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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眼前狼妖给出的条件,白蒙蒙只是踌躇片刻,随后爽快地点了头:“我借你身体,你也要替我将仇家手刃。”
狼妖一笑,连同身披的裘绒亦在颤抖。
“自然。”她挑起白蒙蒙的下巴,“她在我与我的恋人之间横插一脚,便是你不说,我也要好好将她惩罚一番。”
白蒙蒙配合着干笑,而后声音一沉:“虽然我也讨厌第三者,不过还请姑娘你也好自为之。你现在这样的举动,与第三者半斤八两。”
捏在下巴上的力道不觉加了一分,狼妖凑近她道:“这便不关白娘的事了。来,我不伤你的魂魄,只需你放松一切即可……”
……
次日清晨,七浮隐约感觉胸口挤得慌,下意识推出一掌,不想却摸到一团柔软之物,将他吓醒。
急忙睁眼,枕边躺得是一位面容陌生的女子。似乎被他惊扰,女子睁开惺忪睡眼,对上他的目光,嘴角微勾。
熟悉的目光令七浮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喜悦。他搂过女子:“雨麦?看来你的妖力已恢复大半了。”
雨麦笑而不语,见七浮起身,她也跟着起来,却是感到腰部酸痛难耐,不由自主又躺了下去,忍不住轻哼一声:“还有些疼。”
七浮抚摸她的柔发:“无妨,你先睡着,我去取早饭来。”
第42章 042 不怕有诈
均艺盟地处深山之中, 其到锁鹤阁的路,也是所有帮派中最远的。故用过早饭收拾妥当,七浮便兜起变回原形的雨麦, 赶往练功坪。
昨天在均艺盟内问了一圈, 只有三位做密探工作的年轻弟子愿意随七浮前去。不过此次七浮本也不打算与锁鹤阁内的一切进行正面交锋,人少反而正合他意。
等刚喝过药的荀道赶到, 七浮对四人一抱拳,随即拉过缰绳准备上马。
却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白蒙蒙的声音亦遥遥传来:“师弟去锁鹤阁, 也不叫上小女子一道?”
七浮闻声大惊, 下意识转头喊了声“师姐”。
奇怪,此人怎的不请自来了?
心中疑惑之时,七浮忽意识到不对, 空着的手往胸前布兜里一按,将正弓起身准备跳出来的雨麦按了回去。
策马而来的白蒙蒙,好像并不曾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慢慢靠近七浮五人,看向七浮, 眉目皆是笑:“正好我也接到了帮主的任务,若一道去,路上互相也好有个照应。怎么师弟却是这个眼神?难不成不欢迎我与你们一道么?”
七浮已听到雨麦气恼时会发出的磨牙声, 但当着四位道友的面,他又不好直接拒绝眼前这位均艺盟四当家,只是微微皱眉:“我倒无所谓,只是我五人皆为男子, 师姐你与我们并非同性,怕是我们路上会给师姐添麻烦……”
他这里正想婉拒,荀道却突然插话:“无沉公子不妨就让四当家随我们一道吧,论修为,也是四当家最高,加上锁鹤阁是除妖师所建造,必定需要高阶的符咒师同行。”
他说这番话时,吐字清晰,声音虽沙哑,却不似往日那般边说话边咳嗽。注意到他看白蒙蒙的眼神不同寻常,七浮猜出了些猫腻,不由得摇头。荀道是个犟脾气,他决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
七浮只好摸了摸雨麦的脑袋以示安抚,毕竟他只是个负责集结的新人,没办法阻拦他人,继而点头道:“好,便麻烦师姐照顾我们了。”
白蒙蒙笑了笑,驱使马匹紧跟在荀道四人之后。七浮上了马,托起布兜,在雨麦耳旁抱歉道:“我会尽量让她少出现在你视线里。”
片刻后,雨麦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我其实并不太排斥她,只是她非要误会我,我若不先动手,只会被她所杀。”她顿了一顿,声音莫名有些寂寞,“在找到母亲的魂魄前,我还不想死。”
七浮俯下脸咬了咬她的猫耳,却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干脆沉默着赶马到前头,领着身后五人前往锁鹤阁。
在经过白蒙蒙之时,七浮觉出一丝熟悉的妖气。可这丝妖气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他只知道有妖气在附近,却辨不出对方的方位与修为高低。
下巴被毛茸茸的猫爪拍了拍,显然雨麦也有所察觉。但既然雨麦除了拍他,没有别的动作和言语,说明这只是不足为虑的妖物。
不过掉以轻心是大忌,七浮已暗暗将这一情况记在心中。哪怕是不足为虑的妖物,也要提防它在紧要关头捣乱。
……
锁鹤阁地下暗殿,看着自己的下属与弟兄皆成了卧在血中的尸体,吕重青以双刀支撑自己站起,将含着的血啐在地上,眼神凶狠地盯着十步外的玄衣人。
此人用的是灌注妖火的箭矢,箭入人体内便会释放内中妖火,使内伤与外伤一起袭人,中箭者若是毫无防备,半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对方虽未露面,吕重青心里已了然几分。敌不动我不动,他便安静地半跪在地,瞪着眼看向对方。
僵持许久,玄衣人终于开口,却是一个听起来非常别扭的女声:“看我作甚?我脸上也不会被你看出金子来。”
谁想不开要看你!吕重青在心中暗骂一声。眼下他只希望对方快些离去,此人刚露面,只凭一人之力,便将他的五名训练有素的随从轻易击杀,实力不可小觑。
整整一个月,前半个月除妖封魔,后半个月莫名被一群修为不浅的妖物追杀。这锁鹤阁虽以“阁”称,但三帮之人到了此地,方才惊觉这竟是一座小型城池。
两天不曾进食,先前又被妖物打伤,边逃边疗伤,吕重青感觉自己快不行的时候,又在此地被这性别难辨的人堵上。
他不动,对方似乎也不急着动,便在两人耗时之时,一道女声自吕重青身后传来,继而是一束耀眼的星辉自他身侧掠过,打向玄衣人。
自知无法与星辉对峙,玄衣人扬手布置出一片火障,继而施展轻功全速离去。
吕重青转过头,走近的青衣女子收起手中折扇,张口就是一句寒人心的话:“吕帮主要是自觉些,就该好好待在城中客栈里躺着,而不是跑来此地送命!”
