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理眼睛发红,情绪完全爆发,不管不顾。听不到邹麦仁担忧的喊声,也看不到老妈妈煞白的脸色。
“我爸就那么自私啊?奶奶奉献退让就理所当然,他为人子的怎么就不懂尽孝呢!奶奶拖着一口气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爸这个不孝子!”
啪!
病房一阵诡异的寂静。
程理捂着脸颊,惊怒交迸,脸红脖子粗的强哽住喉间的酸胀。
“若兰姐?!”
冯友芝揽着气得快昏过去的冯若兰。
程理压抑住奔腾的情绪,看着她老妈妈气狠了,艰难的撑着腰背,靠在旁边的芝兰姨身上。
她刚刚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很生气很生气,急需一个口子爆发。
但程家的家规里,长辈教训晚辈从不会扇脸,除非犯上。
“妈,我……”
“出去!”
程理垂下头,紧握双拳,跑了出去。
“阿程!”
邹麦仁在一旁就一直提着心脏,见程理越说越口无遮拦,真想一把捂着她的嘴。
他着急去追程理,又不好当着长辈的面冲出门,磕巴道,“冯冯姨,您您别生气,阿程她最近压力大,她不是有意的。”
冯若兰缓了两口气,道,“你去追小五,看着她。”
“好。”
邹麦仁得令后就冲出了病房,眼看电梯门就关了,连忙手一伸。
“哎哟。”
程理惊得急按开门键,捉住邹麦仁的手,上面瞬间红肿了起来。
她又生气又心疼,“你那么笨呢,电梯都要关上了。”
邹麦仁拧着眉头抽气,右手都痛麻了,他忍着道,“阿程,你别冲动嘛。”
“我……”程理烦躁得很,她现在也很后悔,“先处理你的手,去护士那看看。”
病房里的冯若兰坐在沙发上叹气,她来之前就知道小五的暴脾气会炸,可没预料她那么生气,当着外人的面就敢用孝道顶程海峰,太不像话了。
“若兰姐,程理还是个孩子,看她也是为了程姨的份上,你别生气。”冯友芝劝道。
冯若兰感觉心里苦啊,“她这个暴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哎……”
“我觉得啊,”冯友芝拍拍她的手臂, “随你,你看你那一巴掌打的,吓得我心肝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冯若兰看了看冯友芝,一时无言,哎的一声又叹气,“我也是急狠了。”
病床上的程奶奶此时动了动,呓语道,“海峰,海峰……”
吴一恒最先发现,“若兰友芝,程姨好像醒了。”
“妈。”冯若兰扑到床边,“妈您醒醒,海峰在路上了,海峰今年回家啊,您醒醒,海峰来了,妈,妈!”
程奶奶颤了颤眼皮,眼珠子一动不动后,才缓缓看向说话的冯若兰,小声道,“儿媳妇啊?”
“诶,是我啊,妈!”
冯若兰握着程奶奶的手,眼泪哗的一下就掉下来。
程奶奶慢慢的看了一圈,急促的喘了口气后,似乎确认了什么,眼皮又闭上了。
“妈!”冯若兰心里一咯噔,连忙喊道,“您坚强些啊,海峰真的快回了,妈!”
“小,小五呢?”程奶奶又睁开眼睛。
“小五?小五她……”冯若兰扭头看向身后,眼神慌乱。
冯友芝赶紧道,“我去找,若兰姐你陪着程姨。”
程理和邹麦仁在护士站要了一袋冰袋,两人坐在走廊尽头的卡座沙发,程理默默的帮他揉搓消肿。
“程理。”
邹麦仁隐约听到声音,循声看过去,师娘和陈嫂在急慌慌的找什么。
他道,“阿程,师娘好像在找你,是不是奶奶醒了啊。”
“恩?那我们回去!”程理噌的站起来,回头看了眼邹麦仁,“豌豆,你……”
邹麦仁软软的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冰袋,“我自己揉,你别慌。”
程理舔了舔嘴角,感激的看他一眼,就跑回病房。
“奶奶。”
“小五啊……”
冯若兰让开位子,程理把耳朵凑近程奶奶嘴边,“奶奶我在呢,爸爸在路上了,马上就回了。”
“好,我先回家,回家……”
“奶奶,在医院挺好的呀。”
“不,家里好……”
程理看向泪眼婆娑的老妈妈,“妈……”
冯若兰哽咽道,“回。”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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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程奶奶从医院回去后,一直卧病在床,白日里偶尔清醒几回,碰上冬日午后的太阳,就让陈嫂或冯若兰推着她到院子里的柚子树下晒晒暖,放下风。
夜晚漫长,痛得压不住咳嗽了,就是最磨人的时刻。
坚强了一辈子的奶奶,意识昏沉,牵挂的只剩嘴里呼喊的一遍又一遍的儿子:海峰,海峰……
夹杂在嘶哑咳嗽声里,唯一字正腔圆的名字。
冯若兰没有回H市,她把程辰钢也叫回了老家。程奶奶一日不如一日,真说不准哪一天就一口气上不来,就这样看不到儿子撒手了,那至少孙子得有一个在跟前。
程理明年要中考,但课程成绩她是懒得放心上的,时常指使陈司机不到放学时间就接她回郊区的院子。被冯若兰一顿批评,每次回去,又都被连夜赶回市里,闹得程理一阵郁闷。
邹麦仁看她天天上课走神,也在一旁心急得不行。月末考的成绩下来后,程理总分落到年级九十三,可把他急坏了,抓着程理就要给她补课。
“阿程,你数学题刷完了没有?”
