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九斛珠
时间:2018-05-24 15:28:57

  令容的手僵在那里,愣了片刻,走回案旁。
  从焦灼到诧异,再到方才韩蛰突如其来的躲闪,她心里渐渐凉了下来。
  韩蛰一口咬定这信是假的,不想救高修远,又不给任何解释,甚至躲开她,都无须她宽衣,是还在喝那莫须有的醋,而后置高修远的性命于不顾?
  她心里莫名觉得恼火,扑空的五指下意识搓着,想着韩蛰果断躲开的姿势,有些生气。
  他不肯帮忙,她只能自己动手了。
  只是——这封信真是冒名写的?
  ……
  不知站了多久,灯烛光芒愈来愈亮,她将那封信盯得眼睛都疼了,仍没瞧出端倪。
  侧间门口人影一闪,韩蛰踱步进来,声音低沉,“还不睡?”
  令容不答,眼皮都没抬,也不想说话,见他到了跟前,随手扯了张纸,刷刷地写。
  ——我担心他,只为朋友之义。
  韩蛰瞧着案前负气而立的小娇娘,见她不肯说话,愣了愣,拿过她的笔,在底下写。
  ——知道。
  ——高修远有危险,为何不救?
  ——救也无用。
  令容诧异,抬头看韩蛰。那位竟然也不说话,下笔飞快。
  ——田保以他为饵,藏之极深。打草惊蛇,危及性命。
  ——夫君也找不到他?
  纸张写满了,韩蛰也不出声,又抽了一张,在顶上写了个“嗯”字。
  令容皱眉片刻,才缓缓写——怎么办?
  ——围魏救赵,金蝉脱壳。
  令容将那八个字盯了片刻,渐渐明白过来韩蛰的打算。所以说到底,他还是愿意帮忙的?她抬眼,对上韩蛰的眼睛,烛光下面容冷峻,目光深邃。
  她想道谢,又不想打破这怪异的沉默,遂提笔,在纸的后半段画了个眼睛弯弯的笑脸。
  底下写——多谢夫君。
  而后递给韩蛰,漂亮的杏眼抬起来,默然看他。
 
 
第68章 确信
  侧间里摆着书架书案, 为免看书伤眼,摆了两副灯烛。此刻高烛烧暖,静照红妆,衬得令容肌肤如玉, 青丝锦缎般柔顺。那双漂亮的眉眼弯如月亮,清澈的目光带有感激,柔软的嫩唇微嘟,有点撒娇求饶的意味。
  韩蛰将碧玉小笔拿着, 在写满字的纸上轻扣。
  ——反倒质问起她来了。
  令容眨眨眼睛, 绕过书案, 牵住韩蛰袖口, “是我小肚鸡肠了,夫君别见怪。”
  “小肚鸡肠?”韩蛰比她长得高,靠着书案斜伸一条长腿, 眼神颇玩味。
  令容哪好意思说怀疑他吃醋,只低声道:“以为夫君事不关己,不想救高修远。”
  “他救过你,也是瑶瑶的朋友。”
  令容忙点头, “是我心胸狭隘。夫君仗义,不会见死不救。围魏救赵是说……夫君近来要跟田保闹些不愉快?”
  因事涉朝政,她问得小心翼翼。
  韩蛰倒没隐瞒,“何止不愉快, 关乎性命。”
  “夫君出手, 田保必定招架无力。届时他首尾不能兼顾, 对高修远的防守就会变得松懈,高修远可伺机逃出,金蝉脱壳是不是?”令容理清思路,见韩蛰颔首,觉得这未尝不是个法子。否则韩蛰贸然施救,一旦田保察觉,恶从胆边生,未必不会伤及高修远性命。
  她原先并不知是谁捉了高修远,甚至还赌气的想亲自去救,实在太过轻率!
  这样想着,后怕之余,不免又顾虑,“高修远留在田保手里,不会吃苦吗?”
  “我按兵不动,他就还有价值,田保不会动他性命。男子汉吃点苦算什么。”
  “夫君英明!”令容总算放心。因吃过唐解忧偷习字纸笺的亏,将方才两人对话的纸拎起来,放在烛火上烧干净了,才跟着韩蛰回内室歇息。
  放下帘帐,两人各据被窝。
  韩蛰看着里侧蚕宝宝般乖巧躺着的令容,忽然开口,“方才我若不去,你就站着不回?”
  “不是。我在想对策。”
  “我若不救高修远,你会生气?”
  令容静了片刻,掀开锦被一角,爬起身来,“最初是有点生气,不是因为夫君不救他。”她迟疑了下,终是问道:“方才我想拉夫君问清楚,夫君却避开了。我以为……是夫君生气,怪我多管闲事。我误会夫君,才会不高兴。”她咬了咬唇,稍有些忐忑地打量他。
  即便成婚一年多,韩蛰也不似最初冷淡狠厉,她仍有些怕他生气。
  韩蛰愣了愣,瞧着她那忐忑委屈的模样,被妙丽双眸瞧着,心里一软。
  “想多了。”他抬手,将她垂在脸侧的青丝理到耳后,头回跟人耐心解释,“后晌刑讯犯人,衣裳沾了血,还有血腥味。牢狱里的东西,毕竟不好。”
  冷峻的脸上添了些温柔神色,他的声音也不似平常冷淡,很有耐心。
  令容瞧着他,任由修长的手指落在她侧脸,不觉得突兀,这姿态反而让她安心。
  “所以,夫君是不想让我碰到血腥,才会急着去洗?”
