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九斛珠
时间:2018-05-24 15:28:57

  枇杷看得目瞪口呆,“少夫人这是?”
  “搁着别动,若是夫君问起,就说这是最后半片梨干了。”
  韩蛰那样忙碌的人,会留意这半片梨干?
  枇杷心内怀疑,却仍应了,送令容至垂花门外坐上马车才回。
  晚间韩蛰回府,踏着清冷夜风走到银光院,里头安安静静的。
  隔着院墙,他迟疑了下,想着令容昨晚含泪赌气的模样,脚步便不由得往里挪。
  院门半掩,廊下灯笼明亮,两侧厢房里也都亮着。
  枇杷带着两个丫鬟,拎着灯笼往院中黑暗角落里照,厢房里也传来红菱的声音,“吃饭时还在笼子里的,一转眼就不见了,可别压在哪里……”这动静,一听就是那只调皮的红耳朵又躲起来不见踪影了。
  那兔子长得乖巧,性子却皮实,上回藏在厢房柜子底下,令容带人找了半夜。
  韩蛰下意识看向正屋,正巧姜姑掀帘出来,瞧见他,似觉得意外,躬身道:“大人。”
  韩蛰颔首,任由她们折腾,入屋没见令容,才皱眉道:“少夫人呢?”
  “傅老太爷身体抱恙,夫人已安排了车马送少夫人回去瞧瞧,过两天再回。”姜姑还以为韩蛰早已得知消息,今晚会宿在书房,正屋里掌的灯不多,忙叫枇杷先带人来掌灯。
  韩蛰“哦”了声,似觉失望,眸色微沉,走了两步,瞧见桌上半片梨干,随手拨了拨。
  “哪来的?”他问。
  枇杷正好经过,忙恭敬回道:“是大人走后,少夫人选上等雪梨做的,费了好些功夫。”
  这倒叫人意外,韩蛰未料令容会将他临行前那句顽话当真,脸色稍霁,“取些来。”
  “只剩这半片了。”枇杷硬着头皮,按令容的吩咐回答。
  韩蛰眼底尚未浮起的笑意霎时凝固,“哦”了一声,“都被她吃完了?”
  枇杷又不傻,怕韩蛰生气,赶紧帮着开脱,“少夫人原本留了许多,因大人回来得晚,每日忍不住尝几片,不慎就……”
  不慎就把留给他的梨干吃完,还留下这咬剩的半片怄他。
  韩蛰又好气又好笑,随手将那半片梨干塞进嘴里,自入内换衣盥洗。
  梨干甘甜,有别样香气,显然是令容做得用心,往里头加了些香料。细微处见心思,她肯费这功夫,足见对他用心,昨晚倒是他意气用事,难怪她哭成那样。
  韩蛰心里拧成疙瘩,脸上沉肃如旧,自入浴房沐浴过,扑灭灯烛。
  ……
  枕边少了个人,床榻显得格外空荡,那锦被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熏的淡淡香气。忽听床榻底下有些微响动,韩蛰翻身瞧去,悉悉索索的,那只惊动满院的红耳朵竟从底下爬出来。月光从纱窗漏进来,在地上铺层霜白,它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竖着,红琉璃似的眼睛望着他。
  对望一瞬,韩蛰还以为它会挪过来,伸手去碰,红耳朵却受惊似的转身就跑。
  韩蛰手指微扬,一粒珠子飞出,砸在红耳朵面前,触地后脆响弹起。
  红耳朵受惊,当即往左边跑。
  又一粒珠子飞出,拦住去路,红耳朵再往左边。如是三回,红耳朵慌不择路,径直往方才藏身的床底下跑,正好撞在韩蛰手里,轻易捞起来,吓得瑟瑟发抖,小短腿挣扎不止。
  韩蛰皱眉。
  这兔子贪吃,见了谁都往跟前窜,在令容怀里服服帖帖,他就那么可怕?
