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九斛珠
时间:2018-05-24 15:28:57

  “这还能有假。”韩瑶被她感染,也带了笑容,问杨氏,“是那位节度使亲自保举的?”
  “曹振亲自上的表文。宋大人的政绩也无可挑剔,朝廷已准了。”
  这确实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喜事,令容笑生双靥,两只杏眼如同弯月,“多谢母亲!”
  “我就是传个话。”杨氏握住她手,轻拍了拍,“也替你高兴。”
  令容颔首,满脸笑意怎么都收不住。
  舅舅宋建春跟江阴节度使曹振是总角之交,令容是知道的。两人自幼一起读书习武,宋建春擅文,科举入仕,曹振尚武,加之府里根基不浅,四年前接了江阴节度使的位子,壮年得志,跟宋建春的交情也愈发笃厚。
  前世宋建春能在潭州刺史的位子上顺风顺水,也是仰赖江阴节度使曹振的帮助。
  及至后来冯璋作乱,也是曹振竭力抵抗,才让冯璋望而却步,转而攻向防守更弱的北边河阴地界,保住潭州的安宁。这回也是如此,冯璋紧攻江阴不下,转而挥兵向北,出江东取河阴。地方上节度使坐大,且战事吃紧,曹振在这节骨眼上书,倒是选的好时机。
  不过连求两个刺史之职,还能有法子让朝廷首肯,这厚礼着实让人意外。
  很快,令容就得到了答案——
  在得知这消息后的次日,金州爹娘便寄来家书,说宋重光年纪渐长,阮氏为他物色妻室,不知怎的叫曹振看对了眼,有意将次女许配给他。
  宋建春跟曹振交往多年,两家知根知底,商议过后一拍即合。
  如今问名纳吉等仪礼已毕,就等十月完婚。
  ——两家结成儿女亲家,这交情就更深了一层,难怪曹振肯下那般力气。
  令容将那家书翻来覆去地瞧了两遍,又是为宋建春高兴,又觉感慨。
  当初阮氏欺她家世,挑拨生事,宋重光背弃诺言,私纳妾室,她乍闻消息,如遭霹雳,过后决意和离,至死未能放下心结。而今男婚女嫁,她踏上截然不同的路,宋重光也走上殊途,回头再看,重活之初仍未能放下的心结,已不知在何时悄然埋藏。宋重光所谓会等她的少年妄言,也确实如烟云消散。
  男人的情意,或珍如珠宝,或轻似鸿毛,非言语所能表露断定。
  不过那位曹振的次女性情骄纵,又背靠父亲的军权,阮氏怕是得退让不少了。她也有点好奇,迎娶了位高权重的曹家千金,宋重光还有没有胆量再犯旧毛病。
  ——只别连累舅舅就好。
  宋建春本就颇有才能,又有了这姻亲助力,往后只消不跟篡权夺位的韩家交恶,仕途总会有青云直上的时候。
  令容把玩那封家书,感慨了一阵,给宋氏和傅锦元寄书问好,又往潭州修书给宋建春,贺他升迁之喜。
  ……
  夏日天长,韩家守着孝,禁宴席玩乐,不好去京郊避暑,令容又怕乱跑会再撞见韩镜,平常或是去丰和堂陪伴杨氏,或是闷在银光院,除了每日捣鼓各色吃食,便只剩临窗读书写字。
  闷闷夏日,颇有点难熬。
  银光院的跨院里,韩瑶也是如此。
  她性子好动,往年此时,或是说动杨氏去京郊别苑,或是跟人赏花射猎,今年却只能困在府中。对太夫人的哀思在五月丧事里哭尽了,如今虽觉庆远堂空荡荡的,但生死之事无可挽回,且因杨氏婆媳龃龉的关系,她跟太夫人感情不算多亲,成日守孝,便觉发闷。
  这日杨氏闲着,便带姑嫂俩出府左拐,往二房去坐坐。
  刘氏婆媳那边有正学着说话走路小韩诚,一群女眷坐着逗孩子,吃瓜果,倒也解闷。
  正闲聊时,外头有仆妇匆匆赶来,说府里有太监传话,请杨氏过去。
  韩墨虽因重伤丢了官职,杨氏的诰命还在,太夫人去后,接旨候话的事便交在她手里。
  杨氏赶回府里,传旨的是个小太监,被管事迎着在花厅喝茶。
  相府权势煊赫,管事又招待得周到,那小太监神色极好,笑眯眯地传话,说宫里范贵妃有了身孕,永昌帝龙颜大悦,趁着前线才传回的好消息,要在上林苑办场马球赛,讨个好兆头。
  因怕杨氏婉辞,特意道:“皇上说前两天战报传来,韩将军打了两回漂亮的胜仗功劳不小。贵府虽守着孝,却也该节哀顺变,爱惜玉体。贵妃娘娘特地嘱咐,到时候还请夫人带着少夫人和姑娘们,到上林苑一道散心。”
  韩蛰南下后对冯璋迎头痛击、稍挽颓势的事,杨氏是知道的。
  那昏君特意提及,倒也无需推拒。
  杨氏应了,让管事好生送他。
  三人往回走,韩瑶难得有机会出去一趟,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只是觉得疑惑,“范贵妃有了身孕,不是该好生养着吗。这些女眷进宫,她不会嫌烦?”