  “嗯。”
  “我还以为夫君生气了。”她小声嘀咕,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些不好意思,咬着红唇微笑了笑。
  韩蛰盯着柔嫩唇瓣,眼里也露出点笑意,目光几番变幻,落在她侧脸的手忽然伸出,勾着她后颈拉过来,含住柔嫩唇瓣。
  甜软的气息,浅尝辄止,韩蛰眷恋地舔了舔,没敢放肆。
  昨晚她半夜醒来,偷偷从衣柜里寻了东西去换,今晨吃饭时添了姜汤,方才被窝里还放了紫金小手炉,看那模样,显然是来了月事。
  这种时候她格外虚弱,韩蛰也不舍得折腾,调息一阵,自熄灯安睡。
  半夜里令容循着热意滚过来时,还将她抱在怀里,偷亲了亲。
  ……
  高修远的事有了交代,令容信得过韩蛰,没再轻举妄动。
  今年的年节仿佛格外忙碌,令容跟着杨氏去了几处人家,入宫见了回皇后,转眼就快到了韩家设宴的日子。因太夫人病势未愈,今年的宴席都是杨氏操办,二房的刘氏协助。
  杨氏除夕那晚受寒,如今虽已痊愈,令容却还是怕她累着,跟韩瑶一道留在丰和堂,帮着打下手,将事情考虑周全。杨氏也借机给两人教了不少东西。
  转眼便到正月十三,是韩家设宴的日子。
  相府威仪赫赫,京城里的亲朋好友几乎都聚集齐全,素日往来的人家也都过来凑热闹,晨起后渐渐门庭若市,阖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令容因惦记着唐敦的事,特地嘱咐宋姑留意,待唐敦登门时来给她打个招呼。
  宋姑在韩家的时日久了,平常出入往来,也结交了几个人,加之杨氏和韩蛰都明着给令容撑腰,府里人不敢怠慢,唐敦来时,当即递了信儿给宋姑。
  令容忙里偷空,跟着宋姑过去,站在一处暖房里,推开半扇窗户望外。
  今日女眷和男人各走一门,男客都会从暖房前的甬道经过,令容掐着时间赶过来,等了片刻,果然见唐敦在家仆的指引下含笑而来。
  令容前后见了他三次,终于看清那张脸——跟梦里刻在她脑海的一模一样!
  只是比起前两回看到时唐敦身着锦衣司官服的爽朗姿态,这回他明显变得收敛了许多。锦衣司固然人才济济,要历练出出类拔萃的人却不容易。韩镜在唐敦身上花了不少心血,那回出了唐解忧内外勾结的事,权衡利弊之后,让韩蛰以锦衣司律例处置,又耳提面命了一回,官降数级,留着瞧了半年,见他再无越矩的举动,才渐渐用起来。
  令容对官场的门道知之不深,却知道以韩镜的手段,不会轻易舍弃多年培养的棋子。
  唐敦今后若有异心,自然死无葬身之地。若仍忠心,恐怕总会有青云直上的日子。
  她要算那铁箭夺命的账,宜早不宜迟。
  恨恨想罢,怕叫人瞧见不好,便仍回后院,陪着杨氏招待女宾。
  整日忙碌应酬,到晚间宾客散去,令容两条腿儿都酸了,回到银光院后躺在榻上,任由枇杷帮她揉捏双腿,话都懒得说了。
  ……
  庆远堂里,唐解忧却有许多话要对太夫人说。
  她这次被接回府里,原本是要过完初七就送回道观,因太夫人病着难以起身,一想到外孙女要回道观受苦就泪水涟涟,杨氏头上还压着个孝道的帽子,总不能逼着唐解忧离开,让太夫人病势更沉。杨氏考虑后,先发制人,当着阖府众人的面,提议让唐解忧多留两天,过了年节宴请的日子再回。
  如今宴请已毕,唐解忧再厚的脸皮,也不好再赖着了。
  后晌时她就已将随身的几件东西收拾起来,叫人装进包裹,晚间来探望太夫人病的女客们一散,她便独自进了内室,依依不舍地坐在太夫人榻边。
  坐下后第一句话,她便说,“外祖母,解忧后悔了。”
 
 
第69章 脱困
  自从被送去道观, 整整四个月,唐解忧每日按着道观的作息早起晚睡,要听观中道长讲道,还得按日子抄好经书, 以被韩镜查问。因韩镜事忙,记不住这些小事,每隔五日,都是杨氏拍人来取。
  杨氏身边的人能有几个好缠的?
