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虫不老
时间:2018-05-26 20:16:49

  商雪袖留了可靠的人在船上看着新音社的箱笼等,交代众人道:“班规已经订好了,大家也是认可过了的,这次进关的时候什么样大家也都看见了,这是北方重镇,若是违背了班规,给戏班子找麻烦——戏班子也正愁没这么一个人开刀呢!”见底下没一个出声的,才带着大家伙儿去了管头儿定好的客栈。
  这一船人自从离了苏城,中间即使有所停靠,却多半是因为晚上不好行船,要么停在小渔村,要么停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也实在是乏味寂寞的很,因此等到进了客栈稍作休整,个个儿都精神起来,少不得要去街上逛逛,还有的则打定了主意要寻找可靠些的银号,方便以后将银子存过去。
  商雪袖没那份闲工夫,和管头儿一起进了岳麒和岳麟的屋子,青弦和青佩泡了茶,便躬身而下,商雪袖才开了口,道:“安江城有几处戏馆?”
  管头儿道:“据我所知,只有一处。班主怎么说?”
  商雪袖皱了眉头,岳麟打趣道:“最近你皱眉的次数可不少,要说人皱眉多了,眉心间可就要有皱纹了,你可别把自己弄丑了。”
  商雪袖也是一笑,因也是担心岳麟的话成真,便伸出如玉般的手指揉了揉眉心,道:“小岳师父说的是,其实原本也没有什么要发愁的,对不对?一切都在路上。”回头对着管头儿道:“那就容易了,不管唱与不唱,拜贴总是应该送上去一份的。”
  管头儿点头应了。
  岳麒道:“看你的意思,这话也没有说绝啊,既然你有些个想法,我们便打开了说。其一,余梦余的镜鉴班刚走。”
  管头儿道:“这倒是的。班主还要三思,且不说余梦余原本就在这安江城里唱的场场爆满,就算不是,那新音社恐怕就更难满座儿。”
  商雪袖不解道:“按照我们得的消息,新音社离开苏城后几日,他们就应该到了,所以说他也走了好些天了吧,我们未必没有机会啊。”
  岳麒道:“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你知道余梦余为什么走?他是曲部的副主事,梨园世家,成名太早了,唱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对手,因此唱起戏来也格外霸道。以他的习惯,必定要在此唱够了才走,这次却不是。因为太子率兵到此,他不得不提前离开。”
  “太子?也是因为您二位上次说的上京的事么?”
  岳麟摇摇头,接过了话头,道:“不是。太子其人,从小到大为其聘请做师傅的天下名儒就有七八个,打头的是大儒华霆润——这名字你可能不知道,但东华书院,你知道吧?”
  他看商雪袖点点头表示知道,便接着道:“太子幼时在宫内便颇得当今和几位帝师的赞许,到现在移居东宫,虽然已经不用像小时候那样时时有人监督教导,但一言一行却极为自律,做事也极有章法。天下的文人和百官,的确是将他视作国之储君来看待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他顺利继位,是我朝之福。”
  虽然岳麟说的看似和唱戏无关,商雪袖却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要点,道:“您说他极为自律,那么想必带起兵来约束管教也是极严厉的。”
  岳麟道:“正是如此。而且太子身份非凡,既然来到安江关,这里的都守必定也是投其所好刻意迎合——我还没说,这里的都守姓付名奎,能把守此水上要道,怎么会是个糊涂人?所以他也必定会约束安江关的军士。这也不难理解,军士们看戏滋事,调戏伶人,这种事时有发生,若我是将领,也不愿意这安江城里夜夜笙歌,与士气、斗志、军威有损。”
  商雪袖瘪了瘪嘴道:“那他们就呆在东岸训练好了嘛。”说完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孩子气了,不好意思的笑道:“那这位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才走啊?”
  岳麟道:“你打什么主意?难道太子走了,安江城便可以开锣唱戏了,那衬得付奎成什么人了?”
  管头儿这会儿才开了口,道:“我看两位岳先生的意思是在安江城略作休整继续北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是这么个想法儿。”
 
 
第73章 劳-军
  商雪袖从桌上拿了地图,缓缓的展开,一个手指比过来比过去,才叹了口气道:“若是安江城不唱,入上京之前,还有几个能停驻了唱戏的地儿?”
  其他三人看了一眼地图,均摇了摇头,最终岳麒方道:“虽然如此,但是实在没有办法。”
  商雪袖沉吟着,一般的时候,她因经验不足,在哪落脚,在哪坐馆,都是听管头儿和岳家兄弟的。
  但这次,她不想放弃机会,她抬头看着众人:“我要劳-军。”
  在大岳、小岳和管头儿吃惊的目光中,她再一次坚定的说道:“我要劳-军。”
  管头儿仿佛此刻才反应过来一般,道:“劳-军?班主,你知道劳-军是什么意思么?对于新音社而言那是白演啊!”
