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寻——喻言时
时间:2018-05-23 11:44:13

  她笑得一脸心虚,忙摆手说:“哪有,我就去吃了碗馄饨。”
  “念念你就别打趣她了,整个寝室都有可能去和男人约会就她不可能,咱们心心纯情着呢!”许诗从电脑屏幕上探出脑袋。
  慕寸心:“——”她想说姑娘你这样维护我真的好吗?
  沈念念:“我就这样问问,不过我看心心今晚的反应有点不太正常,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
  慕寸心:“——”
  她哪里知道沈念念只是随口一问,那姑娘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呢。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慕寸心拿起牙杯就往水池冲,“我去刷牙。”
  惹不起总躲得起。
  寝室里开了玻璃窗通风,只留了一层纱窗,薄薄的纱窗外一列火车远远驶过,汽笛声隆隆直响,就像一曲清脆婉转的儿歌。
  夜色苍莽,火车上灯火辉煌,远远望去宛如成串的夜明珠在黑暗里熠熠生辉,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
  她当初义无反顾填C大也并非完全是因为C大有整个西南地区最好的设计专业,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C大地处铁路沿线,整个学校都被铁轨包围。
  蜿蜒的铁轨横亘在学校周围,有如一条永无止境的弧线划过大地,绵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慕寸心从小就对火车有特殊的感情,尤其钟爱火车的汽笛声。小的时候房子租住在火车站附近,成天都是火车轮子转动的声音,就像交响乐,让人身心骤然放松,治愈了她的失眠和千疮百孔的内心。
  她过往二十年的人生荒芜得就像西北地区的茫茫大漠,扬沙滚滚,寸草不生。好在有火车相伴,她荒芜的人生这才生出些许生机。只是这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除了火车还有那个名叫“商离衡”的男人。
  文坛泰斗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写过这样一句话:买下一张永久车票,登上一列永无终点的火车。
  而那人就是以这样毫无征兆的姿态买了一张永久车票登上了她的人生列车,从此参与了她的人生,丰盈了她原本荒芜的生活。
  远处灯塔亮着微弱的光,很像荒野里点燃的一小簇一小簇磷火,稀稀疏疏,但还是可以看见。
  好在还是有一些事是值得她期待的。她勾了勾嘴角,无声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我还是希望看文的姑娘们能冒泡,评论我都有认真看。所以还是不要潜水啦,出来找我耍啊!
 
☆、第十盏灯
 
  
  周六上午慕寸心抽空去了一趟永安寺。
  从C大到永安寺要转好几趟公交车,而且时间又很长,至少要两/三个小时。慕寸心经常会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
  慕寸心早上五点就从学校出发了,到永安寺也不过才八点多钟。
  那会儿寺里还没有几个游客。她踏着阳光到禅房去找师父,按照惯例师父每天早上的这个时间点都要做早课。
  可是那天很奇怪,慕寸心在禅房没看到师父人影。
  她随便逮了一个小和尚问他,被告知师父在后院见贵客。
  慕寸心只觉奇怪,谁会在这大早上的就来寺里,而且还是贵客。
  即是见贵客,慕寸心当然不能打扰到师父。这样想着她就直接跑去找静恩了。
  静恩是从小就生活在寺里的小和尚,比慕寸心要小三/四岁。静恩一出生就被人遗弃在铜卜山山脚的一所孤儿院门口。因缘际遇,刚好被天一大师碰到,大师发了善心就将他带回寺里抚养。
  从有记忆以来,慕寸心每年寒暑假都要去永安寺住上一段时间。她和静恩两人也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好久没来寺里,静恩张开了不少,个子也高了很多。十/六/七岁的少年,个子倒是高俊挺拔,只是面容仍显稚嫩。他远远看到慕寸心走来就立即放下手中毛笔迎了上去,咧着嘴叫她:“慕姐姐!”
  慕寸心走近了才发现静恩刚才是伏在石桌上抄写经书。字迹歪歪扭扭,模糊不清,写的东西大多难以辨认。一看就知道少年被师父罚了。
  慕寸心笑着开口问:“师父又罚你了?”
  静恩皱着一张小脸点头,“可不是么!昨晚偷懒没去打扫禅房,一大早就被罚抄经书。”
  慕寸心一听乐了,“怎么,师父还是这样喜欢罚人抄经书?”
  “是啊,我天天都在抄,没有哪天是不抄的。”静恩忙不迭向慕寸心大倒苦水。
  抄经书是一件很枯燥,很乏味,也很煎熬的事情。小的时候慕寸心不听话,师父没少罚她。
  师父说抄经书可以让人平心静气,让人真正放下心中的执念。只可惜慕寸心抄了无数本经书也没能参透一点师父的话。
  久别重逢静恩忍不住向慕寸心抱怨,“慕姐姐你怎么好久都没有来寺里了?要不是我打电话给阿姨让她叫你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呢!”
