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纠气道:“我去问问三妹妹去!”
彩丝喝住他:“你去问,她难道就会承认?何况她毕竟是嫡出的。我只盼哥哥你以后少惹事,这件事我不再提,你以后也万万别透半分,就算有人质问,你都要咬着牙别认。不然,府里的大夫人,四叔,温家哥哥……哪一个饶得了你!”说着又哭起来。
***
琉璃离开彩丝房中,幸喜无人发现。
她着实没想到,背着自己,竟还有这些隐秘。
当初彩丝跟芳树两人,因为温养谦跟郑宰思,是曾当着她的面儿辩论过的。
按照范彩丝的说法,必然是芳树那天看了郑侍郎来探望自己,多半是女孩子的嫉妒……所以才跟范纠挑唆。
因为争风吃醋而把自己也绕进去,琉璃觉着这一场实在是无妄之灾。
琉璃回到房中,正温姨妈已经回来,见她脸上微红:“去见过二姑娘了?”
“没有,走到半道,觉着热的很,就回来了。”琉璃忙扯了个谎。
小桃捧了水进来,琉璃沾了帕子稍微擦了擦脸。温姨妈叫她坐到身旁:“那也罢了,我听你姨母说她只是有点暑热,吃了两剂药已经好得多了。”
琉璃点头,突然见温姨妈似有忧愁之态,就问道:“母亲有什么心事?”
温姨妈方道:“是你哥哥,催着我向你姨母开口要搬出去的事。”
琉璃问:“您跟姨母说了?”
温姨妈道:“说了,说了好几回呢,她都跟我急了,说好不容易团聚,好好的怎么竟要搬,她又是个多心的人,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些闲话,就疑心这府里……只管追问我是不是这府里有谁对咱们不好,雷厉风行地又生了一场闲气,我只得不敢提了,尽力安抚了她一阵才罢。”
琉璃笑道:“姨母可真是个急性子,表面却看不出来。”
温姨妈道:“可不是,又急又倔,她要不是这个脾气,怎么会恨许姨娘恨了这么多年,更变本加厉的恨了。”
母女两人相视,各自叹了口气。
温姨妈怕引得琉璃不高兴,就又说:“对了,有一件正经事,后日是郑家老夫人的寿辰,你姨母早得了请帖,我却也有一份,你姨母今儿说,要我带了你去。”
郑家老夫人,便是郑宰思的祖母。
琉璃因为才听了彩丝的话,心想虽然她跟郑宰思心无芥蒂,毫无瓜葛,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少跟郑家牵扯上为妙。
于是说道:“人家是母亲跟姨母去就是了,我去又做什么?”
温姨妈当然知道冯夫人要带她去的意思,只是不便跟她明说,就笑道:“整天在家里闷着,出去透透气、也多见见世面岂不好?”
因为温姨妈竭力劝说,琉璃无可奈何,只得先答应了母亲。
赴宴那日一早,便假意说身子不适,温姨妈毕竟疼爱女儿,只得叫她留在家中歇息。
因此才躲避过去。
这数日阴雨连绵,院子地上积了些水,小丫头们便在廊边拿了树枝划水玩。
琉璃在窗口望着雨水自屋檐上落下,水晶帘似的,心里却想到当初在宫里的情形,儆儿因不耐烦学业,琉璃劝哄之余,就也想法子逗他开心,每当下雨,便折些纸船,又叫宫女等把些会飞的水鸡,鸳鸯等围起来,在一块儿闹腾了玩。
琉璃忍不住长叹:“又有好久没见到儆儿了。”
心情犹如天上的雨云,层层叠叠,无限忧郁。
正在惆怅,突然院门处进来两个人,头打着伞,竟是两个男子。
琉璃认得其中一个是养谦,另一个……
本能地猜是范垣,但很快又明白不是。
那人随着眼前走到廊下,将伞抬起,伞下的脸眉目如画,天然地笑吟吟的,目光转动,不偏不倚看向窗户边的琉璃。
目光相对,琉璃忙把头转开,装作看别的地方。
那人笑意更深,眼角的鱼尾纹若隐若现——自然正是郑宰思郑侍郎。
两人在廊下跺了跺脚,小丫头把伞接了过去,养谦领着郑宰思进门到了堂下。
养谦道:“郑兄且坐,我去看看妹妹。”
小桃倒茶过来,养谦进了门,见琉璃坐在窗下,便道:“下雨天潮气重,怎么偏在这儿?”上前把窗半掩起。
琉璃问:“哥哥从哪里回来了?”