  商雪袖微笑了一下,道:“我知道,虽然新音社白演,可新音社参演的伶人却不能白演,这笔钱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出得起。但是……”她露出了狡猾的神态来,对着三人道:“我知道六爷有钱。”
  岳麒一时气结,指着商雪袖:“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商雪袖笑眯眯的走到他身边,道:“大岳师父别生气,你先听我说说我的道理。”
  她也竖起了一根手指,道:“其一,余梦余刚从这里南下,若我避过不演,难免被人说我是没本事,不敢演。就算是不能满座又能怎样?和北戏宗师比,不满座也是正常。况且单从戏上面儿来论,明剧要走的路还长远着呢,我们一个班子,恐怕无暇在短时间内便唱遍三江。这回去上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去东南那一带唱呢!而太子正要去东南平定倭乱,如果我们在这儿劳-军献演,对明剧向东南一代推行一定有好处。”
  听到这里,岳麒也不由得微微点头。
  商雪袖又道:“其二,新音社要出名,在此劳-军,真的是个极好的扬名机会,日后提起我们新音社,谁不说这是一个以国之大义为重的戏班子?这样的名声,可不是光靠唱戏就能获取的。我虽是个小小的女伶,也知道国家要是不太平,咱们戏班子的人就也没有好日子过。两位岳师父以前也说过,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咱们既然不能上阵打仗,但唱一场戏,能帮忙鼓舞些士气,让军士们知道我们这一片小小的心意,也是好的。”
  岳麟从一开始就没激动过,商雪袖说了这两点出来,他也并不意外,反而笑着道:“你还有个第三点吧?”
  商雪袖红了脸,道:“是有个第三点,算是点儿私心吧,我是想,若能让太子知道我们新音社给他唱过劳-军戏,说不定就会另眼相看,这样儿我们在上京打开局面就会容易得多。”
  她眼神烁烁的看着面前的三人,心里一直在想,萧六爷曾经说过,戏的流传,始终离不了那些贵人们的认可和支持,若是以后这位太子登基,还能念及新音社劳-军的这一场戏,对于明剧的推行必是极有好处的。
  想到此处,商雪袖自己的心情也澎湃了起来,双手按在了桌子上,道:“不过是一场戏没有收入,我相信萧六爷也会这么做。”
  岳麟道:“这第三点就算了。当下的局势,别人还唯恐避之不及,我们也不要打着借太子势的主意。但你说的前两点,我是认可的。”说罢转身对着看着脸色已经信服了的岳麒道:“大岳,劳-军这事儿,可不像以往同戏馆子打交道。非得你我出面才行——付奎那里,需得备上厚礼。”
  岳麒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脸色缓和了下来,又指着商雪袖,无奈的笑道:“你呀,你呀!突然说出匹夫有责这样的话,让你的两位岳师父怎么反驳?少不得要为了你这场劳-军戏舍出大小岳的脸皮来。”
  管头儿看着商雪袖,就如他跑了这些年,经验丰富,也没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或许他也应该改变改变了,拿戏班子赚不赚钱为目的来做事,恐怕不是萧六爷雇他的目的啊。
  他内心喟叹了一下,拱了拱手,道:“商班主这法子极妙。其实有戏唱,也省得新音社的伶人们心都闲散了,我这就安排下去,不知道班主要唱什么戏?”
  商雪袖毫不迟疑的道:“《黄天荡》。”
  ————
  付奎的都守府这会儿也分了两处,一处在东岸,一处在西岸,家眷在西岸,而这段时间他都在东岸呆着。
  倒不是旁的什么原因,而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一入安江关,便领军驻扎在了东岸。
  这样尊贵的人物,他也明里暗里请了好几次,请太子把尊驾移到西岸,起码住的地方以及吃用都要好得多,然而太子看上去虽然年轻,行事却像极了付奎以前见过的那些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讲究个与军士同吃同住、同甘共苦。
  他这个都守,自然不能不陪伴左右,这倒是让他找回了以前还在做偏将时候的感觉,偶尔兴致来了,也和军士们对打一番,似乎腰腿都没那么酸了。
  今日是难得的休沐日,太子殿下十分体贴的让他回西岸一趟,会会妻儿。他也正有此意,倒不是为了回家看付夫人,而是他那个儿子十分调皮,听闻整日不学好,招猫逗狗,还把老师打了,他得教训教训。
  付奎先是押了儿子去给老师登门赔罪,然后回到自家,狠狠的批了儿子一通,言辞之间不外乎又带出了“慈母多败儿”的意思,付夫人十分恼火,两下里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小厮却进了来,道:“付大人,有人投贴拜见。”
  付奎接了过来,神色变了一变,也不和付夫人说话,只恶狠狠的瞪了小付公子一眼,道:“老实读书,回来再跟你算账!”说罢甩了袖子出了内宅,铁青的脸色一会儿便换了笑脸。一直到了外门,看见几乎一模一样的岳麒和岳麟,管他谁是谁呢,付奎先一路拱着手从门口走到了二人面前,笑道:“哎呀稀客稀客,快快有请!”