  慕寸心早就猜到这是静恩的主意,依到师父的性子哪里可能会打电话给母亲让她来寺里。
  “胆肥了啊你,都敢假传圣旨了,看师父知道了不削你!”慕寸心不客气地赏了静恩几颗毛栗子,狠狠地说道。
  静恩摸着脑袋呵呵直笑,眼睛眯成一道缝,“我这不是想你了嘛!”
  慕寸心在石凳上坐下,拿起石桌上的一本经书翻了几页,边翻还边向静恩解释:“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我抽不开身。”
  她说的也是实话,她天天都在为了生计奔波,不是上课就是在兼职,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时间来寺里。
  “静恩,师父连这种书都让你抄了?你看得懂么?”慕寸心看着封面上几个鎏金的印刷体奇怪地问道。
  《金刚经》慕寸心都看不懂多少,更别说静恩这样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了。估计这孩子很多字都认不全。她觉得师父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静恩看着那本经书无奈地摇头,“这是我随手在藏经阁里拿的,师父也没指望我看得懂这些书。”
  慕寸心:“——”
  她想说孩子你拿什么经书不好,偏偏要拿这本,这里面的生字都能让你抄得够呛。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
  慕寸心随手翻了几页就将经书扔给静恩,“快抄吧,不然中午又没有饭吃了。”说完就将披着的长发用橡皮筋随意地绑好,伸手拿了另一只毛笔在毛边纸上写起字来。
  经她这样一提醒,静恩更觉压力山大,一张脸完全垮下来了。但下一秒又注意到慕寸心的动作顿时喜上眉梢,郁闷之情一扫而空。
  有人帮忙一切都好说。
  皮筋有些松,风轻轻一吹,没坚持多久几缕长发就散开了。
  慕寸心将散落的长发理好,音色柔和地问出自己的疑惑:“寺里今天来了什么贵客?这一大早的师父就被叫走了。”
  静恩捏着毛笔在摊平的毛边纸上一笔一划地抄着经书,墨汁掉落在纸上很快就被吸释干净,留下少年歪歪扭扭的字迹。淡淡的墨香在微风的席卷下扑鼻而来,毛边纸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窸窸窣窣地一直在耳边响个不停。
  少年的话在风中回荡,“还能有谁,商先生呗!”
  咋一听这句话慕寸心只觉心里一沉,还来不及细问静恩,师父浑厚暗哑,久经沧桑的嗓音就从身后突兀地响起,“心儿。”
  她蓦地转头就看到男人和师父并肩走来,眉目清冷沉寂,就像那方雪域高原上的终年积雪,经久不化。
  他明明不是这般清冷的男人,却因生了这样一双眉眼而让人下意识地就觉得冷冽,本能地选择退避三舍。
  尽管这样的不期而遇已有多次,但慕寸心依然还是难以习惯,第一反应就欲拔腿开跑。但是一想到男人那日的话,这种冲动愣是被她硬生生给压下了。
  他说:“我希望下一次看到我你不会再跑了。”
  她没想到那人口中的“下一次”竟然来得这么快。她还来不及有所准备就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慕寸心僵硬地站起来叫人:“师父。”
  一双手在身后鼓捣着。
  天一大师捋了捋斑白胡须问:“什么时候到的?”
  慕寸心:“刚到没一会儿。”
  原本还在埋头抄书的静恩见此情形也不得不放下手中毛笔一股脑直起身,腰板故作挺得笔直。可是眼神却一直在躲闪,叫人都明显是底气不足,“师父。”
  天一大师看了两个徒弟一眼,将他们的小动作完全看在眼里,犀利的眼神一扫而过,沉声问道:“心儿,难道你经书还没有抄够?”
  慕寸心:“——”
  噗嗤一声,静恩很不厚道地笑了。整个永安寺的人都知道慕寸心是从小抄经书长大的,偌大的藏经阁有将近一半的经书都被她拿来抄过。
  慕寸心狠狠地瞪了静恩一眼,警告的意味明显。
  静恩承接到她警告味十足的眼神,摸了摸鼻子,悻悻然地不敢再笑了。
  商离衡站地离慕寸心较近,天一大师尚且都将两人刚才的小动作看了个通透,何况是他了。只要一想到这个慕寸心就有些头皮发麻。
  在她的印象里每一次和这个男人不期而遇都是她最狼狈的时候,不是被罚就是被抓现行。
  静恩笑归笑,倒是很仗义地替慕寸心澄清,“师父你别怪慕姐姐,都是我的错。”
  做人呐还是不能不厚道。
  天一大师闻言犀利地剜了静恩一眼,说:“今天中午你不用吃饭了,你手头的这本经书再加抄五十遍。”
  静恩的双腿当时就软了下去,就差跪了,“别啊,师父!”