养谦面上有些喜色:“多亏了郑大人帮着,我已经找了个极合适的房子,改日带你过去瞧一瞧,你一定会喜欢的。”
陈家的那老宅,陈伯虽然是许了,但毕竟小皇帝那边儿还不知如何。养谦又着急要搬,所以只好暂时另寻别的地方。
琉璃看着养谦,心中疑惑。
原先温养谦对于郑宰思似乎有些不冷不热,可最近,两人仿佛过从甚密,关系突飞猛进。
此刻竟也并不避忌,直接把郑宰思带到了这里。
养谦笑道:“你要不要见一见郑大人?他可又带了礼物给你呢。”
琉璃哭笑不得:“哥哥,我见他做什么?”
养谦悄悄道:“当初好歹是郑侍郎带太医来给你诊治的,何必如此见外?”
隔着帘子,只听郑宰思在跟小桃说话,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们姑娘的病好些了么?”
小桃诧异:“什么病?”
郑宰思笑道:“前几日我们家老太太做寿,姑娘不是因病没去?我们府老太太跟夫人都记挂,我也不得放心。”
小桃才忙道:“啊,是那个,早就好了,大人放心。”
屋内,养谦笑看琉璃一眼道:“你瞧瞧,郑大人是不是很细心?”
琉璃正有点不好意思,只听郑宰思放低了声音,说道:“小桃,你把这包水晶糕给你们姑娘,这样的雨天配着桂花龙井茶吃最好。我待会儿还要进宫去陪陛下,陛下这两日也有些龙体微恙……”
琉璃听到这里,顿时忘了别的,忙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养谦见状,也带笑跟了出来。
郑宰思抬头见她出来了,便起身笑道:“姑娘好?”
琉璃本想直接问朱儆的病,但直接张口未免唐突,她愣愣地看了会儿郑宰思,目光扫过桌子上的糕点:“又让郑大人破费了。”
郑宰思笑道:“这不算什么,纯儿爱吃就好了,上次的玫瑰酥可合口?”
小桃快嘴答道:“姑娘没捞着吃呢,上次正好跟我们四爷看见了,四爷竟是喜欢的,不由分说都拿了去,可见一定是很好吃的。”
琉璃道:“你还不把点心拿去摆好,再给大爷倒茶?”
小桃才忙去了。
养谦却不知道此事,听小桃这样说,原本含笑的脸色顿时阴云密布,冷冷重重地哼了声。
郑宰思却仍是满脸笑容,道:“想不到首辅大人竟有这种爱好,我可听说他是最厌吃甜食的。”
琉璃心中嘀咕:“岂不知我跟你想的一样。”
当下请郑宰思坐了,略寒暄了几句便问:“大人要进宫吗?”
郑宰思点头,琉璃问道:“方才听您说陛下龙体微恙,不知是怎么了?”
郑宰思道:“有一点小咳嗽,御医正在调治呢,只是陛下有些……不大肯吃药。”
“他不肯吃的话,就捏着鼻子……”琉璃情急之下,冲口而出。
养谦在旁歪头看向她。
琉璃拢着嘴:“我、我不知哪里见过这法子,不知能不能用。”
郑宰思却眨眨眼,眼角鱼尾纹更盛了,他笑道:“这法子倒也是新奇,不过……就算能用,也没有人敢捏着陛下的鼻子呀。”
琉璃皱眉不语。
养谦见琉璃虽然说话奇突,不过到底跟正郑宰思有些相谈甚欢的意思了,一颗心稍微放下。
正小桃又送茶,养谦端了茶盏,拈了一块儿水晶糕,且吃且站在门口看雨。
只听郑宰思对琉璃道:“不过,别人虽不能,我看……纯儿未必是不成的。”
养谦似笑非笑回头瞧了一眼,见郑宰思满面的笑容可掬,像是十分哄溺的神情,便又摇了摇头。
琉璃咬了咬唇:“我?”
“是啊,毕竟……”郑宰思挑唇,瞥一眼养谦,见养谦正已经转回身去。
连绵的雨声中,郑侍郎微微俯身,含笑悄声说道:“那日在陈宅,你是不是叫过陛下‘儆儿’?”
第42章 争风
郑宰思突然提起这件事,琉璃一惊。
这才明白,原来那天他果然都听见了。
她正想要否认,郑宰思却又道:“皇上对纯儿也很是不同,前儿还问起你近来怎么样。”
琉璃听了这个,不禁又问:“真的?”
郑宰思道:“我怎么会骗你,不信的话,下回见到皇上,纯儿就亲口问他就是了。”
琉璃的双眼之中不禁透露出向往,喃喃道:“下回?”那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郑宰思仿佛知道她的心意,笑问:“纯儿也想见皇上吗?”