  拎过去放在桌上,兔子拔腿就跑,被轻易捉回来。再松开,跑了又捉回来。好多遍后,兔子才算稍去戒心,就着他的手,将令容素日喂他的菜叶咬了几口,细长的耳朵摆了摆,红珠子似的眼睛滴溜溜瞧他,吃得还挺委屈。
  韩蛰唇角动了动,起身披件衣裳,拎着红耳朵出门,递给姜姑。
  比起枇杷和红菱,姜姑是服侍了他二十余年的人,行事稳重也有眼色,算是个心腹。
  韩蛰面色是惯常的沉冷,“少夫人昨晚睡得好吗?”
  “不太好。奴婢半夜起来查灯烛,少夫人那儿灯还没熄,今早起来,眼圈还红红的。”
  清早眼圈红红的,是睡着时哭的?
  看来这回她真是生气得很,受了大委屈。他明日筹备了南下的事,后晌应须动身,战事当前不容他绕道去金州,不把她那点气恼抚平,按令容那外软内刚的性子,心里的芥蒂酝酿发酵,没准真得再提和离的事。
  韩蛰心里揪着,深浓的眸色几番变幻,沉声道:“给书房掌灯。”
  姜姑应命,往侧间里掌了灯盏,照得满室如昼,而后恭敬退出。
  韩蛰自铺纸研磨,从笔架上挑了支趁手的狼毫,挥笔便写。
  写信总比说话容易,令容介意章斐的事,他澄清就是。横竖当年对永昌帝拔剑是为了章素的兄弟情分,跟章斐没半点关系,好解释得很。轮到高修远那件,笔势便顿住了,他缓缓写了几个字,又觉无从下笔,纸上染了团墨迹,颇为碍眼,随手揉成一团,扔在旁边。
  写了三遍才算满意,韩蛰将纸团在烛上烧了,将家书封起来。
  家书自然不够,他这回外出,半点东西没给她带,反怄了她一肚子气,哭得委屈。心里觉得理亏,珍珠首饰之类她未必稀罕,也不好携带,想了想,另写张纸条塞进信封里,这才放心去睡。
 
 
第133章 战情
  家书寄到金州时, 令容才跟宋氏对坐用完饭,在园里散步。
  傅老太爷身子骨不算强健,这回虽只是风寒, 却有些病来如山倒的架势。他丧妻颇早,这些年没续娶, 膝下唯有两个儿子,没养过女儿, 待令容堂姐妹俩便很好。这两年傅绾出阁远嫁, 令容常在金州, 傅盛娶的一房妻室去岁病殁,膝下便甚为荒芜。
  令容回金州后陪着侍疾,跟老人家说说话, 逗他高兴,老太爷的气色倒好了不少。
  前晌令容又过去陪着解闷逗趣, 晌午时老太爷吃了药小睡, 傅锦元守在那边, 她随宋氏回屋, 暂且用饭。
  金州物产颇丰, 有许多令容惦记的吃食, 宋氏准备得丰盛精致, 令容吃得心满意足。
  就只是腹饱后略觉得撑,趁着天阴凉快, 母女挽臂慢行。
  宋姑将家书递来, 蜡封之外空无一字, 递信的人却说得明白,是给少夫人的。
  整个韩家上下,会闲得没事递信给她的没旁人,令容瞥了一眼,迟疑着拆开,揪出信笺一角,果然是韩蛰的笔迹。她有点犹豫,觑向宋氏,宋氏笑意温婉,“是谁写的?你先瞧瞧,我去前面亭子等你。”
  令容不知信里内容,没好意思说是韩蛰,点了点头,自寻个荫凉坐下。
  信笺用的是她买的松涛笺,玉白整洁的纸面,底下有古拙的墨色松涛花纹。
  韩蛰的字迹风骨遒劲,行楷洒落如行云流水,信写得不长,先说他有公务即日南下,无法前往金州亲致歉意接她回府,只好请她见字如晤。后说章斐虽曾幼时相交,却是因章素之故,当初拔剑相护,是为章素兄弟之义,换了旁人亦会如此,与章斐无关。别苑里驻足招呼,也是敬章老祖孙恩义,且两府世交,不宜视而不见。最末说那晚出言无状,请她万勿介怀。
  态度是够诚恳了,韩蛰那样冷清倨傲、俾睨天下的性子,能写这封家书实属容易。
  可章斐的事虽解释得明白,却只字不提无端因高修远而拈酸吃醋的事。
  胸怀天下铁腕强劲的相爷,如今连谋夺皇位的勃勃野心都渐渐流露,却还不肯承认那无端喝醋的狭隘心眼。他写下这家书时,必定也是沉肃着眉目,神情紧绷,令容都能想象到他那固执又别扭的模样。
  她心里暗嗤了声,将信笺瞧了两遍,仍旧折起来装入信封。
  这一瞧,才见里头还有个纸条,仍是韩蛰的字迹,展开来瞧,却是两道菜的做法,不提用料做法,却写如何以色香辨别掌握火候,每道菜写了十来条,颇为细致。
  这着实让人出乎所料,先前令容向韩蛰讨教秘诀,那位还断然拒绝。
  如今主动道出秘诀,算是赔罪的礼物吗?
