中。
  “怎么回事啊……”
  莫许全身无力地坐在路边,手指使劲地抓在胳膊上,从来没有过的痛痒难忍,让她眼泪和汗水大颗大颗往外冒,恨不得把胳膊卸下来,一气之下把背着桑叶的背篓踹到了路边。  
  手都弄成这样了,还个摘桑个毛线啊!
  李小双养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养蚕啊!
  要不是夏燿那个混小子坑她,她会摊上摘桑叶的活儿吗?!
  如果楚寒没弄死她,她会重生在夏炽的身体里受这种罪吗?
  归根结底都是楚寒把她害成这样的。
  所有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她恨不得做一只会飞的猪,只要能飞回去灭了楚寒怎么都行。
  短短时间里,莫许咬着牙把能想到的人都埋怨了一遍,但痛痒没有因此减轻半点,最后只能把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地哭。
  太痛了!太痒了!
  难受得让人精神分裂,想倒地上打几个滚,乃至听到楚徊遇的声音时,她都和以前一样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夏炽?你哭啥子?”王建人开车经过,发现马路边坐着一个胖女孩在哭,立即停下车快步走过去。
  莫许闻声抬头,视线朦胧,神智也云里雾里,哭着喊:“楚楚……我手不知道怎么了,好痛,好痒……”
  她抬起肿成一片还被抓得全是指甲痕的手臂给他看,哭声里,说不尽的委屈和娇气。
  王建人瞳孔剧烈地收缩,步子在即将靠近她的前一秒陡然停住了。
  他站在她一步之外,不动如山,看似平静地目光下暗潮涌动,但声音仍旧毫无波澜:“你喊啥子?我没听清楚。”
  莫许表情一愣,回过神,迅速擦了泪眼吸了吸鼻子闹失忆:“啥子?我没没啥子啊,建人叔你是不是听错了?”
  然后她又哭:“我手不晓得手被啥子东西咬了,起了好大的包,痒得不得了,建人叔,你帮我看看是咋回事嘛?”
  她哭得睫毛和眼周湿红一片,脸蛋因为闷热憋得通红,流海全被流出的汗染湿贴在额头上,实在不能更狼狈。
  王建人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蹲下身看了一眼说:“应该被是八角辣扫到了,快回屋洗个澡,拿酒精消毒,擦点药就没事了。”
  “八角辣?是啥子啊?”莫许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王建人抬头,在路边的桑树上扫了一眼,伸手摘了一片桑叶翻出背面递给她看:“就是这个,以后摘桑叶小心点,不要被它碰到了。”
  莫许看着趴在桑叶的背面,身上长着细长绒毛的绿色虫子全身冒鸡皮疙瘩,手又条件反射要往胳膊上抓。
  王建人一掌拍开她的手:“别拿手抓,越抓越老火,快回屋去,抹点药。”
  “哦……”
  莫许讪讪点头,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迈着还在发软的两条腿往家里跑,跑了两步又突地回头,像个肉弹一样撞到他跟前给了一个大大的熊抱:“建人叔你真好,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王建人被她撞得身子晃了晃没反应,莫许已经松开他跑到马路中央捡起她的背篓背上,接着往家里跑。
  越跑,莫许心里越后怕,刚刚竟然一不留神叫了楚徊遇的小名,并且用的是普通话,幸好她当时哭得厉害,口齿不怎么清楚,王建人应该没听到……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身后,王建人站在马路上,看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才凉凉一笑:“楚楚早就死了。”
  他把那片趴着虫子的桑叶扔地上狠狠踩上一脚,回到车上继续往前开。
  
 
    
第28章 
  回到家, 莫许把空背篓往夏燿眼前一砸,哭骂:“我再也不摘桑叶了!要摘你自己摘!”
  夏燿和李小双同时被她肿得像猪蹄的胳膊吓了一跳。
  “咋子了?被八角辣扫到了是不是?!你个哈二不要抓嘛,抓它咋子?来, 快去把手洗干净抹药。”
  李小双满是心痛, 拉着莫许朝灶房走,但莫许杵在那里不动, 只知道哭:“我以后不摘桑叶了!再也不摘了!”
  李小双:“好好好不摘了不摘了,你才造孽哟, 摘个桑叶弄成这样, 也不晓得好生点, 三娃儿,还愣着咋子,快去给你幺妹打水!”