  “至于你心儿,我晚点再找你。”天一大师冷冷地扔下话。
  商离衡注目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溢出笑意,整张脸都柔和了。那双清冷的眉眼也紧跟着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柔和。
  年迈的老者转身抱歉地对身旁的局外人说:“劣徒顽劣让商先生见笑了。”
  “大师您言重了。”男人微垂着眼帘,语气谦和。
  慕寸心始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有些欲哭无泪。不用猜也知道慕姑娘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这会儿古寺里渐渐热闹起来,有小和尚匆匆跑来后院叫天一大师前去大殿。慕寸心知道师父又该开始忙碌了。
  天一大师对着年轻的男人微微颔首,“老衲先走一步,商先生您自便!”
  就连师父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师竟也对商离衡用了尊称“您”,男人的身份自是不言而喻。
  商离衡双手合十朝天一大师郑重行礼,“大师您慢走。”
  同样是“您”,这个的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这个动作出人意料,天一大师不由微眯着双眼细细打量了男人数秒方转身离去。
  外界都说横桑商家的独子眼高于天,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传言似乎也不尽是事实。
  天一大师离开后,慕寸心的压迫感并没有因此而有所缓解,相反的,她愈发觉得站立不安,双腿都有些打颤。
  男人施施然般在一张石凳上坐下,伸出右手拿起一张写满字的毛边纸打量起来。
  商离衡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轻轻捏着毛边纸的边沿,弧线顿时被无限拉长。粗糙而又有些许泛黄的毛边纸更加称得男人的手指白皙圆润。
  修长,白皙,圆润,好看得没天理。
  不像慕寸心的那双手经过洗洁精和凉水的长久浸泡而变得粗糙,干瘪,就得像老妈子的手。她手上的皮肤又偏黑,这越发使得她的一双手没法见人。一点不像双十年华的少女该有的手,完完全全失去了它原有的样子。
  粗糙,干瘪,黝黑,丑陋得不像话。
  商离衡手里捏着的就是刚才慕寸心还来不及藏好的那张,上面是她替静恩抄的经书。
  慕寸心的字相较于前年来讲好看了许多,虽然不像过去那样龙飞凤舞,字迹潦草。但是依旧算不上好看。
  都说字如其人,商离衡觉得其实也并非全是这样。就好比慕寸心,她的长相分明偏柔美,可是字倒是像男孩子一样霸气侧漏,清一色的“慕式狂草”。
  后院有几棵存活了百余年的参天古树,枝繁叶茂,树下是一大片浓阴。阳光透过缝隙细碎地洒在男人头顶,衬得他那头乌黑浓密的短发愈加漆黑,隐约泛着醉人的光泽,俨然像被打了一层蜡一般。
  日光照亮他一笔一划勾勒完美的侧脸,同样将他的脸部线条映照得纤毫毕现。
  男人的一双眼睛藏在细碎的发梢下面,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商离衡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终于打破沉默,“错了。”
  “额?”慕寸心不明所以,抬起头看他。
  男人修长的食指点着毛边纸上的错字说:“这里。”
  慕寸心探过身子去看才发现自己写错了一个字。
  “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她竟然将‘信受奉行’写成‘信爱奉行’了。
  慕寸心悻悻然回答:“笔误。”
  商离衡点头,一副“我懂的”的表情,“这像是你的风格。”
  慕寸心:“——”
  还能好好说话么?
  两人离的很近,男人身上好闻的藏香刺激着慕寸心的嗅觉神经,她本能地吸了吸鼻子,好像鼻尖都有些发痒。
  商离衡缓缓地将那张毛边纸重新摊在石桌面上,提起那只刚刚被慕寸心搁置在桌角的毛笔,微微俯身,小心地写了一个“受”字。
  动作不急不缓,依旧是男人一贯老派的做法,画面就像定格了一般。
  笔力苍劲,字迹隽秀,一手好看的楷体,简直分分钟秒杀慕寸心。
  “哼,心机老男人!”慕姑娘暗自腹议,表示很不爽。
  男人做完这些后气定神闲地起身,抬眸看了一眼正在心里打鼓的慕寸心,语气波澜不惊,“陪我走走吧!”
  不是上次在学校的询问语气,而是简单直白的感叹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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