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九斛珠
时间:2018-05-24 15:28:57

  正拿身旁伺候的小太监撒气呢,听人禀报说高修远在门外,稍觉意外,叫人带进来。
  ……
  高修远最初进这座府邸时满心感激,而今却颇厌恶,不肯去厅里,只在庭中站着。
  “我今日过来,只是想问两件事。”他盯着田保那双微眯的眼睛,“郝掌柜是你的人?”
  田保笼着袖子笑了笑,“他是我干儿子。怎么,他终于说动你了?”
  高修远双拳微握。
  难怪!先前他离京时,郝掌柜极力劝阻,这次他回到京城,郝掌柜偶尔也会说田保差人来看他,悉心关怀,劝他去探望那位“孤独”的表叔。直至今晨,在察觉郝掌柜可能跟田保有关时,从前对郝掌柜的感激亲近便如腊月里带着冰渣的冷水浇在头上,森冷彻骨。
  别的欺瞒都是小事,要紧的是,高修远忽然意识到,郝掌柜在不知不觉间,仿佛已将他拉上了田保的贼船。
  田保是他最不想有牵扯的人,气怒之下,高修远便匆匆前来,想要求证问清。
  谁知,一切果然如他猜测。
  高修远双手微微颤抖,忽然见管事走进来,凑在田保耳边低语一阵。
  田保脸色骤变,双目一紧,看向高修远。
  “你从笔墨轩来的?”
  “是。”
  “老郝被锦衣司带走了?”
  “是啊。”高修远咬牙,从齿缝里挤出冷笑,“锦衣司使目光如炬。“
  “混账!”田保大怒。
  高修远不理会田保倏然变冷的神色,跨前半步,“先前我临摹过两幅探微先生的真迹,郝掌柜是不是给了你?”
  “描摹得很像,能以假乱真,果然我眼光不错。”田保并没否认。
  “那么——兵部徐尚书家里那幅所谓的探微先生真迹,是你送的?”
  田保稍感意外,将他瞧了两眼,点头冷笑,“这件事你算是帮了我大忙,不枉我认回你,又费心神救你父亲。”
  高修远目光一寒,浑身如坠冰窖。
  探微先生是出了名的山水画大家,留存至今的真迹每一幅都价值连城,若碰上真心喜好的人,得一幅真迹,比送他万两黄金还高兴。他回京之后,郝掌柜曾将两幅探微先生的真迹给他观摩。当时郝掌柜说那真迹是他借来的,不能夺人所好,又实在爱之入骨,故想临摹两幅,珍藏赏玩。
  彼时高修远对他颇为感激,加之一向仰慕探微先生,难得有机缘见到真迹,欣然应允。
  其后他便潜心描摹,除了画给韩瑶的那副之外,余下的时间废寝忘食,全都拿来揣摩描摹,腊月初大功告成,将描摹的画交给郝掌柜。
  他在山水画上极有天分,从前曾瞧过探微先生画作的影本,对照真迹临摹,神入骨髓。
  起初他也没在意,谁知年前赴雅会,兵部刘尚书将他珍藏的探微先生画作拿来赏玩,他仔细瞧过,竟瞧见了那处他有意留出的不起眼的破绽。当时还疑心是他记错了,如今看来,显然是郝掌柜将摹本给了田保,盖上仿刻的印章,故意装裱做旧,拿去鱼目混珠了。
  刘尚书痴迷探微先生画作,又没赏鉴真伪的眼光,得了这所谓“真迹”,岂不是对田保感激涕零?
  高修远双手微颤,“那另一幅呢?”
  “算你有福气,送给了皇上。”
  “无耻!”高修远气得声音都变了,不想再瞧见他,转身就想走。
  田保却递个眼色,命人将他拦住,“去哪?”
  高修远怒而不语。
  田保瞧着少年孤傲倔强的背影,冷笑了两声,“上了我的船,还想撇清?”
  “我死都不跟你同船!”