邹麦仁放下毛笔,在书房里喊道。
客厅一片安静,邹麦仁疑惑的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后,无奈的扶额笑了。
他走了过来,把电烤炉挪开,展开毯子披在程理肩上。盘腿坐在她身旁,帮她改题。
笔尖勾勾画画,一副少女拥被沉睡图跃然纸上,懒散安逸的模样看得人心里绵软软的。
时间不早了,邹麦仁收拾好桌面,看着一动不动的程理有些犯难。
“唔,小懒虫,抱你去床上睡好不好?”邹麦仁戳了戳程理微张的粉唇,“你不反驳就是答应了哦。”
他弯身抱住程理,左手穿过肋下时,手指按在一团软肉上……
“唔?这么软?”
他疑惑的歪了歪头,摸索的张开五指,又按了按。脑子里突然亮起一盏光芒万丈的灯泡,邹麦仁猛的收回手,僵硬的看向毫不知情的程理,刚刚,刚刚……
右手攒着哆嗦的左手,浑身燥热得弹地而起,定定盯着程理的脸,又看了看还残留曼妙滋味的手指,轰,血液蒸腾。
沙发上的手机铃声猛的响起,吓得邹麦仁双手一缩,生生往旁边跳了一大步。惊慌的大兔子都没有他这么呆。
程理猛的睁眼,同时猛的扑向手机,“喂……我马上回来。”
蹬蹬蹬的急乱脚步声在邹麦仁身边走过,程理默不作声的垂着头穿鞋,拧开大门把手的时候,邹麦仁及时拦住她。
“阿程,你去哪?”
程理依旧垂着眼睫,邹麦仁感受到手中的胳膊在轻微的颤栗,他心中一沉。
“豌豆,奶奶她……不行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
邹麦仁边说边帮她把外套穿上,系好扣子,裹上围巾。
今日冬至,冬天最长的一个夜晚,凄冷刺骨。
两人摸黑赶回郊区的院子时,大院内的柚子树好似禁不住恻恻寒凉,咔嚓一声,断了根老枝。
程理和邹麦仁一同走进大门,灯光通明,两排腰背笔直的男人站在院中,面容或端严或肃穆,皆眉眼凝重的看过来。
其中一个鬓发花白的中年男子,看见程理的一刻,眉目温润了许多。
“大小姐,首长和大少他们都回来了。”
程理点头,沉稳的迈步而入。
慢了几步的邹麦仁还呆愣愣的站在门口。明明十米的距离,却感觉程理站立的内院门槛,好似有山顶那么高,那么遥远,而自己在大门口的山脚。
徒劳的仰望。
程理站定,回首,“豌豆?”
一声轻唤打破了迷障,邹麦仁捏了捏手指,一步一步向朝他伸手的程理靠近。
握住他发凉的手,程理有点懊恼,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别怕。”
“恩。”
邹麦仁回答的声音几乎没有,但他的手紧紧的握了握。
绕到后院,程奶奶住的房间外,又是一群人看过来,邹麦仁飞快的打量一遍,便把视线垂下了点,硬撑着脖子不低头。
“小五。”
一位气势威严的军装男人走过来,鹰眼定在邹麦仁的头顶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就是瓤了的西瓜,马上就要裂了。
程理攒着手,回道,“大哥。”
“什么人?”
程寅振不含情感的问话,好似一桶水浇在邹麦仁身上,凉沁沁的。
啪啪两声沉稳的军靴,另一个男人也走了过来,俯下身子凑到邹麦仁的眼前,然后也是无机质的冷呵了一声,“你谁?”
程理凤眼一眯,怼道,“三哥,西北的风沙眯了你的眼,看不清妹妹的手么?”
她胳膊一动,和邹麦仁交握的手举在他们眼前。
邹麦仁咬了咬嘴角,鼓起勇气道,“程大哥程三哥好,我叫邹麦仁。”
“哼!”
程寅振和程未来双双冷哼,扭开头。
“哎呀,你两别这样,”程二哥是见过邹麦仁的,疾步过来打圆场,“小五那么大了,也要交朋友嘛。”
程理被他们这态度气得窝火,正想回嘴的时候,程奶奶的房门开了,冯若兰走了出来。
“小五、豌豆,奶奶叫你们。”冯若兰招手。
程理经过三哥的时候,一脚踩在他的靴子上,再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等房门一关,程辰钢就被大哥和三弟左右挟住了胳膊。
“快说,那小子怎么回事,哪里冒出来的?”
“小五为何要死死牵着那小子的手,到什么地步了,我的小五宝贝啊,她才十六!”
程辰钢:“……”他也很郁闷的好不好。
房内静穆的气氛,让甫一进门的程理和邹麦仁捏紧了心脏。
程海峰深沉的黑眸看向他们,召手道,“过来。”
邹麦仁移步到床前时,敏感察觉到,有如利刃的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小五……”
程奶奶的眼睛半睁着,伸出枯槁的手,想握住她的乖孙儿。
“奶奶。”
程理握住了老人的手,眼前老人满足的面容和上辈子辞世的悲恸画面重叠。
“乖孙儿,别哭,人都有这一天,奶奶希望你幸福,海峰……”
程海峰从程奶奶枕头下拿出一个漆盒。
“给,给他们……”
程海峰默了默,想给自家闺女,但闺女两只手都握着老娘,厉眼一扫,不胜情愿的把漆盒递给了旁边的呆愣小子。
看着手里的小方盒子,早已泪双流的邹麦仁眨了眨眼,凝噎道,“奶奶……”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程奶奶转了下头,似乎看见了邹麦仁,还笑了笑,实际上别说转头,连浅灰色的眼仁都动不了。
“海峰啊,”程奶奶渐渐阖上了眼皮,轻声道,“我看见你两位哥哥了,他们在喊我……”
“姆妈啊!!”
程海峰看见老娘闭眼,那一刻,他没了来处。双腿跪在床前,人生只剩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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