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虫不老
时间:2018-05-26 20:16:49

  她能想象到六爷对着日夜沉思、琢磨的样子。
  比起她这样偶然一次熬夜红了眼……眼睛上的重量压得她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仿佛能看见六爷熬夜过后的萎靡模样。
 
 
第70章 徐治
  “有贼!”
  商雪袖一下子就醒了,旁边的青环已经蹦下了床,见商雪袖掀了眼睛上的布,要下来,急忙阻拦道:“姑娘先留在屋里,万一真的有贼,您出去没用不说,还有危险。我先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她说的在理,商雪袖点点头,过了一会儿,青环从外面进了来道:“是抓了一个贼,姑娘您请出去看看,怎么处理才好。”
  商雪袖批了衣服出去,见船板上一个人被团团围住,抱着头蜷着身子滚在地上,黑黢黢的也看不清楚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一船人都被惊醒了,正在那里议论要不要到了白天去送官,见了商雪袖出来,纷纷道:“班主,贼在这里。”
  那人喊道:“别打我!别打我!我不是贼!我不是贼!”
  商雪袖道:“怎么回事,听声音还是孩子。”旁边有人忙提了灯笼过来,凑到那人的脸边上,昏暗灯光下,商雪袖才看清,这只是个小小的少年而已,便挥了挥手,道:“你且起来。”
  那男孩一骨碌站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商雪袖。
  旁边又有人点了灯笼过来,商雪袖才看出来眼前这个男孩儿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秀美,相貌清俊,只是脸上几处黑乎乎的,也不知是蹭的黑灰的还是刚才被打青了,穿了一身绸缎衣服,但是已经褶褶巴巴,脏的不成样子。
  商雪袖看向旁边,道:“怎么回事?谁发现的?”
  胖胖的大厨挤了过来,道:“商班主,这几天总觉得船上吃的东西见少,我就留了神,今天果不其然就抓到这小贼了!”
  商雪袖微微弯了腰下来,对那男孩儿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我的船上?”
  那男孩子一听到大厨对眼前这个漂亮女子的称呼,眼睛便是一亮,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再看到商雪袖和善的问他话,径直就跪了下来,两只纤细的手抱在一起,拱着手不停的拜道:“商班主,商师父,求您收我当徒弟吧!”
  旁边围着的一群人纷纷议论着、哄笑起来,商雪袖在这嘈杂的黑夜中,想到了很多年前。
  她看着眼前的男孩儿,眼睛中闪动着好奇、期盼、敬仰、坚决的种种情绪,唯独没有绝望。
  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被逼到绝路上的人啊……
  她心中也好奇了起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没说你怎么到了我的船上。”
  男孩儿正要开口,却先揉了揉肚子,却急忙看着商雪袖道:“我不是饿的,我刚才拿……”他看了一眼旁边怒目而视的胖大厨,吞了吞口水道:“偷了两个馒头吃……只是吃的太急,我、我想喝茶。”
  “还,还喝茶?惯的你……”大厨更加生气,蒲扇般的肥厚手掌挥了起来,商雪袖摆摆手道:“茶而已,不值什么,青环,把我的茶泡一壶来。”
  商雪袖静静的看着这个男孩子,虽然席地而坐,却是文质彬彬的,他端了茶盏,用盖子荡了荡茶叶,又摇头吹了吹,方细细喝一口,入口之时,仿佛这茶叶还不甚合意,能看到他忍不住皱了下鼻子。
  他虽然渴,却也不曾牛饮,也没有多喝——这是一个好人家的公子啊。
  “现在能说了吗?”商雪袖放下了茶杯。
  “我……”男孩不好意思的低了头,道:“我叫徐治。”
  他抬起头,眼睛里亮闪闪的,道:“我想跟你学戏啊,所以才偷偷藏到船上的,你在苏城演的戏我全都看了,你能教我么?”
  “为什么?”商雪袖自己自然是极喜欢唱戏的,但是却也不能理解一个看上去这么体面的男孩儿居然要唱戏。
  她还没等徐治回答,又道:“而且即使要唱戏,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可以找位老生的名家,指点你几句,也就行了。”
  徐治似乎对“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并没有什么异议,反而对后面说的很不以为然,道:“我又不喜欢老生。”
  商雪袖手情不自禁的一抖,她的声音不由得带了一些怒意,道:“为什么?”
  徐治显然是个敏感的男孩,立刻觉察到了,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道:“我喜欢青衣啊,而且我是真的想唱戏,我想做伶人,不然我不会跑到你的船上来——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调,从来没看过那么好看的戏。”
  商雪袖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她一直在回想着赛观音说的故事。
  故事里,明明是位女子,却以小生闻名,遭来的厄运那么让人沉痛,可故事里还提到过那些南风馆里的男伶,做着旦角儿的装束供人狎玩取乐。
  明明是好人家的子弟,为什么……为什么要往这行里跳呢?