  “可真倔。”田保踱步上前,脑子里想着笔墨轩的事,猛然灵光一现,“老郝说,你跟韩家那少夫人交情不错,还救过她?”见高修远神色陡变,便抱着双手笑了笑,“正好,写封求救信给她,让她来救你,答谢恩情。”
  “休想!”高修远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田保的打算——
  用他钓出令容,再以令容要挟韩家,扯平笔墨轩的事。
  这样的事,他绝不会做!
  田保将他瞧了半晌,神色渐而阴鸷,吩咐手下,“备好笔墨,逼他写!”
  ……
  笔墨轩被查封,没在京城激起半点波澜。
  初八日,甄皇后的娘家宁国公府设宴,杨氏和刘氏结伴前往,还带了令容同行。
  年节里请酒,每家都差不多,不过是换个园子换个戏班,就连酒菜都大同小异。令容对此并不陌生,安心跟在杨氏身后,也见到了那位近几日常被杨氏提起的甄四姑娘。
  甄皇后以端庄贤淑之名稳居后位,甄家姑娘也多娴静淑雅,那四姑娘虽是庶出,行事也周正端方,招人喜欢。
  令容知道杨氏不会无缘无故提旁人家的女儿,大多是跟韩征的婚事有关。
  不免有些心疼这位甄四姑娘——
  韩家暗中谋逆,将来总要夺了永昌帝的帝位,届时甄家身为皇后母家,还不知会是如何下场。甄四姑娘若果真顺利嫁给韩征,处境怕不会太好,端看她的心胸和韩家的良心了。
  这样想着,念及自身处境,又有些出神,连跟前的菜色都不像最初好吃了。
  旁边杨氏跟甄夫人却谈得颇融洽,提及甄皇后腊月里诊出身孕时,杨氏便含笑道:“皇后娘娘福泽深厚,这一胎生出来,必定是个皇子。”
  永昌帝膝下空着,若有皇子生出来,必能封太子。
  甄夫人心知肚明,盼着杨氏的话应验,不免笑意更深,见杨氏不时提到四姑娘,猜得是想结儿女亲家,心里愈发欢喜了——甄家虽出了皇后,宁国公也在中书令的位子坐得安稳,但后宫里那范贵妃却时时争宠,若不是肚子不争气,怕早将皇后生吞活剥了。
  甄皇后那孩子生出来,想安安稳稳地等永昌帝驾崩承继大统,总得有个助力。
  目下的情形,韩家显然是很好的选择。
  韩家有意结亲,显然也是想踩上未来东宫的船,不管将来君臣如何相处,这会儿给甄皇后添韩家的力,有益无害。
  不过这事儿总得男人们定,甄夫人没擅自做主,只是愈发殷勤,因提起甄皇后这两日身子不适,还跟杨氏约定明日一道入宫问安。
  ……
  翌日清晨,令容很早就醒了。
  活了两辈子,这是她头回入宫见驾,虽说那昏君令人不喜,皇宫却是座瑰宝。
  传说当时为建皇宫,动用了十万多名工匠,山南海北上好的石料木材运至京城,又有营造鬼才主持建造,修得巍峨辉煌,气势盛隆,宫室殿宇,廊柱玉栏,无不巧夺天工。
  令容久闻其名,很想亲眼去见识见识。
  这样想着,就有些睡不着了,想翻个身,觉得腰间沉重,睁开眼就见韩蛰不知何时又凑过来,将胳膊搭在他腰上,那张冷峻的脸凑得颇近。
  自除夕那晚吃了亏,令容怕韩蛰哪天又兽性大发,每晚睡觉都有点提心吊胆,两副被褥泾渭分明,睡觉时都蚕蛹似的躲在里头,捂得严严实实。
  好在韩蛰不喝酒时自制力倒不错,大抵觉得欺负双手有损他男人英名,只在初三那晚没忍住折腾了两回,旁的时候仍摆出清冷寡欲神色,不提男女之事。
  即便如此,每回令容醒来,也多是被他抱着。
  ——要么是她睡熟了不顾忌,侵占他的地盘时被抱住,要么是他挪进她的地盘,总难像从前似的相安无事。