  唐解忧不能偷奸耍滑, 又不敢敷衍韩镜自断后路, 每日认真抄书, 想抽空去道观附近瞧风景都得提前筹算安排。
  比起从前在相府的锦衣玉食, 这四个月清茶淡饭,简直度日如年。
  后悔二字,确实是发自肺腑。
  太夫人瞧着她, 满心疼惜,“那你知道错了?”
  唐解忧颔首,“早就知道了。那时是我糊涂,鬼迷心窍, 在外祖母跟前撒谎,更是万万不该。是解忧不懂事,辜负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对我的好。若不是这回责罚,解忧恐怕仍执迷不悟, 越做越错。回到观里, 解忧会安分守己, 悔过自新,也请外祖母保重身体,等解忧回来,仍画花鸟给你看,弹琴给你听。”
  “好,好。”太夫人渐现龙钟老态的脸上露出笑容。
  唐解忧也柔柔的笑,倒了热茶,贴在太夫人旁边喂她。
  太夫人握着她手,满心都是不舍,“再过阵子,我就跟你外祖父提,接你回来。”
  “不用着急,在道观也挺好。”唐解忧双眸微敛,低声道:“耳根清净,心神安宁。”
  太夫人微诧,瞧着她神色,渐渐领会过来,叹了口气。
  唐解忧续道:“不过有件事,我想求外祖母。您正病着,不宜费神,前两天问我的事……这满京城的男子,谁能比得上大表哥?解忧不敢再有奢望,却也不想仓促出阁。这件事先搁着别提好不好?”
  “我是怕等不到你出阁……”
  “外祖母长命百岁,福寿绵长!”唐解忧赶紧拦住,有些羞涩,“那些人虽好,解忧却不中意,即便出阁,也不高兴。等过两年,外祖父原谅了解忧从前的过失,再提此事也不晚。”
  太夫人沉吟。
  时人风气,男婚女嫁固然有门户之论,却也盼着郎情妾意,夫妻和睦,婚嫁前男女彼此中意有心,算是好事。唐解忧到了婚嫁之龄,太夫人问她的意思,她说这些不算失礼。
  因唐解忧先前犯错,韩镜怕日后生是非,挑的这几家确实不算出挑。
  等上两年,待韩镜转了心意,挑门当户对的,也不委屈她。
  “也好。”太夫人颔首,又道:“红姑说你在收东西?”
  “舅母都放话给大家了,那么多眼睛盯着,解忧总不能赖着不走。”
  “你舅母也真是心狠……”太夫人皱眉,语气不满。
  当了二十年婆母,她在杨氏手里并没占到多少便宜。早年她年轻气盛,还能仗着身份和管家之权压住杨氏,后来出了赵氏的事,管家权被夺不说,丈夫儿子都对她有些不满。后来韩蛰长大,杨家崛起,杨氏更是日益猖狂,当着她的面,许多事就敢委婉驳回。
  这回明知唐解忧是她的心头肉,也紧追不舍,赶尽杀绝。
  甚至今日宴席,也是杨氏在外风光招呼,仿佛她是韩家唯一的主母。
  太夫人越想越不是滋味,旧事在心头翻滚,冷笑两声,自言自语似的,“你舅母那人心机深沉,也狠,算起来这也不算什么,更狠的也做过呢。可怜赵氏死得冤屈,征儿还蒙在鼓里。”
  声音虽低,唐解忧却听见了。
  “舅母对二表哥很好的。”她接了一句。
  太夫人只是摇头。提起赵氏,心里边憋了满满的气。她连着病了整年,成日闷在庆远堂,精神日渐衰弱,比起从前,行事也更差了,全不及从前周全清醒。
  憋了许多年的疑惑无人可说,对杨氏的不满更是日积月累,太夫人见唐解忧懂事了,又放心不下,怕她在杨氏手里吃大亏,迟疑片刻,才道:“人心隔肚皮。她善待征儿,还不是因心里有愧,别被她那慈善的模样骗了。”
  唐解忧眉眼微抬,“那位姨娘不是为救舅舅死的吗?”
  “说是遇袭时为救你舅舅死的,可平白无故,谁会袭击你舅舅?他身旁随从都是死的,要她一个姨娘去救?你舅舅对姨娘有芥蒂,平常不闻不问,若不是杨氏从中作祟,哪会带她同行,戳杨氏的眼?”
  压在心底多年的疑惑吐出,太夫人连对杨氏的称呼都变了,神情中尽是厌弃。
  ——那位赵氏是她的心腹丫鬟,生下韩征后丧身殒命,她心里始终不舒服。
  唐解忧瞧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心里突突直跳。
  她没敢接话茬,只作势倒水,又喂太夫人喝一些。
  太夫人喝了两口,又有点后悔方才的脱口而出,只叮嘱道:“这只是猜测,说给你听,只是叫你留心,凡事提防。倘若外祖母这身子撑不住,往后留你独自在这府里,更要时时留心。”
  唐解忧神色一黯,轻轻靠在她身侧,“外祖母会康健起来的,不能丢下解忧一个人。”
  毕竟怕真有祖孙分离之日,她孤身在相府无依无靠,日子怕更不好过。不由眼圈儿一红,只叫太夫人宽心将养身子,她会日日在神仙跟前烧香。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