  她苦涩的道:“看起来你家境是很好的,并不需要唱戏养活自己……”
  徐治却打断了她,道:“商班主,你是为了养活自己才唱戏么?我不信,我能看出来的!”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眼睛很毒的。你若只是为了吃饭,不会唱的这么好!”
  商雪袖说不过他,半晌方道:“我们是在说你,你真的喜欢,玩玩票是可以的……下海,你知道像你这样的男伶……”
  徐治站了起来,道:“做这种事的,女伶岂非更多。商班主能出淤泥而不染,以技服人,为什么我就不能?”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商雪袖变了脸色,忙不迭的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半是撒娇道:“商师父,我……我不懂事,从小没人管过我,您收了我吧,怎么扳我的脾气都行。我真的太喜欢您的明剧了,我一场都没落啊,您听听,我都会唱了。”
  商雪袖脸色缓和了下来,暗道:“我和他一个小孩子又生什么气呢?他若爱玩,我便指导他几句,待到天明,送他下船也就是了。”
  可她被徐治的唱吸引过去了。
  一旦唱起来,徐治也认了真,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玩笑之心。
  旁边围观的人也安静了起来,他虽然年纪还小,也没有用小嗓子,但是那种韵味,却不是假的。
 
 
第71章 安江关
  听着徐治的唱商雪袖心里暗自叹了一声,瑕疵是有的,可却比小玉桃还要入味——反倒因为如此,她不能再深入的指点他了——她真的怕误了这男孩子。
  徐治唱了一小段,满眼仰慕的看着商雪袖,商雪袖硬了心肠,偏过头去,道:“今晚夜已深了,明早我差了人送你回去。”
  “为什么?”徐治吃惊的看着商雪袖,眼睛里又是难过,又是失望,然后便哭了起来。
  商雪袖并不理睬他,脑海中费力的搜寻着苏城有什么官绅人家姓徐,但是实在记不得了,只得让人先看着徐治,给他安排个地儿休息。
  临进屋前商雪袖和管头儿交待道:“管头儿,他姓徐,看样子应该是官绅人家的孩子,你派个可靠的人,明早陪着这位公子从这里返回苏城,打听是哪家的子弟,送到人家府上去……若让他自己走,我实在不放心。”
  这一夜商雪袖着实没有睡好,一直翻来覆去的,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才沉沉睡去。
  本来她在“闹贼”之前就已经因为看了六爷的信熬红了眼,后面再来这一场,也是真的疲累之至,青环守在了门口,不让人来打扰她,可惜事与愿违,商雪袖仍是被吵醒了。
  她没有出门,只静静的披了单衣站在了门里。
  徐治在外面大声的喊着,已经带了哭音,他喊着:“我会超过你的!我一定会的!”
  她能想像出那个叫徐治的男孩子,会有多么失望,她轻轻的喟叹了一口气,但他会感谢她今日的选择的——当他以后有了更好的、更体面的前途的时候,回想现在,应该也就是一场年少无知的梦吧。
  这场事过后素来自诩身体康健的商雪袖病了一场,过了几天才稍有好转,鼻子里仍带了浓浓的鼻音,青环正端了午饭进来,看她匆忙撂下笔,不禁又念叨道:“姑娘刚好了点,怎么这么不晓事。”
  商雪袖笑道:“我可算是怕了你了。上次略熬晚了点,正碰上有事,又是吹风又是忙乱才病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休息不下来,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江水,从窗子那里吹进来的风带着浓浓的湿气,似乎吹在脸上就会蒙上一层水雾一般。
  青环看着她,那杂着水汽的江风吹着她的头发,有些沾了湿的头发越发显得黑亮,整个脸孔都似乎润泽了起来,眉峰雾蒙蒙的,一张红唇如同刚淋了雨的樱桃,她心里边不由得有些感慨,姑娘就像一朵颤颤巍巍的花骨朵,似绽非绽,在这让人打心眼里喜欢的美中,又透出一股沉着的劲儿来……姑娘已经很少用凌厉的眼风看人了,甚至比以前还要和善些,有时候还会像刚才那样和她开些玩笑,但青环知道,她自己是不再敢和姑娘开玩笑了。
  青环只是适度的开口劝劝,却真的不敢影响商雪袖的大事,看她吃过饭仍要写东西,便喊了青弦拿了批帛,围在商雪袖肩上,道:“后面还开着窗,不注意些以后肩膀便要做下病来。”
  商雪袖笑笑,任她摆弄,手下却不曾停笔。
  这阵子顺风,不出几日,便能到安江关了。
  不管是哪样,再进一城,新音社再不能如同以前那样松散,必须得立下规矩来。
  还有水袖。
  她每日都要和人讨论水袖的身段,李玉峰、柳摇金、江里鸿……她不能直接就将六爷的信拿出来给他们看,六爷所写、所画,她一定要自己揣摩透彻,再跟他们讲,才能讲的分明。
  商雪袖想:六爷写信的意图,原本就是想要通过她而教会其他人吧?