 
 
第74章 太子
  付奎把大小岳十分热情的迎到了正厅,又吩咐人泡了名贵的好茶,心里却很是纳罕的。
  他不认识大小岳,但他知道南郡岳家的名号,那是极有名的世家,出了不少杰出的子弟。
  就拿眼前这两位不做官闲游的岳家子弟来说,不仅在文人中小有名望,便是朝廷里,也颇有几位故交,因此付奎就更奇怪,为什么这俩人来到了安江关,还投贴拜见他——按说,大小岳也应该不认得他才对。
  岳麒丝毫没有犹豫的开了口,直接道:“我二人今天来,是求付都守一件事。”
  在大小岳的心里,付奎和李玉是两样人。
  李玉那真是粗犷的皮儿,内里却是个九曲肠子弯弯绕;付奎却是个真的直肠子。
  岳麒这么开门见山,正合了付奎的心性,付奎道:“求什么事?我能做的,定当尽力。您二位也看见了,太子殿下就要从安江关南下,我不敢、也不能行错一步,如果不行,那就真的是不行。”
  岳麒“哈哈”笑道:“付都守果然爽快,不过你放心,我二人来此,怎么会让付都守做什么为难的事呢?我们求的事,恰与太子殿下有关。”
  他这么一说,付奎反而有些犹豫,道:“您二位都是纵情山水之人,怎么这次……”
  岳麟接道:“付都守放心,我二人也不是要通过您求见太子。因举国均知此次东海倭乱,太子殿下亲征,不知何时从安江关南下?”
  付奎神色一凛,道:“这不当问。”
  岳麟看付奎摆出一副警惕的神色来,笑道:“不当问便不问吧。我知道余梦余的镜鉴班前不久从安江关南下,安江关除了付都守带的兵,连着太子殿下所率军队,俱都是日夜操练,不敢懈怠,以期马到成功。不知道付都守可听说过,此次有一个叫新音社的戏班子也入关了?”
  付奎道:“我镇日都陪着殿下在东岸练兵,哪有时间关注新音社旧音社的?但如果二位为了这个戏班子做说客而来,我劝二位休做无用功。太子勤勉,不是耽于声色之人,在此紧要关头,更不许有靡靡之音消磨意志,所以就连余梦余也不过停留了两日就走了。”
  岳麒与岳麟相视一笑,道:“让付都守猜对了一半儿,我二人的确是为了新音社做说客而来,却不是为了在安江关坐馆赚钱。新音社的班主我二人算是熟识,她有意在安江关献演酬军戏一场,慰将士征战之苦,鼓舞士气,也是借这场戏预祝太子殿下征倭成功。”
  岳麟紧接着道:“付都守放心,酬军戏挑的全本《黄天荡》,这场戏么,绝不是靡靡之音。”
  付奎没看过这出戏,但这故事却是极有名的,是韩世昌和梁红玉大败金兵的故事。
  他在心里盘算了许久,也觉得似乎可行,但又有些不敢自己拍板儿,便道:“好是好,我还需请示过殿下才行。”
  岳麟笑道:“付大人是一城都守,太子亲征,民心所向,愿意自发献演酬军,这对付大人来说是十分光彩的事,寻常的地方官员找都找不来这样的功绩,怎么付大人还要推到太子身上?而且付大人别忘了,虽然你受命准备军资军备,辅助太子征剿,但你可是一城之首,太子来了安江关,你便事事都要请示殿下,那要你何用?在殿下心里,要怎样评估你为官之能?”
  付奎顿时冒了冷汗。
  的确,自打太子来了安江关,他便事无巨细都要请示上去,生怕做的不到,不合太子的心意,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太子绝对不会看重一个无用之人!想到此他下了座,深深的向岳麟鞠躬道:“谢先生教我,不然……”
  岳麟哪会受他这一拜,早已下了位扶住付奎的双臂,道:“只是些微提醒,不值什么,付大人是聪明人。”
  两人正相视而笑,外面就传来鸡飞狗跳的一阵声音,一个身影闪过,后面跟了数个仆人,付奎不由得脸色一沉,又不好当着大小岳的面发火,只得无奈而尴尬的笑笑,道:“犬子疏于管教,让两位见笑了。”
  岳麒捻须看着外面,道:“付都守守着宝山而不自知,右岸便是军营,有这等好去处,付大人若舍得,把小公子丢过去历练个月余,再回来读书,必定成功。”
  付奎一愣,顿时明白过来,又转身向着岳麒鞠了一躬,道:“此法甚妙!我怎么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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