苦笑一下,吕重青支撑着站起,面朝秋晗子正要说话,眼前黑影一落,一瘦削高个子青年与他面对面相站,眯着双眼,一副不曾睡够的惺忪神色。
纵然神色惺忪,话语却直戳痛处:“重青这么自信前来,倒让我对一件事有点好奇。敢问重青是不是已安排好自己的后事了?”
闻言,吕重青装作厚脸皮道:“不碍事,我是怕门下弟兄受伤,这才亲自来一趟。至于后事么,我把何总管留在帮里了,相信他会安排妥当吧。”
比被二人一道嘲讽更残忍的是,三帮集结之时,吕重青才发现自己被坑了一把。那位贵族在信函中特意嘱咐三帮,锁鹤阁险象环生,务必要帮主亲自领队。
结果三帮领头人之中,只有他是个真帮主。祁环居派了三长老秋晗子,至于均艺盟的莫迹恺,却是个假的帮主。真的帮主乃是因为嫌麻烦、每日窝在自己那间小小的杂货铺里、替於虚的杀手置办杂物的莫迹冰。
三领头分散半个月,终于重新聚首。莫迹恺擦拭手中弯刀,漫不经心道:“一个月这么快过了,别说宝物,他娘的连个正常人也没见着,真是狗不拉屎的破地方。”
秋晗子冷声接过话:“假如希望均艺盟不被七家强行拆迁,还请阁下少说两句为好。”
莫迹恺无所谓地笑笑:“这个七家嘛,上头的人是没心思管到这里的。反倒是那长公子最不叫人省心,成天捣鼓些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道。来之前我查过,锁鹤阁的事,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贵族邀请信函,都是他搞的名堂。”
吕重青听了纳闷不已:“那莫盟主是知道被下套了,还要乐呵呵往套里钻?”
莫迹恺摆摆手:“无所谓无所谓,是个套又怎样,他的地位又没成气候,早晚还是要和他弟弟竞争。设个套倒是给他自己的前途下绊子,你们睁眼看看,用心想想,这一个月死了多少人?现在不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了吗?”
“莫盟主休在那里说风凉话。”他这事不关己的语气令秋晗子有些火大,当下甩过去一句,“刚进锁鹤阁,你便说一个月后有援兵来,请问如今援兵何在?”
莫迹恺眯眼笑笑:“还在路上吧,不急不急,今明两日就到了。”说着掏出一卷纸,缓缓展开,点在一处地方,“这个是仿来的地图,我们如今在这,”又点向斜对角上的一道门,“浮君他们将从那儿来,通过这条地下暗道,运气好就能在横玉楼底下汇合。”
……
锁鹤阁一处偏僻的静室内,剑谙用尽力气,挥动大剑斩向囚禁他二人的结界。近一个月的努力,坚不可摧的结界终于被斩出一个一掌宽的圆洞。
他推醒静室窝在另一端的一只白猫,指着圆洞疲倦道:“你快出去,逃得越远越好,最好可以逃回祁环居……”
初被押进静室,剑谙以为他们只是单纯要面壁思过,待了几日却发现精气神差了许多,又两三日后,连灵力也调动不起来,似是被什么力量吸走了。
他还可以撑,体内丁点灵力也无的风见月却是承受不住,在生命危急的时候昏了过去,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变作了白猫,被剑谙的灵力护在他怀里。
封在她体内的、雨麦的妖身,此时派上了大用场。风见月噌地跳到洞口,正要钻出去,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剑谙。
不像雨麦,变成猫的时候她说不了话,但剑谙懂她的心思,在体力耗尽前向她摆摆手,随后丢下大剑,倒在静室内昏睡过去。
风见月缩了身体,趁结界未合拢时钻出静室。扑面而来的浓郁妖气,令她差点被压抑地没站稳。她迈开四条短腿,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耳中便传来可怖的吼声,吓得她顾不得腿软,拼命跑起来。
这锁鹤阁……和他们刚被送来的时候,好不一样啊……
风见月不懂方向,也分不清方向,但她嗅得出哪里妖气强,哪里妖气弱,便只管一股脑儿向妖气弱的地方去。
跑了一段路,忽然有腥臭的气味从黑暗里扑来。风见月吓坏了,还不等她想好往左还是往右逃,腥臭味便在头顶袭来,一瞬间,温热与潮湿将她整个笼罩在当中。
奋力在蟒妖口中挣扎,却是绝望地被它口腔肌肉一点点往深处推下,风见月伸出爪子胡乱抓着,心中哀念着父亲的名字。被蟒妖生吞,简直是最恶心的死法了!