  在几天以后夕阳西下的时候,船终于到了安江关前。
  商雪袖和大家一起站在船的甲板上。
  这关口得了地利,建在广平江最窄的一段江路上,颇有一关当江,万船莫入的气魄。
  虽然是落日十分,阳光却还是金灿灿的,这金灿灿中,又夹了些许的橙红,夕阳的光那样斜斜的打在江面上,打在安江关入关前那一排排一列列的等待入关的船上,打在远远看去雄壮巍峨的城墙上,衬得这安江关关口的城墙也如同黄金打造的一般。
  安江关啊!听名字便知道这一定是极重要的大关口,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是像苏城那样繁华热闹,还是戒备森严?
  入关的船甚多,一直到了天黑时分,新音社的船才缓缓行到了关口。
  众人见这条水路进城处排了老长的队伍,守城的士兵上船一艘艘的查过去,竟是严格非常。
  岳麒立在船头,和岳麟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道:“东海最近很不太平,有倭乱,听闻已经有灭村之祸,太子奉命出兵,在安江关稍作停伫和军备补充,便要从这里南下转大横江了。”
  岳麟低声道:“国之储君,竟要亲征,怕是我们担忧的事要成真。”
  岳麒道:“东海那边也有名将,陈宽海在那边,他不是草包,小小倭乱竟然酿成大祸,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
  岳麟摆摆手,道:“莫谈莫谈。”
  俩人神色并不轻松,商雪袖刚回舱内戴了帷帽,出来听到两位岳师父的低声谈话,又露出了忧虑模样,也有些担心,道:“那安江城我们……”
  岳麒道:“不妨事,总归要先入关再说。”
  说话间,一个兵总带着的四名士兵已经查验了前面的船只,放行后往新音社这艘船上看了过来。
  管头儿不敢怠慢,急忙催着船夫快快靠了上去,又极为恭敬的引了这几位军卒上了船板,现在船面上仔细查验了一番,又进了船舱,过了约一炷香功夫,他们才出来。
  方才一脸严肃的军卒们脸色变得笑眯眯的,其中那个打头的道:“刚走了余大老板的镜鉴班,你们又来了,只是局势急迫,怕是捧场的人不多。”
  管头儿笑道:“我们这小班子打南边来,想到上京长长见识,没想到安江关就这么气派!军爷拿我们和余大老板的班子比,可不是折煞我们了?”
 
 
第72章 难道要走?
  那小头目见管头儿殷勤,也笑道:“您过谦了,是叫新音社吧?我们好多弟兄大多都是北方人,倒很少听到南边儿的戏,到时候我带着弟兄们去捧场。”说罢,几个人跳上了岸,冲着上面挥了挥手,船才缓缓的沿着关口的水道进了安江城。
  安江城因为地形缘故,所以城内的安排也极为奇怪,一个大城,被广平江一分为二,反倒也成全了安江城。
  入江的左边是寻常城镇模样,而右边靠岸的地方则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水桩、铁链,一艘艘的战船,再往远看,隐约可看到白白的营房,一片片如馒头似的,盖满了江岸,这是天然的练兵场!
  商雪袖往那边扫了一眼,便转头看向船即将开向的左岸,入了港,入眼的繁华热闹并不输给苏城,只是街上不时有三五军士走过,增加了一份紧张压抑的气氛,联想到两位岳师父说的太子亲征一事,不由得心里更沉重了几分。
  但她现在已经沉着许多,定了定神,道:“不管怎样,连日行船大家都太辛苦了,管头儿,先去寻个落脚地方我们再说。”
  “且慢。”岳麒皱了眉头,回身问道:“你可想好是否在安江城驻馆了吗?”他的意思,如果这地方唱不得戏,干脆沿着江径直北上,不要停留也罢。
  商雪袖摇摇头道:“没想好。也不是非要想好了才能上岸,我想先让管头儿先寻家略齐整些的客栈,大岳师父的意思我知道,您常说要谋定而后动,可是大家伙儿都不想在船上呆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情绪也需要照顾。”
  岳麒点点了头,他不耐烦管这些事,但商雪袖作为一班之主,有些事情却不能不知道,便道:“眼下忙乱,等住下了你来找我和小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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