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哼,她倒是命大,这样都没死。”
福晋冷哼,脸上神情却是浑然不在意。
“主子,那要不要……”
“不必了,不个侍妾罢了,不必脏了手。明儿就是十五中秋了,这时候见血可不吉利。”
她可不在这当口在府里闹出人命来惹贝勒爷怪罪影响她的名声。
“主子说的是,是奴才考虑不周。”
福晋看了一眼自己的陪嫁嬷嬷。
“本福晋知道是嬷嬷是为我着想,只不过就算那郭氏现在没死,但没有好药她的双腿也就废,只就能在鹊喜院养老了。贝勒府不缺那点口粮,一个残废的侍妾贝勒爷还是养得起的。”
福晋那清秀端庄的容貌一脸温和慈悲,说出的话却是冷漠带着幸灾乐祸。
虽然妧伊是福晋举荐给贝勒爷的通房丫鬟,但其实福晋暗地里也嫉妒妧伊和雪兰的美貌,尤其是她抬举两个通房丫鬟之后,贝勒爷到正院留宿,两个通丫鬟侍候贝勒爷的次数比她这主子福晋还多,福晋如何能受得了不嫉妒。
福晋虽看不起看贱妧伊和雪兰出身,但却容不得两人比她这主子还得宠,特别是比雪兰还得宠的妧伊自然就遭殃。
如今知道妧伊的惨样,福晋心里才畅快。
昨日的杖责可不轻,大夫可是说了,那郭氏双腿的肉都打烂了,若是没上好的治伤药,郭氏那双腿可废。就算是不残废也会留下满腿疤。没有她的吩咐,府医是不可能拿金贵的治伤药给郭氏的。
身上留了疤痕以后就不可能再侍候贝勒爷。一个注定失宠熬着等死的侍妾根本不值她费心思。
她执掌贝勒府这些年,在这后院死了的侍妾可不止一个。没有主子爷的宠爱,那些低贱的侍妾大多是活不长的。
一个活不长的人,福晋自然不会去费心关注。
杏果去膳食取膳食的事根本瞒不住贝勒府后院的女人,不过她们的心思跟福晋差不多。
临近八月十五中秋,贝勒府的女人们都安分下来。四贝勒爷重规矩,中秋可是团节喜庆的日子,就是给她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在这天在贝勒府里生事。
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妧伊便逃过了一劫。
也亏得是她运气好,马上就到中秋了,若是别的日子她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妧伊吃完粥后,那嬷嬷收拾了粥碗提着食盒离开。
“姑娘,您认识那嬷嬷吗?”
等嬷嬷离开后,杏果突然问妧伊。
“怎么这么问?”
“奴才只是觉得奇怪,别人见着奴才躲都不及,那嬷嬷竟然自己凑上来了,而且还善心的给姑娘你准备膳食。”
这显然不正常。
若是她家姑娘得宠,奴才们才讨好她家姑娘还能说得过去。可现在她家姑娘被福晋杖责打得一身伤,而且她家姑娘得罪的可是福晋,别人躲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来讨好她家姑娘。
“我也不认识。或许是福晋仁慈赏赐我的,毕竟我也曾在福晋正院里伺候福晋多年。是福晋仁慈。”
妧伊将事情往福晋身上推。
“姑娘说的是,福晋真仁慈。”
杏果附和两句,吃饱了肚子又开始泛困的妧伊却不想再多说。
“我乏了,想瞧一会。”
“姑娘您睡,奴才守着呢。”
服侍妧伊睡下,杏果坐床边守着。
另一边当天换差的时辰,给妧伊送粥的嬷嬷换差从后门出府回家。
第7章
“额娘,您找我。”
一身青衣的青年男子掀帘进屋,屋里头坐着一身坐茜色服饰中年妇人,妇人头梳精致发髻,簪着几个银玉簪子,端庄的容貌面带焦虑。
“勒尔甘,过来坐吧。”
见儿子进来了,妇人面色略缓。
“额娘,到底是什么事让您忧心,您告诉儿子让儿子替您分忧。”
叫勒尔甘的青年男子见母亲忧虑便问。
“勒尔甘,你在四贝勒府当差可有你妹妹的消息?听说妧伊做错事被四福晋给打了,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勒尔甘职你可有妧伊的消息?”