  夏燿撇嘴:“好好好, 打水打水,你个充气婆又充气了。”
  虽然莫许是一门心思想借着这候机会甩掉摘桑叶的活儿,李小双也口头答应了,但还是没能成功。
  蚕子们正是食量最大的时期, 一天需要两背桑叶,一个人摘起来有点累,于是李小双让两兄妹一起摘, 谁也别想推给谁。
  赖不掉,莫许只能每次摘桑叶都穿长袖衣服,戴手套,恨不得在炎炎夏季把自己裹成粽子。
  这种粽子生活一直持续了近十天, 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因为蚕子们进食量变小,要开始结茧了。
  原来白色的秃头蚕身体变得淡黄透光,最后彻底绝食吐丝,把自己封锁起来与世隔绝。
  等到最后一批蚕全部开始吐丝,再也不用摘桑叶时,莫许那两跟肥胳膊虽然再也没被虫子蛰到,却也长了一大片痱子,痒得她挠心挠肺。
  为什么李小双作死也要让夏燿复读脱离农村生活,她算是深切体会到了。
  但夏燿还在坚守,没有被家里这些杂七杂八的农活压弯他高贵的脊梁。
  最后让他放下矜持的还是李小双的眼泪炮弹。
  七月中旬,第一批本科录取结果出来了,毫无疑问,莫许也在其中。
  这本来是一件喜大普奔的事,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一天,李小双从早上起床开始就一副哀默大于心死的模样,煮好饭,喂了猪,就魂魄守舍地回房睡去了,连饭也不吃。
  莫许看着桌上莫名奇妙多出来的几个煮鸡蛋,使劲对夏燿眨眼:“妈咋子?煮这么多蛋咋子?”
  李小双虽然脸色难看,但动作利索,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模样,毫无疑问是原因。
  夏燿鄙视的瞪了她两眼小声说:“你哈了是不是?连大姐过生都记不到了。妈不欢喜,莫在她面前提。”
  莫许:“……”
  大姐……
  原来那个三岁时走丢后再也没找回来的大姐生日是在七月十六。
  她刚来,能记得才怪。
  据说大姐是跟阿婆一起去集市的时候丢的。
  那一天,阿婆带着两个孩子去赶集。   
  除了大姐之外还有一个是阿婆的外孙,也就是夏建国妹妹的儿子,两个孩子年龄相仿,都需要阿婆带,阿婆又要去集市买东西,于是只能带着孩子一起。
  但集市人多,阿婆一不留神就把另一个孩子看丢了。
  事情发生以后,李小双就跟疯了一样哭了好一阵子,还因此埋怨上了阿婆。
  因为她觉得阿婆重男轻女,同时带两个孩子去赶集,外孙背背上,而孙女只能自己走。
  如果那天阿婆背的是大姐,大姐就不会丢。
  这二十几年过去,虽然李小双怨气没那么重,但心头那一根刺一辈子也拔不出来。
  她会煮饭给她吃,生病了也会尽儿媳妇的责任照料,但从来没在阿婆面前说一句体己的话。
  自从阿婆住进了夏老幺家里后,每次送饭她都是让两孩子去,能不见就不见。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莫许心里唏嘘,撇撇嘴说:“哎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骂我咋子嘛,大姐满好多岁?”
  夏燿又瞪她:“27,你脑壳越来越不管用了是不是。”
  然后拿了两个煮鸡蛋放在她面前说:“分来吃了,不然一会儿妈起来看斗又不欢喜。”
  古祠村的习俗是过生日一定要吃煮鸡蛋,吃了就像球一样能平平安安将一年滚过去。
  大女儿虽然走丢了二十几年,但每年她过生日,李小双都会煮几个鸡蛋,让夏燿和夏燿两兄妹代大姐吃。
  莫许一脸惆怅:“哥,鸡蛋胆固醇高,我都这么胖了吃不得,你全吃了嘛。”
  夏燿也很无奈:“一共六个!我哪吃得完,你吃两个我吃四个已经很便宜你了,吃哦,不要讲价钱,怕胖的话,你晌午和晚上就不要吃饭了。”
  莫许:“……我先吃一个,另一个等饿了再吃。”
  看着眼前两个结结实实的土鸡蛋,还没吃胃就开始撑了。
  她可是立志要减肥的人,最多只能吃一个。
  夏燿:“我管你好久吃,反正今天要吃完,不要再给妈看到了。”
  吃饭完,夏燿洗碗,莫许扫地,两人默契地分工合作。
  大概是李小双心情不好,莫许觉得整个家里气压都很底,总想找找事情磨时间,于是决定来个大扫除,扫完屋里,扫坝子,扫到一半,又见王建人推着车从门口路过了。
  莫许灵机一动,趁夏燿正上厕所,扔了扫帚飞快跑回堂屋里拿了剩下的那个鸡蛋追上王建人硬塞他手里,悄悄说:“建人叔,给你吃个我大姐的生日蛋,吃了开车平平安安,看我对你好吧,不用谢哈。”
  不等王建人反应,她就迈着腿,飞快往回跑,生怕跑慢了王建人不仅会触她一鼻子灰,还会拿鸡蛋砸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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