  令容瞧着纸条,唇角绷不住牵起来,又轻哼了声,压着唇角装入信封。想起身,到底惦记韩蛰做出的美味,又将纸条取出来,细瞧了两遍,上头许多细节都是她先前从未留意过的,若照着尝试,未必没有奇效。
  想起相府厨房里四溢的香气,压着的唇角又忍不住牵起来,心里跃跃欲试。
  赶到牵头亭子,宋氏见她唇角微微抽动,似是刻意生气又忍不住欢喜似的,心中洞然,“是存静的家书?”
  “嗯。”令容低声,嘀咕道:“那个臭木头!”
  “什么?”宋氏没听清。
  令容微咬红唇,笑而不答。
  宋氏便抚她发髻,语声温柔,“他忙成那样,能抽空修书给你,还是惦记着的。方才外头递信进来,你哥哥又要随存静去岭南,这趟出去,还不知何时会回来。”
  “去岭南?怎么回事?”令容微讶。韩蛰信里只说南下,没提缘由。
  宋氏也不清楚,“没说缘故,只叫咱们别担心也别张扬。是派心腹来的,想必事关重大。”
  令容听罢,颔首出神。
  傅益是兵部的人,跟韩蛰南下,不可能是为锦衣司的事,多半是因战情调用。永昌帝有闲心去别苑避暑,近来也没听岭南有动静,韩蛰这回南下,动静隐秘,想来是另有安排。
  这般想着,有些悬心,却也无从探查详细,后晌瞧过老太爷之后,挑了宋氏手底下擅长厨艺的丫鬟,将韩蛰那两道菜试着做了,果真与红菱先前做的味道截然不同——还真是厨艺秘笈!
  韩蛰一走,银光院暂且无事,杨氏派人问安探望之余,也递话给令容,可多住几日。
  待傅老太爷病势好转,傅家另一件大事便操办起来——傅盛的婚事。
  ……
  傅盛虽比傅益年长,却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从前养出一副霸王脾气,直到得罪田保、连累令容的婚事,傅伯钧才觉事关重大,下狠心教导。傅家在金州也算名门,傅伯钧为他娶妻,傅盛也老实了许多。
  谁知那姑娘命薄,进门没多久便病故了。
  如今要娶的这位姓蔡,是山南节度使蔡源中的女儿。
  金州属蔡源中节度,那位军权在握,辖内各州赋税多半扣在手上,在这朝廷不敢擅动节度使的世道,也是巨富高门。
  原本蔡家不太将靖宁伯府看在眼里,因那姑娘也是婚后丧夫,寻不到门户相近的再婚人家,见傅盛是伯府嫡长孙,虽幼时顽劣,这两年不曾胡作非为,便看中这门亲事。
  傅盛丧妻后并无意中人,傅老太爷跟两位儿子商议过,探得那姑娘性情和气,并无骄纵任性的毛病,娶来宜室宜家,若能劝着傅盛多在正途用心,也是好事,便应了。
  两家问名纳征后已然定了婚期,令容见老太爷无恙,才起身回京。
  京城里倒是风平浪静。
  令容回府后拜见杨氏,这才得知岭南战事。她对陆家和韩家的过节并不知情,从杨氏言语神情来看,这回打仗,韩蛰的处境怕仍颇艰难。
  回到银光院,对着空荡荡的床榻,心里毕竟不太好受——韩蛰公务繁忙,前回出门两月,回来后两人才见了一面,便又匆匆分离,别说彼此温存陪伴,连句软话都没说,尽顾着置气了。