妇人脸上忧虑忡忡。
这中年妇人正是妧伊的额娘万琉哈氏,青年男子是妧伊的长兄勒尔甘。
“额娘,我只是贝勒府普通的侍卫,连进府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可能知道贝勒府里的事;更何况还是贝勒府后院的事。”
勒尔甘也为难,他也关心妹妹,只是他的身份根本打听不到妹妹的消息。
因为出身包衣旗,他和那些八旗旗人侍卫不同,比别人低一等,也争不过那些八旗侍卫,他只能在贝勒府外围巡视,连跟贝勒爷的资格都没有,更不可能知道贝勒府里的事。
“额娘,喜塔腊家的布达顺姨母不是也在四贝勒府当差吗?若是妹妹有什么事,布达顺姨母一定会来告诉咱们的。”
之前妹妹被打的消息也是布达顺姨母告诉他们的。
“哎。我当初就不同意让妧伊侍候四贝勒,可你阿玛执意要让妧伊……如今妧伊虽被四福晋抬了侍妾,可是得罪四福晋,妧伊以后怕是难有出头之日了。一想到她被四福晋杖责一身伤,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我这些就跟刀绞似的。”
万琉哈氏说着抹起了眼泪。
“妧佳在庄亲府里熬着没有出头之日,如今妧伊也成了这样,我的两个女儿怎么都这么命苦啊,不过十岁就被你们阿玛逼着去小选当奴才伺候别人,都是你们父子没用,连自己女儿妹妹都庇护不了……”
明明可以花钱免掉小选的,可丈夫偏偏要将女儿送进宫去。
想到自己那在家也是小姐似娇养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被丈夫送去当宫女奴才伺候别人,万琉哈氏心中有怨啊。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想到女儿过得不好,万琉哈氏是心如刀绞,怨上逼女儿小选的丈夫,也怨自己没用拦不住丈夫,也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没用。
万琉哈氏平日里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若不是气极了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都是儿子没用。”
被额娘埋怨,勒尔甘也自责懊恼,他拍着头自我埋怨。
都是他们兄弟几个没用,不能建功立业让郭家抬旗,若不是他们没用阿玛也不会让两个妹妹进宫,想学着宫里的德妃娘娘博得圣宠生下皇子让娘家抬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两个妹妹虽小选进了宫,可一个被分到了庄亲王府上,一个被分到四贝勒府上,最终也没能去侍候皇上。
如今大妹妹侍候了庄亲王也有两三年了,没有一儿半女。而小妹妹侍候了四贝勒,如今被四福晋杖打不知死活。
越想勒尔甘心里就越是愧疚,越觉得自己没用。
就在母子俩自怨抹泪时,门外下人通报说是喜塔腊家来人了。
“额娘,会不会是布达顺姨母?”
“额娘去瞧瞧。”
万琉哈氏忙抹了眼泪去见客。
下人将人请进来了,来人果然是勒尔甘所说的喜塔腊家的布达顺姨母。
两人是同族同是庶出的姐妹,只不过一人嫁在京城一人被嫡母嫁去了盛京。小万琉哈氏是三十七年皇帝征战噶尔丹之后才随丈夫迁来京城的。因为是从盛京迁到京城来的,是喜塔腊氏一族旁支的旁支,在京城家势不如万琉哈氏家,所以才会这般年纪还被分去当差。
虽然两人年纪看起来相差不少,其实小万琉哈氏年纪比万琉哈氏还小五、六岁,只因夫家家世差,当差劳累倒显得比万琉哈氏老些。
万琉哈氏和小万琉哈氏相携进屋,才坐下万琉哈氏便问。
“布达顺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今天不当差吗?”
其实万琉哈氏心里着急想问女儿的事,可又不敢贸然太过急切的问。
“我跟别人换了差,晚上还得去当值呢。”
“莫不是有什么事儿?是不是妧伊出什么事了?”
万琉哈氏终于忍不住直接就问了。
“你别着急。我已经去看过妧伊那丫头了。她已经醒了,情况很好,你不必担心。”
“你去看了?她没认出你来吧?莫是让人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万琉哈氏担心女儿也担心妹妹。
“妧伊没见过我,她不认得我,姐姐你不必担心。我在贝勒府别人叫我万嬷嬷,与妧伊姓郭不同姓,只要不仔细查,不会发现的。”
“妧伊现在是贝勒府的姑娘了,大小也是个主子了,只可惜被打伤得不轻。不过等养好伤再慢慢谋划就是,这事急不得。”
小万琉哈氏也惋惜,可惜了外甥女那副好容貌。她那外甥女长得像极了当年姐姐家的婆母,她可记得年少时到姐姐家做客,郭家老太太当年都已经年逾四十了,依旧能见其美貌。
可惜外甥女的好容貌,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出头。
小万琉哈氏虽这么想,觉得妧伊可能没有出头之日,但嘴上却还在安慰万琉哈氏。
“谢妹妹吉言。若是妧伊能好起来了,姐姐定备厚礼谢你。姐姐现在不求别的,只求妧伊能好好活下去就行了。”
女儿的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家族什么抬旗,她现在只想要女儿活着。
当然自家谋划抬旗什么的万琉哈氏是不会外说的,哪怕是对自己的族妹。
“会好起来了。”
“妹妹见着妧伊了,妧伊可有什么话让你带什么话?”