  “或许人家巴不得呢。”令容随口道。
  韩瑶不解,杨氏睇着令容一笑,“说得没错。”
  “嗯?”韩瑶盛夏打盹,懒得动脑子。
  令容便道:“皇上虽爱玩乐,如今战事胶着,也多闭着宫室取乐。将士前线浴血,皇家在后取乐,说出去毕竟不好听。这回特地办马球赛,闹出这阵仗,必是贵妃的主意。皇家有孕是天大的喜事,挨个入宫道贺,怎及命妇们聚齐来道贺的排场?”
  那范贵妃在后宫骄纵争宠,风头能压过甄皇后的女人,显然不像是会轻易收敛的。
  当时甄皇后有孕,永昌帝的那场法事遍请京城内外的高僧道长,给足了甄家面子,范贵妃怎会服气?
  怀着龙种闹出这般阵仗,也算是表露她在宫里的地位,叫人掂量形势。
  只是永昌帝色迷心窍,如今韩蛰不在京城,令容毕竟悬心。
  ……
  到七月底上林苑马球赛那日,令容特意简素打扮,衣裳端庄不失礼数便罢,未多妆点。
  马球赛定在未时开战,杨氏和刘氏在内监指引下带着令容、韩瑶、梅氏进去,扫了一圈没见甄皇后,问过相熟的宫人,才知道甄皇后凤体渐沉,因近日暑热不适,还在延庆殿里——这场专为贵妃出风头而办的马球赛,显然是戳了甄皇后的痛处。
  杨氏是还在孝内,甄皇后怀的又是龙种,不好去拜见,只得先往范贵妃那里去。
  范贵妃性喜奢华,排场也大,整个上林苑休整一新,马球场周围都插了旌旗,周遭凉棚的彩缎也都是崭新的,底下各设桌椅,有美酒佳酿。
  帝妃所处的高台上围满高门女眷,花团锦簇,纷纷道贺。
  令容还没来得及封诰命,更不愿去那色胚皇帝跟前晃荡,只跟韩瑶牵手往彩棚走。
  蜿蜒小路尽被浓阴遮蔽,行至一半,对面范香借着贵妃的风头趾高气昂地走过来,身后除了常跟她往来的两位贵女,竟还有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狭路相逢,韩瑶握着令容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像是准备上阵杀敌似的。
  范香也驻足挑眉。
  她身旁那男人对姑娘家争风头的事没兴趣,懒懒扫过对面女郎,忽然目光一顿,神色陡厉,将令容细细打量。他的目光毫不掩饰,令容迅速察觉,抬眼扫过去,也微觉讶异。
  ——那张不怀好意的脸,似曾相识。
 
 
第91章 画像
  韩瑶跟范香打小不对付, 但也知今日这场合是为刚怀上龙种的范贵妃出风头,敌不动我不动, 虽微微攥着拳头,却只淡声招呼。
  范香仗着有姐姐在宫里, 且她跟高阳长公主也投缘,就没那么顾忌, 打量着韩瑶,笑意深晦。
  “前阵子听你在府里足不出户, 这时候竟有心思来看马球赛,看来兴致不错?”
  “贵妃有命,不敢不从。”
  “我记得姐姐也只是请各家命妇入宫。”范香蹙眉,轻笑,“难道还专程叫你来?”
  “还真是。”韩瑶神色认真,“来传旨的公公特地嘱咐的。”
  范香才不信, 面带哂笑, 偏头瞧着身旁另一位贵女, “韩姑娘这是立了大功吗?竟能劳动贵妃亲自邀请。”
  “我哪有那本事。”韩瑶拨弄衣带, 语淡风清, “是沾了家兄的光。换作我,也跟范姑娘一般,就只有站在这儿磨嘴皮子的本事,哪能立功。”
  范香微怒, 回头瞪她, 瞧见后面健步走来的禁军小将, 却霎时收敛。
  这变化太过明显,韩瑶诧然回头。
  尚政穿着羽林卫的细甲,腰悬长剑,健步而来。这一带往来的多是贵女内眷,他英姿挺拔,精神奕奕,望之如鹤立鸡群。行至跟前,尚政朝范香旁边的男人稍稍拱手,旋即向韩瑶道:“娘娘召见,请姑娘跟我走一趟。”
  韩瑶对他的容貌有印象,未料他会是羽林卫的人,微愕之间,被令容牵着手走开。
  尚政背脊挺直,步履匀称,虽生得腿长,却刻意放缓脚步,绕过两重殿宇,才在僻静处驻足。右手微按刀柄,回过身时,他方才的端然严肃之态消失不见,倒带了些许笑意,“两位可以走了。”
  “不是娘娘召见?”韩瑶跟着他七弯八拐地走,心中也自疑惑。
  “今日马球赛皇上和贵妃都在,羽林卫负责护卫圣驾,也需盯着各处,免起风波。”那双桃花眼微勾,抬眉望了眼远处,“姑娘英姿飒爽,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上林苑景致不错,马球赛还要等半个时辰,可以到别处观玩一圈再过来。”
  这道理韩瑶自然明白,只是听他提到范香时的语气,眉峰微挑。
  “小将军难道认识她?”