  忍不住将韩蛰那封信取出,翻来覆去地瞧,每个字句都值得咀嚼许久似的。
  先前韩蛰离家,她还觉得庆幸,觉得晚间能轻松些,虽两地相隔,却不觉得太难熬。如今又逢别离,那晚还算是不欢而散,心里总空着个角落似的,好几回梦见韩蛰,醒来时侧耳细听动静,却没半点脚步声。
  那封信和纸条被翻了许多遍,令容趁着夏日天长,又做了些蜜饯果干。
  思念与日俱增,想递封家书,又怕无端让他分心,手里笔头快咬秃了,玉管狼毫落下,信中所写的也只家常琐事,说那两道菜做出来果然美味,银光院诸事安好,让他在外保重。
  ……
  数日后家书递到韩蛰手里,负伤在身的人对着灯烛翻来覆去地瞧,冷硬的脸寒色稍融。
  岭南陆秉坤不算骁勇猛将,却胜在地利之便,手底下一干骄兵悍将,加之兵力甲胄齐全,若只凭从江阴、河阴两处调来的兵马,并不容易对付。好在长孙敬潜入其中已半年有余,虽未能彻底摸清底细,却也凭出众的身手博得陆秉坤激赏,对节度使幕僚情形知之甚详。
  锦衣司在岭南虽难压地头蛇,韩蛰谋划已久,对各处地势倒也摸得清楚。
  韩蛰奉命南下,手里只握三千精兵,江阴陈陵自顾不暇,能分出的兵力有限,倒是曹震看着宋建春的面子,分了八千兵力给他,另派两员猛将协助。
  这万余兵力跟岭南数万驻军相较,不占半点优势。
  陆秉坤跟韩家结缘已久,虽知冯璋是溃败在韩蛰之手,却也不以为意,自认手下兵多将广,在韩蛰奉召初入岭南边境时,便派得力大将徐茂率两万兵马拦截,在险要处设下圈套,欲挫韩蛰锐气。
  谁知韩蛰未卜先知似的,反客为主,不止斩杀徐茂,还俘获岭南军士三千余人,一番游说后,尽数收入麾下。
  陆秉坤气得跳脚,连派两名猛将迎击,却尽被韩蛰击败。
  连番受挫,陆秉坤终没能沉住气,从幕僚中挑选身手出众的将才,长孙敬随之脱颖而出——他到岭南时日不长,虽脾气直爽、身手出众,战事之初,陆秉坤不敢重用。如今韩蛰步步紧逼,令他帐下士气低落,遍观整个岭南,恐怕也只长孙敬能挫其锐气。
  陆秉坤当即拨了万余兵马给长孙敬,并令长子陆魁率军前往。
  谁知两军临阵,长孙敬骤然反目倒戈,斩杀陆魁和两名陆秉坤的心腹将领,率大军投靠韩蛰。这战事毕竟与抗击外敌不同,一边是谋逆自立的陆秉坤,一边是朝廷镇压的大军,校尉将军们固然有立功谋前程之心,底下军士却多是领朝廷钱粮奉命行事,无从选择。待长孙敬斩杀陆秉坤心腹,剩下几位校尉小将自知难与之抗衡,只能顺大势而为。
  陆秉坤痛失爱子,遭逢背叛,平白送了万余兵马给韩蛰,岂能不痛?
  当晚议事回府,途中遭遇偷袭,虽被部将及时救下,却也受了点轻伤。
  次日便有陆秉坤重伤卧病的消息传出,加之长孙敬为剿灭心存不轨的陆秉坤而奉命蛰伏,已率万余精兵投靠朝廷,种种传闻流言长了翅膀般飞遍岭南,令各处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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