琉璃心中虽然是一千一万个想,可因方才郑宰思突如其来那一句,暗暗多了几分警惕,便回答:“谁不想见皇上呢。”
郑宰思道:“不错,每个人都想见皇上,只不过皇上想见的人却不多,我听宫里的人说,有一次皇上还想传你进宫呢。”
琉璃微睁双眼,郑宰思又叹道:“如果不是首辅大人觉着如此贸然行事有些不妥,只怕真的就传进去了。”
琉璃低下头去。
两人说到这里,养谦端着茶杯踱了回来,道:“好了,郑兄也该进宫去了,若耽搁了,我可就罪该万死了。”
郑宰思哈哈一笑起身:“有什么妨碍?回头皇上问起我为什么迟了,我也好说是来见纯儿了。皇上必不责怪。”
养谦笑着摇头。
郑宰思又对琉璃道:“是了,纯儿虽然一时半会儿见不到皇上,不过若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要我捎带给皇上,我倒是可以尽力。”
养谦很意外,忙道:“郑兄不可玩笑,你虽然身份特殊,但也不能私自从宫外往里头带东西,给人知道了可大不妥。”
郑宰思笑道:“放心就是,先前我也时常偷偷拿些可玩、可吃的东西进宫给皇上,无人察觉,就算有人知道一二,也不敢当面搜查为难。”
养谦又笑:“倒要谨慎规矩些才好。”
郑宰思也笑回:“若说谨慎规矩,现成的已经有了个首辅大人,每日把皇上约束的极辛苦,我要是不给皇上再找点乐子,毕竟是小小的孩子,怎么了得。”
养谦见他越说越肆无忌惮,索性道:“罢罢,当我没说。”
琉璃却被郑宰思这句话惹得心跳不已,心里想跟朱儆说的话自然是多的不可胜数,可是哪一句都不能让人捎带。
至于要给他什么东西,却一时想不到有什么可带之物。
她呆呆听着养谦跟郑宰思说话,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恨不得就大叫“把我也带进宫”去。
最后琉璃只得说道:“我、我没什么可带的,只是请郑大人转告皇上,务必……保重身体,别任性了不肯吃药。”
说到这里,眼尾已经泛红了。忙低头打住。
郑宰思望着她,敛起了三分笑:“纯儿妹妹放心,这话我保准带到。”
养谦送郑宰思出门,这会儿雨下的小了些,两人仍撑着伞并肩去了。
琉璃走到门口张望,人虽在这,魂魄好像已经随着郑宰思一起进宫而去。
不多时养谦回来,见琉璃站在门口,一怔之下,打趣道:“怎么站在这里?人都走了。”
琉璃醒神,转身进了里间。
养谦见她闷闷不乐:“才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琉璃打起精神来:“哥哥,你怎么把郑大人带了过来?”
养谦笑道:“正是因为今儿弄好了房子的事儿,他又要进宫,顺路就带了过来了。妹妹,你看郑侍郎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养谦道:“他的人品,相貌,性格,是不是……都是不错?”
琉璃诧异起来,这才醒悟养谦的意思,皱眉道:“哥哥,你瞎说什么?”撇开养谦,自己往里头去了。
养谦忙跟了过去,低声说道:“哪里是在瞎说,你看郑侍郎的行事,何等细心体贴……”
琉璃一心牵挂朱儆,更想不到养谦居然私下里存了这个念头,情急之下便道:“哥哥,说好了我不嫁人,你怎么这样着急要打发我出门似的?”
养谦微怔。
起初养谦当然并不着急,只不过偏偏目睹了范垣对琉璃那样轻薄,琉璃非但不怪罪他,反而替他说好话,这才让温养谦着急起来。
他满心觉着自己妹子给范垣欺哄蒙蔽了,如今除了张罗搬家的事,另外便要赶紧找个更好的人,自然就可以让她慢慢地回心转意,明白过来。
这会儿听琉璃如此质问,养谦顿了顿,默默说道:“若不是为了妹妹着想,我又何苦这样。”
琉璃回头,养谦道:“实话不瞒妹妹,其实母亲先前跟我说过,姨母那边属意郑侍郎,那会子我还觉着郑侍郎‘齐大非偶’,不是妹妹的良配,谁知范垣居然、居然那样丧心病狂,妹妹你更是被他迷惑,我怎能看你如此?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做为妹妹的终身,我宁可是郑侍郎,也不是那个伪君子!”
***
此后一连数日,郑宰思不曾上朝,不曾入宫,甚至也没有跟知交等聚会应酬。
养谦因为近来跟他熟络,连日不见未免牵挂,只听说他病了,暗中担心,这一日他特意抽空前往郑府探望,门上询问了名姓,入内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