  令容对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出了会儿神,爬起来去盥洗,再往侧间轻手轻脚的梳妆。
  ——昨晚韩蛰回来已是后半夜,必定很累,她不想吵醒他。
  待韩蛰起身出来时,令容除了唇上未涂胭脂外,已梳妆打扮毕。
  初次入宫见驾自然不好马虎,杨氏有诰命服制撑着,她暂无诰命,只能按嬷嬷的指点,尽量将衣裳穿得端庄贵气。
  枇杷梳头的手艺渐入佳境,将她满头青丝挽成百合髻,当中妆点赤金五凤钗,黄澄澄的格外精致。旁边挑出一支珊瑚步摇,浑圆柔润的珊瑚珠子缀在耳边,别添盈盈之姿,衬得肌肤格外柔嫩。细嫩柔白的耳垂上坠着流苏滴红耳坠,垂落及肩窝,脸上敷了细细的脂粉,眉如远黛,眼似星辰,肌肤胜玉,皓齿如贝。
  韩蛰走出来瞧见,目光稍驻。
  “夫君醒啦。”令容已走到桌旁,如常招呼,“饭已备好了,快来尝尝。”
  韩蛰过去坐下,目光仍在她脸上逡巡,“是要出门吗?”
  “嗯,母亲带我入宫给皇后问安。夫君昨晚回得晚,所以还没说呢。”令容早被香喷喷的肉粥诱得馋虫大动,帮着给韩蛰盛了些,便坐下用饭。
  韩蛰甚少见她盛装,吃饭间隙里时不时抬眼打量,瞧着娇美双颊,妙丽眉目,便如海棠添了胭脂色,秣丽娇艳。
  最惹眼的是她的嫩唇,柔软水润,隔着白腻的肌肤,被那双滴红微晃的耳坠映衬,诱人采撷。想让他藏进床帐里,狠狠品尝攫取。
  令容觉得韩蛰眼神有点奇怪,不由摸了摸脸,“这装束有不妥吗?”
  “有。”韩蛰神色肃然认真,“那双耳坠换了。”
  “啊?”令容有点不舍,“这颜色很好看的。”
  “换上珍珠会更衬身份。”韩蛰随口胡诌。
  令容摸了摸修长的耳坠,“真得换吗?”
  “这耳坠不适合见驾。”韩蛰煞有介事。
  ——那样娇艳旖旎的丽色,倘若让那好色荒淫的昏君瞧见,必定眼馋,确实不适合见驾。
  令容“唔”了声,听从夫君的建议,叫枇杷寻了珍珠耳珰换上。
 
 
第66章 美色
  令容同杨氏乘车出了相府, 跟甄夫人会和后,齐往宫中。
  入宫问安的事昨日已请过懿旨,众人抵达时,自有宫人迎候, 在前引路。问安的女眷不能走丹凤门,只从右银台门进去,径往甄皇后所住的延庆殿。这一代是帝后居处,离皇帝处理朝务的三大殿距离颇远, 隔着朱红宫墙, 只能远远瞧见远处飞阁凌空, 气势恢宏。
  令容怕给杨氏招麻烦, 偷着瞅了两眼,便没敢多看,只端然走路。
  宫墙逶迤, 初春时节花木未荣,两侧唯有枯枝掩映宫墙。
  走了一阵,前头宫人忽然驻足行礼,令容诧异望过去, 就见高阳长公主华服盛装,在仆从环侍之下,正缓缓走来。
  甄夫人跟杨氏齐声见礼,令容跟在杨氏身后, 亦屈膝行礼。
  高阳长公主抬手免了。
  她虽骄横跋扈、目中无人, 心绪好的时候, 也不轻易失礼。两位都有诰命加身,虽不及她尊荣显赫,毕竟上了点年纪,在宫里碰见,便露了个笑脸,“二位入宫,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
  两位夫人齐声应是。
  高阳长公主颔首,目光一挪,在令容脸上顿住。
  她先后见过令容两回,虽印象不深,如今瞧见,倒也能认出来。年方十四的少妇正当妙龄,没了庄重繁琐的诰命服饰,却反透出灵动娇丽。虽说身材还不丰满,那张脸却算是有看头——很合皇帝的口味。
  皇上向来贪恋女色,见到此女,能不眼馋?