万琉哈氏见聊了半点布达顺也没有说出什么重要的事不免心里着急。
“哟。光顾着跟姐姐聊都忘了重要的事情。”
布达顺赶紧从身上将一叠布起出来,布被叠了起来了,白布上的红色十分刺眼。
“姑娘身边有丫鬟守着,我没敢跟姑娘说话,也没敢跟姑娘相认。这是姑娘交我的,上面应该是写着字,姐姐你知道我不识字并不知道上写说着什么东西。”
给皇家当差的奴才除非被允许否则是不能识字的,布达顺在皇子府里当差,又只是普通的嬷嬷自然不能识字。
万琉哈氏接过布赶紧打开,布片不大,但却不只一片。万琉哈氏匆匆看了一眼,看到药方两个字她就将布放下了。
“瞧我着急的,都忘了自己也不识字。”
万琉哈氏自嘲一句,朝门外喊了一声,让婢女去叫儿子勒尔甘过来。
布达顺听万琉哈氏说自己也不识字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当年在娘家时她们可都是不识字的,包衣人家的女儿是要经小选去伺候主子的,连嫡出的都不能识字更何况是她们这些庶出的女儿。
她记得现在宫里头的定贵人主子当年可是她们万琉哈氏嫡支嫡出的姑娘,入宫小选之前也跟她们一样不识字。不过定贵人主子命好,如今生了阿哥都当了主子了,不像她们只能当伺候主子的奴才。
布鲁堪姐姐命到是比她好,如今不用再去当奴才伺候别人。可这布鲁堪姐姐女儿的命不好,得罪了主子怕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在包衣旗人看来,侍候了主子的包衣女子若是没有子女或是失宠那就是没有出头之日。
妧伊如今两条都占了,布达顺心里并不看好妧伊,不过至于是亲戚,又受了郭家的重礼,否则她可不愿趟这浑水。
想到郭家送的那二千两银子,自家两个儿子和大女儿的聘礼和嫁妆都有了。
不一会勒尔甘进来,因为布达顺年纪也大了,倒不用避嫌。
“老大,快替额娘看看这上头写着什么。”
勒尔甘抬头看了万琉哈氏一眼接到万琉哈氏眼神,勒尔甘才仔细看手中几片布片。
“这是药方子。”
“药方,什么药方?”
布达顺一听急切的问。
“这是什么药方子我也不懂,不过上头有几味药是治伤的药。而姨母,这方子可是二妹给您的?”
布达顺听勒尔甘说是治伤的药方子就不感兴趣了,她已经认这是治伤的药了,毕竟妧伊可是被打了半身的伤呢。
“是姑娘的,想来姑娘是想让你们在府外给她配药。”
“定是了,定是了。”布达顺话一落万琉哈氏立即附和:“妧伊她得罪了福晋主子,只怕是连治伤的药都没有,可怜我的妧伊。”
万琉哈氏边说着又抹起眼泪,又忙催促着勒尔甘。
“老大,你快去,快去将你妹妹要的药配齐了,快去。”
勒尔甘领自家额娘的吩咐便出去。
三人都没提妧伊是怎么识字的事,毕竟在她们看来妧伊已经侍候了主子,主子允许识字也不足为怪。
万琉哈氏抹了泪握着布达顺的手说道。
“给妧伊送药的事就有劳妹妹了,如今姐姐也只能求你了,你可得帮帮姐姐,帮姐姐那可怜的女儿。”
万琉哈氏说着,从衣袖里抽出折着的银票塞到布达顺手里。
布达顺看到银票眼睛一亮,她紧紧的握着被塞在手里的银票笑着说道:
“瞧姐姐说的,咱们可都是出自万琉哈氏的姐妹,妹妹不帮你还能帮谁。妧伊那丫鬟也可怜,妹妹我看着也心疼呢。”
如今在这京城里布局讲究东富西贵,南贱北贫。城东多是仓库或是富贵商人居住,城西则是宗室王公大臣达官居贵族们的官邸,城南则是平民百姓和小商贩们居住,城北则是普通旗人居住。
包衣旗虽也是旗人,不过因为包衣旗相较于普通满蒙汉八旗旗民来说,包衣旗旗民就属于贱籍,包衣旗的旗民是普通八旗旗人的奴才,八旗旗人自然不愿意和包衣旗住在一起。城西是贵地,包衣旗人更不可能住城西,所以包衣旗旗人一般居住在城东或是城南。
郭家原是官宦人家,虽被贬入包衣旗但家族底蕴还在,虽被迫迁离城西,但还不至少沦落到城南或是城东居住,郭家如今住在城南与城西的交界处。
从靠近城西的郭府出来,勒尔甘右转往城南最大的药铺去。
第8章
妧伊一觉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如今已经是八月中,这昼夜长短也在发生变化,白昼渐短黑夜渐长。
“姑娘,您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