  “认识她,也认识姑娘。”
  “哦?”
  “韩相府上的千金,幸会。”
  韩瑶眼底添了笑意,“可我不认识你呀。”
  尚政后退半步,双臂抬起,微微抱拳,俊朗眉目间英气勃发,“羽林校尉,尚政。”
  “幸会。”韩瑶亦然抱拳。
  令容在旁强忍着笑,低头抿唇不语。她毕竟比韩瑶多活过几年,这尚政生得一副俊朗面相,对范香语带微贬,看着韩瑶时桃花眼里多几分专注,旁观者一眼就能瞧出来。十八岁年轻俊朗的小将和十五岁年华正茂的少女,盛夏林苑相会,瞧着倒也顺眼。
  可惜韩瑶仿佛暂时没这念头,抱拳招呼毕,就毫无眷恋地想走。
  令容还存着疑惑,忙轻轻拽住。
  “有件事想请教。方才范姑娘旁边那人,校尉大人认得吗?”
  “认得。”尚政的态度倒和气,“河东节度使的长公子,范自鸿。”
  “他也在羽林卫当差?”
  “羽林郎将,只是今日不必当值。”
  这官职算起来比尚政还高半阶,父亲是手握重兵的河东节度使,本身又是范贵妃的堂兄,难怪行走宫苑时目光那般肆无忌惮。早先范自谦在京城为非作歹,至今还被韩蛰关在锦衣司里不肯放出来,两家早就结了仇。如今范贵妃身怀龙种,范通节度一方,范逯升任门下侍郎当了相爷,这范自鸿又进禁军当差,官职还不低,这架势倒也挺吓人。
  难怪她瞧着面熟,先前被长孙敬捉走时,她跟韩蛰在秭归县城给宋建春挑礼物,曾碰见那强取豪夺的男子,韩蛰说是河东节度使范通的儿子,想必跟他是兄弟了。
  凭着极浅的印象回想,面相仿佛还很像。
  令容心里有了数,遂行礼道谢,退到韩瑶身后。
  尚政便再度看向韩瑶,瞧了两眼,却没说什么,拱手走了。
  ……
  这头令容打探范自鸿,另一边那位也正打探她。
  范自鸿今年二十五,生得也算风流倜傥,加之河东临着边境,他幼时就曾跟着巡边侦敌,也打过几回无关痛痒的仗,历练出一身刚硬筋骨。这回奉父命回京进了羽林卫,仗着范贵妃的枕边风,博了个五品郎将的官职,平常便住在范家,堂兄妹处得也还不错。
  见范香跟那些贵女分开后边闷闷的,随口问她,“跟那姑娘不对付?”
  “从小不对付,见面就瞧不顺眼。”
  “哪家的?”
  “韩相的孙女,你们羽林卫有个叫韩征的校尉,就是她哥。”
  范自鸿“哦”了声,“她旁边那位是?”
  “旁边那位——”范香听出语气里的刻意,有点猜测,却没敢乱提,只随口道:“是韩家的少夫人,韩瑶的嫂子。”
  “韩征的?”
  “锦衣司使韩蛰的。”
  “他?” 范自鸿哂笑,神色渐冷。
  韩蛰的名头他当然是听过的,而且不算陌生。从前在河东时天高皇帝远,偶尔韩蛰来办差,也是例行公事,没觉得怎样。到了京城,文武百官、平头百姓,提起那人时多少都有点敬惧避让的意思,据说心狠手辣、城府又深,刀尖上舔血的人,难对付得很——否则堂弟范自谦也不至于进了锦衣司的大牢还被困着出不来。
  那没用的东西!
  范自鸿双眸稍眯,站在一处矮丘,俯瞰半个宫城。
  比起范自谦那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范自鸿从十五岁起就在军中历练,十来年过去,跟北地粗豪如虎狼般的军士将领们厮缠久了,他虽长着副风流倜傥的面相,性子里那股狠劲也让河东诸将顾忌,不敢直撄其锋。
  京城里水浑,范家在韩家手底下吃了不少亏,韩家占尽便宜,他倒还挺想会会那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司使。
  至于这韩蛰的女人——
  范自鸿从袖中取出一封锦袋,抽出里头染血的画像,虽说半边轮廓被泡得模糊,但仔细辨认,跟她长得倒是挺像。
  ……
  马球赛于未时开赛,令容跟韩瑶选了个不甚起眼的位子,在彩棚下坐着喝茶。
  前方的战事吃紧,愿意去以身赴险的人不多,球场上争逐起来,却仍各领风骚。
  连番争逐自然精彩迭起,韩瑶跟令容兴冲冲地看罢,就见有位小内监快步走来,躬身低声道:“夫人吩咐奴才传话,说姑娘和少夫人难得出府一趟,可顺道去北边的卧佛寺进炷香再回府,不必等她。”说罢,自袖中摸出个玉佩,递在韩瑶手上。
  韩瑶接了,起身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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