  届时她那厚脸皮的皇帝弟弟设法要人,她就不信,韩蛰会为这小女人得罪皇帝。
  高阳长公主瞥了一眼,没再多说,跟众人缓步擦身而过。
  待令容跟着宫人走远了,她却向右一拐,往永昌帝惯常斗鸡的禁苑去了。
  永昌帝虽有名儒教导,却自幼贪玩,极厌枯燥艰深的经史书籍。因他父皇荒疏政事,只知享乐,且母后溺爱纵容,从不用严厉手段教导太子,小太子偷懒耍滑时,太子三师都拿他也没办法。
  他便将满身聪明才智用在歪门邪道上,每日只跟内廷的太监厮混,将斗鸡走马、赌球蹴鞠等本事学得齐全,年龄渐长,又添声色犬马的毛病,整日寻欢作乐。
  高阳才从范贵妃的宫室出来,没见永昌帝,往禁苑的斗鸡院一走,果然找到了他。
  ……
  延庆宫内,甄皇后才让太医把了脉,因见日头甚好,便让宫人搬了躺椅出去,在院里看那几盆才送来的盛开茶梅。入宫之前,她曾去过梅坞数回,格外喜欢,而今宫墙深深,也只能借这几盆花聊以慰藉。
  ——据说都是精心呵护的名品,在她看来,却仍不如满坡肆意生长的凡品。
  听宫人禀报说甄夫人来时,心下欢喜,当即命人请进来,在偏殿说话。
  令容跟甄皇后素不相识,这回能跟着来,还是杨氏有意提携,遂陪坐在杨氏下首,安静听她们说话。杨氏此来,也不为讨好皇后,只是借以表明韩家态度而已,客气问安后聊了几件趣事,便提起殿前那几盆花来,夸赞几句。
  甄皇后会意,笑着叫贴身管事宫女陪着出去瞧瞧。
  杨氏暂携令容告退,留她母女在殿里说体己话。
  那几株茶梅的品相确实极好,令容对这些不大通,只觉得花色娇艳,形态奇趣。杨氏确是自幼留心这些,跟那管事宫女谈论起来,头头是道。
  闲看了一炷香的功夫,忽听外头内监高喊“皇上驾到”,忙跪地迎接。
  轿辇落下,永昌帝在内监环侍下走进来,状甚随意地摆摆手,“免礼。听说皇后身子不适,太医请脉后怎么说?”他虽昏聩,对皇后腹中的孩子倒颇上心,斗鸡时连着两回输给高阳长公主,又听她说皇后身子不适,想着数日没见,便过来看看。
  目光落向延庆殿的管事宫女时,目光却忽然顿住。
  娇艳繁丽的茶梅旁,盈盈站着位少妇,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却天姿国色,娇美动人。修长身姿立在明媚日光下,衣裳虽端庄,却藏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段,微鼓的胸脯,纤细的腰身——比同龄的女人出色许多。
  她发间虽只一副五凤金钗装点,却神采奕奕,眉目婉转,仿佛含苞半放的牡丹,待春光浓时,便能盛放倾城似的。那双眼睛虽阖目微垂,眼角却挑了极美的弧线,带着妩媚韵味,若睁了明眸瞧过来,必有无边风情。更别说她肌肤白腻柔润,锦缎遮掩之下,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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