蟒口却在这时剧烈地晃动起来,风见月也跟着晃。眼前骤然扑来灼热火光,照亮了整个蟒口。
风见月眯着猫眼,正想动弹,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不由分说揪起她颈上毛皮,将她硬生生拽了出来。
浑身黏黏地伏在那人手中,风见月后怕地往他怀里蹭去,不住地颤抖着。不想那人却嫌弃地将她一把丢在地上,背部传来的剧痛令风见月嗷地叫出声来。
一团一团的火光聚集在那人周围,妖气甚是浓郁。风见月忍痛仰头看去,高高在上的,分明是七宗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一时间风见月脑子里乱作一团。刚才他救了她?眼下她这副身体是雨麦的妖身,七宗榆居然会救雨麦?!妈呀,世道变了……
第43章 043 宗家山下
就在风见月纳闷为什么七宗榆会救猫, 为什么七宗榆会出现在锁鹤阁时,对方已经弯下腰将她拎起,拎到眼前仔细打量。
风见月此时四爪凌空, 一对上七宗榆的目光, 她立马放弃了思考,恐惧地挣扎起来。
七宗榆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阵, 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前爪,力道之大, 疼得她喵了一声, 却是不敢动弹。
捏完爪子, 七宗榆下意识缩回手,但见眼前的白猫耷拉脑袋仿佛在装死,他轻咦一声, 似乎在奇怪“雨麦”为何没有像从前那样凶恶地咬过来。
感到他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扫荡,风见月心中不住地骂着。要放要杀,好歹给老娘一个痛快,被当做猴一样拿来观赏的感觉实在糟心。
却听七宗榆微笑着道了声“有趣”, 将她凌空的爪子搁在自己衣袖上,随后转身离去。注意到前方有妖物,他挥手放出一大片妖火, 企图扑上来的妖物,一触及妖火便仓皇而逃。
见他居然把浑身湿漉漉、还沾着蟒妖粘液的自己抱在怀里,还带她绕开妖物,风见月真的傻了眼。那指节分明的手, 此时正在她脑袋上轻柔地抚摸,与方才捏她的力道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在一堵墙前,七宗榆推了某个机关,一条通道在面前打开。他闪身进去后又走了一段路,再开一道机关,等风见月反应过来,眼前已是一间敞亮的书房。
七宗榆将她放到地上,拿帕子擦了擦手,忽然道:“我还以为你是那只猫妖,没想到只是普普通通的小白猫,是我多心。罢了,我看你顺眼,往后你便在这住下。”
风见月乖乖蹲在地上,看他脱去玄色斗篷,披上玄色华服,到书柜上取下一只小盒,打开桌上香炉,在盒中取了一丸,拨开炉中灰烬,慢悠悠放入。
不多时,风见月鼻中钻入熏香。她正嗅着,冷不防传来一阵敲门声,七宗榆头也不转地道:“本座带来个小玩意儿,你先拿它下去洗洗罢。”
门外遂有人应,继而一名男仆推门而入,扫了眼屋内,迅速向风见月走来。风见月思量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变回人形,于是伸开前腿任他抱去。
男仆经过七宗榆身旁时,正拨弄炭灰的七宗榆忽开口道:“伽南,往后就是这只猫的名字。姑且先这么唤它,能养熟是最好。”
一个月前,七宗榆已密派符咒师前往锁鹤阁,试图找机会除掉七浮,谁料七浮竟不在三帮派的队伍之中。然而符咒师既安排妥当,便是七浮不在,杀戮也要按计划执行。
把玩着手中一半为血红的白璧,七宗榆哼了一声。那样憎恶妖物的他,如今却要借妖物的力量,助自己稳坐家主的位置,何等耻辱。
不单如此,还要忍气吞声听那女妖的吩咐,如果不是为了能彻底除掉七浮,他又何必受此委屈。
一枚炭在他的力道下碎开,沉默了几日的女声也适时响起:“长公子又在生那猫妖的气吗?”
七宗榆斥道:“真是聒噪,我在想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女声笑了,讥讽的笑声从书房四面响来。七宗榆恼怒挥袖,妖火自掌中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呼啸而去。